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很久,恍惚間好像聽到有人摁門鈴。細一聽,卻又像沒有。等到聽到嘭嘭的砸門聲,喬舒這才確定,真的有人來。
她匆忙地罩上長T恤就出門去。
猜想是夏景生。她拉開門便說:“又怎麼了?”
卻是周臻書。
她吃了一驚。
周臻書顯然也大吃一驚。印象裡他從來沒有見過喬舒這副模樣,長T恤下露出一雙修長光潔的腿,頭髮溼漉漉地搭在額前,因爲沒穿內衣,小巧豐滿的胸堂而皇之地撐起了棉T。
看到了周臻書的表情,喬舒的臉刷地紅了。她囁嚅着問:“你怎麼來了?”
周臻書輕咳一聲,“不是說不舒服?我來看看。”
喬舒心一動,不忘譏諷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關心我了。”
周臻書答:“以後。”
喬舒板着臉,“你有病。”
她退後一步,他緊跟着踏進門來。
“我去換件衣服。”她匆匆說,轉身就要走。
他一把扯住她,把脣湊到她耳邊,“不要換,就這樣,繼續勾引我吧。”
喬舒又羞又惱,在他懷裡使勁掙扎,“你真的有毛病!誰要勾引你……你真病得不輕……”
他用脣打斷了她,“你說得對,我真的病了。”
他已經十天不見她。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他向來驕傲,小小年紀只傾心於比自己年長的徐梓馨。眼看着徐梓馨戀愛,出國,結婚,心裡翻江倒海,嘴裡也不發一言。習慣了把不能道出的情感置放於心裡,也習慣了對感情淡漠處之。沒有人再是徐梓馨,十五歲也不會再回來。他自忖今時今日,對感情這東西已然遊刃有餘。但不知爲何,這十天裡,他不時想起喬舒。這個一直被他漠視的前妻。
細細想來,才覺得,她也曾爲他做過許多,不擅長家務,仍然努力地每天爲他熨好領帶襯衣,晚歸時也會在廳裡亮盞燈等他,每週按時給婆婆撥去電話,親手洗淨他換下的襪子……
越是想起她的好,就越覺得她好。
他的身體不由地緊緊貼住她,從前也曾這樣緊擁過她的身體,但彷彿記憶模糊不清了,那些曾有過的歡愛並沒有給他留下難忘的回憶。細想起來,不過像似和簽署一份合同般平常,猶如一次午後茶般無奇。
她嘴裡“嗚嗚”着掙扎。
他不理她。一手緊攬着她的腰,另一隻手便自棉T恤下伸進去,準確無誤地握住了她的胸。
她低低驚叫一聲,從所未有的一股熱流頓時貫穿了全身。她的身體軟下來,無力地依靠在他懷裡。
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她猜想他並不知道。
婚禮結束之後他已七分醉,幾乎是簡單且粗暴地便結束了她的少女時代。
凌晨她醒來,他並不在身邊。她悄悄起身,換下牀單。牀單上那朵耀眼的洇紅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在浴室裡狠狠搓洗半天。是的,從那一刻,她是幾乎絕望地想過的,就這樣,就這樣和這個男人過一生。
她固然沒有愛上他,但真的打算與他共度一生。
他敏感地覺察到了她的反應,手指也放肆起來。她的身體由他開發,這點讓他深感安慰。
決定娶她後他才聽說她的過往情事,心裡不由得一動。原來她和他一樣,都曾深愛過一場。他不介意她爲了那場失敗的愛情把自己禁錮了整整七年。只不過,他竟然是她的第一個男人,這讓他感覺意外。她蹲在浴室裡拼命搓洗牀單的時候,他就站在門外,完全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因此,他也想過的,好了,就是她了,反正母親也喜歡,就這樣,和她生活一輩子。
他不愛她,但真心決定一輩子照顧她。
待得她突然石破天驚地提出要離婚,他簡直懵了。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他用力地親吻着她,略帶仇恨地噬咬她的耳垂和頸項。
突然間沙發上的安筱翻了個身,嘴裡發出呻吟聲。
喬舒驀地清醒過來,拼盡全力狠狠推開他,胸脯還在起伏,“安筱在這裡。”
他這才注意到屋裡還有別人。
他看着她,目光裡閃過一絲促狹,“那就等沒人的時候我們再繼續。”
她假裝沒聽到,撲到安筱身邊輕喚:“安筱安筱!”
