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縱然差點被一場戀愛摧毀,繼而又被一場婚姻傷害過,但心底裡仍然期待一份永恆的真情。如果要戀愛,那也應該以結婚爲目的。
樊越再次出現是一週後。
正值安靜的中午時分,商場裡頗爲冷清,走動的促銷員比顧客更多。喬舒正在與小韋下五子棋,技不如人,屢下屢敗。她直懊惱得嚷:“喂,你就不能讓讓你老闆啊!”
小韋笑嘻嘻地,期待地看着她,“會不會多加點薪水?”
喬舒板起臉,伸手彈她額頭,喝道:“想得美!”
擡眼間便看到樊越站在不遠處,笑眯眯地看着她。顯然,一番無賴全被他看在眼裡。
喬舒頓時立起身來,紅着臉鄭重地咳嗽兩聲,“呀,兩位姑娘,咱們的大老闆來了。”
小韋和小潘也跟着直起身來,齊問:“在哪?”
目光落在樊越身上,再狐疑地移到喬舒身上,分明是在責怪幼稚老闆的信口開河。
樊越走近來,微笑着開口,“這個人是不是經常這樣亂說話?”
小韋和小潘只當喬舒又增多了一名男性朋友,放肆地答道:“可不。雖然是長輩,但是最不嚴肅。”
喬舒漲紅了臉,喃喃道:“果然對你們太好是不行的。從明天起,看我怎麼收拾你們這兩隻小蹄子。”
小韋和小潘嘻嘻笑,各自散去整理貨架和商品。
樊越微眯着眼看着喬舒,“生意怎麼樣?”
喬舒答:“過得去囉。”她熱切地看着他,“是不是要給我提返點?”
樊越熟稔地伸手捏她的面頰,“我直接開張支票給你可好?”
喬舒泄了氣,打開他的手,“咄,一點好處也沒得。這朋友做得怪無聊。”
樊越忍俊不禁,“搞個促銷怎麼樣?”
喬舒問:“是例行促銷,還是對我額外照顧?”
樊越坦白地答:“例行。”他示意她,“走,我們找個地方詳細聊聊。”
喬舒眨眨眼,“這個也是例行?”
樊越輕喝:“過來。”
被他一喝,喬舒心裡便軟軟地快樂起來。這個大男孩,僅看見他便是件賞心悅目之事,更何況,他樂意處處取悅於她。
喬舒帶他去“冷暖間”。
樊越說:“都是好地方啊!”
當然。近墨者黑。無論如何,她與一方富賈總做過夫妻。
她主動要爲樊越加上方糖。但樊越拒絕說:“不,我不喜歡加糖。”
喬舒怔了一下。
周臻書也是。
想到周臻書,心頭便有點壓抑。她記得他提過,老母親要蒞臨N市,他需要麻煩她出演妻子一角,繼續展現他們的完美婚姻。但時間過去良久,他那邊卻無聲無息。
她記起那一天的禍事。或許,他因此也覺得不便再見她。哎喲,倘若換了陌生男女二人,那真是不值一提的小小意外。怪只怪他們之間關係複雜。
樊越輕抿口咖啡,“又魂遊太虛?”語氣間頗爲無奈。
喬舒趕緊定定神,努力微笑,“哪有的事。”
她越來越多想起他。這真是一項讓人心生憎恨的煩惱。
恍惚間聽到樊越說:“怎麼樣?”
喬舒沒反應過來,“啊?”
樊越氣憤地盯着她,“是男人吧。哼。是前夫還是舊情人?我真的很好奇,你在想着誰?”
喬舒有點惱怒,“小屁孩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想想不甘心,警告道,“會斷了舌頭!”
樊越笑,說:“在問你呢,弄一場真人秀如何?”
喬舒疑惑,“真人秀?”
