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庫房。
良妃躺在軟墊上睡着了。蘇麻喇姑端着糕點進來的時候,她剛好醒了。坐起來,迷茫的摸了一下手腕。
怎麼沒有聲音呢。
她一看沒有鈴鐺,有點着急了,因爲那樣她會受罰的。
再一想,哦,不對,那是以前的她。
她睡懵了,還以爲回到了從前。
曾經也有過幾次這種情況,都是在突然之間明白過來,然後再確認一遍,那不是從前了。
這個細小的舉動看在蘇麻眼裡變得很奇怪。
皇帝在幹什麼呢。
她走過去,小心的問道:“您怎麼了。”
良妃擡手輕拍了一下眼睛:“沒什麼。”
蘇麻怕她疼,急忙拿過帕子抹抹她的眼:“您太辛苦了,來喝點羊奶吧。”
有羊奶,也有她特別爲他做的點心。
良妃感謝的一望:“嗯,我喝一點就好了。”
這麼大一壺,當然有很多要留給康熙。
蘇麻體貼的笑了笑。
“額涅,辛苦你了。”良妃想起蘇麻爲她做的一切,很感動。
尤其是眼下還要拜託她照顧康熙。
只有她,纔是她最信任的人啊。
蘇麻算着月份,知道賤婢的肚子如今也有六個多月了,月份越大,孩子越穩,可是情勢也會越來越危險。太皇太后不可能一直被騙下去,她早晚會聽到風聲的。
幸好成妃也懷孕了。這樣一來,賤婢有孕的事反而能多瞞一點時間。她起先有些擔心康熙的身子骨,怕他不能好好的孕育這個孩子。因爲他之前捱了那麼多回打,身上傷太多,不比尋常人。可是蘇麻喇姑同時也知道他有多麼要強,憑這一點也會好好堅持的。這一個月一個月的下來,眼看着他的臉色越來越好,身上也長肉了,她才放下心來。但閒暇的時候總是想到延禧宮裡還有一個孕婦,成妃。這便多了許多微妙的感覺。
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嗎。一個宮裡竟會有着兩位孕婦,這可是要衝克了的,難道皇帝從未想過?
蘇麻當初陪着太皇太后一起查看過敬事房的冊子,確信這事是真的,可是太巧合了,總讓人覺得不安心。
正當這時,良妃突然喚了一聲:“額涅,朕有點私事要說。”
蘇麻一凜。
她看到良妃雙眼亮晶晶的,很是懇切。
她知道,這事又不能和太皇太后說了。也罷,賤婢有孕這麼大的事都瞞下來了,多一件也不算什麼,便點了點頭道:“是。”
良妃望着她慈祥的模樣,心裡有點捨不得,她會嚇到她的:“額涅,成妃的肚子,是假的。”
蘇麻喇姑呆掉了。
良妃看到她搖搖欲墜的樣子,急忙抓住她的手:“額涅,你聽我慢慢說。”
當夜,慈寧宮。
蘇麻在燈下做着針線,有一針沒一針的,又戳到手指了。
伺候她的小宮女近前一望,感覺好心疼。
蘇麻喇姑擺了擺手,很疲倦的說了一聲:“你先歇着吧,我等會兒再睡。”
她根本沒心情再做針線了。這針不是戳在指上,是在她心上。
成妃怎麼可能是假孕呢。這一切還都是爲了賤婢,這怎麼可以呢。到時候要怎麼辦纔好。難道要到臨產的時刻才說破真相嗎。到那時要如何收場。
不管怎麼樣,終究也會有假孕的消息傳出來,這也太丟人了,事情也太大了啊。
不知道太皇太后會震怒成什麼模樣。到那時,她會看在孩子的份上饒恕賤婢嗎。縱使是肯施捨恩典,也不會白白便宜他吧?她一定會想到很殘忍的辦法來折磨他。若真是那樣,也不過是兩敗俱傷的局面。最重要的是皇帝和太皇太后之間傷了和氣,可不是什麼得意的事情。
皇帝以孝治天下,怎麼可以讓人說她不孝呢。
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三全其美,蘇麻喇姑想不出來。她只能希望自己的影響力能夠幫到皇帝和太皇太后,爲她們之間製造緩和的機會。
在沒有想到最好的辦法之前,也只有先聽皇帝的話,瞞下這件事再說了。
蘇麻喇姑收起了針線,找來傷藥抹在手上,收拾好了之後便睡下了。只可惜這一夜翻天覆地的總也睡不着,夜裡還踢了被子。
小宮女清早起身時發現蘇麻喇姑的額頭有些發燙。
蘇麻病了,不能再照顧太皇太后了,哪怕就只有一點咳嗽,也是不行的。
蘇麻知道自己的重要性,悄悄的叮囑宮女不要把這事告訴外人,也不要去找太醫。她的房中就有過往用剩下的成藥,吃了一粒再睡了一會兒就好多了。
