第一部 國殤_第六十一章徐州城(四)

等楚盡忠換了一身衣服的時候,趙美琪已經不知所去,唯有韓超羣還等在門口。

此時的韓超羣臉上早就沒有了之前的那副張揚跋扈,反倒是一臉諂媚地望着楚盡忠——在得知韓超羣將楚盡忠攔在了城門口,甚至對他刀劍相向之後,李宗仁親自下令,革了韓超羣的職位,命其在這幾天小心伺候着楚盡忠,若是伺候好了,將來興許還能官復原職,若是伺候不好,恐怕就連徐州城都呆不下去了。

韓超羣這才知道自己得罪了活閻王,縱然有着百般不敢,卻只能對楚盡忠賠着笑臉。

“長官,”韓超羣滿臉堆笑,弓着身子,用力將肥碩的肚子凹回去,喘着粗氣道:“小的之前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長官乃是南京城裡的大英雄,這幾日長官在徐州的一切吃喝玩樂全由小的來安排,給楚長官賠罪了!”

楚盡忠斜睨着韓超羣,這肥頭大耳的樣子一看便知道有不少油水,冷笑一聲道:“韓團長看樣子是富得流油?”

韓超羣一拍胸脯道:“那是,我韓家在徐州城也算富甲一方,這城裡誰人不知……”

話沒說完,韓超羣見楚盡忠變了臉色,連忙停下了話頭,然而楚盡忠嘴角微微揚起,爲時已晚,這便看到楚盡忠笑眯眯地湊到了韓超羣面前,皺着眉頭道:“韓團長可知,前線的戰士們連飯都吃不飽,我看韓團長也不是吃獨食的人,前線打了敗仗,後方也要吃緊,韓團長若是能鼎力相助,在補給上幫一把,不僅前線的弟兄們感激不盡,也算是韓團長爲自己買了個安穩不是?”

韓超羣的汗珠兒順着額頭滾落。

楚盡忠不動聲色這便下了樓,韓超羣的小轎車等在門口,將兩人送到了一家酒樓門口,酒菜已經擺滿了一桌子,牆邊還站着十來個人,穿着打扮皆不同凡響,盡是些時下里最時髦的打扮,一看便知道身份非凡。

桌上的酒菜更是些美味珍饈,當時的年代不比如今,時令的蔬菜便只有那麼幾樣,可楚盡忠卻在桌上看到了新鮮的海味,這便知道這頓飯乃是花了大價錢的。

然而楚盡忠所不知道的是,這頓飯花的並非是韓超羣的錢,眼下在座的都是徐州城裡有頭有臉的公子哥,爲了能和楚盡忠吃頓飯,韓超羣家的門檻都快被踩破了,明裡暗裡送錢送禮更是不在話下,韓超羣竟有種因禍得福的感覺?

衆人畢恭畢敬將楚盡忠迎到了上座,卻看他並沒有落座的意思,而是緩緩掃視着桌上的飯菜,令人一時間猜不出什麼意思,反倒是滿頭的霧水。

“韓團長,”半晌,楚盡忠清了清嗓子,背對着衆人,低沉地問道:“這頓飯不便宜吧?”

韓超羣有了經驗,連忙支支吾吾道:“哪裡,哪裡的話,楚長官,這不過就是頓家常便飯罷了。”

儘管韓超羣不停使着眼色,卻仍是有些不開眼的,你爭我搶道:“楚長官,這頓飯我來請!”

楚盡忠猛地回頭,直對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問了聲這頓飯多少錢,對方連忙拍着胸脯報了個數目,楚盡忠皺了皺眉頭,似是不悅道:“果然是家常便飯咯?”

不明所以的衆人你爭我奪地開了腔,不過半晌功夫,這一頓飯錢已經飆升到快要夠買下一套宅子的,見衆人紛紛搶着請客,楚盡忠一聳肩膀道:“看樣子今日來的都是有錢人?”

圍坐一圈的公子哥們見楚盡忠變了臉色,紛紛閉上了嘴,捉摸不清他的意思也便不敢再亂說話,倒是楚盡忠冷笑一聲道:“那能夠和諸位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真是楚某的榮幸。和諸位不一樣,楚某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窮光蛋,不僅楚某窮,前線的弟兄們更窮,沒一頓飽飯,沒一把好槍,可你們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嗎?”

衆人面面相覷,沒想到結結實實吃了楚盡忠這麼個下馬威。

就在衆人不知道楚盡忠究竟唱的是哪一齣的時候,楚盡忠突然擡高了聲調,厲聲一句道:“他們現在還在前線上撐着!浴血殺敵忍飢受凍,你們在這裡花天酒地搶着請客的時候,每一秒都有弟兄們在前線爲國殉身!若是沒有他們,日本人早就殺到了徐州城,花你們的錢、吃你們的糧、糟蹋你們的姐妹!”

楚盡忠的聲音從雅間內傳了出去,在整個走廊中迴響着,慷慨言辭振聾發聵,令在座的人全然毫無顏面擡起頭來。

“楚某沒什麼奢求,若你們將自己的一口飯一碗湯分給浴血殺敵的弟兄們,戰場上的國軍便多一個人、多一杆槍,老百姓便多一天安穩日子,國家便多一分希望!”楚盡忠說罷一甩袖子起身道:“今日這頓飯,楚某人吃不下去!你們若是有心,剛剛張羅着要請客的人,將飯錢捐獻給前線的兄弟!”

話音未落,立刻有人應聲,楚盡忠也不急,凡是沒有應聲的,經過他一陣玩味的目光後也只好硬着頭皮點頭,楚盡忠指揮着韓超羣道:“把他們都記住了,一分錢也不少,全靠你來監督着收上來,我將親自捐往前線。”

韓超羣連連點頭,心中卻暗道這楚盡忠的確夠精明,斂財之道非同凡響。

然而走到門口的楚盡忠仍舊不忘韓超羣之事,撇着嘴道:“韓團長自稱家境豐厚,想必比他們有錢多了,讓你和他們掏一樣的錢,豈不是傷了你的面子,不如他們捐多少,你以十倍追加便是了!”

正在幸災樂禍的韓超羣這便再也笑不出來了,只見對於如此仍舊感到不太滿意的楚盡忠繼續皺眉道:“剛剛是不是有人說起這一頓飯怎麼也要一百個銀元來着?”

以吹噓爲習慣的公子哥們紛紛笑不出來了,楚盡忠做事夠狠,竹槓一敲便是一百個大洋起價?

望着楚盡忠瀟灑離去的背影,衆人紛紛恨得咬牙切齒,對今日打破了頭才搶到機會的飯局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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