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真的需要身臨其境纔能有深刻的體會。
比如天崩地裂……
在張然的腦海裡,這就是個名詞,沒有意義。
但此刻,他卻真的有種天崩地裂就在眼前發生的震撼!
無數的日軍騎兵,在風雪中如同奔瀉的狂潮一般,沿着北河走廊向着他們這邊席捲而來!
無數的鐵蹄在翻飛,大地在震顫,狂風撕碎……
天地間,只剩下了那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狂涌而來的日軍騎兵,似乎不管擋在它們面前的是什麼,都會被它們撞碎,踏碎,然後什麼都不會剩下!
張然張大了嘴巴,兩眼凸的都快要掉在了地上。
這樣的場面,他曾經在那些大片裡看到過很多次。
那種無數鐵騎似乎都要衝破熒幕的震撼,每每都讓他感到窒息。
但在這一刻,他發現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幕,那震撼,是任何大片都無法形容的萬一……
似乎連呼吸都已經無法繼續,天地間,只剩下了那萬馬奔騰的一幕,只剩下那翻飛的鐵蹄。
他自己,和他所率領的支隊,在這騎兵之前,渺小的如同塵埃!
在張然的耳邊,傳來了一陣緊似一陣的牙齒磕碰的生硬,連那震天轟鳴的馬蹄聲都無法遮擋!
每個人都在發抖,顫抖的如同狂風裡的枯草,像是不等日軍騎兵到來,他們都會被這氣勢給活活嚇死!
不要慌,冷靜!
張然在拼命的厲吼,但那聲音只是迴盪在他的喉嚨裡,在這極度的震撼之下,他發現自己已經發不出任何的聲影!
石遠等人也是一樣。
好在有康挺。
啊啊啊……
康挺在戰壕裡咆哮,等着一雙血紅的雙眼,如同瘋子一般的叫着,重重的踩踏着地面,拼命的揮舞着手中的步槍。
那聲音絕對沒有任何意義。
那是在徹底的絕望之中發出的聲音。
張然也跟着叫了起來,所有人都跟着叫了起來,情不自禁的瘋狂的尖叫,瘋子一般的扭動着身軀,揮舞着武器。
只是在那奔瀉而來的騎兵之前,他們所有的瘋狂,看上去就像是準備對着飛馳而來的列車進行無謂衝殺的渺小螳螂……
勇氣可嘉,但毫無意義。
啊啊啊……
日軍騎兵隊在飛馳,越來越近,然後他們便看到了前方的數百人如同瘋子一般的尖叫,羣魔亂舞一般的揮舞的樣子,居然也開始怪叫厲吼。
只是雙方的發出的吼聲裡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張然和支隊這邊,是在給自己打氣,是因爲不甘!
他們都不想還沒開始,就被騎兵衝鋒而來的氣勢給壓到精神崩潰!
而日軍的吼聲,卻是示威,是嘲諷,如同巨人對着那衝着自己揮舞雙鉗的螻蟻擡起了大腳。
“小鬼子,來呀!”
張然扯着嗓子尖叫,狂笑。
他開始不怕了。
絕不是因爲他對自己做的那些佈置有着絕對的信心。
他現在的思緒早已被奔瀉的日軍鐵蹄所踏碎,早已不記得這些了。
他只感覺渾身的血脈都在沸騰,靈魂變成了烈焰,有種想要不顧一切對着那蜂擁而來的騎兵對衝上去的癲狂。
“小鬼子,老子今天弄死你們!”
“來啊,來啊……”
身邊的所有人都在和張然一樣瘋狂尖叫,吶喊,他們也都忘了所有的佈置,忘記了一切。
只是在以最瘋狂和決絕的姿態,向着一切似乎不可戰勝的強大表達自己絕不屈服的意志!
“找死!”
騎兵中的上野看到了對面幾百米開外如同瘋子一般的傢伙,嘴角泛起了輕蔑的獰笑!
這樣的情況,他見過很多次。
只是每一次,那些傢伙都會在自己騎兵的鐵蹄之下被碾成一堆堆的碎肉!
戰刀,狠狠前指!
他沒有下令騎兵騎槍開火,只是下令騎兵再次加速!
轟隆隆……
無數戰馬的速度,速度再次提升,已經到了極致!
如同過隙的洪峰,又如列車飛馳出隧道……
王文平李大口等人全都從埋伏處站起了身來,看向了前方,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極致的憂慮!
“擋住啊!”
有人在尖叫,然後所有人都開始悲悵的嚎叫:“擋住啊,一定要擋住啊……”
整個山谷裡都回蕩着這悲壯的嚎叫聲,如泣如祈求垂簾,如同魔音!
上野和那些日軍騎兵都聽到了後方的民兵們的悲呼聲,臉上的冷笑卻更加殘酷!
擋住?
現在騎兵的速度已經提升到了極致,即便是一座大山橫亙在他們的面前,他們也有絕對的把握將之一舉撞碎!
就前方那幾百人,他們拿什麼擋!