樊越說:“是的,真人秀。就在巴黎春天外的廣場直接搭建舞臺。但凡上臺參加真人秀的,皆獲精品內衣一套。最後評出幾項大獎,比如,最氣質啊,最性感啊,什麼的,這個你可以自己想一下。大獎獲得者獎勵一臺價值五千元的筆記本和精品內衣兩套。”
喬舒聽得呆了,半晌才說:“這麼大手筆啊!”
樊越自信地笑笑,“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從包裡取出一個文件夾,“別的專櫃有做過,我特地把策劃書帶過來給你參考一下。你人手不夠,我給你從別處調兩個人過來,暫時幫忙兩天。其實並不很難,只是你沒做過,我也不太放心。”
喬舒心裡感動,他對她的另眼相待,她心裡有數。
樊越繼續說:“場地和搭建舞臺的事我來做,廣告你來做。找點熟人弄幾個電視臺和電臺的記者過來……”
喬舒爲難起來,“我都不認識這方面的人……”
樊越看她一眼,“新歡舊愛,都是可利用資源。”
喬舒臉紅,執拗地搖頭,“我不。”
樊越輕哼一聲,“少來那無謂意氣,在商言商,你要做的就是利用有限的資源賺取到最大的利潤。”
喬舒道:“我開不了口。”
樊越說:“那是你的事。”
兩人僵持片刻,喬舒嘆息一聲,“好吧。”
他已經足夠照顧她。在別處,大概只提供獎金和獎品吧,怎麼會親歷親爲跑場地搭舞臺這種事。
她越來越覺得他的好。生意做的也不算小,卻是架子全無。
晚上回到家裡,喬舒便細細捉摸那份策劃書,折騰了三小時,終於依樣畫葫蘆地自己做了份。
大賽共設“最氣質,最性感,最潛力,最清純,最‘胸’猛”五大獎項。敲到獎項設置部分,她心念一轉,給“最‘胸’猛”獎加上一個意外獎—小魔女掌門人的香吻一枚。
她坐在電腦前,自己也不禁好笑起來。
轉而又擔心起來,會有人捧場嗎?真有人敢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僅穿着內衣在舞臺上大方招搖?
她按捺不住,跑到本地論壇裡發一帖子,“假如有這樣的一場樂事,你會不會參加?”帖子裡把活動大概說了一下。
幾分鐘後刷新,回帖者竟然頗衆,全是鬧着要去的。尤其對“最‘胸’猛”獎予以厚望,紛紛發問,“掌門人是否帥哥一枚”“年輕否”“身材是否健美”……
喬舒興致勃勃,逐一回答,“絕對帥哥一枚”“年輕”“據目測,應有腹肌”……
帖子點擊數蹭蹭地上漲。
有男同志上來很期待地問:“男人可不可以參加?”
喬舒大驚失色,遂回,“當然可以。好女人皆好男色。”這真是個好主意啊,誰說真人秀男人就不能參加了。
幾乎是在看帖回帖的間隙,喬舒便敲定了大賽日期。然後在Q上給樊越留言,“策劃書已弄好,但看情況預算要追加……”順勢把帖子地址粘貼上。
凌晨樊越纔回過來,“哈哈哈……喬舒同學,你真有創意。”他豪爽地回答,“好,我準了。”
喬舒好奇地問:“你去哪了,這麼晚纔回來?”
樊越言簡意賅,“鬼混。”
喬舒頓時卡了殼。
半晌纔回,“純潔的人去睡了。”
她倒在牀上。
第二天中午樊越再次出現在商場。
喬舒正和小韋小潘在弄小廣告,下午會送至印刷廠。江敏站在一旁,嘴裡說:“我也去。舒舒你得看我面子,多少給我混個獎。”
喬舒看到樊越,笑,“哪,正主兒在那兒,趕緊去捧捧。看看能不能走個後門。”
江敏回過頭,一瞥之下,有些發愣,但很快恢復正常,笑,“嗨,您好。”
不知道爲什麼,喬舒突然感覺怪怪的。她敏感地看了江敏一眼。彷彿這時候才發現,原來江敏其實頗有姿色,面孔小而尖,眼睛不算大,卻水汪汪的。長年穿着不起眼的工作服,縱然這樣,也遮掩不了她皎好的身段。胸是胸,腰是腰,正是瘦得恰到好處的那種。
樊越禮貌地笑,“你好。”
他目光掉過,落到喬舒身上,“你確定這週末?”
