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的雙手被綁縛在身後,領頭前行。劉選在她身後跟着,幾乎是看着她的腳步走的。瓊幾時邁步,他就幾時邁步;瓊的一步能跨多遠,他的一步也就能跨多遠。兩人的步調一致,總是保持在四五米的距離。
兩個人又沉默下來。瓊默默地向前走着。繩子勒得很緊,將她的手腕勒出了白痕,但她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點痛苦和剛纔的恐懼相比,不足爲道。
如果忽略太陽的存在,森林裡的每個方向都是一樣的。劉選在注意瓊動向的同時,也會偶爾觀察太陽的方位。
四支隊伍臨出發前,已經確定好了各自逃跑的方向。盼月那組的人最多,有莎娃,詹尼弗,還有十幾個仿真機器人。護罩未消散時,劉選沒看到仿真機器人的身影,到得出發的時候,一個個就像從土裡蹦出來的一樣,突然出現了,把衆人嚇了一跳。
關客讓盼月帶着人往東邊走,劉選和瓊則向北偏東約三十度的方向走。關客自己和雪兒則往正北去,愛麗絲與帕蘭則是向西。
劉選雖然是個大男人,但也有心細如髮的時候。他注意到盼月不再穿着那身黑色的風衣,而是改穿了雪兒小姐的一件白色羽絨服。至於雪兒小姐本人,則換上了盼月常年穿的風衣。
顯然,關客並不指望其他隊伍能夠迷惑後面跟蹤的人,他把最大的注押在了盼月的身上。盼月和雪兒小姐的身高大致相同,套上外衣後也看不出胖瘦來。只要兩人注意不被拍攝到臉,僱傭兵們是很難分辨他們的。
只是,這一眼就能看穿的計劃,佈置得太過簡單了點...劉選沒能繼續想下去。瓊忽然停下了腳步,劉選差點一頭撞了上去。
他悚然一驚,快速向後退了好幾步,退到四五米外才站定。他問:“你怎麼不走了?”在說話的同時,他兜裡握着手槍的手掌緊了緊。手槍上的保險早已打開,只需扣動扳機,就能發射子彈。
劉選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點,滿手心的汗他都渾然不覺。
瓊的神情正常,她望着前方說:“那裡有個水泥房子,我們可以在那裡住上一晚。”
劉選的目光越過瓊的肩頭,看到了她所指的屋子。
準確地來說,它已不能被稱作房子了,把它叫做斷壁殘垣更爲合適。房頂坍塌了一小半,南面和北面的牆不見了。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上面擺放着許多碎磚石。能夠下腳的地方不多,更別提睡覺了。
若是刮北風還好,有一面牆擋着,不會太冷;若是刮南風可就慘了,他們得吹一晚上的冷風,說不定第二天早上就得了病。而在這樣廣闊的森林裡生病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找不到醫生,又沒有藥品,一點傷風感冒就會要了小命。
劉選只是看了一眼,就皺起了眉頭。這個地方實在不適合過夜。但他同時也知道,森林裡恐怕沒有比這裡更好的去處了。
到現在爲止,他們的身後也沒有出現追兵。看來沒人會相信瓊會是雪兒了,從某方面來說,劉選與瓊這一組的行動完全是失敗的。
不過如果換另一個角度看,又是成功的。劉選明白關客的用意,他不希望很多人跟着他們送死。能逃出一個就逃出一個,從這方面來說,沒有追兵正是關客所期望的。
由於時間短暫,逃離匆忙,關客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大家以後在哪裡匯合。也許他是故意的,他說到了出發的時候會說匯合的地點,可那個時候忙忙碌碌的,誰也想不起來了。
不管關客怎麼安排,劉選現在有些犯愁。他猜高坡上的水泥建築原本是用來做哨站的,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又沒有執行。建築工作只做了一小部分,就停止了。
劉選對停止的原因並不清楚,他現在滿腦子考慮的是,和瓊單獨相處在狹小的空間裡,自己要怎麼辦。如果瓊睡着睡着,半夜忽然爬了起來,迅速得給他幾刀,那可就太慘了。
思前想後的時間裡,瓊已經進去了。他們的身上沒帶打火機,帕蘭不在,生火對他們來說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瓊剛進去,就靠在了拐角的地方。那裡可以擋住來自兩個方向的大風,是狹小空間裡最溫暖的一處地方。她頭靠着牆角,閉着眼睛睡了過去。