“哈哈哈,看看誰先死,看看誰先死……”
安輩進三盯着那已經衝入五百米之內的騎兵,瘋狂的尖叫着,顫慄着。
康挺石遠等人和那些士兵們,還在厲吼咆哮,挺着上好了三棱軍刺的步槍,如同隨時準備撲上去和大象進行肉搏的角鬥士,根本沒有時間迴應安輩進三。
只有張然回過了頭,笑盈盈的看着幾近癲狂的安輩進三。
在騎兵衝鋒的震懾之下,他的確有那麼一段時間心神失守。
但他也很快的回過了神來!
經歷了無數大片洗禮的他,對這種場面的承受力,那比康挺等人高到不知道哪兒去了!
他看着安輩進三,背對着那奔瀉而來的日軍騎兵,咧嘴怪笑道:“你信不信只要我打一下響指,他們就都要死?”
蹄聲如雷,淹沒了張然的所有聲音。
安輩進三根本不可能聽到張然的話,於是他只能看到張然咧嘴之時那一口森森白牙,那表情,讓他情不自禁的感到自己的心都在這一瞬抽緊……
張然舉手,扯着嗓子衝着安輩進三吼:“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彈指間,檣櫓灰飛煙滅?”
日軍的騎兵進入了四百米!
所有騎兵在這一刻騎槍一抖,槍刺彈出,斜斜前指!
雖然所有日軍騎兵都確定僅僅是騎兵衝陣,都能讓眼前的這些不知死活的傢伙死無葬身之地,但展開騎槍,也能順道收割一些漏網之魚。
張然對安輩進三的表現很不滿意——畢竟裝逼這種事,沒人襯托就完全沒意思。
裝逼給自己看,那就真是裝逼裝成傻逼了。
但張然還是樂呵呵的打了個響指!
騎兵的前鋒,七八匹馬一腳踏進了那密佈的坑洞之中!
馬腿細長,充滿了流線的美感!
張然下令挖掘的那些坑洞,全都比馬蹄大不了多少,最關鍵的是夠深——一尺多深!
這一下,直接讓戰馬的重心完全都集中在了陷入坑中的馬蹄之上……
戰馬的自重,加上全速前衝之力,何止萬鈞!
最關鍵的事因爲坑洞太深,一時之間根本拔不出馬蹄,但前衝之速因爲太快,又根本停不下來!
要是尋常的泥土,戰馬利用慣性還能拔出馬蹄。
只可惜現在是冬天,那些坑洞在挖好之後張然還特意讓人澆透了水!
這樣的天氣,澆透了水的泥土給寒風一凍,坑洞早就堅逾鋼鐵……
那已經不能說是陷馬坑了,那簡直是密佈於陣前的無數專砍馬腿的斬馬刀!
稀溜溜的戰馬悲嘶聲中,七八匹戰馬在巨大的慣性之下,小半截馬腿生生被折成數截,甚至有的馬腿被生生折斷,如同被斬馬刀給斬斷一般!
七八匹馬齊齊摔倒,如同山崩!
洶涌的潮頭,被就此一阻!
而後方,無數的戰馬根本沒有減速的時間,還在洶涌向前!
“撞,撞啊!”
張然興奮的尖叫,他所預想的,就是數百上千的戰馬如同火車頭出軌,然後所有的車廂前仆後繼的撞成堆爛泥一般的樣子!
但是,並沒有!
“陷馬坑?雕蟲小技!”
騎兵前鋒線山崩一般的坍塌,根本沒對上野造成任何波動,獰笑聲聲,心說老子的騎兵隊身經百戰,訓練精良,豈是區區陷馬坑就能擋住的?
他沒時間下令,也不需要下令!
後繼的日軍騎兵看也沒看那些摔倒的戰馬和騎兵一眼,只是輕帶馬繮!
十來匹戰馬縱身而起,龐大的身軀翩然翱翔,如同長了翅膀一般的躍過摔倒的戰馬和騎士,穩穩的向着前方落去……
在他們的身後,是無數日軍騎兵在驅馬飛躍,如同要長出翅膀變成飛馬,直上九霄一般……
但很顯然這些戰馬不可能一下子真的長出翅膀來,他們開始下落!
然後所有的日軍騎兵,終於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因爲他們發現,前方剛剛落下的那十幾匹戰馬,也紛紛如同山崩一般的摔倒,阻住了他們所有落地的空間!
然後,無比慘烈的一幕就發生了!
這些戰馬如同巨大的肉錘一般的砸落在先前摔倒的戰馬之上,大多數都因爲站立不穩而摔倒!
即便掙扎着勉強沒有在第一時間摔倒的,也在剛剛竄出一兩步之後一腳踩空,然後連人帶馬一起摔翻在地……
而後方,還有無數的騎兵在飛翔,降落……
無數的戰馬,就像是無數飛馳的小汽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誰都沒有機會來得及減速,然後便一輛接着一輛狠狠的撞在了一起一樣……
哀嚎,慘叫,戰馬的悲嘶……
響徹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