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聽見這話, 江狐差點左腳絆右腳。
“他怎麼了?”
鳳非言匆忙說:“此事說來話長,總之你先回來。”
江狐也不管這事怎麼有爹沒娘說來話長,一把抓過傳聲珠對江北說:“我先帶小芸回去, 你晚些去接阿大阿小。”
江北隱約猜到了什麼, 因此眉頭也是深深蹙着的:“你小心些。”
當下回了客棧, 小芸見到他們還來不及欣喜, 就被江狐握住手腕往外面拉。
小芸神色不安的問:“少爺發生何事了?”
江狐頭也不回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
出了客棧, 江狐捏訣放大桃木劍,扶着小芸走上去,在鬧市之中衆目睽睽之下帶着一片議論飛上了天。
雖然分開七年, 可小芸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樣慌亂,以前他小歸小, 除了不愛修道, 從來沒讓人擔心過, 因此這點狐疑佔據了她的心,使得第一次飛行的忐忑都微不足道。
“少爺你要帶我去哪?小少爺呢?”
小芸站在前面, 人看起來鎮定,其實抓着江狐手腕的手力度不小。
飛行在天,眼下山川衆覽小,成倍放大後的桃木劍在江狐的靈力催動下以最快的速度飛行着,他雖擔心謝離, 可也記得照顧小芸的情緒。
江狐低頭柔聲安慰:“別怕, 我帶你回我們的新家。”
“我們的家不是在江州城嗎?”
“會回去的, 只是事情還沒有做完, 我們現在還不能待在那。”
小芸乖巧的點點頭:“只要跟着兩位少爺, 在哪小芸都願意。”
江狐的心不由得發酸,知道他和江北還活着之後小芸的確有所好轉, 可是當年打擊太大,這給她造成了陰影,人多少不及以往伶俐,甚至出現過像孩童般要半說半哄才安心的情況。
他鼻頭髮癢的想:“我一定要照顧好小芸。”
江狐就揣着這不是責任重於責任的心思一路往青城山急飛。
一日半的路程被他壓制成一日,過了迷陣他又直接往離人居飛去,本想跟他寒暄兩句的胖老闆驚呆了。
他擦了擦自己的眯眯眼,驚詫的自言自語:“什麼情況?小公子不是和謝仙人搞上了?怎麼出去沒兩日就帶了個女人回來?”
連鳳非言都被他的速度驚到了,乍見之下,江狐身邊“來歷不明”的小芸都在他眼裡成了其次。
“你小子這麼拼就不怕靈力耗盡?”
江狐臉色煞白,額頭還有細汗,內行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虛的。
“他在哪?”
鳳非言無聲吧了吧嘴,一邊掏藥瓶子一邊說:“你們走了之後謝仙人就進了十方秘境查看情況,那地方我沒去過,謝仙人臨行前只吩咐如若五日內他沒出來就讓我通知你...補源益氣,先吃了。”
鳳非言倒了一顆丹藥出來,伸到江狐面前,江狐看也沒看抓住放進嘴裡吞下。
“他守在青城山千年,十方秘境沒少去,怎麼如今就情況危急了?”
鳳非言愣了愣:“小北沒跟你說?”
“說什麼...”江狐愣了片刻回過神來:“你們瞞了我什麼?”
鳳非言自知理虧,忙將事情來龍去脈一一說出:“...看如今情況,小北當日的猜測是對的,十方秘境有了變化,連謝仙人都敵不過。”
江狐被氣的全身發疼的說:“他一天到晚除了臭美自大還能幹嘛?連西洲都解決不了的事他逞什麼能?”
“要罵你逮回來關房間慢慢罵,現在緊要的是進十方秘境把人帶回來。”
江狐有些心力衰竭的又往嘴裡塞了兩顆丹藥,氣憤難平的想謝離就是老天爺派來整他的。
“你把十方秘境的事跟我說說。”
“口是心非的男人。”鳳非言鄙視的想,完了後說:“自從遷徙到青城山之後妖王便讓十善妖鎮守秘境入口,這數千年來風調雨順從未出過事,我們這些天劫將至的大妖可以出外歷世,卻唯獨不能進入十方秘境,只是在謝仙人口中知道一些,這十方秘境就是個無底洞,進去了誰也不知道會出現在哪。”
三顆丹藥彌補了江狐這些日子的虧損,由奴血草灌溉後的經脈會自動疏通,致使他不用打坐調息就能恢復如初,就這片刻功夫,江狐的臉色開始回紅。
江狐雖然還有些不明白,可急於找到謝離,故而頂着心頭上的一片疑雲對鳳非言說:“你幫我把她照顧好,她的身子不如之前,待會你給看看。”
鳳非言這纔有心思注意一旁的小芸:“她是何人?”