安筱睜開眼睛,眼裡滿是迷茫,“我這是在哪兒啊?”
喬舒答:“在我家。”她拿過毛巾替安筱擦拭額頭,“我給你倒杯水。”
未及站起身,已有水杯遞至跟前。安筱這才擡眼看到周臻書,眉頭皺起來,“嗯?你怎麼也在這裡?”
周臻書道:“其實心底對安筱同學很有意見。如果不是你,我和喬舒不會輕易離婚。”
一杯水下肚,安筱有了點精神,她坐直身子,不以爲然地瞥一眼周臻書,“這世上最可憎的就是沒有自知之明的男人,完全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還一副自以爲是的樣子。”
周臻書說:“如果有錯,至少也要給個機會改正,怎麼可以輕易就判定死刑?”
安筱無言以對,半晌說:“我只是爲朋友兩肋插刀。”
周臻書點點頭,“插刀於朋友兩肋。”
安筱惱羞成怒,“心情不爽,甭來惹我!”她轉頭喝道,“喬舒,家裡有酒不?”
喬舒忙道:“沒有。你喝得也夠了,洗個澡睡吧。”
安筱說:“睡不着。”她瞅一眼周臻書,“你怎麼還不走?”
周臻書反問:“關你什麼事?”
安筱愣了一下,回過頭來問喬舒:“確定是周臻書?周臻書什麼時候這麼愛說話?”
她與他打交道不多,偶爾見他,只覺他冷冰冰的,神情裡永遠帶着一絲倨傲,不太情願說話。
周臻書不理她,顧自對喬舒說:“我走了。”他用目光暗示她送他。
喬舒磨蹭着不肯,他狠狠瞪他一眼,她便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出了門。
一出門他便攥住了她的手,“以後我不在身邊,不許喝酒。”他霸道地盯着她看。
她挑挑眉毛,正待反詰,他已微微不自然地更正,“最起碼,不可以喝醉。”
她遲疑一會兒,終於開口提醒他,“我們離婚了。”
他怔了一下,像是纔剛剛恍然大悟,“哦。”
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喬舒清清喉嚨,“那個,我有事想麻煩你。”她目光盈盈,在樓道的黑暗裡自有一番讓人心動的光芒,“我們週末要搞個促銷會,你能不能幫我聯繫幾家電視臺記者什麼的。”
周臻書點點頭,“好。”
喬舒有點不放心,“一定哦。”
周臻書抓起她的手,輕輕咬一口,抱怨道:“真煞風景。”
他轉身下樓去。
喬舒在門口呆立半晌,手掌輕握另一手上剛剛被他咬過之處,心裡五味雜陳。
等推門回房,安筱正古怪地盯着她看。喬舒被她看得一陣心虛,搶先發問:“舒服點了沒?”
安筱說:“別怪我不提醒你,你玩不過他。”
這口氣讓喬舒很是不爽,“果然是喝多了。”
安筱繼續說:“他這種人,應該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被離婚吧。他咽不下的只是那口氣。喬舒,你總聰明不了,別人給你一點笑臉,你總以爲人家要送上來一顆真心。到頭來,哭的人還是你。”
喬舒倔強地說:“放心,不會再哭。”
安筱見她頑固,只好嘆息一聲,“他如果要愛你,怎麼會等到今天?他要挽回的只是一點面子。”
喬舒怒道:“你先把你的稀飯吹冷!”
分明是被安筱說中心事,不由得惱怒。話一出口立刻就後悔了,趕緊遮掩地道:“你打算怎麼辦?”