對於要不要進去,劉選猶豫了很久。當風聲嗚咽響起的時候,劉選馬上走入了破爛的小屋中。一個人佔一個地方,都已經顯得有些擁擠,而像現在這樣井水不犯河水,實在是難得的。
風聲有如狼嚎,時尖時細。外面好像要下雨的樣子,劉選可真不敢在外面呆着了。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幾乎觸手可及。劉選一開始還在提防着瓊,時間過了零點後,他迷迷糊糊的,警惕的心也慢慢放下來。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左右,黑暗中,瓊的身體動了動,就已不在原來的牆角處了。她手上多出了一件寒光閃閃的東西,劉選根本不知道那東西是藏在哪裡的。
劉選本是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這個時候突然驚醒,險而又險地從瓊的反方向衝了出去,
寒暗中,那道光上的冷芒幾乎佔刺瞎了他的眼。劉選首先注意到血光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了,然後才感到痛。
儘管他的反應足夠快,他還是中了招。肩膀處一涼,他分明聽到了異物入體的聲音。劉選啊的慘叫了一聲,迅速向外面的黑夜裡竄出去。
瓊追了上去,跟着戳了幾刀。前面的幾刀都沒有落空,就是最後的一=刀,砍在了他的護罩上--短暫的交鋒後,劉選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能力,把它運轉起來。
劉選開始詛咒製造繩子的傢伙了,說什麼可以綁住任何東西,像捆仙索一樣,只要綁住了,被綁的人就算是真的長出了翅膀,也飛不出去。但瓊沒能被綁縛住,她把她手上的繩子全掙開了。
劉選不知道她是怎樣辦到的,想來她的力量一定大到了出奇的程度,要不然不可能輕易地就掙開了。奇怪的是,劉選明明受了重傷,竟還有餘暇想這些瑣事,也是個心大的人。
他沒能思考多久,因爲瓊又追上去。耳朵邊風聲響起,劉選身上又中了幾刀,他忍不住啞着嗓子喊痛。痛苦終於將他的神智喚了回來,讓他想到了自己的“護罩”。
剛纔分神之下,他周邊的護罩消散了,致使身上又捱了幾刀。
他連忙將精神力外延,讓身周再次形成一個看不見的無形護罩。半夜的”瓊“和白天的瓊很不一樣,即使被上了身,也有很大的不同。她不哭不惱,不笑不抽風,冷靜地像個智者。唯一相同的是,瘋起來如出一轍。劉選拼命狂奔,就好像身後有一條得了狂犬病的狗在追他一樣。但瓊仍能輕鬆地追上他。
一靠近劉選,瓊就一=刀紮了過去。但這次沒能刺進劉選的皮肉裡,刀自劉選的身邊劃開。她再嘗試一次時,整個人都被彈飛了出去。
瓊的每一次發力,都是對身體力量的一種透支。強大的力量她不能一直使用,必須要等待一會兒,緩過來,才能接着上。
劉選利用她這樣的特性,以及自身超硬的無形護罩,終於在黑夜裡漸行漸遠。他逃竄往森林的深處,心裡面不斷念叨着:再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
儘管瓊的爆發力驚人,可仍然沒能留住半截身體快入土的劉選。當天邊發亮的時候,瓊站在一塊空地上,呆呆地發愣。鮮血的痕跡到這裡就沒有了,無論往哪個方向(除了來時)都看不到劉選受傷留下的血了。
劉選這個江湖騙子,除了行騙那一套本事外,反偵察能力也很不錯。他的逃亡經驗可能是關客臨時組建的小團隊中,最爲豐富的一個。
在天光微亮的時候,劉選一邊製造着假的血痕,一邊掩蓋掉真的血痕。瓊不知不覺中了計,還不知道已踏進了劉選的陷阱中。
瓊被劉選誤導了。當她選定一個方向,追了數個小時候仍一無所獲時,還沒有意識到這點。 瓊快走出森林的時候,感覺全身的力氣都已被耗盡,完全提不起一點兒勁了。她遍尋不着劉選的身影,纔不打算追了。
她身體裡的力氣耗得差不多了,連想要移動一步都很艱難。如果她碰不到人的話,會徹底迷失在森林裡,最終變成森林裡無數無名枯骨中的一架。
有時候,老天就喜歡開這樣的玩笑:事情總是發展地和你的預期相反。瓊本已打算找個地方長眠,這時候碰到了一輛運貨的藍皮開車。
開車的司機雖然滿臉的絡腮鬍子,但瓊一眼就看出,他是個年輕人。勾引他不需要多費力氣,他很快上了鉤。司機帶着充足的水和充足的食物,足夠瓊恢復過來的了。
一兩個小時後,瓊的力量又回來了。她難得地衝着年輕的司機微笑。她有一種中性美,也很吸引人。小夥子呆呆愣愣的時候,瓊微笑着把手裡的刀送入了他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