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遙一下飛機,對於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拄着手杖衝他頷首微笑着而來的老蔣,卻是一點都不意外,當即也是緊走兩步,對自己內心的激盪也不刻意掩飾,搶先握住伸過來的那雙已經有些乾枯的手,使勁搖着,同時很自然在嘴裡十分親熱地喊了一聲:
“蔣公,多年未見,您真的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呀。”
呵呵,這樣的話,也只有孟遙可以對着老蔣的面脫口而出了。沒辦法,誰讓兩人從黃埔開始,就是這種既不像敵人又不像朋友的特殊關係,有時勾心鬥角,有時又相互支撐,有時真情流露,有時又互相拆臺。但無論兩人怎麼鬥,卻從未真正遠離過彼此的內心世界。
老蔣也是罕有地眨巴着乾澀的眼睛,同樣好像捨不得放手一般搖着孟遙的雙手,盯着他足足看了半分鐘,方纔難得一笑地擠出一個笑容道:
“孟遙哇,幾年不見,你怎麼也多了這麼多白頭髮?不好,不好,你還年輕,心思太重,對身體不利呀。”
聽着這句看似調侃,實則關切的話語,孟遙到底還是被感動了一下,竟然毫無來由地鼻子有些發酸。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要說他和老蔣沒有感情,那絕對是騙人的。作爲一個偉人,即使是失敗的偉人,他還是有不少人格魅力的。
而最關鍵的,同時也是衡量一個人最硬的指標,就是老蔣在抗戰中挺住了自己作爲一箇中華兒女的底色。從而也放大了他作爲一箇中國統帥的英雄本色。
英雄即將走入末路,剩下的還有什麼?當然只能靜靜地目送着他那暮色中的背影,走向歷史的深處。
心中不由得翻騰着一陣陣的憂傷。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孟遙趕緊回身招招手,從緊隨其後的覃五柄手中接過一堆禮物,試圖趕走自己這些突然涌上來的不快。
“蔣公,這是我們紅星生物製藥廠出品的最新保健藥物,剛剛通過了歐美最嚴格的藥品檢驗檢疫。這次順便帶了一些,請你和夫人試用一下。如果效果好的話。到時我會專門定期給你提供。”
老蔣臉上一喜,下意識地抓到眼前看了看,隨後又自覺失態地一笑道:
“老了。對這些東西果然沒有了抵抗力。難得你還有這個心思,我就收下了。娘希匹,就算不是長生不老的傳說,但出自突擊營。我還是一定要用用的。”
說着。老蔣在自己的兒子出列與孟遙寒暄之後,彷彿十分不經意地伸手指着尾隨於後的幾個軍人道:
“孟遙,聽說你要來,他們幾個很早就對你仰慕已久,這次正好在廬山與我彙報有關軍務,所以我就帶他們一起過來,順便介紹你們認識”
哦,孟遙眼睛轉了轉。隨即笑眯眯地向衆人望去。
老蔣也不掩飾,腆着臉從第一個人開始手指着介紹了起來:
“孟遙呀。這位你一定不陌生吧,張發奎,現在是國民革命軍陸軍總司令部第二方面軍司令長官,他可是有名的南霸天吶。”
“這一位你可能還不太熟悉,薩爾登,曾經赫赫有名的駐印軍總指揮。他下面除了你的那位老熟人鄭洞國之外,還有一個人不用說你一猜就知道他是誰,在緬甸一戰成名的孫立人。”
在緊跟着又相繼介紹了幾個人之後,老蔣停在一個略顯黑瘦的軍人面前,似乎頗有意味地頓了一下,然後將一根指頭戳在他胸口上唯一的一枚勳章上道:
“孟遙,這個人我要專門給你提一下,李彌,現任第13兵團司令長官。這個,咹,他是今天唯一我從前線直接召回的將軍。不過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也是黃埔四期出身,與現在風頭正勁的東北王林彪是同班同學。”