安筱也不動怒,順勢答:“離婚。”
喬舒問:“一點餘地也沒有?”
安筱反問道:“你與周臻書又有什麼深仇大恨,以至要離婚?”
喬舒頓時語塞。可不,尚還沒有傷筋動骨,她已經支持不住。
安筱突然掩面哭泣,“我只想念佳佳。”
喬舒惻然,不敢說話。
安筱倒在她肩頭上,嗚咽着痛哭,“雖然不是我的女兒,但好歹在我身邊一千天。每天看着她的小臉入睡,她一親我就弄許多口水在我臉上,每天早上去上班,她總膩着我不許我去,不是說她肚子疼就是說她喉嚨疼,我一板起臉她就嬉皮笑臉地說,媽媽媽媽,我愛你……”
喬舒難過地摟住她的肩膀。
“佳佳肯定嚇壞了……”安筱喃喃地說。
喬舒輕輕拍着她的背,溫和地說:“睡吧,睡一覺就好。”
睡着時天際已泛白。
這一覺就一直睡到了下午。
樊越的來電吵醒了她們。
樊越有點難以置信,“真人秀準備得怎麼樣了?你怎麼還在睡覺?”
喬舒強撐着起來,“別擔心,準備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
樊越說:“那也趕快起來,我請你吃飯。”
喬舒苦着臉,“無功不受祿,我馬上去商場。”
安筱翻個身,低低咕噥一句,“吃飯的時候才叫我。”
喬舒白她一眼,嘀咕道:“耳朵倒尖。”
她叫車到商場。
小韋和小潘都在忙着,看到她只匆忙掃一眼,“舒舒姐來了。”
喬舒覺得慶幸。
這麼稱職的員工,不是每個老闆都有遇到的運氣。
禮品也已經包裝好,連主持詞都已擬好。
小韋說:“今天一早上就把廣告單發放完畢。”
喬舒高興之餘大方允諾:“活動結束每人發500元獎金。”
兩個女孩驚呼:“啊喲,舒舒姐真棒!”
喬舒擔心地問:“還有什麼遺漏的地方嗎?”
小潘答:“放心,今天江敏姐姐也幫忙檢查來着。”
喬舒到處看看,“啊,她去哪了?”
“剛有時間去吃飯呢。”小潘答。
喬舒不由得感激起來,“一定要好好謝謝她。”
小韋出主意,“不如到時增加一個最佳人氣獎,直接頒給敏姐。”
喬舒驚訝起來,“她真的要參加啊!”
小韋道:“也許命運會因此有所改觀呢。”
喬舒好笑,“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小韋篤定地道:“那不見得。人生的契機有時候在每一個微小的剎那。”
喬舒吃驚得笑起來,“喲,小韋還是個文學家呢。”
小潘嗞嗞笑,說道:“小韋現在是個網絡寫手哦。”
喬舒撇撇嘴,“網絡寫手能管吃還是管喝啊。”
小韋很是不滿,“哎喲,舒舒姐,你這可是外行話了,人家專業的網文寫手,一年十幾萬是小事,有些人還一賺就百萬呢。”
喬舒愣了一下,懷疑地問:“真的?”
