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姨發怔並不只是因爲看到的人是她家三爺,更是因爲她家三爺此刻的神情。
但裴淮並未將時間過多地停留在她身上,而是直接邁步進了咖啡廳。
門口的風鈴脆聲響起。
宮姨人落在後面。
“先生您好……”服務生看着大步從她身旁走過的男人,先就愣了愣。
“先生??”
可跟着看到他臉,服務生又是一愣。
在最靠裡面的那個隱蔽的位子上,王譯和蘇己的談話也進入尾聲。
王譯說要送她回去,蘇己答說,“不用”,即便是現在她行動依然靈活。
但王毅還是跟她一起起來了,這小祖宗一但出點什麼事兒,他搭上的可就不僅僅是下半輩子的幸福那麼簡單了。
“話說回來,”剛剛氣氛一直緊繃,王譯沒空細想,但這會兒重要的事談完他纔開始覺得奇怪,“淮淮竟然放心讓你一個人來見我,沒跟你一起?”
要知道他一個鄰居都看在眼裡,自從蘇己懷孕後的這很長一段時間,裴淮幾乎是二十四小時的隨時出現在蘇己身邊。
裴氏集團裡的那些高層,但凡是找不到他們最高決策管的情況下,就找蘇己,那人保準也能找到了。
蘇己往上拉了拉口罩,黑色的口罩襯得她氣場愈發冷俏。
她回頭朝王譯晲一眼,“他不知道我來找你。”
八個字,王譯後腦勺“轟隆”一下子。
什麼意思???
蘇己來找他,淮淮不知道???
王譯驚了,他原本還奇怪呢,淮淮一直對於他們研究所正在進行的實驗非常抗拒,可今天怎麼就突然想通了讓蘇己來找他……
原來,這祖宗竟然是瞞着淮淮的!!
而王譯卻已經把實驗的所有情況、都一五一十的跟這祖宗交代了!!!
他感覺自己陽壽八成是快近了……
蘇己倒是比他淡定,她推了推墨鏡,“這是咱們兩個人的秘·密。”
然而王譯還沒來得及開口回答,男人高大的身影直接闖入視線。
蘇己隨着他呆若木雞的表情往後回身,跟着,連她也頓了一下。
“你們兩個,”裴淮下頜線繃着,表情有些恐怖,“還想有秘密?”
王譯,“……”
堂堂在編國家研究員當場結巴。
蘇己,“……”
桀驁不順的反骨少女秒變乖學生。
雖然裴淮用了“你們兩個”這樣的開場,但他眼睛是一直看着王譯的。
根本捨不得對太太兇!
“淮淮,你聽哥跟你解釋,這件事是……”
“砰——!”
裴淮帶着太太離開咖啡廳,玻璃大門無情地關在王譯眼前,他正要追出去,一直愣在旁邊的服務生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快狠準地張開雙臂攔住王譯,“先生,麻煩您把帳結一下!”
王譯,“……”
低頭看一眼服務生,等他邊掏錢包邊再擡頭,眼前那兩人已經不見蹤影。
**
從咖啡廳到回醫院的一路,裴淮都沒說一句話。
這是蘇己第一次見裴淮這樣嚴肅。
跟那天開完專家會診後的沉默還不一樣。
明顯是怪她自作主張地來找王譯。
但如果蘇己提前跟他說,他必然不會同意。
一路上,裴淮攥着蘇己的手沒有鬆開。
蘇己擡眸,從側面能看到他緊着的脣線。
見到他生氣,蘇己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頭疼。
她在想該如何打破僵局,她可以先開口,但開口的第一句話該如何說,然後就在她想的同時,兩人回到醫院,醫院門口有臺階,裴淮在這時直接先開口了,“小心臺階……”
蘇己看了看他。
預接話,裴淮卻又先她一步。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
“還有時間,”他指的是確定新型藥劑是否有效的時間,“等那之後再說。”
他語氣低沉。
蘇己回,“好。”
她陪他一起等。
……
……
下午做完檢查,數據結果當晚就能出來。
這次沒用谷專家來,裴淮直接去了谷專家辦公室聽結果。
谷專家看着他,嘆一口氣,然後搖頭,“裴夫人在使用催產劑後的八小時內,身體各項數值竟然沒有任何變化……”
裴淮的最後一點希望也以失敗告終。
谷專家表情非常疑惑,“按理說,即便沒有達到理想的催產效果,也不可能各項數據一點變化都沒有,到底爲什麼會這樣?”
