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內,透過後視鏡。
祁邵珩望着依然站在漫天金色法國梧桐落葉裡看着車子漸行漸遠的以濛,他心裡生出一種沒由來的滋味。溫馨而溫暖。
怎麼形容呢?
指尖夾了一支菸,他在心裡尋思着,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彙。
只聽駕駛位置上的於灝驟然說道,“祁總,關於‘家怡園’地產的發展項目公司策劃先起草了個備案,您看什麼時候召開個會議?”
祁邵珩坐在後面,沒有說話,於灝的話他只聽到一半,倒是被‘家怡園’這三個字給吸引住了。
家怡園,重要的是‘家’這個字。
剛纔,阿濛站在宜莊送他,那溫馨的一幕,用‘家’這個字形容是再適合不過來了。
家,這個太過溫暖的詞彙,自從母親去世後,他已經很久沒有碰觸了。今天,他的妻子又讓他怡然有了這樣的感覺。
祁邵珩的母親馮怡婷和他父親祁政華,是商業聯姻,夫妻間沒感情,更不會生出‘家’的感覺。
可,大家族即便形式婚姻,他們也走形式主義的有了兩個孩子,一個是祁邵珩,一個是他的姐姐祁涵。
沒感情的婚姻到底無法再堅持下去,馮怡婷也一直明白自己的丈夫祁政華在外是有*的。
自小在國外長大,馮怡婷對男女感情很是看的看,知道祁政華的*何韻與自己丈夫有了兩個孩子,也一點都不意外。
商業聯姻說離婚太過可笑,馮怡婷毅然大方有氣度,留了一封信告辭後去了她從小成長的溫哥華。
而祁邵珩就與其姐祁涵一同留在了祁家老宅。
何韻入了祁家大門,這個女人雖然不尋常,但對待祁涵和祁邵珩,並沒有影視劇狗血劇情裡的後媽惡毒面孔。
身爲考古學博士,何韻知書達理,而且由於她向佛重道,對孩子們也格外的和善。
而,祁老先生祁政華因爲和馮怡婷的婚姻問題,他也覺得對祁涵和祁邵珩有所虧欠,倒是對待這兩個子女更爲上心。
祁家子女有四,按照年長到年幼依次爲:祁文彬,祁涵,祁文虹,祁邵珩當屬最小。
世家家族,兄弟姐妹間相處到底不比尋常人家,該有的禮儀是有的,可要說親暱感,完全沒有。
所以,對祁邵珩來說,自年少起,父母分居國內外,兄弟姐妹情誼不深,‘家’這個概念對他來說本就是奢望至極的。
今天,以濛出門送他,到讓他生出了‘家’的臆想。
這麼多年,隨着‘盛宇’的一天天崛起,祁邵珩隻身一人奔走世界各地,異地他鄉,四海爲家已經是常態,就像是古語裡仗劍走天涯的流浪客。
是該讓自己安定下來了,祁邵珩一邊想着安定,唸到家,想到自己的母親也就想到了常年定居國外的姐姐祁涵。
娶了阿濛爲妻,祁家老宅這邊現在還是不方便透露的,先不說祁文彬反應多大、祁文虹會不會就此肆意胡鬧,他父親祁政華是個太過古板的人。
老宅這邊,不到不得已,還是不知道他和阿濛的關係爲妙。
但是,遠在溫哥華的祁涵卻是一早就知道了的,要說祁邵珩覺得這世上唯一相處還像親人的就是二姐祁涵了。
祁涵自母親去世去了溫哥華,便一直在那兒發展,如此,也擺脫了世家商業聯姻的命運。十三年前祁涵結婚,當時三十四歲的女強人嫁給了加拿大人matthew,現如今已經四十多歲的祁涵,祁邵珩也有一陣子沒見了。
望着車窗外的風景,祁邵珩想着祁涵對他的意義可以簡單概括成四字:長姐如母。
常年定居海外,祁涵雖然思想上有着西方人的開放和浪漫可到底也還是個中國東方女人,早在祁邵珩年過二十七歲的時候,祁涵就總是想着讓他成家的事情。
每回來電話她都要問,“邵珩,可有中意的女孩子?要是國內的沒想法,國外的女孩子也不錯。不過話說回來,還是我們東方人適合做太太........”
