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上午,慈寧宮。
常寧低頭跪在地上,悄悄的拉了拉袖子,心想老太太好煩。他早上才爲了妻妾的問題在府中大鬧一場,哪有心情再來管皇帝的後院。半年前被他包下的歌女楊氏一直待在別苑。他爲了保護她跟正室妥協,說是永遠都不會讓她進府。
可是,他昨晚才知道那個女人懷孕了。
他總不能讓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今早和老婆攤牌。結果居然鬧得打起來。
常寧把自己的老婆打昏之前,被她咬了好多牙印。
他心裡想的都是他的小老婆,哪管老婆變成什麼樣子。
既然是這樣,也就更不想管別人的事情了。
所以太皇太后說什麼,其實常寧是沒有放在心上的。
等他從慈寧宮出來,就有人去請他。
常寧一看是耶克福熙,心裡就不安起來。
內衛出現的時候,往往是麻煩來了。
他跟着他到布庫房請安。
良妃坐在草墊上,指對面:“坐。”
常寧渾身冒汗,緊張的跪下來:“奴才不敢。”
他不可能忘記他曾經在這裡傷過她的頭。
耶克福熙在一邊陪跪。
良妃冷笑:“原來你還知道不敢。”
常寧頓時渾身一凜。他打老婆的事情,主子這麼快就知道了?
良妃要說的還有一件事:“你那小妾打算怎麼處置?”
親王的後院當然也包括沒有名份的妾,真的過了明路,反而是件好事。以常寧的人脈不難幫她搞個旗籍,可爲什麼不敢呢。
常寧低下了頭。
原因很簡單,她長得太漂亮了。
雖然沒有賤婢那麼標緻,也是個傾城的大美人。
如果被太皇太后知道,她肯定也是要來插一手的。一個歌女哪有資格進親王的後院,真的捅出去,他也成了不要臉的賤人了。
到時候,老太太就算不把他罵死,也會拿他心愛的人開刀的。
常寧想起自己時常勸說良妃的那些話,真覺得好打臉,可是他也沒有辦法。
“主子,這是奴才的家事。”
真好笑,難道還有她不能管的不成。
良妃反問:“怎麼,朕不是你的親人?朕不能管?”
常寧擡袖擦汗:“主子,奴才是想說這點小事您就不必費神了。楊氏再怎麼不好,她到底肚子已經有了奴才的骨肉,奴才實不忍處置了她。 ”
他想保住愛妾的小命,他還得保着她肚裡的孩子。
耶克福熙在一邊偷笑,到這會兒還不知主子想幹什麼,恭親王真是腦袋進漿糊了。
這就叫英雄難過美人關嘛。
於是,耶克福熙火上澆油的道:“主子,這事也不難辦,只要讓楊氏換個地方住,不走漏風聲就行。至於孩子嘛,就看恭親王想怎麼辦了。”
弄出私生子來不體面,可總比要了楊氏的命要好。
不管她生了什麼,抱進府裡記在常寧其他妾室的名下不就行了。
總之,楊氏是絕對不能進府的。
這是最正常的處理方法,常寧不可能做不到。可是他捨不得。
他還想大人孩子都要,還想給楊氏一個名份。
憑什麼皇帝可以隨意把賤婢變成後宮,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卻永遠不能和心愛的女人相守。這不公平。
良妃一瞟,看到他的忿忿之色就明白了。
這有什麼好比的。跟皇權比,這是瘋了吧。
她偏偏要挑出來:“朕也不妨告訴你,賤婢也有孕了。你想保住楊氏,朕要看看你的誠意。”
常寧頓時嚇得渾身一顫。
良妃這麼說,分明是知道太皇太后爲什麼找他。
如果他要保住楊氏,他就得乖乖的替良妃和康熙瞞住太皇太后。倘若這差使辦得好,良妃一高興,興許就能賞楊氏一個名份。
雖然她是歌女,可也可以不是。
是什麼,不都是皇帝說了算麼。
常寧的心糾結起來。要說他想爲了太皇太后效忠,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從前已經爲她做過一些事了,這些事良妃可以放過嗎。
良妃輕輕一笑:“皇阿奶的暗衛朕早就拔了,你是不是想給她添些新的?”
常寧緊張萬分的擡頭看。
當初太皇太后不是這麼說的。他要是知道她拿他給的人做這種事,他怎麼會敢呢。
他忙重重一叩首:“主子明鑑,那些暗衛只是奴才孝敬皇阿奶保衛之用。奴才並不知道她有別的用處啊。”
良妃看他紅透了的臉,知道他是真的怕了。這樣也好,她喜歡打壓這個賤人,想起他高高在上的樣子,她就討厭。
他把她當成畜生般虐待的時候,可沒有半分的憐憫。事到如今,她憑什麼隨便放他過關。
“你說你不知道,可是後來內衛不就出事了嗎。”良妃偏要將去年的公案安在他的頭上,笑笑道:“朕原以爲只是哈郎阿,原來還有你在內。”
天啊,這可是謀逆。
常寧腦子不夠用了,舌頭也打起結來:“主子,奴才怎麼可能呢?我也是愛新覺羅……”
呸。
良妃一擡手把放在身邊的密摺高高一拋,砸到了他的腦袋上:“白癡,你自己看看,你以爲你的小老婆真的姓楊嗎!”