喬舒說:“打鐵趁熱。我現在激情萬丈。”
樊越失笑,“我請大家吃飯。”
午餐自某家茶餐廳送來,連餐盒子都美輪美奐。樊越貼心地多叫一份,招呼江敏,“來,一塊吃啊。”
江敏不好意思,“啊,不用。”
樊越眨眨眼,“不是喬舒的朋友嗎?”
喬舒拉拉她手臂,“你週末不是剛好大休嘛,正好來幫幫我。”
江敏抿嘴笑,“意思是這飯因此就吃得理所當然了。”
喬舒有點驚訝,看來從前多少有點小瞧了她,原來也是個聰慧女子。只不過機遇不夠好,命運一時艱難。
他們吃完快餐,又湊到一起,終於搞定宣傳單。
宣傳語很雷人,“胸器襲人”。
喬舒對這名詞愛不釋手,樊越無奈地笑,“這麼純潔的人。”他用她的話取笑她。
喬舒兩眼發光,“走吧,去印刷廠。”
其實只是一個小工作室,但名氣頗大,由安筱介紹,負責人因此很是熱情,雖然只是一單小生意,但禮數週全。因時間緊迫,喬舒有點忐忑,剛想提出來多付酬金,負責人已經主動答允爲她加班趕一趕。
喬舒喜不自勝,暗自慶幸隨身帶了贈品來,於是立刻奉上。光是漂亮精美的包裝便已收穫工作室一干人的讚歎,真是皆大歡喜。
出得門來,樊越便問:“記者呢,聯繫了沒?”
喬舒說:“安筱答應幫忙問問。她和我一樣,和這方面的人都不太有來往。”
樊越說:“要快。這事不是開玩笑。”他認真起來。
喬舒心知肚明。
他或許是她的朋友,但更是一個渴望成功的生意人,利潤是他的理想和目標。
她安慰他,“放心。”
自己都還懸着心。
他在商場門口放下她。
“裝修師讓我過去看房子。”他說。
其實喬舒心裡癢癢,很想跟着他前去看看。這麼一個專做內衣設計的大男人,她真正好奇他會把家裝成什麼模樣。
但他沒有發出邀請,她只得若無其事地說:“好的。”
她一個人上樓去。
江敏踱過來問,“剛纔那男的,真是掌門人?”
喬舒答:“是啊。”
江敏有一絲神往,“啊喲,這種男人,天時地利全佔盡。這世界真不公平。”
說的好。
大部分女人都只能仰其鼻息,最後嫁一個平庸木訥之人。每天與其爭論電費過高,工資緣何遲遲不漲,孩子怎麼又髒又調皮。
喬舒自己先打個寒噤,順口說道:“要不要我給你他的電話?”
江敏惆悵地搖搖頭,“分明不是我的那杯茶。”
喬舒開玩笑,“那也要嚐嚐才知道。”
江敏哈哈笑,“那好吧。”
喬舒順手寫下一串數字,還記得叮囑:“注意把握分寸。”自己偷偷竊笑,樊越要知道了這事,肯定又惱怒又無奈又失笑。她想象着他的模樣就覺得小爽。
江敏答:“咄,開玩笑罷了。誰還當真聯繫他。”仍然把紙條小心翼翼地疊好收藏,自己解釋道:“倒是說不定哪天想加盟是真的。”
喬舒安慰她,“這世上的事啊,真正說不準。”
江敏微笑,“我記得你說過‘這世上哪裡真有灰姑娘’。”
真的真的,灰姑娘的故事不過一場意淫。即便有開始,也必定沒有好結果。看她喬舒就知道。
傍晚七點接到安筱電話,以爲記者之事有結果,驚喜交集,“安筱,還是你好啊……”
那頭的安筱卻牛頭不對馬嘴,不容拒絕地要求,“出來陪我喝酒!”
