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八日下午,澳門,中央酒店。
這家酒店是澳門開埠以來第一家綜合性酒店,其內不但有餐廳、客房,還有賭場、游泳池、按摩院、檯球室、保齡球館等設施,可謂集吃、往、玩於一身,毫不誇張的說,凡是二十世紀的四十年代歐洲酒店有的,中央酒店是一樣也不缺。
此刻程家驥和於三姑伉儷就置身於由中央酒店附屬賭場內。這間賭場是屬於三年前才以舊餉六十萬澳元(每年必須向澳門殖民當局所交納的開賭承包費。)的三倍,從澳門第一代賭王盧九名下的豪興公司手中奪得澳門賭牌的由深圳籍賭商傅老榕,聯合港澳押業大王高可寧(這兩位是四至六十年香港四大家族中的傅、高家族的創始人。)聯手經營的泰興娛樂總公司旗下的最大的一家賭場,同時也是時下當之無愧的澳門第一賭場的二十一號賭桌上。
雖說是身在熙熙攘攘、盡顯人間百態的賭桌上,可趁各路英雄談着地盤劃分、利潤分成的這些瑣事時,陪着於三姑過海來散散心的程家驥這會兒的心思卻半點不在這起起落落的賭桌上。他還沉浸在“敲詐”司徒老先生得手的喜悅當中了。特別是,每當程家驥想起司徒老在看到主要由錢紳擬出後通過電報傳過來的清單上的最後一項所列出的意大利式火焰噴射器八十具時的那副驚詫莫名的表情,他就不禁會在心裡偷笑上老半天。程家驥會看上意大利人那着實有些粗製濫造的火焰噴射器,實在是在沒得選擇下的選擇。現在全世界只有德國和意大利兩個國家的火焰噴射器經過了實戰的檢驗,而日後神威的英制、美製火焰噴射器這會兒都還在研製中。以正於處於全盛地第三帝國那高地可怕的內部凝聚力,想私下購賣火焰噴射器這種尖端武器是一件想都不要去想的事情。排除了德國,那隻剩下兼俱貪婪、怯懦、無能、殘暴等等“優點”於一身地墨索里尼政府這一個賣家了。
程家驥是心不在焉。嫁給程家驥後。久不上賭檯,此時讓熾熱瘋狂的現場氣氛烘得有些見獵心喜的於三姑卻是全情投入。好在,她興致勃勃歸興致勃勃。卻也沒有得意忘形。本來以沉浸在賭之一道上小半輩子的於三姑的賭術造詣,她滿可以輕輕鬆鬆的橫掃一兩個桌臺的,可她卻始終玩得很有分寸,每在番攤上贏上幾回,總會不定期的故意放一次“水”。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一來可不至於引起荷官和鎮場子地高手地過度關注,二來。也可避免同一張賭桌上地其它賭徒跟風。後者無疑是一家賭場最忌諱的事情。一般來說,若是出現這種一個客人連押連中。而又有一大票人跟着下注贏錢地情況。那多半被認爲是在踢場子。那個爲衆人當了“指路明燈”的賭客,鐵定就要有麻煩上身了。
雖然於三姑在手底下已是留足了情面。可奈何,賭了小半子輩的她的眼力勁實在比那個賭技平平的荷官強得太多了,這一來二去的,於三姑的面前的籌碼還是起起了高樓。
於三姑的確是個聰明人,可中央賭場的行家們又豈好相與的,儘管千躲萬閃,十賭七八贏的於三姑還是被有心人給盯上了。
“先生、太太有沒興趣到那邊去玩玩。”一個二十幾歲西裝革履的英俊青年人走過來畢恭畢敬的說道。
“不用了,我們只是過海來玩玩,就不多耽擱時間了。”於三姑這句等於是在告訴對方,自己無意去貴賓廳,很快就會離開。
“祝先生、太太玩的愉快。”澳門就是澳門,果然是上檔次的地方,既使是這個時代,一個賭場裡最普通工作人員也顯得是如此的彬彬有禮、風度極佳。
