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繼續推進,一轉眼就到了七月初四,青璃在平陽城耽擱了將近十天,才把一些零散的瑣事處理好。白日裡,要去買的宅邸看看,指揮府上的丫鬟婆子做滷水拼盤,還要聽府上家丁回稟回收鴨絨的進度,因爲一切都才展開,沒有進入正軌,鬧出來不少笑話。
每日下晌,得閒之後,青璃還得去一次城北大營,那些士兵見到她很尊敬,叫一聲“莫小姐”,背後都在議論未來少將軍夫人是多麼的純善,美麗,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起少將軍云云。
七月初四早上,青璃賴在牀上不願意起來,這幾天是她的小日子,整日裡腰痠背痛,也很嗜睡,不睡夠七八個時辰別想起牀,再加上天氣炎熱,又不能吃寒涼食物,她懨懨地,無精打采。
“小姐,您不如就歇上一天吧。”
於嬤嬤從前院端來早膳,又是花捲和小米粥,配上兩個小菜,食物粗陋,和京都沒的比,她一個下人,在京都都比現在小姐吃的好,那兩個沒有油水清淡的小菜,讓人看着也沒胃口。
“我倒是想呢,等幾天回鳳陽就好了。”
麥冬上前扶着青璃,青璃這才伸了一個懶腰,慢慢從牀上坐起。她沒打算在平陽久留,解決完軍需的事就回去,這兩天趕上小日子,爬城牆不太方面,晚上也沒看淳于諳,聽說這幾天深夜,大秦派來先鋒部隊突襲,還射不少火流箭,差點引發山林火災,這是一個隱患,大秦那邊周圍都是山脈,還有一條大河,完全不受影響。
青璃很想到古代戰場親自體驗一次,前幾天去了幾次軍營,一直相安無事,大秦那邊就和算計好一樣,等她一走,出其不意地發動進攻,不過己方這邊早有準備,都只是局部的小對戰,還沒有特別大架勢的擺陣,正面衝突。
說起戰爭,不得不提到沐陽,小靈發來消息,四叔有了大動作,組織五百輛戰車攻城,沐陽城門堅固,雖然沒有大成效,但是大周這邊將士爬城牆的時候,有一部分士兵攻擊上去,消滅不少南部小國的士兵,只差一點點就能打開城門。似乎是南部小國那邊出了岔子,起了內訌,有一國?軍隊已經退離沐陽。
當然,也有不好的消息,自家三哥莫子鬆和林風澈非要做先鋒,爬上了城牆,和對方廝殺,因爲寡不敵衆,最後雙雙從城門處摔下,多虧四叔這邊做了準備,兩個人僅僅是掛彩,不然的話不死也要摔成殘廢。
對此,青璃很是擔心,可她又做不了什麼,每個男子的心裡都有一個英雄夢,這也是信仰,她寫信給三哥,也不會聽她的,只能拜託小靈多加註意,爹孃肯定承受不了喪子之痛。
青璃離開京都的時候,弘德帝下旨,要求四叔莫如海要在三個月之內拿下沐陽,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有點成效,可還不顯著,那邊糧草都是自家這邊調派,京都的學子們很是支持,對於大周來說,這是一場正義之戰,勢必要把那些侵略者趕出去。
青璃洗漱完畢,用了早膳,沒有大魚大肉的早膳也不錯,沒什麼不習慣的,吃的還是細面糧食,要是嘴饞,空間裡有太多吃食,靈泉池子裡還有大蝦,螃蟹,海蔘,海蜇皮等,空間的山林裡,野豬,野兔子,山雞,狍子都沒有供給出去,她還在指望那些山雞野鴨能多下點雞蛋。
