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進!你老實告訴我,這封信是誰讓你捎過來的?”王風的手已然哆嗦了起來,他的這個表現令王進驚詫不已,記得大哥向來就是一個冷靜睿智的人,哪怕是天蹋下來,他都不會有半點得慌張,可是卻沒有想到這麼一封被他折得並不平整的信,卻令他如此得激動。
“哥,你這是怎麼了?”王進並沒有馬上回答王風的問話,反而明知故問着問道。
王風愣了愣,馬上明白了什麼,臉上露出了一絲尷尬的表情,他把信放到了桌子上,身體向後靠到了椅子的背上,長出了一口氣,也許是在猶豫應該不應該和自己的弟弟講。
見大哥沒有說話,王進也並不想讓大哥過於難堪,當下告訴着他道:“我的飛機迫降在一處黃土高臺之上,一停穩就有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跑過來問我需不需要幫忙,那個小男孩子叫作小楚,他說他是湖北人,他長得虎頭虎腦的,呵呵,你知道嗎?他的模樣跟我小時候相片裡的模樣簡直是一模一樣,我一看到他,就想起了我自己小時候的照片!”
王風的眼睛直直地盯視着王進的臉,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就好像是生怕把王進的話漏聽了半句。
王進停頓了一下,又接着道:“後來他的保育員把他帶走了,我也被他們保安科的人帶走,一直到我臨出發之前,他的保育員才帶着他來到了我的住處,要把幫他把這封信帶給他的媽媽!”
王風認真地聽着,等到王進說完了,他還是一動不動地看着弟弟的臉,就好像是在想着什麼心事一樣,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大哥?”王進喊了他一聲。
王風這才如夢方醒一樣,卻突然哈哈笑了起來,一邊笑着,一邊指着弟弟的鼻子,罵道:“小進呀小進,你什麼時候學得這麼鬼頭了?連你大哥也開始騙起來了?”
王進被王風罵得莫名其妙,忙道:“大哥,我什麼時候騙你了呀?”
王風收起了笑容,道:“一個才三四歲的小孩子怎麼可能會寫字呢?”
王進這才明白大哥不相信的原因,當下解釋着道:“這封信其實是小楚說着,讓那個保育員幫着寫的!呵呵,那個保育員叫作李丹,原本是一個沒有什麼文化的婦女,在加入八路軍之後纔開始學習認字的,所以她寫的字也並不好看!”
聽到弟弟這麼一說,王風才點了點頭,他喝了一口茶,又擡起頭來看了王進一眼,想了一下,卻又問着他:“小進,你知道這個叫作李夢茹的人嗎?”
王進怔了一下,明白大哥是在考問自己,當下只得如實地回答着:“我是有一次在車上的時候,聽到遲大哥和你說起過這個名字,所以就記下來了!”
王風自然知道王進嘴中所說的遲大哥指的是誰,也只有遲尚武瞭解他的那一段刻苦銘心的愛情,但是過去了的事都已經過去,再相見的時候已然物是人非,即使他能夠與李夢茹正面相對,也只能互作漠然,就彷彿那一次在嘉陵江的小火輪之上。
“一盞離愁,孤單窗前自鬢頭。奄奄門後,人未走。月圓寂寞,舊地重遊。夜半清醒淚,燭火空留。一壺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君去後,酒暖思誰瘦?
水向東流,三春如夢向誰偷?花開卻錯。誰家琵琶東風破?歲月流
離,不解時候。仍記總角幼,琴幽幽,人幽幽,琵琶一曲東風破,楓染紅塵誰看透?籬笆古道曾走,荒煙漫草年頭,分飛後。”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王風的耳邊卻一直在回想着這一首他也叫不出來的詩詞,這首詞也一直在他的筆記本里夾着,從來就沒有丟棄過。
王進一直靜靜地看着大哥,想要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一絲的能夠解惑的態度。
但是,王風卻一句話沒有說,喝了一口茶之後,將桌子上的那封信拿起來,又看了看,然後便揣到了自己西服外套裡面的口袋裡,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大哥!”王進忍不住地又喊了他一聲。
王風停住了腳步,再一次直視着他。
王進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來:“小楚是不是你的兒子?”
王風沒有答話,反問着他:“你覺得呢?”
“我覺得是!”王進答着:“我一見到他,就覺得他是我們家裡的人!”
王風愣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走到了雅間的門口,從衣帽架上取下自己的風衣和禮帽,穿戴完畢之後,在走出門之前,又回過了頭來,與王進的目光相對,同時也告訴着他:“小楚到底是不是我們家的人,也只有夢茹才知道!”他說着,沒有再等王進的回話,轉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留下王進一個人坐在那裡發着呆。
一個星期之後,王風再一次來到了白市驛的空軍基地,但是這一次,他並非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着鄭青山處長和魏麗一起過來辦公事,他們把高飛叫到了一個單間裡,一直談了半天四個多小時,航空隊裡的人都十分得納悶,但是大隊長何立民也有些莫名其妙,對於他來講,高飛被軍統特務們調查,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犯了什麼過錯,被這些特務們抓到了。而讓何立民感到更不安的是,這竟然驚動了鄭青山這個老特務!