不信楊,那信什麼?
常寧顫抖着雙手去翻那密摺。
天啊,她姓吳,她是吳應熊的女兒!
怎麼可能是這樣?
常寧突然想到了去年的郭壯圖。他有不好的聯想。難道吳氏是那時候留在京城的?其實她一直都在京城,只是他們疏於抓捕,放她逃出生天?
如果他知道,就算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麼幹。
這倒好,都跟她睡了小半年,孩子都有了,再跟皇帝說不知道,誰信啊。
常寧掐緊了手指,眼前一陣陣發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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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了賤婢。
皇帝突然對他這態度,分明是賤婢吹了枕頭風。皇帝寵愛他,讓他有了孩子,所以,他開始報復他了。
現在他已經管不了自己的小老婆了,還是先救自己吧。
他急忙對良妃表忠心:“奴才真的不知道這楊氏本是吳氏,如果知道,奴才打死都不敢碰她。”
他還有什麼臉來說賤婢是禍水呢。他自己都過不了美人關,被叛逆的後人坑成這樣。
他只能用盡一切辦法來洗清自己。
見良妃不說話,他便開始急了:“主子,奴才回去就殺了她。”
良妃重重一哼。
他要是有情有義,她還能高看他一眼。結果呢,也不過是個狼心狗肺的傢伙。
這吳氏還不能殺。她得留着。
殺了沒活口,拿什麼來轄制常寧。
她冷笑道:“你是想消滅證據?”
常寧低下腦袋,渾身汗毛豎了起來:“奴才萬萬不敢!”
耶克福熙在一邊接話:“親王放心,內衛已經接手了。”
內衛的速度向來是最快的,只要主子需要,他們會比獵犬還快。
所以剛剛的一幕只不過是爲了試煉常寧而已。
常寧頓時明白過來,怨念的瞪了他一眼。
他以爲憑着他們的私交,耶克福熙多少會透露一點風聲,可是這傢伙瞞得也太狠了。
想到這兒,他又好後悔他的天真。
內衛只是皇帝的狗,是他妄想了。
他本應該時時刻刻警惕纔對的。
現在,自然是皇帝想怎麼樣,他就只能怎麼樣了。
太皇太后那兒不能得罪。可是他安排的人卻不會再向着太皇太后了。她們只會向着皇帝,瞞騙太皇太后。
她不可能知道真正的信息,而只是被他們當成傻子一樣的耍。
常寧自忖這點默契還是有的。急忙跟良妃表白道:“奴才知道該怎麼做了,請主子跟……放心。”他始終找不到合適的稱呼來對待康熙,他又怕良妃不滿意,只好不叫了。怎麼說康熙也是皇帝的新寵,他總不好再叫他賤婢了。就算皇帝自己隨便叫,他也怕她會不高興。
良妃這才臉上稍霽,賞賜道:“既然你懂了朕的意思就回府去吧。記着,給你的福晉賠個不是。”
“奴才遵旨。”常寧好後悔魯莽家暴,想必妻子記恨在心了。
打發了常寧後,良妃聽耶克福熙彙報了內衛這幾日來的工作,也讓他退下了。
之後,她來到屏風後面,打開了暗室的門。
康熙忍着嘔吐感走出來:“總算是結束了,裡面好悶。”
有通風口怎麼會悶呢。良妃知道他是有意賣乖。事實上,她也真的心疼了。聞言抹去他額上的汗:“胤禩怎麼樣了?”
康熙糾結的一頓:“就不能也關心我一下嗎。”
良妃認真的一笑:“不能。”
康熙嘆口氣:“我們都還好。就是餓了。”
良妃拉着他的手,把他帶到明亮的地方坐下:“等下傳膳,你先吃點麪包墊墊。”
這些點心都是給他預備的,這些西點能夠抵住嘔吐感。
康熙只覺得胸中翻江倒海,整個人都坐不穩了。
他躺倒在草墊上,伸手撫着心口,感慨的道:“太難受了。”
真不容易,原來懷孕是這麼辛苦的事情。他以前只覺得女人藉着懷孕邀寵好矯情,可是輪到自己才發現,原來真是很不容易。
越是這樣,他越發有了挑戰。
他一定要把胤禩平安的帶到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