小韋躊躇滿志,“我總不能一輩子幫人賣內衣啊。小時候我奶奶就常說,做人一定要有理想。這樣活起來纔有勁頭。”
喬舒不禁對她刮目相看,真誠地道:“我祝你成功。”
只聽得身後有人插嘴道:“有時候不是努力就一定有回報的。對於女人,有時候還是嫁個好男人比較有出路。”
是江敏。
喬舒趕緊上前一步摟住她肩頭,“哎喲,真是謝謝你了。”
江敏取笑道:“替我找個金龜婿當作酬謝吧。”
喬舒一本正經地答道:“一定盡力。”想想又說,“你才幾歲,這麼着急就想着找夫婿。”
江敏睜大眼睛,“很快就滿25。稍一眨眼,最好的年華就消失不見。”
喬舒吃了一驚,“不會吧,已經25?確定?”她伸手去摸江敏的臉,“這麼好的皮膚,一點也不像啊。”
江敏白她一眼,“沒有愛情摧殘,是這樣子的。”
喬舒好笑,“這是什麼話。”
江敏惆悵起來,“誰要像一張白紙啊,我倒寧可遍體鱗傷。”
喬舒無奈地搖搖頭,“現在的年輕人,腦子都壞掉了。”
傍晚應了樊越的約去吃晚飯。本來想直接叫安筱自己坐車出來,但想想還是有些擔心,於是叫了車到樓下接。
安筱顯然特意裝飾了一番,脣上的口紅還特別鮮豔,她穿着碎花裙子,整個人光彩照人,讓喬舒不由得眼前一亮。她看慣了安筱穿着工作制服的模樣,乍一見她花枝招展的,很是有些驚豔。
她誇張地驚呼一聲,“多漂亮一妞!”她上前牽住安筱的手,附在她耳邊輕聲說,“男人們瞎了眼。”
安筱笑吟吟地捏捏她的面頰,“嘖嘖嘖,這種功夫以後要用在男人身上,別浪費了。”
樊越訂的餐廳位於星光大道,安筱又笑,“好大的手筆。”
樊越早早就在等候,看到喬舒和安筱便站起來,禮貌地爲兩人拉開椅子。
安筱看一眼樊越,笑,“沒想到是個帥小夥。”
樊越也笑,“早聽說安筱姐是個大美女,真是聞名不如一見啊。”
安筱自嘲地輕哼一聲,“大美女已被拋棄,你得到消息了沒?”
樊越吃了一驚,“小許哥怎麼了?我還聽說你們一向伉儷情深。”
安筱遺憾地搖搖頭,“你消息太不靈通了。”
喬舒在一旁駭笑不已,安筱的這項本事她只要學夠五成就可以。再傷痛又怎麼樣,生活仍將要繼續。把傷痛呈現給他人,得到的未必會是同情。再說了,同情值多少錢?它除了讓人感覺到自己的無能和無奈,還能改變什麼?
樊越何等聰明,並不追問事情緣由,只淡淡下了結論,“安筱姐值得更好的男人。”
安筱笑眯眯地答:“我現階段最需要的,便是源源不斷的馬屁和奉承。”
樊越笑,“安筱姐喜歡吃點什麼?”
喬舒湊趣調笑道:“樊越最老道討好姐姐。”她拿過口杯大口喝水,感覺到手機像在包裡震動,於是伸手到包裡摸着了手機。
果然。
是周臻書的短信:你在幹嗎?
喬舒回:和朋友一塊吃飯。
周臻書:什麼朋友。
喬舒:你管得也太寬了吧。
周臻書蠻橫地:你現在馬上過來。
喬舒很是不爽:幹嗎聽你的。
周臻書開始威脅:電視臺記者還要不要找?
喬舒掙扎:喂!
周臻書:雙橋路石鍋魚館。
喬舒恨恨地收了手機,心頭惱恨,又怕真的開罪了他,記者的事真泡湯。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已停當,到時候纔出婁子,什麼心血都白費了。
她站起身來,抱歉地說:“我有點急事,嗯,要先走一步。那個,樊越,你好好陪陪安筱姐。千萬不要吝嗇你的奉承。”
樊越眼中眸光一閃,“什麼事那麼急啊。”
喬舒支吾着解釋:“就那個電視臺記者的事,要和人家詳細面談一下。”
安筱倒不以爲意,“你去吧。”
喬舒出門打車,等了老久也沒打着。周臻書短信又到:怎麼還沒到?
喬舒沒好氣:打不到車。
周臻書不耐:快點。
喬舒心裡暗自咒罵。
抵達石鍋魚館已近七點,因爲着急,喬舒臉上滲出汗來。周臻書看到她的模樣,自然而然地扯張紙巾就往她臉上抹。
喬舒只覺不自然,剛想偏過頭,便聽到周臻書在耳邊低聲說:“別動,在座的可都是看着我的面子來的。你與我僅只一般關係的話,誰樂意爲你做這種事?”