谷專家從醫幾十年,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完全沒有頭緒。
明明前面每一次的檢查結果都很正常。
谷專家知道裴淮也精通醫術,如果人家裴先生問起,他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可裴淮看着手中的數據報告,只是沉默,卻沒有問他原因。
同時,蘇己這邊接到徐明知的電話,也是問她結果如何。
雖然裴淮還沒回來,但蘇己已然給了她答案。
“新型藥劑無效。”
電話那頭,徐明知沉默良久,等她再次開口,彷彿已經過去一個世紀。
“寶貝,”她聲音還是那麼溫柔,是隻有在對着蘇己時纔有的溫柔,“之前幫過你的卞老爺子,你有他聯繫方式嗎?”
蘇己先頓了一下,緊跟着又皺了下眉,“裴淮前幾天就聯繫過他,他那兒也是一樣。”
但徐明知比她想的要更加執着,“哪怕只是心理慰藉,把他聯繫方式發給媽媽,你知道的,就算你給不媽媽,媽媽也可以弄到。”
蘇己沒招,掛了電話,就把卞老爺子的聯繫方式推給她了。
**
在那之後又過去幾日,蘇己超過預產期已經十天。
裴淮超過72小時沒有睡眠,谷專家已經第N次提出一定要儘快剖腹產的決議。
手術刻不容緩。
但蘇己仍然拒絕。
而且,仍給不出任何理由。
張桂花每次找來醫院,全被宮姨和吳媽擋在外面。
杜湄蘭因爲這件事第一次主動找到隔壁,約王譯單獨見面。
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當她因爲一件事完全理不清頭緒時,能想到幫她出主意的人,竟然是王譯。
王譯給出的答案是,“己己心裡比我們任何人都清楚,做出任何決定也都有她的原因。”
杜湄蘭當場沒有作出反應,但當天晚上,她給蘇己打了電話,表明她的態度。
這件事,她相信蘇己的決定。
蘇己道謝,“感謝理解。”
杜湄蘭問她,“我好妹妹那邊怎麼說?”
蘇己淡笑了下,“跟您說的一樣。”
杜湄蘭也笑了。
第二天早上,蘇己還睡着,裴淮坐在靠近牀頭的一張單人沙發上,手裡捏着手機,眼睛看着蘇己,眼瞼下是一層淡青色。
短髮長長了些,在額前垂着,顯得人有些落拓。
他視線落向一旁,桌子上是各種偏方藥劑。
盛着各種藥粉的方形卡紙,捻到一半的藥草,還有那些瓶瓶罐罐裡浸泡着的實驗品……
這些都是太太這幾天一直在研究的東西。
而裴淮注意到,從昨晚開始,那裡面開始出現有可能會引起母體永久性損傷的藥草。
蘇己不可能不瞭解,但她已經不在乎了。
她已經把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都用遍了。
裴淮靜默着,像一尊冰砌的雕塑。
直到手裡手機發出振動,他也纔有了反應。
手機裡是沈木發來的東西。
一封帶着附件的郵件,郵件內容處寫着:『總裁,您要的東西已經弄到,隨附件發給您了。』
裴淮起身去了浴室。
等從裡面出來,男人衣着整潔,他站在蘇己牀頭,幫她掖好被子,然後離開房間。
開門聲後,緊接着是關門的聲響,裴淮的腳步聲遠離,蘇己緩慢地睜開了眼。
眼睛裡纏着淡淡的血絲。
裴淮並沒有離開醫院,進電梯後,他直接撥通了一個手機號。
正在實驗室裡的王譯看到來電顯示,立刻暫停做到一半的常規實驗,他摘了護目鏡,快速跟助理交代一句,手機貼在耳邊,他人往外走。
實驗室範圍內本身就有一定程度的信號屏蔽,而裴淮給他打這通電話又是在電梯裡,所以縱使兩人使用的手機都帶有黑科技,信號也是可以預想到的糟糕。
“喂?淮淮?喂?”王譯邊往外走着,儘量找信號好一些的地方。
手機裡雜音不斷。
中間只有幾秒鐘能聽清楚聲音,而裴淮恰好就在那時開口。
“上來接我,我沒有權限。”
王譯頓了一下,腳下的步子明顯變快。
幾分鐘後,王譯接到裴淮,兩人回到實驗室。
忽然有陌生的外來人員進入,研究員們有些不知所措,因爲那人是他們老大親自帶進來的。
預見到了什麼,王譯提前清場。
