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明跟着望過去,五男二女七個少年人只是健壯了些,甚至曬黑的跡象都沒有,氣質上的變化更是一點也沒看出來。若非事先知道,便與周圍的聽衆毫無區別,稚嫩的臉龐上洋溢着同樣的希望與自信。
“你若上戰場,我會覺得自己很沒用。”焦明收回目光,看向優雅吃飯的冰蓮。
“這聽起來真讓人高興,但我作爲少領主,帶領部下衝鋒陷陣也是繼承公爵爵位必不可少的一環。”
“你當我是新來的嗎?”焦明嘴角一扯,三分諷刺七分建議的說道:“這些南方貴族的繼承儀式可是簡單的很,鱷魚領若想改改傳統,範例可是一抓一大把。”
“然後漸漸變得與那些軟蛋貴族一樣?”
“別那麼嚴肅,這只是個建議。”焦明聳了聳肩膀,從自己的飯盒中夾了塊肉塞到冰蓮的嘴邊,接着解釋道:“按照我家鄉的經驗,戰爭的形式終究會隨着武器的發展而改變,衝鋒陷陣這麼原始的戰鬥模式遲早會被淘汰,早點順應趨勢也沒什麼不好。”
冰蓮目光掃視周圍,確認大多數人的注意力不再這邊,這才迅速吃下,緩和語氣道:“我記得你說過,從拔刀到按電鈕,可是用了幾百年。”
“只是在科技一條路上瞎蒙摸索,用幾百年。若是科技與魔法兩條腿走路,再加上刻意指引,幾十年就差不多。”話是這樣說,卻有幾分擡槓的意味,至於具體如何,焦明心裡根本沒底。爲了不想繼續糾纏在這個話題上,進而被尋出破綻,焦明將話題拉回兒女情長之上:“再說,我只是擔心你受傷而已。戰場之上,刀槍炮彈都不長眼睛。”
冰蓮撲哧一笑,道:“長眼睛的話,我死得更快吧。”
“不可以說死。”焦明輕聲提醒,此方世界雖然有‘吉利與否’的概念,但具體忌諱的項目不同,所以對焦明來說周圍都是口無遮攔的人,且反之亦然。
午餐結束之後,吹噓盡興的七個人特意來與冰蓮和焦明道別,這才離開學生會專屬的房間。而焦明也從冰蓮口中得知,返回十個人的時間表可是安排得滿滿的,作爲薩蘇副會長的教育政策成果,自然是需要被拉到各處‘展示’一番,中午抽出時間與學生會一起已經十分難得。
“若是我被這樣對待,想死的心都有了。”焦明苦笑道,想起了小學時候被母上大人拉着介紹給一羣大媽的記憶,誇張的炫耀與虛假的笑聲讓人如坐鍼氈。
“這樣的待遇對他們來說可是期待已久,我能看到他們的靈魂在興奮的顫抖。”冰蓮輕聲道,遠望着七人離開的方向。
“人各有志,很正常。”
……
下午課後,焦明被艾米麗數落一頓,自然是因爲昨晚先逃工後補假這種事。焦明指天發誓下不爲例,一定先請假,然後被一手刀打在頭上,接着一陣空間波動,待看清周圍,已經是回到了城堡旁邊三層小法師塔內的實驗室。
不等再次感嘆於這種便利,焦明便被押犯人一樣按在桌子上,耳邊是艾米麗嚴苛的聲音:“不把昨天的份補上,今晚別想睡。”
“如您所願,師傅大人。”
這一夜的研究進度相當喜人,困擾多日的幾個問題或被突破,或在實驗中發現新的解決思路,最新版的總體方案越來越凸顯出其優越性。而焦明心中對自家師傅的敬佩也是油然而生,短短的時間之內,其在傳送法陣一項上的造詣已經超過基諾那個老色胚幾條街。而要知道,基諾那貨可是將泡妞之外的時間都放在傳送法陣的研究之上,否則也不可能幸運的發現磁力的影響,進而製作出永固型空間傳送法陣。
直到深夜平時入睡的時間,兩個哈欠加一個噴嚏,讓焦明涕淚橫流。用毛巾擦把臉再伸個懶腰,望向仍在奮力工作的艾米麗,焦明猶豫着該不該提出休息的申請。
“怎麼?困了?”