看到老蔣如此隆重地介紹,孟遙當然不覺就是心中一動,隨即眯眼向李彌凝視起來。
這個李彌,可不簡單。1949年1月10日,震驚中外的淮海大決戰勝利結束時,老毛調集了華東野戰軍全部、中原野戰軍大部兩大主力軍,以手下四大常勝將軍半數之一的劉伯承、粟裕等麾下大將爲戰役總指揮,歷時65天,盡殲老蔣精銳部隊22個軍56個師近60萬人。戰鬥中,老蔣手下悍將黃百韜在碾莊圩戰場上被擊斃;李延年、劉汝明、孫元良率殘部南逃;杜聿明、黃維被俘;邱清泉在陳官莊戰場上被擊斃。這麼多名將、悍將灰飛煙滅,只有這個叫李彌的第十三兵團司令李彌戰後下落不明,死不見屍,活不見人,多次搜查無結果,成爲戰後一大謎團。
直到後來在老蔣全線龜縮至海峽兩岸和兩廣之後,當公開的重新任命書發佈後,世人方知李彌在淮海戰場上成功逃出生天已是不爭的事實。而李彌的新任職務第十三編練處司令,也讓他從此創造了國民黨除抗戰時期輝煌之後的又一個小高潮。
想通了這點,孟遙對李彌突然出現在這裡,馬上有了一個初步判斷。呵呵,偉人就是偉人呀,即使失敗,也從不輕易言敗。即使失敗,也有算計。好,這樣一來,金三角這個名字,從此就要揚名世界了。
不由自主的,孟遙望向老蔣的笑容當中,漸漸有了一絲會心一笑的意味。
好算計呀,蔣公,好佈局!原來,你在這裡等着我。
既然大家都猜出來了,接下來也就順理成章,加上戰局緊張,日本那邊也是耽擱不起,於是雙方都拋開了打太極的想法,坐下來便開始直奔主題。
經過一晚上徹夜未眠的談判,雙方很快簽訂瞭如下秘密協定:
一、突擊營駐南京總政治處。須在1949年前分出其中的二廳遷往雲南昆明,並將其升格爲下轄不少於一個整編主力野戰師的軍政合一的南方總指揮部,以便協調與國民政府在南方及西南方向的戰略大轉移。
二、國民政府南方領導人龍雲、張發奎職務不變。調李彌及其13兵團一部兵力,與龍雲、張發奎共同組成國民革命軍第二次遠征軍籌備處臨時三人團,負責國民政府在南方的戰略再佈局。
三、國民革命軍駐日本佔領軍將盡可能維持原地、原人員裝備、編制,以及原駐守條令不變,尤其不預任何形式的政治現狀之改變。若萬不得已發生徵調回國,或駐防地變遷,國民政府保證至少一個主力團編制留守。並永久保留“中國佔領軍”這一政治性旗號和標誌於日本境內。突發情況下,授權留守團將“中國佔領軍”這一旗號交予突擊營駐日特遣軍保存並持有其所有應有政治權利。
四、突擊營駐南京總政治處,將隨國民政府遷往任何可能的中央政府遷徙地或臨時首都。其名稱、規格及其工作方向不變。
五、突擊營南方總指揮部,有義務協助、支持國民革命軍第二次遠征軍成軍前的所有事宜。
六、在能力範圍內,國民政府有義務協助、支持突擊營未來在世界各地的除軍事之外的所有活動。除國民政府請求政治、經濟援助之外,突擊營則保證國民政府所在地爲永不進入之地。
七、國民政府將在突擊營宣佈大中華蒙古人民聯邦政府正式成立之日起。無條件支持其在蒙古的所有政治主張和架構。同時給予突擊營在中華民國日本佔領區北海道、中華民國琉球羣島兩地實際控制權以正式治權。該兩地海外租金,突擊營以經濟援助形式,每年向國民政府分別給付“臺灣基礎設施建設基金”800萬美元,直至臺灣基礎建設全面建成爲止。以及“防颱獨特別基金”80萬美元,直至臺灣民族比例達到漢民族佔多數爲止。
此七條秘密協議,經過若干年自動解密後,立刻在全世界史學界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尤其是那些泰斗級的歷史學家,在細緻地將簽訂於1929年的歷史文獻《蔣孟七條》。與這個七條密約比對之後,馬上又將學術界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其中的第三款之上。