每次祁邵珩聽着國外長姐的絮叨,只笑也不說話。
直到今年年初,和以濛籤領了結婚證,祁邵珩第一時間告訴的人就是溫哥華的長姐祁女士。
祁涵一聽,說是要過來的看看的,可是被祁邵珩拒絕了。
沒有絲毫隱瞞的跟長姐說了自己這複雜的婚姻,祁涵倒是沒有被家族觀念束縛的生氣,也沒覺得祁邵珩和蘇以濛的婚姻荒謬,反倒思想豁達開放的祁女士覺得這一樁婚姻協議——浪漫至極。
祁女士欣賞其弟感情上的恣意和大膽。
——男人追求女人本該如此。
“帶了小姑娘給我看看吧。”
現在,回想起來上一次和長姐的通話,祁邵珩隱約覺得祁涵最後應該是和他說了這樣的一句話的。
現在阿濛的情緒已經緩和了,祁邵珩想是該帶他的妻子到溫哥華去見見家人了,他們共同的家人。
午後的陽光透過車窗照了進來,上午剛下了雨,空氣裡的清芬讓人覺得舒適。祁邵珩坐在車裡,手裡夾着一支菸但是沒有抽,最近和以濛相處的時間頗多,她不喜歡煙味,他剋制着煙癮強制着不抽。
但是,不是說不抽就是能不抽的,自己依賴了多年的東西,哎,爲了迎合自己妻子的喜好,不得不如此。
可現在,抽不了,夾着煙過過手癮也還是可以的。
於灝在駕駛位置上,不說話沉默地開着車,他知道上司又是有了心事的。現在只要一出了宜莊,上司哪一次不是失神大半天?哪裡還有心思說公司的事宜。
盛宇集團總部。
總裁辦公室。
一辦公桌的咖啡漬流淌,祁邵珩坐在一旁只看着於灝找了人來收拾。
差遣了嚇得臉色蒼白的小姑娘出去,於灝看着坐在沙發裡的祁邵珩,只覺得上司這壞情緒來得太快了,剛剛從宜莊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又變了臉色。
水晶菸灰缸裡,菸灰慢慢落下。
於灝納罕:這大致堅持了有快一週不抽菸的人,今天怎麼又抽上了?
“於灝。”
祁邵珩皺着眉。
“是。”
“讓簡赫給我過來一趟。”
於灝出去打電話,以爲簡赫哪裡又做的不合上司的意了。
總裁辦公室內,祁邵珩望着剛纔下屬msn發過來的郵件,只覺得剛剛和妻子融洽的相處又被這幾張照片生生給破壞了。
照片內是一家中餐館,夜晚,他的妻子和一個男人坐在一起吃晚餐。
兩個人面對面坐着,在宜莊,以濛是最不願意和他面對面坐着吃飯的,阿濛不願意,他縱着她。
可,不願意和他如此,卻和另一個男人如此?
以濛胃口一直不太好,尤其是晚飯,小姑娘像是在學校養成的壞習慣,從來不肯吃。
他妻子年紀小,還不懂事兒,壞習慣養成了,他做丈夫的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看着不管。
想要幫她調養身體,想要讓她身體更好一些,他想盡了辦法每天晚餐,哄着,縱着,費盡心思只爲讓她多吃一些。
將工事帶到宜莊熬夜做,只爲騰出一點時間親自下廚,親手給她煮山楂羹,讓她能夠開胃。可就是這樣,她也不吃幾口,晚飯也不見得每日都吃。
但是,在他外出應酬的那晚,他妻子倒是肯主動吃飯了,陪他吃晚餐都不甘願的人,竟然在晚上去了中餐館陪着另一個男人吃晚餐?
想到這兒,祁邵珩能不生氣麼?
更何況,這男人祁邵珩也是認識的,顧家二少爺,以濛念大學的時候,除了她身邊的寧之諾而後這三個人年輕人也常常在一起。
年輕人?
一想到這兒祁邵珩更覺得情緒不好的很了,他們年齡相仿,他們是年輕人,那他呢?
