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上三竿,城內才恢復基本的秩序。不過街面仍舊有人在搬運屍體,清掃血跡。從破城到現在不過只是半日而已,這場戰役結束的實在太快。太行修士還未組織起有效反擊就被擊潰了。
城內開始響起敲敲打打的聲音,炊煙從煙筒煙囪內緩緩升起,街巷內傳出飯香。日子總是要過的,只是下着廚的婦人們不知是想起了什麼又開始垂淚。
蕭府內。
“大人,這些俘虜該如何處置。”孔渝青請示道,他指了指被捆在一旁的幾位太行首領。
他此言一出,在場的封城修士齊齊看向方恪。被抓獲的俘虜至少有萬餘人。並不好安置。而崑崙史上……從未有過殺俘的前例。並且,崑崙和太行的戰爭還在持續,要處理俘虜的日子不會少。
那麼今日如何處理俘虜,勢必會成爲先例。成爲之後如何處置俘虜所要遵循的依據。
而如何處置戰俘,對接下來的戰事也會有所影響。
封城的修士都不由繃緊了神經。其中一人惡狠狠的道:“大人!這些人在封城期間燒殺搶掠,絕不可輕易放過!”
“對!”其餘人齊聲附和道,臉上也是恨不得殺而後快的表情。
“殺死他們!”
孔渝青內心也是一片憤恨,但他皺了皺眉但還是繼續道:“封城內戰俘有不少是太行派的附庸門派,他們是主動投降。”
即使內心有着一個極其隱晦的念頭,但孔渝青仍舊沒有訴諸於口。而是說出了他應該說的話。“殺俘,有失道義。”
“這種時候還講什麼道義!他們太行殺人士有講過道義嗎他們砍殺平民的時候可有想過道義!你去外面看看!你看看封城,看看長白山,看看上官家,還有那些被殺死的同門師兄弟!看看外面掛着的人頭!想想那些孩子……人活一口氣,血債要血償。去你媽的道義!跟一羣畜生講什麼道義!”跟在方恪身後的一名修士赤紅着眼道。他手中的劍嗡嗡作響,顯然已是氣極。
孔渝青看着已經指到他鼻尖的手指,面色不改的道:“我並未說要輕易放過他們。只若是殺死他們……師兄,不是一人,也不少幾百上千人而是萬餘人。更何況,若是過於嚴苛,接下來的戰役我們遇到的抵抗將會更加頑固。”
那位修士脣一抿就要反駁。
而方恪手壓了壓,停止了這場爭辯。
而孔渝青已經拿出了紙筆,他的儲物戒中記載的東西已經超過了千卷。
“殺害平民者,斬;姦淫者,斬;通敵者,斬;搶奪平民財物逾…;實施虐待者…殺害我派俘虜者,斬。”
方恪不疾不徐的說完,然後示意其餘人補充。
“剩餘人等罪行如數記下。禁錮修爲,押送回派交由維法堂處置。”
日後被人稱爲戰時十二斬的律法就此誕生,成爲了一條鐵律。並被其餘門派引用。
但今日死於這鐵律之下的竟達五千餘人!引起了後世無數人的議論。在孔渝青的手稿被展出後,衆說紛紜。有人說今日這戰時十二斬立的好,有效的保障了戰火之中的無辜百姓,並且阻止了不人道的虐待俘虜和坑殺俘虜事件的發生。但是也有人提出了一種見解‘不知者不罪’,他們認爲這戰時十二斬的起效時間應當是自戰時十二斬頒佈之後。是以有罪者應當也是從律法頒佈之後犯罪的人。
而封城這五千餘人不應當以此律法論處。畢竟若是他們知曉了,說不定一大部分不會去知法犯法。一次斬殺五千人,着時過於殘酷。
但主流的聲音還是認爲,不論律法有沒有頒佈。犯罪就是犯罪,難道沒有頒佈律法,殺人就沒有過錯就不是犯罪了嗎?謬論。
更何況,若沒有這次的震懾。這律法也不至於成爲鐵律。
這都是後話了,此時的封城城中的市集正血流成河。鮮豔的血液沾溼了前來觀刑的人的鞋子。
每砍一個人頭前,會報出他所犯罪行。
人頭擺到最後臺上已經擺不下,執刑的人手中的刀已經砍捲了幾把。
這樣的場景本應當很可怕,很殘酷,應當是令人目不忍視。
但臺下的人卻不閃不避的看着,執刑的人的手也很穩……因爲他們的問心無愧。
……
聽到這個消息時,商若雪的棋子從指間掉落在棋盤上。然後她又若無其事的撿起,看向赫連十九道:“如此霹靂手段令人佩服。只是恐過於鐵血,或有非議。”
“雖然我不信佛,但佛門還是有那麼幾句好話的。‘用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嚴守殺戒,是小慈悲,敢開殺戒,纔是大慈悲。’【注1】”赫連十九淡淡道:“殺此五千罪人,救的是無數無辜人。方恪又何懼非議。”
商若雪沉默片刻,轉了一個話題道:“我師父恐要出關了。太行的信箋到時候就沒有這麼好截了。”
赫連十九濃眉一動,只是冷漠的道:“你師父一心向着太行,怎會爲天山着想。”
商若雪微微一笑,是啊……她的眼底紅光微現,一閃而逝。
“太行左丘今日出關了。”
嘭,嘭的悶響。兩位執刑的人用盡力氣一棒一棒的打在身前的江沉舟身上。
門派其餘長老皆被請來觀刑。
而大殿之上,一身黑袍的左丘氣勢逼人。令人無法直視。出關之後的他,修爲的漲幅着實令人咋舌。最令人矚目的其實是他如今完好無缺的雙眼。若是以前他給人的感覺是詭譎,那麼如今則是浩然的鋒利感,陰柔之氣全無。
而蕭雲溢正坐在他的右手邊。
誰也沒想到,左丘出關第一件事竟然會是棍責江沉舟。這一刻,五行山上所有的暗潮都戛然而止。
因爲左丘顯示出了他的態度。蕭雲溢是他的師父,他們從來都是一條心的。
江沉舟額上的發被汗打溼,口中早已有腥味。但他仍舊維持着站姿,背脊挺的極直。
行刑的人見此,手下愈發使勁了。
終於,江沉舟步子往前略移。
“知錯否?”左丘淡淡道。
江沉舟看着左丘,略帶喘氣的道:“弟子不該發誅心之語,引得門派不和。但弟子對蕭長老的處理不服,弟子仍舊認爲蕭長老無權任免弟子。”
“繼續打,到服氣爲止。”
說完,左丘就揮了揮手,示意此事到此爲止。然後轉身離去。
其餘人默默的繞過江沉舟,退了下去。心內打的小九九早已被全部推翻。
直到過了許久,就連行刑罰的人手都累了。江沉舟一個踉蹌,竟然直接倒了下去。連忙有人稟報了左丘。
“送他回去。”左丘平靜的道。
“江沉舟此人實在是異常頑固。”祝顧之說了一句之後又繼續道道:“文戈確實死有蹊蹺,師父那一掌不致命。我還未查出來……他並未中毒,身上也並未有其餘傷口。識海也完好。”
“每一寸都查探過了?”
“是……”說着祝顧之突然遲疑了一下道:“不,我突然想起還有一處……我這就去!”說完祝顧之就匆匆離去。
過了一會兒,左丘將庭院逛了一圈之後朝侍從招了招手,道:“去給江大人送瓶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