前幾天牙人給提了建議,就是在附近的城池收購小豬仔,五百文一頭左右,養上幾個月,到了年底正好宰殺,那時候冰天雪地,放在外面凍的硬邦邦,和天然的冷庫一樣,平陽城從農曆十月就開始降溫結冰,到來年三四月才能解凍,也有小半年的時間。
本來考慮要建立養豬場,可是後來覺得還是作罷,幾千頭豬,乃至更多,需要很大的宅院,而且平時人力物力都需要操心,青璃不在平陽,目前得用的人手都是淳于諳派過來的老兵,總不能讓他們去養豬,思來想去,下放到個人家裡這個點子最好,等到過年殺豬的時候,每家獎勵十斤二十斤豬肉,根據頭數計算銀子,這些貧困的百姓們又是一筆收入。
之所以還在平陽,有兩個原因,首要就是戰馬的問題,現在大周和大秦開戰,戰馬不能從大秦引進,這點青璃一直耿耿於懷,按照她的思路,就是偷摸潛伏到大秦去偷馬,全部放到空間,這只是理想主義而已,實際可沒那麼簡單,大秦她過不去,那邊一片空地,別說是一個人,就是一隻兔子出現都能很快被發現,還有那邊的戰馬性子太烈,就怕己方駕馭不了,雙方交戰時候鬧個人仰馬翻,她只能找大的商販聯繫購買。
還有一個原因,是要去見劉小花,這也是二姐多年來的心願,必須完成。二姐青薔當年和劉小花約定好,至少要看到對方出嫁,做一輩子的好姐妹,四年多來不在一起,可二姐是時刻惦記的。
“小姐,您肯定想不到,是鳳陽知府千金季家小姐來了!”
於嬤嬤剛去前院送食盒回來,擠眉弄眼地道,“哈哈,可不是那個假千金,是季悠小姐,這不,馬車剛進了院門。”
“阿悠?她怎麼知道我的住處?”
青璃用手撩了一下耳邊的碎髮,坐在梳妝檯前,銅鏡裡面的她面色蒼白,就和很久不見陽光一樣,青璃想着素面朝天見人不太禮貌,用手指肚挖了一點胭脂,均勻地抹在臉頰處,讓自己看起來氣色好一些。
“青璃,我來了,沒打擾到你吧?”
季悠從馬車上下來,帶着丫鬟,一邊走一邊觀察院子,前後只有兩進,看着有些破舊,牆上有斑駁的痕跡,風化嚴重,院子裡面也沒有多少花花草草,倒是有一塊菜地,就像是尋常市井人家的住處。
“阿悠,你不是在鳳陽嗎?怎麼跑平陽來了?”
青璃站起身,把季悠迎進屋子,讓於嬤嬤泡茶上點心,麥冬則在原地沒有動,站到青璃的不遠處。
“還不是因爲我那庶妹季盼,還有三姨娘。”
季悠坐到青璃對面,臉上通紅,眼裡帶着怒火,她是生氣得很。季盼和三姨娘居心不良,在平陽捅了大簍子,結果爹爹不顧顏面,跑到平陽來接人回去,她是死皮賴臉跟來的,開始說什麼爹爹都不答應,說她一個女子在後宅就可以,出門拋頭露臉做什麼,真好笑,那季盼怎麼行動自由?後來她和爹爹說想到妹妹季盼一定是受了委屈,她做姐姐的心裡焦急,想過來開導,誰想到,她爹馬上點頭答應。
“哦,季盼說來平陽省親,出了什麼事嗎?”
青璃揣着明白裝糊塗,那個季盼是個不省心的,而且絕對學不聰明,這次受了委屈,肯定更讓她記恨,青璃覺得自己很瞭解這樣的人,多半性格扭曲,爲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
“青璃,你可能不知道,她打着你的名號想要出城,被當成大秦奸細抓起來了!”
季盼丟人現眼,季悠並沒覺得高興,因爲對方打着鳳陽知府千金的名號,她和爹爹昨日就到了平陽,還聽見守城士兵議論,她上前詢問青璃的住處,得知她纔是正牌千金,士兵這才告訴她。
“有這等事?”