喬舒不服氣,“到時我們會封紅包的。”
周臻書嗞地一聲笑,“人家會稀罕你那幾個錢?”
他落落大方地握住喬舒的手,微笑着對桌上衆人介紹:“我妻子。”神情頗爲無奈,“愣是要鬧着自己開個店玩,只好由着她了。”
包廂很大,桌子也很大,人坐得滿滿的。喬舒有點暈眩,怎麼這麼多人。
周臻書微微靠過身子來,“既然要做,就做大點。”
他逐一給喬舒介紹:“都市頻道的小吳……衛視的大李……早報的小虹,啊,這個,晚報的春春……”
幾杯酒下肚,喬舒一個頭變成幾個大,根本沒記下來誰是誰,只在臉上機械地堆着笑,嘴裡千篇一律地說着感謝話。一圈走下來,她只覺心跳加快,連兩耳也燒紅。尚有人覺得不過癮,上來要繼續喝,叫道:“好事成雙,好事成雙……”
周臻書不動聲色地把喬舒扯至身後,臉上的微笑得體又從容,“來來來,咱倆來……”
他這麼一擋,來人便識趣了,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喲,真是好老公啊。算了,放你一馬!”
在酒精的薰陶下,桌上的氣氛熱烈又張揚。在座的都算同行,基本不識其人也聞過其名,趁機便搭訕玩笑起來。
包廂門打開,款款地走進來一個漂亮女人,她皮膚白皙,穿着深藍長裙,連眼睛都飽含笑意。
喬舒認得她,周臻書的得力女秘書李曉玫。
周臻書說:“好了,曉玫來了,我們走吧。”‘
喬舒有點不理解,“啊?”
周臻書微笑,“走吧走吧,剩下的曉玫會安排好。我們在這待着,人家會覺得不方便的。”
被他拉出了門,喬舒還傻傻地問:“有什麼不方便的啊?”
周臻書嘆道:“你這隻豬。”
喬舒橫他一眼,“豬累了。”
是真的累了。
她乖乖地靠住他的臂彎,任他帶着自己走。他側側頭,看她一眼,心裡驀地漫過一陣難以言明的悸動感。他們在很多場合扮演過恩愛夫妻,她的手攙着他的胳膊。但沒有哪一次,讓他感覺如此親密和窩心。
上了車他才問她:“剛纔跟誰吃飯來着?”
她沒答。
他回頭看她,她靠着座背,睡得很是酣暢。
他愣了幾分鐘,手指不由得在她臉上輕輕抹了抹,然後開車回家。
喬舒睡得好沉,以至於他把她扔到了牀上她也只不過翻個身,嘴裡不滿地嘟囔兩聲,繼續熟睡。
他獨自待在書房裡,吸菸至天明。
喬舒幾乎是被周臻書揪着起了牀。看一眼窗外,天光纔剛亮。如是季節,這個時間應該還很早,拿過手機一看,果然還不到五點。
喬舒頓時就發起脾氣來,“你有病了,這麼早叫我!”
周臻書看着她,眉目淡淡地,“十點鐘真人秀開場,你打算睡到九點半?”
喬舒驚叫一聲。
她差點把這天大的事給忘了。
她手忙腳亂地跳下牀,嘴裡嚷:“誰讓你要我喝酒的,討厭!討厭死了!”她衝進洗手間裡洗漱,想也不想地就扯下架上的毛巾。
面孔一浸到冷水裡,整個人頓時就清醒了。看一眼手上的毛巾,分明和自己從前用的那條一模一樣,臺盆上的口杯,以及牙刷,都和從前的一模一樣。
她怔住了。她分明記得,走的時候收拾了自己所有的東西,用過的那些物品,都被她毫不憐惜地扔進了垃圾筒裡。唯一的解釋是,周臻書後來,又依樣照葫蘆地買了一份。
周臻書出現在門邊,氣定神閒地說:“只爲了營造一個你好像還在的假象。”
眼淚不爭氣地衝進眼眶裡來。她用毛巾捂住口鼻,沙啞地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臻書凝視着她,輕聲說:“也許我們可以重新來過。”
喬舒有點疑心自己的耳朵,這個意思他也曾半真半假地提起過,但是不可否認,她的想法與安筱一致,他不服氣的,只是被離婚。
她把水龍頭扭至頂點,嘩嘩水聲讓一切聲音都退避三舍。她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然後擡起頭來,“走吧!”