當程家驥正要攜於三姑離開時,一件能使程家驥有“驚豔”之感的事物撞入了他的眼簾。
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城市裡中國人,極少有沒有人會不知道賭城澳門的兩大標誌性代表作葡金酒店和老虎機的,葡金酒店要在一九七零年纔會建成,姑且不提。而程家驥現下看到的正是這麼一臺會風靡萬千賭客的老式吃角子老虎機。
好容易見到了這麼樣能與自己印象中的澳門沾得上點邊的東西,程家驥雖不太好賭,可就衝着能隱隱約約的找回些對他而言彌足珍貴的“過去的記憶”,自忖還有些時間可揮霍的程家驥,怎麼着也是要玩上兩手的。
別說,也曾在青少年時期沉迷一陣子電子賭機的程家驥,玩起這種單單是在拼概率的手動機械式的吃角子老虎機來,還真摸得準些門道,隔三差五的搖中了好幾個一賭二十、五十之類的小彩頭。他又是忽一忽三(當時最高只押壓三枚籌碼硬幣。)的酎酌着輪換下注,半個小時下來,竟不比適才於三姑“艱苦奮戰”的一個多小時的戰果差多少。。。
一種只有在生死線上駐足過無數回的軍人所特有警覺,使正玩得興高彩烈的程家驥比曾被譽爲“賭場觀音”的於三姑還先注意到身側幾米外有一個三十歲上下的衣着、氣質無不與“上海灘”裡許文強有幾分相似的精壯漢子在默默的觀察着這邊的一切。本來程家驥是不想多生枝節的,可那這張頗有幾分面善的面孔和那一雙一看上去給人一種靈便異常之感的耳朵,卻讓程家驥禁不住心內疑竇叢生,莫不是他?可這個時候他應該在日本人鐵蹄下的上海大張鴻圖纔是啊!(程家驥沒有記錯,事實上,葉新確是幾天前纔回因要“護送”一大批當時在澳門還屬於非法賭具的吃角子老虎機回澳,方纔暫時離滬的。)
“先生,可是姓葉?”少年時崇拜過某人一陣的程家驥,按捺不住心頭的疑惑,起上前去問道。
“我是姓葉。先生貴姓”這回輪到偷窺者大吃一驚了。
“小姓程,還請教先生的大名。”疑兇地身份得以初步證實。讓程家驥有些興奮莫名。
“鄙人葉新,先生有何指教。”對方也是爽快人,直接就把姓名說了出來。
葉新。廣東新會人,自小家學“淵源”,三十年代涉足澳門賭壇後更是如魚得水,攪得偌大濠江風雲疊起,六十年代與人合作取得澳門賭業執牌權,在漸漸被經營理念比他要先進地合夥人擠下澳門賭王的寶座後,仍舊縱橫於世界各大賭場。平生好豪賭每每輸贏動則以百萬美元計。公認的二十世紀賭王有四位。可真正常常下場子與人對賭,且時時能引領亞洲賭壇潮流地只有這位“鬼王葉”。他從西方世界引進了包括吃角子老虎機在內的好幾種博彩玩法到澳門。使得澳門賭場的生財項目趨於系統化不說。單從年近九十時他還掀起了那場曾讓澳門各大賭場少了三成以上的客人“公海賭船熱”。就可見點子之多、之絕。
在確認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位擁有“賭聖、賭梟、賭魔”等多項桂冠的率直一生的葉新後,程家驥腦海裡猛着竄出了一個念頭。此刻地澳門賭城與幾十年相比,無論是賭場地規模和經營手法還處於發展期中,且經營的門檻也低,全澳門地賭牌(經營權)年餉僅十八萬澳元。自己手頭上還拿得出這筆款子,又有與港澳大佬鉅富們關係密切地杜先生做後盾,有什麼理由,不試試在這塊註定要澎漲成巨無霸地蛋糕上,分上那麼一杯羹了?