看起來有些年紀,可怎麼也是個女的,還是個姿色不錯的女人。
“我江家的人,小北過兩日就回來。”他低下頭湊近鳳非言:“小芸受不了刺激,你說話做事給我小心些。”
“...”他額頭上寫了我會服侍人這五個字嗎?
江狐一秒變臉,回頭溫柔地對小芸說:“我出去兩日,很快就回來,你在這等我可好?”
“少爺小心。”
江狐把跟江北通話的傳聲珠拿出來交給小芸:“你要是無聊就找小北說話。”
小芸小心翼翼接過,溫順的點了點頭。
鳳非言忽然覺得有些刺眼睛,加之先前被威脅的仇,他決定等謝離回來一定打江狐的小報告。
“如何進十方秘境?”
“就算你不是西洲戰神的轉世,也可以憑着謝仙人留下的仙氣打開秘境之門...”
離人居就像是關隘中的第一道口,一人當關萬夫莫開的擋在十方秘境的前面。
秘境入口是一個泛着光的圓圈,成人高,兩手張開寬,江狐試探着伸出手,剛觸碰到光圈表面,忽然熒光耀眼,他整個人被某股吸力牽引,一瞬間有些失衡,等張開眼時,眼前已經換了個景象。
江狐全身的雞皮疙瘩差點全體起立敬禮。
因爲呈現在江狐眼前的是方寸之地裡有十個白霧翻滾的光圈,它們參差不齊的分佈各處,有的相連,有的隔幾米遠。
或上或下或左或右,位置均不相同。
此等情況,江狐只好開天眼,以自身殘留的仙氣找謝離的蹤跡。
等他再睜眼時,一條細細地淡金色線從他的位置一直往右邊第三個入口延伸...
江狐沿着這條線進了秘境,眼前換成了寬闊的天地。
就是白白的天和黃黃的地。
“...”
就這時,一道力量從身後爆涌而來,江狐提劍回身抵擋,兩廂激撞,餘力四處散開,掀起黃塵,江狐的腳步狠狠的劃出兩道長痕。
“你是何人?”耳邊忽然響起一道柔媚聲音,江狐全身一激靈,先前沒被密集恐懼症嚇起的雞皮疙瘩肅然起立。
他擡眼望去,眼前突然多了一名身穿白衣,人頭蛇身的女子。
江狐意識到這就是守門的十善妖之一,忙持劍拱手道:“在下江狐,前來尋找謝仙人。”
“你一個凡人,如何能進十方秘境?”
江狐不卑不亢道:“受人之託,還望前輩放行。”
美人不僅有天人之姿,身段也不錯,就地爲江狐表演了一場蛇舞。
“我若放你進去便是害你,你還是早些離開。”
江狐不禁啞然,謝離知道跟鳳非言說讓他回來,怎麼就不知道讓美人別爲難他。
“是謝仙人讓我來的,前輩,請您放行。”
媚妖蹙起了兩道柳葉眉:“此話當真?”
江狐面不改色的重重一點頭:“仙人可是進了這道門,已經多日不曾出來?”
媚妖居高臨下打量江狐,心中想着:“前邊有十個入口他不僅沒選錯,還能準確說出仙人的位置,看來和仙人之間是有什麼特殊聯繫。”
媚妖最後勸道:“你考慮清楚,你進去了若出不來可無人能救你。”
江狐堅定地說:“請前輩打開入口。”
媚妖拗不過他,只好無聲嘆口氣,捏訣打開入口。
隨着媚妖的法訣秘境的天地有了變化,一道不知邊際的光簾出現在江狐眼前。
“去吧,千萬小心。”
江狐頭也不回地扎進這“遮羞布”。
......
謝離第一次見到的秘境是純白色的,像一個沒有聲音的雪中世界。
後來他覺得無趣,隔幾百年纔來巡查一次。
這一晃竟不知秘境有了這般變化,等他意識過來,他已經被秘境的妖靈困在一隅。
他的耳邊似有千道聲音,不停地衝擊逐漸混沌的意識。
妖靈的怨恨積攢千年,比雪滾雪還要恐怖的壯大,他第一次見的純白秘境,已經變成了一片漆黑。
似乎有一層濃厚的黑霧,將整個秘境密不透風的包裹起來。
藏身在底下的妖靈如同黃泉最骯髒的靈魂,使出渾身解數要把謝離拖下深淵作伴,不停地侵蝕他的仙源。
謝離耳邊訇然作響,亂七八糟的一道道聲音,時而是蒼老的男聲,時而是粗糲如同磨砂而過的女聲,直擾的他心頭大亂。
有人指責說:“你既然愛慕西洲又爲何與江狐糾纏不清?”