等到高飛從單間裡走出來,大家都不由得圍了上去,卻見到他一身得輕鬆,臉上也是舒展開來的,並沒有半點得愁苦,這與許多被軍統特務們找去談話之後的人們的表情形成了一個明顯的反差。
“老高,到底是什麼事情?他們這麼急急火火地把你審問一番?”何立民真心得想要知道原因。所有的人也都側耳傾聽着。
高飛卻笑了笑,擺了擺手,道:“沒什麼事,他們主要是向我打聽一些過去了的事情!大家還是散開吧!”
見到高副隊長這麼說來,顯然是不願意把他跟王風、鄭青山的談話告訴大家,當然,所有的人也知道這種事情在軍隊裡是不容許隨便打聽的,也許其中就涉及到了什麼軍事秘密。
一直到沒有其他人的時候,王進才走到了高飛的身邊,小聲地問着他:“飛哥,是不是你上一次舉報的事情有了眉目?”
高飛愣了愣,他微微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四下裡並沒有其他的人,這才告訴着王進:“你大哥真得很厲害!上次我就是那麼一說,其實也沒有什麼證據,只是懷疑而已,他還真得就查到了什麼,並且確定蘭州空軍司令部裡有內奸,這件事情太過嚴重,所以這一次連軍統局情報處的鄭處長都不得不親自來過問,向我詢問情況,他們準備在明天就去蘭州!”
“是
這樣就好!”王進卻是長出了一口氣,還生怕高飛當初的懷疑是捕風捉影,如果大哥真得相信了他的話,到時候有可能會讓自己在大哥難堪呢!
“我想,這一次戴笠派你大哥和鄭處長親自去蘭州,一定可以將那個狗日的漢奸查出來,若蘭的大仇也一定可以得到昭血!”高飛恨恨得道,同時王進也聽出了他胸頭的一份快意。想來,在高飛的心裡,這些天一直都在爲這件事感到不安,也就難怪他會從單間裡出來的時候,臉上帶着放鬆的表情了。
王風既然到了空軍基地裡來,自然是要和王進這個弟弟見面的,在見面的時候,王進又問起了那封信
“大哥,那封信你送過去了嗎?”王進問道。
“你不要管了!”王風卻有些不願意弟弟多問。
王進卻認真起來,扳着面孔道:“大哥,我可是受人之託,如果不能把那封信送到,我將來還有什麼臉見到小楚呢?這也不是一個君子的所爲呀?”
王風看了他一眼,見到弟弟這麼較真的樣子,他笑了笑,點着頭道:“那封信當然送去了,我怎麼會對自己的弟弟食言呢?”
聽到大哥這麼一說,王進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的笑容來,他卻還是好奇地問着:“那封信你是親自送過去的嗎?”
王風轉頭看了他一眼,顯出十分警惕的樣子,反問着:“怎麼?你還要管是誰送去的嗎?我答應你把那封信送到,自然就會有人把那封信送過去,你也完成了任務,就行了!”
被大哥如此一頓搶白,王進有些臉紅,他想了一下,還是如實地把自己的當初的想法講了出來:“大哥,你難道真得不想去向李夢茹問一問,小楚是誰的兒子嗎?我讓你幫我送那封信,就是想讓你可以找一個機會和李夢茹談一談的!”
王風怔了怔,這才明白過來,自己的弟弟並不是懶,也不是因爲真得沒有時間,原來是懷着這麼一個目的,當下,他有些不高興起來,對着王進道:“小進,我知道你一直想讓大哥早點兒成家!呵呵,當初我也跟你說過,只要是抗戰不勝利,我就不結婚!我並不是找不到老婆的人,你就少操我這份心吧!”
王進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確,作爲兄弟而言,他的確有些越俎代庖了。
見到弟弟不說話,王風這才意味深長地道:“小進,如今你也是一個明白事理的人了!你要知道,我現在是什麼身份?她又是一個什麼身份?而且現在是在重慶,也並非是在武漢,我架機被迫降落延安,都受到了那麼嚴格的審查,呵呵,如果我和共產黨的記者來往,而且關係曖昧,你覺得我還能在重慶幹得下去嗎?”
王進呆了呆,這才明白大哥爲什麼不去找李夢茹的原因。也許愛情並沒有逝去,但緣分已然盡了。既然緣分已盡,再去強求,那便有些無趣了!
“放心吧,那封信我已經託你遲大哥給她送了過去,她早就已經收到了!”王風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麼,但是他的心裡面卻有如被線牽着了,對那個叫作小楚的小男孩子也再也無法放下。那天他從弟弟手裡面接過了那封信,便帶回家裡悄悄得打開來,看着上面並不多、但是句句真切還帶着童稚的話語,早已是淚流兩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