但是即便如此也是不能去伺候太皇太后的,她就這麼在房裡歇着,直到莫格德來找她。
其實這些天以來,她沒少回絕這類人。娘娘們總想知道賤婢的情況,又不能去見他,只好跑到蘇麻喇姑這兒來訴苦。她不停的應付這些人,也真的有些煩了。
可是再煩,該說的還是得說的。
說來說去不過一句話,賤婢無事,亦無寵。
既然連她都這麼說了,莫格德放心的回去承乾宮告訴惠妃結果。
午後。
太皇太后午睡起來,坐在梳妝鏡前,喚蘇麻喇姑來給她梳頭,她有一上午沒見着她了,看到過來的是姬蘭和玉錄玳,便愣了一愣。
玉錄玳解釋:“蘇麻嬤嬤發燒了。”
伺候蘇麻喇姑的宮女說,是昨天晚上開始的。
天冷了,上了年紀的人是很容易受涼的。太皇太后擔心的問:“她不要緊吧。”
沒什麼,就是着涼。
太皇太后嘆口氣:“唉。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
她一直都把蘇麻喇姑當成了親人,一時沒有蘇麻在身邊,真的很不習慣。
沒有了蘇麻,針線上的事情也就交給了玉錄玳,好在沒幾針了,玉錄玳做完以後就偷着休息了一會兒,直到太皇太后說要她去請皇帝來,她纔出了慈寧宮。
由於擔心賤婢,太皇太后經常在請安以外的時候教人去請良妃。
良妃一來,聽說蘇麻喇姑病了便皺起了眉頭。
病了?是因爲她嚇到了她嗎。
良妃當然不能和太皇太后說實話,等她去瞧蘇麻喇姑的時候,太皇太后就開始胡思亂想了。
爲什麼皇帝的臉色怪怪的。
爲什麼蘇麻喇姑突然生病了?
太皇太后再喚姬蘭,姬蘭便小跑過來,問是不是要接見暗衛。
還暗衛呢。她們一天到晚的說賤婢本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賤婢真的沒有興風作浪嗎。
太皇太后開始煩了。也許是因爲沒有了蘇麻,她有了信任的危機。
這回她不用暗衛了。
她要找別人。
她說:“你找福全來,跟他說讓他陪皇帝出去走走。”
常寧不是有莊子麼,讓他們到莊子上去玩玩,等把皇帝調開,她再到延禧宮去。
到時候賤婢到底是怎麼回事,一下子就能看出來了。
如果他真的做了什麼不要臉的事,她就馬上打死他。
雖然太皇太后沒聽到什麼風聲,可是不用管。她認爲的就是對的。她的想法就是真理。
就是這樣就對了。
太皇太后打定了主意,就這麼辦。
於是,次日上午,福全進宮請安。
福全已經在常寧那兒聽說皇帝的態度了,所以這次他進宮的時候心裡也是很忐忑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太皇太后要讓他做些什麼。他和常寧雖然不是一樣的行事作風,可也不敢隨便應承她。
背叛她,是不孝,背叛皇帝,是不忠。
兩樣當中選一樣,總是難選的。
福全糾結的跪在太皇太后面前,等待聆訓。
太皇太后看他的臉色,心裡就很不舒服。她本想叫常寧過來,但是常寧的後院很不愉快,再讓他忙這事,他就開始推諉了。
還是福全好。
福全比他聽話。
抱着這樣的想法,太皇太后咳了一聲:“你可知道哀家叫你來做什麼?”
福全當然知道。
連起都不讓他起,可見是怒到了什麼程度。
可是,現在的他得裝一裝糊塗,說不定耽誤一會兒太皇太后就能氣消把這事忘了呢。
想得美呀。
端坐着的太皇太后重重的一拍扶手:“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卻說不知道!”
福全的臉一下子漲紅了。
被看穿了,他的確是故意的。
他不想爲難的做出選擇,他不想選擇,也沒法選擇。
福全好糾結。
選皇帝,他成全了君臣之義,背叛祖孫之情。選太皇太后,他就是個叛臣,卻是個孝順孫子。
都是沒辦法的。
他不想選,自有人幫他選。
太皇太后看他笨成這樣,也十分的生氣,乾脆點明瞭道:“你不必佈置怎麼做,只要依着哀家把皇帝弄出宮去就行了。剩下的,哀家自己動手。”
福全一驚。
這是調虎離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