研究員們面面相覷,欲言又止,但最後迫於級別壓力,還是聽話地離開。
果然,等最後一名研究員也離開實驗室,裴淮跟王譯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把資料調給我看。”
王譯嘴角微微抽動,“淮淮,你說的資料,該不會是那些機密……”
裴淮看着他,用詞非常直白,“就是在你哄騙我太太參與你們實驗的過程中、反覆提到的那些實驗數據。”
王譯,“……”
那些資料是研究所的最高機密,連他也是今年調來研究所後纔有權限查看,但僅僅是查看,絕對不能泄露。
其實之前跟蘇己說已經算是違規。
裴淮神情晦澀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王譯後背都溼透了。
但最後,在裴淮欲再次開口之前,他還是先一步關掉了攝像頭,直接帶他進了只有研究組長才有權限進入的計算機房。
王譯坐在計算機前,熟練的輸入一串密碼。
裴淮拉過一把椅子坐他旁邊。
隨着手指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音持續,經過層層解碼,校驗身份……
一份份資料在屏幕上不停刷新。
王譯最終同意違反原則,倒不是爲了說服裴淮。
單純就是頭腦一熱,他擔心自己如果不答應,淮淮會去他媽媽那告狀!
裴淮接過王譯手裡的鼠標,開始看那些資料。
相關內容涉及十幾頁資料,全部是外文,王譯想問要不要他幫忙翻譯,但看到裴淮隨着文字移動的視線,知道自己的擔心非常多餘。
裴淮對王譯的人品還算信任,但重要資料他必須親自確認。
那些數據記錄了之前案例的發生年份,全部有跡可循,並不是空口白話。
如果按照這些數據來看……實驗的可靠性可以達到百分之八十。
但百分之八十……對裴淮來說仍然太低了。
他手搭在電腦桌旁,仔細覈對着那些數據。
王譯第三次擡手機看時間。
雖然他已經把研究員全部支走,但這個實驗室裡並不是只有他一名研究組長。
他祈禱着別遇到不必要的麻煩,然而墨菲定律永遠準確。
裴淮這邊仍然看着,身後卻忽然傳來指紋解鎖機房門的聲音,王譯身子猛的一僵,回頭的瞬間,一直跟他不怎麼對付的另一名研究組組長,修組長,快步衝了進來。
“王組長!你在做什麼??”他神情震驚,聲音無比嚴厲,“誰讓你把外來人員帶進機房的?沒有權限的人無權查看機密資料!竟然還關了攝像頭!你這是嚴重違紀!!!”
修組長從卞通的案子就開始懷疑王譯了,但也沒想到他膽子能這麼大!
王譯被他吼的心煩,扶了扶眼鏡,也知這次事情嚴重了。
鐵飯碗不保是小,弄不好要吃牢飯。
修組長身後圍了不少研究員,不知是哪一個最先告的密。
但也怪不得那人。
所有人在入職當天就簽過協議,他們可以服從於上級安排,但只能對國家忠誠。
而面對瞬間就亂成一團的境況,裴淮神情卻沒有半分變化。
仍專屬於眼前那些資料。
這一反應更加激怒了修組長。
“竟然還在看!簡直把國家最高機密當兒戲!”
他吼聲太大,裴淮蹙了下眉。
“安靜。”
男人只說了兩個字,喋喋不休的修組長竟然瞬間安靜下來。
不過也就幾秒,他立刻反應過來。
當發現自己竟然下意識被那男人的話支配,修組長更加憤怒。
“小謝!去叫保安過來!”
王譯站起來阻攔,“這件事我可以給出合理的解釋……”
“沒有權限進機房就是違紀!沒什麼好說的!”修組長義正言辭,“你等着跟上級領導解釋吧!”
王譯,“不是……”
然而就在這時,手機扔到桌子上,發出“噠”的一聲。
爭執間的幾人同時停下動作,朝裴淮看了過去。
他將手機調出界面,扔到一旁。
王譯疑惑地頓了下,但還是走過去拿起手機,然後,當他看到從附件裡提取出的文件內容,下巴直接掉在地上。
那是經過機密部門蓋章的正規授權書……被授權人、擁有可以查看任何機密資料的最高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