又有人軟語笑道:“啊...莫非是仙人清淨千年受不住寂寞?”
時而冷冷地怒斥:“謝仙人,監守自盜,道貌岸然,你枉爲仙人,以一己之私斬斷江狐仙緣。”
最後竟變成西洲的樣子,他感覺到西洲冰冷的指尖拂過臉頰,比冰還凍人三分的聲音幽然響起:“阿離,你背叛我。”
謝離面色慘白,無言以對,神思在清醒和瘋狂中搖擺不定,一時間眼神渙散,仙根動搖...
就在這時,乍然一聲着急的呼喊:“謝離...”
這一聲好似一盆冰水,混着萬千妖靈的無邊惡念兜頭落下,侵入他每一寸骨節中。
謝離猛地睜開眼,氣海翻涌,喉頭一腥,一股精血險些衝到喉舌,被他堪堪忍住了。
江狐心無旁騖的一擊斬開惡念編織的蛹,把人從裡踉蹌拖出。
“你醒醒。”江狐把人摟在懷裡,不安的看着他。
謝離短暫地清醒過來,有氣無力道:“我以爲我得交代在這了。”
江狐氣道:“你還能耐了。”
謝離就勢摟住他的腰,依偎在他懷裡:“我不啊,這不等你英雄救美嗎?”
“真有臉說...”江狐驀地頓住了聲音,擡頭往上看去。
對於江狐這個半路程咬金妖靈給出了最直接的反擊,周圍的妖雲忽然朝中涌集,像在醞釀一場狂風暴雨。
江狐的目光突然冷了下來,他快速把人拉到身後:“回去再收拾你。”
若非地點不對情形不對,謝離準把人拉過來親一口,太可心了:“好啊。”
江狐莫名其妙的放下心來。
妖靈的力量直接化作雷電寒霜落下,勢要把江狐劈成漿糊凍成冰棍,摧枯拉朽的奔涌而來。
江狐手中的桃木劍護主,脫手而去,咒文離體,光圈罩下,抵擋住了第一道雷。
桃木劍和妖靈份屬同源,可它的本體卻是從仙體剝落下來的枝節,成劍時就已經帶了仙氣,天生高人一等。
江狐在防護圈內手指快速變動,卻見咒文如一條條鎖鏈直奔妖雲,刻邪的咒文如看見犯人的捕快,亮出了它的“刀劍”勢要把人緝拿歸案。
妖雲見對方來勢洶洶,一小團妖雲又聚集了力量衝擊咒文鏈,就在快要撞上的時候一道金色光線快速朝其飛去,小妖雲如被光線穿心而過,當場粉身碎骨的散開。
江狐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倚靠在他背上的謝離,謝離注意到他的視線,目光一斂,露出一點笑意:“別看了,我會想吻你。”
江狐這張“老皮”終於架不住千年老神仙,紅了。
妖雲看不過兩人“打情罵俏”,憤怒的凝成人形...
江狐和謝離同時眯起了雙眸...
妖雲凝成的人形身穿黑色鎧甲,手持寶劍,眉宇俊美無雙,這人謝離熟悉的很,他嘀咕着:“竟然是西洲。”
“照打不誤。”江狐擡手收回桃木劍,光圈消失,黑暗撲面而來。
謝離不解的問:“你好似一點都不驚訝。”
“你待好了。”江狐蹬地而起,盤旋在半空,與“西洲”冷臉相對。
江狐從未見過這麼不識相的怨靈,先前放出幻境迷惑他也就算了,如今還在謝離面前變作西洲,這不是存心找抽嗎?
江狐全身的血液都衝到了頭頂,胸中生起的憤懣連寒霜都凍不住,那架勢是不把這團雲揍得後悔殘留於世酒誓不罷休,他緩緩舉起手中的桃木劍:“你跟他之間的破事我不打算插手,可你沒掂量好自己的斤兩就動我的人,果然不能放過你。”
破空而來的錚鳴聲在四處迴響,生起在各個角落的劍影風捲殘雲似的衝入妖雲之中,將“西洲戰神”撞了個稀散。
妖雲倉皇逃竄,接着重新變成了一團厚重的黑霧,想要不依不饒的把人困在秘境中。
謝離眼明手快揮出仙氣撞散黑霧:“快走。”
江狐俯身衝下,抱過謝離從破開的缺口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