青璃假裝驚訝地瞪大眼睛,片刻之後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可是她沒來找我,也沒和我說,可能是誤會吧。”
“青璃,我和你說,你一定要相信我。”
季悠突然面色緊張,拉住了青璃的手,誠懇道,“雖然我們今日才見第三面,可我就覺得你很好,或許這麼說我庶妹不好,但是她就是個心思歹毒的,還不一定想出什麼幺蛾子。”
季盼已經十三歲,作爲官家小姐來說,這個年歲定親剛剛好,三姨娘最近在忙着相看人家,不是嫌棄對方沒銀子,就是嫌棄對方沒權力,總之,有銀子富商低賤,充滿銅臭味,有權的讀書人清高,都不合適季盼,她把眼光放在淳于諳身上,在背地,誰不知道淳于家!就算是讓季盼做個小妾也比跟着個小官強。三姨娘覺得自己一個寡?婦再嫁都能讓知府老爺掛心,生的庶女比嫡女受寵,她在府上說一不二,誰說小妾不能翻身做主?
“這麼說是有目的性?我也覺得你庶妹對我太熱情了些。”
青璃無辜地攤手,臉上帶着深深地憂慮之色,她輕皺眉頭,“可惜了,怎麼就被關進大牢了呢,可是沒人通知我。”
“不要管她,她不一定怎麼想的,別以爲她好心。”
季悠一臉氣憤,最是看不得季盼在外面裝樣子,一臉慈悲的模樣,變臉迅速,騙過很多人,她妹妹的性子她最瞭解,爲了一兩銀子斤斤計較的人,怎麼可能拿出萬兩來支援將士們,其中的想法不言而喻。
“那季大人來了平陽城,然後呢?”
青璃是想問,那個季盼有沒有被放出去禍害人,這種人真的不值得她費心,要她看,就這麼一直關着挺好。
“爹去城北大營找人通報,但是沒用,所以去了趙大人府上,想請趙大人幫忙說和一番,這下好了,丟臉丟到了平陽。”
季悠垂下頭,抿了一口茶水,其實出門之前,爹爹還要求她過來和青璃求情,青璃是淳于少將軍的未婚妻,說放人就是一句話話的事,可她不想。
明擺着季盼想去勾搭淳于少將軍,青璃憑什麼幫這樣的人說話?要是她,她都能氣的冒煙,誰還會管那種人死活,真想捐獻銀子用得着打別人的名號邀功?
“這可不好辦,畢竟城北大營只有淳于少將軍一人說的算。”
在平陽,軍政是分開的,趙大人只能管理百姓,卻沒有權限管淳于諳,從中間說和也夠嗆,因爲將軍在城外打仗,誰有心情管着點芝麻綠豆的小事。
“青璃,你就當不知道,等我回去的時候,就和爹說沒有見到你。”
季悠自己下了決定,城北大軍不會冤枉一個好人,若是沒事還會放人的,爹是怎麼說也是鳳陽城知府,不負責任地放下政務,跑到這邊接小妾回家,把娘氣的怒急攻心,現在還臥病在牀喝着苦藥湯子,她見到也不好受,以前這樣,季悠只會哭,感嘆不公平,現在她早就死心了,有三姨娘在,那種奸人一直挑撥離間,爹肯定不會喜歡她,那麼無所謂,她要努力讓自己過得更好。
季悠說了幾句,就急匆匆地離開,走的時候,給青璃一個小匣子,當上次的回禮,青璃打開一看,是一顆小而明亮的夜明珠,這種珠子非常少,而且有價無市,季悠能拿出來,應該是她最好的一件寶貝。季大人沒有根基,而季悠娘也只不過是個落魄秀才的閨女,沒值錢的嫁妝。
“小姐,都說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季大人最多算條蛇,怎麼嫡女和庶女的差距這麼大呢?”