“一點點。”焦明斟酌道,口中說着兩頭偏的話,心中想的卻是所有加班族的共同心聲,與老闆一起加班果然是最苦逼的事情。
“去喝點魔癮藥劑提提神。”艾米麗趕蒼蠅似的擺擺手。接着余光中看到一個魔法師協會派來的助手已經趴在桌子上睡去,眉毛一挑,一根筆便甩了過去,將偷懶的傢伙敲醒的同時接上一頓訓斥。
焦明本想討論一下熬夜加班中提神飲料的報銷問題,但見此還是嚥了回去。當他帶着一水囊的魔癮藥劑回來的時候,卻發現三個助手已經不在實驗室內,而艾米麗正在生悶氣的樣子,運起耳力,聽見樓下一片均勻的呼吸聲,顯然三個幸運兒已經與下僕們一起睡了。
“這麼慢?”
“真的要通宵?”焦明也不辯解,畢竟若是說出因爲害怕喝錯藥而花些時間在挑選魔癮藥劑上,只怕會引起艾米麗不好的回憶,使其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糟糕。
“反正明天停課,可以睡一天。”
焦明意識到自己的觀戰計劃可能要泡湯。“那三個助手讓您生氣了?”
“三個蠢貨而已,還不配讓我生氣。”
“那你這是……?”
“看見他們交上來的東西就心煩,這點小事也弄不好。”艾米麗拍打桌面紙張以發泄心中的不滿。
“這個世界上還是普通人多些,您就體諒一下凡人的智慧吧。”焦明苦笑着勸道。閒話就此結束,師徒二人就這樣忙活到黎明,艾米麗洗漱之後直接回房睡覺,而焦明只能打個盹便踏上去學院的馬車,畢竟這一場車輪戰有必看的價值。
馬車內三人的話題如往常一樣以閒聊開始,然後漸漸偏轉到時事或情報方面,在進入校門的時候,冰蓮驚呼出聲:“六環?”
“是啊。昨晚送給二位的例行情報資料中有寫,但看二位這驚訝的樣子,顯然沒看,這還真是讓人傷心呢。”埃文一邊說,一邊下車,迎上阿薩薩例行的擁抱。
“十個六環,還打個屁。”焦明嘆氣。心中只是略微驚訝而已,畢竟是從整個王國聯合境內不論身世背景的選拔精英,巨大人口基數下,出十個天才級別的人物也屬正常。再說他們本就是五環的天賦,經過名師指點與戰火洗練,雖然半年時間短了點,但對天才來說升一環也足夠了。
“這幾個小混蛋,昨天還瞞着我們。”冰蓮氣哼哼的道。
“大概是接到什麼保密的指令了吧,薩蘇副會長這是處心積慮的想造個大新聞。”焦明做出猜測。
“魔法師協會內部已經漏得和篩子一樣,虧這幾個傻孩子這麼聽話。”冰蓮望向那邊卿卿我我的埃文和阿薩薩。
焦明有樣學樣,也攔住冰蓮的肩膀,快步追上前面的二人,一起向比鬥場走去。
“埃文同學今天怎麼不宅在圖書館了?”
“因爲某些原因,即使公開身份我也不會被攆出學院,所以暫時不用太低調。”埃文笑答。
“不會是薩蘇和鍊金師一脈和解了吧?”焦明開玩笑似的追問。
埃文搖頭嘆氣,重複剛剛的話:“昨晚的情報你居然看都沒看,真的讓人傷心。”
“難道真的和解了?”冰蓮聽出言下之意。
“那我就多費些脣舌。”埃文用最短的話語概括情況。因爲金屬降價造成的動盪,魔法師協會內部開始出現一種聲音,那便是以命令的形式禁止鍊金師一脈出貨。而在前天,金屬價格因有人囤積而略緩的跌勢再次開始大幅下跌,不僅讓一些人負債累累,且終於帶動着其他原材料如木材,石料等等一起跌價。
立法禁止鍊金師一脈無限度出貨的聲音再次變大,相關議案不斷送到魔法師協會會長的案頭,而出乎大部分人的預料,薩蘇居然盡棄前嫌,力挺鍊金師一脈,支持金屬價格下跌。
“薩蘇暫時是我家族的盟友,所以我就可以從圖書館裡出來了唄。”埃文總結道。
“過了這段時間,雙方還是會鬧掰,到時候你怎麼辦?”