電話砰地掛斷了。
喬舒一頭霧水,匆匆忙忙地叫車趕往“夜色吧”。正值下班高峰,一路上堵車,等到“夜色吧”,已然將近八點。
安筱已喝得半醉,一看到喬舒就嘻嘻笑,“喬舒!你來了!”
喬舒心頭納悶,上前一步扶住她,低聲喝道:“坐好!”
她從來沒見過安筱這模樣。安筱向來理智知性,再加上職業使然,很注意保持自己的外在形象,且又見多識廣,輕易不爲任何事動容。
今天這是怎麼了。
電光火石之間,她驀然意識到,定是許可事發。
小寶已看到她,主動上酒來。
她感激地看他一眼,“謝謝。”
小寶微微一笑,“你朋友已經喝了很多。”
喬舒攬住安筱肩頭,“喂,前些日子,是誰前些日子纔剛教育我,買醉是至爲愚蠢的一件事?”
安筱疲憊地靠住她,出神良久才說:“佳佳原來是她女兒。”
喬舒大吃一驚,“什麼?”
她一下子轉不過彎來。
安筱微微苦笑,輕聲說:“他們一早認識,偷偷生下佳佳,由婆婆做主,把孩子送來我家。”
她微微轉動手裡的杯子。大約最大的疼痛已捱過,如此驚心動魄的一件事,此刻緩緩道來,竟像在說的是別家長短。
喬舒驚慟莫名,衝口而出,“不會吧。”
安筱嘆息一聲,“傻孩子。人性比我們所能想象的更爲醜惡。”她一口飲盡杯中酒。
喬舒不安地看着她,擔憂地叫:“安筱!”
安筱置若罔聞。
心死掉了,已經不會疼痛。
喬舒的一句話立刻就讓她警覺起來。她深知喬舒從不是那種無事生非之人,突然讓她辭掉黃蕾蕾,必有隱情。她纔回到家裡,許可和黃蕾蕾在浴室裡幫佳佳洗澡,歡聲笑語一片。她看到許可的手機擱在桌上,發出輕輕的震動聲,不過是順手拿起,竟然看到喬舒發來的短信,“把黃蕾蕾辭了吧。”
安筱何等聰明。喬舒才第一次見黃蕾蕾,無緣無故怎麼會同時建議他們夫妻倆做同一件事?
她不動聲色地調查了黃蕾蕾的底細。
真不是什麼難事。短短兩天,她就在朋友的幫助下,找到了黃蕾蕾的博客,破解了她的密碼,癡情的黃蕾蕾,竟然把她與許可之間的隱情盡數發在博客上。
博客上只有一個連接,名稱是“愛人。”
他們原來寫的是情侶博客,讀者只有彼此。
安筱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
她一向自信驕傲,許可對她,更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疏漏。他們歷來就是別人眼中的恩愛夫妻,是圍城裡的楷模。
她不恨他與別的女人勾三搭四。
她只恨他,對她的欺瞞。
而婆婆,那個一直把當她女兒一樣疼愛的老人家,竟然也在其中扮演了這麼一個不光彩的角色。是她,親自把黃蕾蕾接到了家裡,衣不解帶地照顧她至產子出月子。這更讓安筱痛徹心扉。
他們在工作來往中相識,偶然間發生了關係,有了孩子。從博客中可以看得出來,黃蕾蕾先傾心於許可,而許可的態度一直旗幟鮮明,除了安筱,他不會愛上別的女人。與黃蕾蕾,純屬一場酒後意外。
黃蕾蕾黯然神傷。但沒想到,一晌貪歡,竟然珠胎暗結。正是這個孩子,讓許可堅決的態度有了緩和。他作了退步,這一退,便失了城池,一腔心思漸被黃蕾蕾和孩子佔去大半。但他仍然堅持着,他不能親手打碎自己和安筱建起來的家園,他在博客上寫,“我不能離婚。”黃蕾蕾迴應,“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在乎。”
安筱看到這裡,笑出眼淚來。
多麼偉大的愛情和親情。黃蕾蕾原本是一名重點大學的高材生,某公司裡的策劃總監,最後卻心甘情願到安筱家做保姆。
安筱淚眼婆娑地詢問喬舒,“你說,她是不是很偉大?”