於嬤嬤盯着夜明珠,不住地搖頭,生在這樣的人家,爹爹偏心眼,小妾騎在正室頭上,嫡女的日子可要艱難嘍,最可悲的是婚嫁,要是找個窮書生嫁出去,將來還有發跡的機會,最怕就是找個紈絝子弟,以後啊,永無翻身之日。
“季盼和三姨娘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本來不願意管人家的家事,不過呢,這事也跟我有關係。”
青璃拈起一粒藍莓果乾,放進嘴裡,對着於嬤嬤道,“於嬤嬤,你去城北大營,讓士兵們別放走那二人,怎麼說你自己掌握分寸。”
“老奴曉得,哈哈。”
於嬤嬤搓搓手,眼珠一轉,那個對少將軍有心思和小姐和妖嬈的三姨娘就算是完蛋了,可別怪她狠心,雖然彼此無冤無仇,誰讓她們自己心思不正,也怪不得別人。
最近平陽很是乾燥,聽說也有差不多一個月沒下雨,田裡的地上乾裂的有了縫隙,全靠這些莊戶們用水桶提着澆水,每天唉聲嘆氣地念叨,希望能下一場雨,不然地裡的莊稼也要遭殃。
似乎是聽到了那些莊戶乞求,早上還晴朗的天氣,到巳時就陰雲密佈,青璃坐在馬車上趕去三進宅院。這幾天已經收拾妥當,家裡主要以實用爲主,後面一排排空置的房間沒用處,青璃吩咐木匠打造成現代醫院病牀的模樣,一間房裡面放三張牀鋪,牀鋪之間都要放置小櫃子,上面能擺放茶壺茶碗等物,下面能存放衣物,一進到門口有沙發和小几。
城北大營那邊有很多將士受傷,輕傷好辦,包紮一下,修養個幾天,若是重傷,那邊條件不好,青璃覺得家裡三座三進的大宅空着也是空着,還不如接一些傷兵回家來照顧,等好了就回城北大營,爲此把前面的幾家宅邸都買下來,剩下的都是士兵們自己過來收拾打理,院子外面種了蔬菜,養了雞鴨,還挺像回事。
“小姐,好像要下雨了。”
麥冬拉開車窗,擡頭看了看天色,烏雲蓋頂,空氣裡帶着溼潤的風,蜻蜓低飛,這是雨前的徵兆。
“下雨才涼爽。”
青璃點頭,拿起來果盤上的一個蘋果,放在嘴裡咬了一口,都是空間出品,又脆又甜,現在青璃每天都要吃幾個解渴,她扔給麥冬一個,說道,“也就最近吧,我們還是得回鳳陽。”
平陽還有很多事情的後續要處理,光靠青璃自己得累死,所以她全部推給了城北大營那裡的將士們,她出銀子,什麼軍需,缺什麼買什麼,現在就開始儲存過冬所需要的食物,爲此,那些可以存放的豆子,花生,紅薯,土豆,胡蘿蔔和大白菜,她都在輪流種植,保證冬日裡也能有青菜吃。
現在花的銀子,大半都是從山匪那裡打劫開的,還有當年在許豬頭家密室搬來的銀子,這搶劫快,花出去更快,要提供三十萬大軍的供給很吃力,在京都,沈冰雨那邊還在想着法子趕進度造船,能見到收益,最快也要一年多,現在完全是血本無歸的投資階段。
家裡的幾個鋪子,一個月也有幾千兩銀子的收益,和支出比起來,杯水車薪,多虧有空間,不然的話累得吐血也不能存夠這麼多的糧草,萃華樓一年進賬幾十萬兩銀子,也不夠,還要淳于諳自己填補進去一部分。
北地苦寒,一年只能種一季糧食,而且產量比南邊低很多,也難怪自家大伯見到好種子眼睛都發光,就尋思在家裡這邊能不能有效,要是研究出來成熟時日短,產量高的糧米,這就是大周百姓最大的貢獻。
馬車很快到達自家宅邸,三進的院子雖然已經被角門連着,平日角門也是鎖在一起,最邊上的一進住着家裡的下人,剩下的房間用來做庫房,因爲其他院子有傷兵,照顧傷員由士兵負責,這樣也方便,但是那羣人做飯太難吃,青璃又從附近請了十幾個婆子幫忙,每日做三頓飯,活計輕巧,工錢也給的高。
“小姐,早上咱們這又給城北大營那邊送去了雞蛋。”
青璃的馬車被趕進院子,守門的老伯喜滋滋地搓手,每次自家人去,都會得到士兵們的禮遇,他要不是爲留下看門,也想跟着去看看。
“恩。”
青璃點頭表示知曉,現在家裡也不是每天都會送雞蛋,只是隔三差五積攢一些,這才送去。青璃空間每天能有幾筐,但是她沒拿出來,先攢着,攢到幾百筐一起送過去。
“你們就忙着吧,現在也上手了,一天就這些事,大家辛苦了!吃食上,咱們也不用節約,有魚有肉纔好。”
“小姐,俺們過的滋潤呢,您就不用操心,全交給我們。”
其中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站出來,拍着胸脯,他的腿腳不好,走路一個腿高一個腿低,是個踮腳,他以前是大戶人家的車伕,前段時間,主家得知平陽開戰,收拾包袱跑了,把他賣給人牙子,也有很多人採買下人,都看不上他,過的也是窩囊,被青璃買走之後,很感恩,最近起早貪黑,爲將士們操勞幹得起勁,青璃得知他的情況,看他問題不大,就讓他娘子把其中一個腳下的鞋底墊高,果然現在走路很穩當,一點看不出來有殘疾,爲此心裡很是感激。
“恩,我很放心,你們好好幹。”
青璃平易近人,沒有什麼架子,這次來把家裡的水井裡也加入一些靈泉水,看着一切井然有序,這才讓人打開了角門,準備去隔壁看看傷兵。
“快,讓大牛哥住到第二進院子!”