於是。很多人不由得發出了會心一笑。因爲經過時間的沉澱,真正在歷史長河中留下熠熠光彩的,最後也就是條款中的這樣一段話:
“國民政府保證至少一個主力團編制留守,並永久保留“中國佔領軍”這一政治性旗號和標誌於日本境內。突發情況下,授權留守團將“中國佔領軍”這一旗號交予突擊營駐日特遣軍保存並持有其所有應有政治權利。”
而從中層層剝繭發現這個秘訣的人,最終也在當年成功摘得了大中華區經過蒙古人民聯邦、南部越南人民聯邦、呂宋島人民聯邦以及北海道人民聯邦、東部哈薩克斯坦人民聯邦等多地選拔而出的歷史學最高獎“金鼎獎”之桂冠。
當然了,這一切已是後話而已。
由於七條密約從談判到正式簽訂進行的十分順利,雙方隨即在儀式之後共進了一個簡短的早餐,便立刻又進入到了一場兵棋推演中。
只不過十分罕見的是,已漸漸進入垂暮之年的老蔣當天的精神狀況十分地驚人,竟然毫無睏倦地全程參與其中,除了在早餐後略顯疲憊地打了好幾個哈欠之外,硬是將整個兵棋推演全過程都堅持了下來,並且還不時地舉起手杖發表了不少真知灼見。
當然,這個兵棋推演的戰場背景絕不是人們想象當中的國內戰場,而是遠在千里之外的滇緬地區。
李彌,這個當年曾經入緬作戰的國民革命軍遠征軍第八軍副軍長,同時也在當年的松山戰役中也算有所揚名的黃埔四期畢業生,此刻則是再一次以主角之一,不斷眯眼凝視着那片曾經熟悉而又令人痛苦的土地,也同時不斷搜腸刮肚地提出一個又一個刁鑽但卻絕對是十分現實和棘手的問題。
“孟將軍,您說的這個叢林戰高級訓練營最快可以在半年後開始籌建,籌備處暫設雲南昆明。但是就這個從全軍一級作戰師中選拔,恐怕有些問題。”
“還有這個,孟將軍。當年我們十萬大軍經過千難萬險,最後爬出野人山的,無不都是在蚊蟲叮咬和迷人瘴氣中活下來的,真正死於戰鬥的並不佔大多數。所以您說的這個藥品補給和單兵配置方面,是否應該優先於槍支配屬呢?”
“關於罌粟種植與販運問題,孟將軍,對此我不得不發表一下個人意見。既然我們這支號稱第二次遠征軍是一支特別部隊,那麼在經費、人員裝備以及後勤支持方面,就應當屬於國民政府軍費優先計劃行列,又如何讓我們以兵養兵像幾千年前的曹操那樣又屯兵又種田?再說了,罌粟是什麼,世人皆知。這以後事情若是鬧大了,我還真擔心會給國民政府抹黑啊!”
聽到李彌幾近於憤怒的言辭,以及這一個個毫不掩飾脫口而出的難題,孟遙當然是第一時間便去尋找老蔣望去。
不管怎麼說,這老蔣果然老辣,找來一個李彌,十分叫人頭疼。
最要命的,萬一控制不好,這個傢伙會給自己在東南亞的大中華區戰略的穩步推進,搞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和困惑。
但爲了突擊營牢牢霸佔住琉球羣島,尤其是北海道那塊東出太平洋之戰略要地,這個李彌,孟遙還必須得實打實地給予幫助,甚至還有將他推上馬扶着走一程也未可知呀。
發現孟遙兩眼骨碌碌轉過來,老蔣毫不手軟,馬上來了一個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打坐的樣子,直恨得孟遙牙癢癢的也沒辦法。
密約七條第五款說的明明白白:突擊營南方總指揮部,有義務協助、支持國民革命軍第二次遠征軍成軍前的所有事宜。至於怎麼協助和支持,那就是你孟遙的事情了,嘿嘿。
有得必有失,說的就是這個吧。
(感謝老友王璟賢月票支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