將近十歲之差,真的將他的小妻子和自己差出這麼多來了。
這置氣置地怪異,可祁邵珩就是沒由來得覺得心裡有怒氣了。
他放低姿態親近她,可是在阿濛的心裡,他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呢?
祁邵珩不敢想。
閉上眼,他想到曾經他靠近她,親吻她,他妻子那樣蒼白的臉,那樣痛恨的眉眼。
那樣文雅的一個小姑娘甚至斥責他,“禽(獸)!”
不夠親近,還是不夠親近。
霍然睜開眼,按按痠疼的額角,祁邵珩又重新給自己點了一支菸。
不急,不能急,他一直這麼告訴自己。
但是,看着簡赫給他發來的郵件,祁邵珩越看這照片越覺得自己的妻子離自己距離太遠。而且,越看,連他自己都越是覺得二十多歲的人和他三十而立之年的人就是不同的。
年齡相仿,有共同的話題,共同的喜好,談得來,他們是一個年代的人。
一個寧之諾還不算完,現在又有一個顧庭燁。
祁邵珩性子再冷靜,也冷靜不了了。
不能再如此下去了,他和阿濛的關係,不能只這麼恍恍惚惚的維持着。
夫妻就是夫妻,夫妻關係的相處,一一都要做實了。
一味的縱容,並不是夫妻相處的長久之道。
他妻子一直後退,他就要提前攻進一步。
他和阿濛絕對不能再繼續有名無實,他要讓她徹徹底底的成爲自己的妻,徹徹底底的被自己擁有。
可,轉念想到以濛次次尖銳的反應,祁邵珩又心疼又頭痛。
掐滅了煙,祁邵珩又想,既然不能直接來,那就婉轉的來,總之多想想辦法,總是會將之解決的。不直接,辦法有很多。
但是,祁邵珩曾經不願如此的,他總想着一步一步的努力,靠近自己的小妻子,讓自己的小妻子心甘情願。
但是,時間越久,他卻發現兩人之間還是維持着生生的巨大隔閡。
長身屹立在落地窗前,祁邵珩站在盛宇商貿大廈的樓頂,俯瞰整個蓮市的同時,沒由來得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落寞和孤寂。
——阿濛,告訴我,怎樣才能靠近你一點,再靠近你一點,進入你的世界呢?給你的丈夫一個答案好不好?
菸蒂落下,帶着火的灼熱,燙傷了祁邵珩的手指。
除去盛宇最高層的光環,如此站在窗前嘆氣的男人也不過是這個世間最平凡的男人,一個走不進妻子心裡的落寞丈夫。
祁邵珩正爲這事兒怒意大起,卻又接到了國外溫哥華的長途。
“長姐。”收斂了火氣,他接了電話。
“邵珩,怎麼了?”這一接電話,祁涵聽得出自己這弟弟的情緒不對。
向來能惹祁邵珩的人也不多,今天倒是奇怪了。
“沒什麼。”祁邵珩強裝笑了幾聲,和溫哥華的祁女士聊了起來,“上午還想到您,沒想到下午就打電話過來了。”
祁女士佯裝嚴肅,“這一個月,你可是沒有給我通過一通電話。”
“盛宇最近合作案多,忙得很。”
“是麼?”祁女士很懷疑,“邵珩,你可不要娶了你的小妻子,就忘了長姐我。”
這話聽得,祁邵珩無奈,本來心情極差聽長姐如此一說,又覺得心情緩和了許多。
“怎麼會呢?”他搖頭,“過一陣子,有時間了帶着阿濛過去探望長姐。”
“怎麼還要過一陣子?”祁女士等不及了,“我和matthew可是日日盼着你們過來的,不是說好了這個月過來,怎麼還要我們等?”
“過一陣子也用不了幾天的,盛宇最近是最忙的。長姐體諒。”
“誒,好吧,好吧。”祁涵又問,“以濛最近還好麼?”
“不用掛心,都挺好的。”
“小姑娘的身子最是金貴,一定要好好照顧着。“
祁邵珩失笑,“我明白的。”
“邵珩,既然你和以濛結了婚,是不是今年最遲明年也該考慮要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