車至巴黎春天,廣場中央已有人在搭建舞臺。
喬舒和周臻書剛站定,遠遠地便看到樊越拎着一個大購物袋走了過來。淡淡的晨光中他穿着白襯衣的身影格外美好,“來,大家先吃點東西!”
他的目光在喬舒和周臻書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便禮貌而友好地笑了起來,“蠻早的嘛。”
喬舒莫名地紅了臉,訕訕地答:“你更早。”
心裡對樊越更喜歡一分。她真沒想到他原來是這麼一個勤勉負責的人。這些事情,他完全可以一聲吩咐,自己只需袖手旁觀便足夠。
周臻書道:“主持人八點會到。”
喬舒又是一陣慚愧。這個主持人的事她倒沒有特別放在心上,以爲不過上臺說說笑笑兩句,不至於那麼鄭重,哪一個人都可以勝任,沒想到周臻書卻已爲她備好。
趁周臻書走開,樊越湊過來,“這男人,扔了好可惜。”
喬舒並沒有正式向他介紹周臻書,但他眼觀之下,什麼都明白了。
喬舒不自在地咳嗽一聲,“不像你想的那樣。”她轉過話題,“小韋她們怎麼還不到?”
倒是江敏,比小韋和小潘來得更早。穿了一條短泡泡裙,頭髮顯然是剛做的,造型甜美純真,喬舒也看得呆掉。
她來來回回地忙着,一雙漂亮的小腿在人眼前晃來晃去。喬舒忍不住嫉妒地說:“啊喲,太漂亮了吧。”
江敏捂住嘴笑,目光落在樊越身上,“嗯,這個……”
樊越急忙衝江敏微微晗首,“我叫樊越。”
江敏笑,“你等會也需得上點妝。”
樊越撫住臉,失笑,“我就不用了吧。”
江敏眨眨眼,“你是頒獎嘉賓啊。要的。”
樊越笑,“我的意思是說,我天生麗質……”
江敏瞪着他,噗地笑了出來。
喬舒識趣地走開。
她用目光尋找着周臻書。他正在打電話,稍臾走過來,“我今天早上還有個會要開,只好先預祝你,活動圓滿成功。”
喬舒有點意外,一顆心頓時像被抓空一塊。她微微別過臉,假裝不在意地說:“已經太謝謝了。”
他主動握住她的手,狠狠緊一緊,輕聲說:“我走了。”
喬舒動了動嘴脣。
周臻書轉身走。
喬舒有剎那的衝動,叫住他,不讓他走!然而牙齒狠狠咬住嘴脣,生生把話嚥進喉嚨。
九點半,一切準備工作就緒,舞臺上已經開始在試音效。喬舒緊張得不得了。
九點四十分,穿着一襲淺粉色抹胸短裙的主持人上場。
廣場上的人越來越多。舞臺最前方兩排是所謂的大衆評審席,先到先就坐。工作人員會給大衆評審每人一小罐跳棋大小的塑膠小圓球,每位上演真人秀的參與者都會有一個號碼,每次表演結束,大衆評審便走至臺前,在事先準備好的投票框裡爲自己欣賞的選手投上一顆小球。
十點整,真人秀正式開始。主持人很有經驗,不時煽動着場上的氣氛。喬舒擔心的冷場並沒有出現,真人秀一開始推出的內衣全是保守式的,循序漸進,到後來,纔是性感內衣出場。
第十名來表演者是一位男孩,身材矯健,一上場,現場頓時便掀起一陣狂呼聲,男孩落落大方,連擺好幾個POSE,引得臺下尖叫聲連連。各方記者紛紛涌至臺前,閃光燈頻閃。
眼看活動漸入佳境,喬舒臉上不由得浮起微笑來。
安筱姍姍來遲,見狀不由得讚歎:“下次有這種活動一定要勸說我參加。”
喬舒笑吟吟地呸她一口。
活動原本預定兩個半小時,結果一直持續到下午兩點。樊越在一片歡呼聲中爲所有獲獎者頒發獎品,榮獲“最胸猛”獎的女孩果真多獲得一項特別獎—樊越深情款款地與她輕輕脣吻,場上氣氛達到了最頂點。
喬舒手機響,短信抵達。
是夏景生。
“終於順利拿到離婚證。晚上可以見個面嗎?”