喬舒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嘴脣咬得緊緊的。
安筱突然笑了,安慰喬舒,“別擔心。”
她只做了一件事,把親子鑑定書擱在了許可面前。家裡房子和存款皆在她名下,她一分都不會給他。
“馬上離開我家。”她冷冷地對他們說。
佳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哭着抱住她的腿。她冷冷地看着黃蕾蕾,“把你的女兒抱走!”
許可努力喚一聲,“安筱!”
安筱掃他一眼,斬釘截鐵地自嘴裡蹦出一個字,“滾!”
等他們一行三人出門,她才全身虛脫了般倒在地上。
她在地板上躺足整整一小時,然後起身,換上高跟鞋,打車至夜色吧,叫酒。
“一場愛情和婚姻,竟然敵不過一個孩子?”安筱氣苦。
喬舒有點後悔,是不是不應該戳穿真相?保持一種幸福的假象是不是會比現在要好?
安筱輕輕拍拍桌子,“上酒上酒!”
最後連喬舒也有了幾分醉意。
小寶再次走過來,不無擔心,“我給你們叫車?”
喬舒大喇喇地說:“不用不用,我叫個男人來接。”
她打電話給周臻書。
呵,她一直想打給他。
電話通了,一直沒人接。她反覆撥打幾次,始終沒人接。
喬舒一下子泄了氣。
顧不上羞慚,大力把安筱挽起,幾乎是拖着她出門。小寶雖然遭拒,仍然快步上前爲她們攔下出租車。
喬舒很是感激,“謝謝。”
小寶很酷地笑笑,轉身走。
直至自家樓下,喬舒的酒意此刻也輪番上涌,腿下稍一軟,兩人頓時一齊摔倒在地上。
幸好天黑,人跡杳無。
喬舒努力地拉扯着安筱,“安筱,起來!”
安筱緊閉着雙眼,一身的軟骨頭,嘴裡喃喃道:“不起來。”
安筱什麼時候這麼撒過嬌?耍過無賴?
喬舒不覺驚奇,只覺難過。
一時間,她也氣餒萬分,乾脆撒了手。
兩個女人靠在一塊兒,全無形象風度地堆坐在地上。大榕樹在頭頂隨風輕輕搖曳,在黯淡的光影裡再多投一份重影。
不知坐了多久,突然聽到有人試探地叫:“舒舒?”
喬舒吃了一驚。
這大半夜的,會有誰識得她?
回過頭,目光對上夏景生驚訝的眼眸。
“你們……這是怎麼了?”夏景生疾走兩步,一把抓住喬舒的手臂。
呵,是他。
喬舒鬆了口氣。
“來,幫我把安筱拖上去。”她顧不得盤問他緣何會出現在這裡。
安筱像是熟睡。
喬舒和夏景生費盡全力才把她弄上樓。
把安筱甩在沙發上,喬舒也跟着跌坐在地板上。
夏景生四下裡打量一下,問:“還習慣嗎?”