“到時候我早就不在這裡了,畢竟我可不是‘質子’,不交學費就可以走人。”埃文笑着。還不甚熾烈的陽光照在他的帥臉與金髮上,堪比電影中光影特效,若是有好萊塢星探在此,定然跪下來求埃文下海拍戲。
焦明不爽的撇撇嘴,而幾人恰好進入比鬥場,便不再多話,入觀衆席等待比鬥開始。
這場比鬥是薩蘇挑頭,且得到了大部分貴族學員長輩的支持,畢竟這顯然是個提升自家孩子實力的機會,且即使效果有限,也可以讓他們專心學習,少搞些風花雪月。所以應戰的貴族子弟隊伍可不是自願報名,而是家長報名,這樣的挑選機制可真是要了親命,讓所有接到通知的二世祖面如死灰,站在比鬥場角落彷彿待死的囚徒。
焦明望向那邊,問道:“六環這個消息,他們也知道了?”
“少數消息靈通的應該知道了,另外一些則是自知五環也打不過。”埃文搶先接話。
“一堆軟蛋。”冰蓮輕哼一聲。
“萊爾波特還是有準備的,這場比鬥不會您想象中那麼無聊。”埃文道。
“我還從來不知道你是個高興就會話多的人。”焦明道出這些天來的感慨。
“是啊,我原來也不知道。”埃文故作苦惱的搖搖頭,續道:“大概是我從來沒有真正高興過。”
焦明本想順勢問問埃文的過去,腰間的通訊盒卻震動起來,冰蓮憑藉記憶,很快譯出一段簡訊:“艾米麗讓建築隊停工。”
二人面面相覷,無奈給以同意的答覆。
“熬夜不睡覺,白天還不讓人幹活。”冰蓮抱怨道。
“最年輕的氣系八環,忍着點吧。”焦明輕聲安慰。
這一會的耽擱,場上比鬥已經準備就緒,三位九環裁判正在宣讀一些廢話。而焦明卻注意到觀衆席上全是學員袍,沒有家長或其他大人物的身影,心中略作猜想,便可得知無非是看不起這種過家家而已。
且第一場比賽確實毫無看點可言,甚至更刻薄一些,‘過家家’三個字都是一種褒獎。雙方乘上浮空托盤之後,貴族子弟這邊胡亂放了三五個魔法,便被一發大火球打翻,直接落敗。一位有三分姿色的少女似乎摔疼了,坐在地上痛哭,隊友完全勸不住。
觀戰的貴族子弟毫無噓聲的餘暇,全都在討論着這不可思議的精確射擊,很快便有質疑的聲音,請求三位裁判檢查法杖材質,覈實金屬用量。
“一羣傻貨。”焦明冷眼旁觀。
“還不是因爲你的膛線設計。”埃文笑道。
“這你也知道?”焦明確實驚訝了一瞬間,但想到埃文的情報網,還有那五百個涉世未深的灰袍學員中或愛吹牛嗶,或保密意識薄弱,或被恭維幾句便什麼都說的傢伙大有人在,消息泄露一點也不奇怪。不過緊接着便皺起眉頭,居然暴露出名字,這多半會帶來一些麻煩。
“不用擔心。”埃文擺擺手,打消焦明的顧慮:“雖然膛線已經漸漸傳開,但你的名聲還是無人知曉,即使是我的情報網也沒打探出來什麼。”
“那剛剛……”
“我詐你而已。那羣只知道放炮的傻小子怎麼可能設計出這種精巧的東西。”
焦明彷彿吃了蒼蠅,閉嘴不言,專心觀看第二場比賽。但這一場同樣無聊,心思不由自主的回到剛剛埃文透露的一個信息,原本是他家族的情報網似乎已經變成了‘他的’情報網,這究竟是口誤還是確有其事,進而想到最近埃文越來越反常,真的沒關係嗎?緊接着又想到另一個問題,那羣傻小子真的守口如瓶?亦或者是生出別的心思?若真是如此,自己究竟該不該高興?
直到同樣輕鬆獲勝的第三場比賽結束,焦明腦中已經一團漿糊,喧鬧聲中嘆了一口氣,睏意上涌,與冰蓮招呼一聲,便躺靠在冰蓮身上,陷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