喬舒輕輕回,“不。”
夏景生很固執,“哪怕兩分鐘。”
他知道哪裡是她的軟肋。從前的她總是撒嬌耍潑,他說太晚了,該走了,她總是磨嘰,“兩分鐘就好。”兩手全吊在他胳膊上,軟語哀求,“哪怕就兩分鐘。”
喬舒把手機收好。
臺上主持人已經在叫她:“現在請我們的喬舒小姐爲這次活動劃上個完美的句號!有請喬舒!”
她原本一直堅持把最後這個環節去掉。但樊越堅持說:“你至少要擺個感恩的姿態。他們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爲你的顧客,是你的衣食父母。”
她只得硬着頭皮上臺去。
寥寥幾句話,也是事先一早準備好的,但她一站在臺上,完全就忘了那幾句優美周到的說辭,幾乎是結巴着開了口,“十分感謝大家對小魔女的支持,喬舒不會說話,除了感謝,還是感謝……”
臺下發出善意的笑聲。
“希望在今後的日子裡,能繼續得到大家的支持與厚愛。小魔女也將用貼心的設計,完美的造型,健康的生活來回報大家!”喬舒訝異起自己的大方和從容來。
她從來不是個善於拋頭露面的人。相反的,她害怕成爲中心,害怕把自己暴露在聚光燈下,但此刻站在舞臺上,突然覺得意氣風發,一切都變得那麼美好,幸福觸手可及。
“今天的活動到此結束,謝謝大家!”喬舒衝臺下深深鞠了個躬,信步走下舞臺。
臺下觀衆陸續散去。
正在此時,突然有人魯莽地衝上來,手裡提着一個塑料桶,兜頭就把桶裡的東西盡數向喬舒潑來。喬舒猝不及防,下意識地伸手去擋,鼻尖只聞到一股異味,全身上下已被潑個透溼。
周圍的人羣發出一陣哄叫,全部捂住口鼻散開,驚惶的眼神紛紛掃來。
那人已經破口大罵:“你這個臭婊子!狐狸精!”
是程寧!此刻的她眼球暴出,頭髮垢亂,滿臉髒污,神情猙獰,像一隻瀕死掙扎的獸。喬舒愣在原地,午後的陽光熾熱刺眼,喬舒卻覺得四處來風,直把她吹得站立不穩。人們驚詫的目光像箭,生冷地嗖嗖直射心臟,她想逃,但挪不動腳,她想喊,但發不出聲音。
她看到江敏,看到安筱,看到樊越。他們焦急地看着她,試圖穿過擁擠的人羣向她奔來。
但她已經等待不了了,她全身都失去了力氣。陽光變得更爲刺眼。讓人幾欲不能呼吸的熱氣像火一樣從地面升騰。
她閉了閉眼,一切都像是消失了。她慶幸地想,啊,真好。就這樣,倒下去吧,永遠沉睡。從此後,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突然間,一雙強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摟住了她,緊跟着,一件衣服罩在了她頭上,雙眼之前頓時溫涼起來,“別怕,有我。我在這裡。”他附在她耳際,堅定地低語。
她放心地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