喬舒很聰慧地答:“什麼都會習慣。”
除了習慣,別無他法。
夏景生眼裡涌上稍許歉意,“對不起。”
喬舒嘆息着皺眉,“哪有什麼對不起。這都多少年了。即便是從前,你也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男歡女愛,你情我願,受到傷害也是活該,怪不得人。沒有誰對不起誰。以後都別再說這個詞了,我聽着刺耳。”
許是仗着那丁點酒意,又或者她已成長至足夠與他平起平坐,她言辭犀利,條理分明。
不像從前,她在他面前,永遠像個懵懂的小女生。對世界永遠充滿疑問,而他,是她的指路明燈,她的導師,她的啓蒙。
夏景生深深看她一眼,說:“你變了很多。”
喬舒點點頭,“應該的。”
她站起來,“給你倒杯水。”
她向廚房走去。夏景生跟在她身後,安靜地看着她找杯子,放至水龍頭下嘩嘩沖洗。
很突然地,他自她身後輕輕摟住她。
“我跟她約好,兩日後去簽字離婚。”他輕聲說。
喬舒愣了一下,慢慢撥開他的雙手,“我並不需要這份禮物。”她直視着他,“誠如你所說,我變了很多。”
夏景生微微一笑,“沒關係。”
喬舒說:“別犯傻,付出了不一定得到。我們都明白這道理。”
夏景生答:“那是我的事。”他期待地看着她,“一起吃餐飯,總不算過分吧。”
喬舒道:“兩天後我們專櫃搞促銷,非常忙,真的抽不出時間。”
夏景生微微一笑,固執地說:“我等你。”
喬舒覺得厭煩,終於衝口而出,“我不再愛你,你還不明白?即便假以顏色,那也只是一丁點殘餘的舊情作祟。你又何必!”
夏景生置若罔聞,仍然保持着微笑,“你累了,先休息。我走了。”他還記得叮囑她,“天氣慪熱,看樣子會有大雨,記得關好門窗。”
他顧自拉門離開。
喬舒怔了半晌,纔去看安筱。
安筱睡得很熟。
真好,還能睡着。
她情不自禁地踱到陽臺上,目光落下,在黑暗裡不自覺地尋找夏景生的身影。
夏景生就站在榕樹下,黑暗中看到他指間明明滅滅的煙火。即便看不真切,喬舒也知道,他必定微仰着頭,注視着她的方向。
她心裡微微酸楚。
哪裡有人真正能遺忘那些付出真情的光陰?傾心愛過的人?那些爲他哭泣的深夜,那些爲他微笑的清晨。那顆一想到代表他的那三個字就會怦然狂跳的心。
再老也不會忘掉。
她憎恨他的出現。即便忘不掉,總可以做到極少地極少地去想起。他不放過她。她的生活已成一趟渾水,他還固執地要來攪上幾攪。
想是看到了她,夏景生上前一步,走到淡淡的月光下,衝她招了招手。
然後,轉身上了停在一側的轎車。稍臾,車子輕輕駛遠。
喬舒給他發短信,“今晚,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回,“我偶爾會來看看你。”
她記起她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常常出其不意地就跑到他樓下,遠遠地眺望着屬於他的那扇窗。陽臺上沒有人,又或者窗裡並無燈光,再或者,窗簾緊閉。但心裡就是覺得快樂。
她轉回房裡,靠在安筱身邊坐下。她自忖她們都是好人,好女人,但是沒有一個獲得好結果。
她打開電視看。
手機嗚嗚響起來。
是周臻書。
他問她:“剛纔你找我?”
她平靜地答:“打錯號碼。”
哄鬼都不信。
周臻書沉吟一會才解釋:“我剛出差回來,手機丟在家裡……”
唔,他只攜帶對公手機。
喬舒的怨氣突然間就悄悄散去了。最起碼,他試圖跟她解釋,他並非故意不接她的電話。
不像周臻書的作風,但喬舒爲之心動。
他倆握着話筒,彼此都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要說些什麼。她知道他就在無線通訊的那一端,這讓她心裡無端地喜悅起來。
良久,喬舒纔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喝的有點多,有點不舒服。”
周臻書“哦”了一聲。
喬舒又尷尬起來,乾巴巴地道句:“晚安。”
她慌慌張張地去洗澡,彷彿熱水才能沖刷積鬱在心裡的那點羞辱感。離婚了,她對自己說。他們應該消失於彼此的生活當中。他有他的36D,而她,也不是沒有別的男人可供選擇。至少,夏景生說了愛她,還有,樊越說對她有興趣。她真的沒有必要跟一個名叫“前夫”的男人牽扯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