他既存了這份心思,能不能拉得住近在眼前這位賭界人王,就成了能不能成事的關鍵。還好,好歹讀過人家地傳記小說的程家驥知道,這時的葉新已成了氣候,正千方百計的想着自立門戶了。
“葉先生是從上海回來打個轉的吧!鄙人對葉先生的賭術、頭腦很是欣賞,這樣吧!今天晚上九點,若是葉先生有暇的話,請你到香港九龍柯土甸道號一敘如何。”摞下話後,程家驥便不管不顧的丟下若有所思葉新,挽着於三姑在屠靖國等人的保護下浩浩蕩蕩的揚長而去。“你打着師爺的招牌約葉新那個賭徒幹嘛!我猜多半是想趟一趟澳門這灘混水吧!”多次到過港、澳於三姑對曾大破“聽骰黨”的葉新也算是聞名已久。
“你啊!真是我肚子裡蛔蟲。”被愛妻一語道破天機的程家驥用寵溺的語氣說道,邊說他環在於三姑腰上的右手也過“老實”起來。
“別鬧,街上人多着了。有時候,我都不明白你這個人。這世上就沒有你不敢賺的錢,可說你貪錢,又大大把把的把白花花的光洋都花在部隊上。自個家裡倒是窮得“響叮噹”。說你想當軍閥?那個軍閥不是避戰高手,沒有象你這樣沒仗都要找仗打的。”
程家驥調侃道:“我就是打仗、殺鬼子有癮怎麼着吧!”
許是“坦誠相對”的時候太多的緣故,那些慷慨激昂、擲地有聲的話程家驥在四個妻子面前從來
“油腔滑調,不說就算了。還有你憑什麼看好澳門這個只有十來萬人口的小地方會有前途,我看啊!想要開賭徒你還如在香港搞一家賭場纔是正經。”聽完於三姑這番置疑的話,程家驥無言以對了。他倒不是說不出個道道來,只是說來話長,加上有些話既便是對忱邊人也是不一定能說的。程家驥總不能明着告訴於三姑,日、英、美在一年多後,就會開戰,而澳門這個永久中立地就是從那時起才迎來了一個長達十幾年的黃金髮展期吧!
程家驥回到杜公館已是黃昏時分了,讓他略有些意外的是,都這會了,杜公館主人卻還沒有回來。
看來這地盤分起來還挺費時間的,那就等着吧!程家驥一邊幻想着杜老闆他們一大幫人海梟雄或張牙舞抓、或你推我讓在世界地圖上劃來劃去的壯觀場面,一面完成了能量補充任務。
想要把自己有意插足澳門賭場這件事先向杜老闆報個備的程家驥左等右等的,倒是先把葉新給等來了。
人來了就談吧!這兩個人,一個是近幾年來聲名鵲起的抗日名將,一個是年方三十卻有二十年以上的賭齡的職業,照常理說是萬萬談不到一塊去的,可這一談卻足足談了四個小時,就甭提有多投機入港了。
因反被灌輸了一腦子新點子,而對程家驥信心十足“鬼王葉”走後不久,春風得意的程家驥,終於等到因“激戰”一天而面帶倦容的杜老闆。
“浩然,我的看法跟三姑差不多,做賭場還是上海租界、香港人氣旺,不過既然你執意要在澳門那個小地方搞,那就搞唄,我明天就給你跟傅老榕、高可寧他們打個招呼,這澳門的場子又不是他們兩家的主業,讓你澳門開個場子插一腳,不過是閒話一句!”聽杜老闆言下之意,做貫了大生意他渾沒把澳門那點小場面放在眼裡。這讓程家驥在驚歎對方的“大氣”的同時,也對自己的投資“眼光”深爲慶幸。
當天晚上,未來的“錢”景燒得腦門發燙的程家驥把自己的一腔“熱血”都“灑”在於三姑的玉體上,竟是火趁風勢的創造了梅開四度的個人最好成績。
誰說好事不能成雙的,次日上午不但杜老闆這邊已得到澳門的兩位現任賭王的承諾,司徒老那邊也遞過話來,連那八十具意大利式火焰噴射器在內的程家驥所需的全部武器彈藥、軍用物資都已聯絡上了賣家,如無意外,近日就能一一運抵香港。大喜過望的程家驥忙與坐鎮鐵鯊旗的錢夫人聯繫,讓其一等貨到香港就分批偷運至尚在中國軍隊手中的合浦境內諸港口。
安排完至關重要的軍火、物資運輸線路,程家驥又抽時間與葉新深談了一次,定下了將要合力打造的新型賭場的名字和一些大的方向上的經營思路。
諸事一畢,程家驥便在向司徒老和與杜老闆相善的幾位門幫大佬後,帶一妻子手下歸心似箭的登上了直飛桂林的班機,圓滿的結束了使他收穫良多的第一次香港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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