隔壁的院子裡,幾名士兵正在忙碌,看到青璃,也只是面色緊張地點頭,沒有打招呼,似乎這邊送來不少的傷員。青璃往其中一人的後背上一看,嚇了一跳,被揹着的正是劉小花的親大哥,劉大牛!
“嗚嗚,是我不好,掉了隊,大牛哥是爲了救我,才受傷的!”
一個面龐稚嫩的小士兵跟在身後不停地抹着眼淚,一看他就是個新兵蛋子,不知道戰場多麼殘酷,死人是最不足爲奇的事,可能你的兄弟至交,平日大家在一起訓練,一起吃飯,轉眼就離開你,很多時候死了都不能留下全屍。
“沒事沒事,你趕緊回去,這邊不用你看着。”
其中一個年長點的士兵不耐煩地揮手,“人還沒死呢,哭什麼哭!”
青璃一見是熟人,也跟着進去,劉大牛身上傷口很險,在頸部,還好刀口沒那麼深,所以才能挺到現在,他閉着眼睛,臉色慘白,氣若游絲,看上去不太好。
“讓我來吧。”
麥冬在第一時間去馬車裡給青璃取出藥箱,青璃打開藥箱,先給傷口止血,然後進行簡單的縫合包紮,周圍的軍醫們一直眼睛不動地在看,縫合之術也是青璃交給他們的,用過之後發現好處很大,不但能有效止血,還能防止傷口癒合,但是他們都是初學者,縫針也是手哆嗦,歪歪扭扭,而青璃下手很快,片刻之後,是一排整齊的鴨腸線。
“挺危險,不過不致命。”
青璃搖頭,用袖子擦了擦汗,天氣太熱,不利於傷口癒合,所以在這邊,每個房間都放置冰盆,可是貴賓級的待遇,飯食也好,雞鴨魚肉,滋補的藥湯,全部備着。
“莫小姐,您認識劉千總?”
千總?好像是正六品的武官,青璃記得大周的武將有這麼個官職,一個是營千總,一個是門千總,職責不同,上次在淳于魔頭大帳裡面看見一次,大哥真的沒看錯劉大牛,也不過短短几年時間,就當上了正六品武將,也算不錯了。
“何止是認識啊。”
青璃嘆口氣,兩家關係一直很好,說是親如一家人也不爲過,只不過這麼多年斷了聯繫,大牛哥一定聽說了她的事,可也沒有藉此機會和淳于諳說,不想靠裙帶關係吧。
“好好照顧傷兵們。”
這邊都是男子,青璃沒有久留,轉回身上了馬車,給車伕一個地址,她現在要買點東西,去劉小花家裡看看,一別多年,也該到了相見的時候。
劉小花正在家裡的井水旁邊洗衣裳,旁邊的木盆裡,有二哥換下來的舊衣衫,二哥劉二牛是個木匠,做工的時候,木料經常勾到衣衫上,會有磨損,她要時不時的縫補。
家裡的小院,是大哥參軍之後用俸祿買來的,一共只有一進院子,分東西廂房,正屋有三間,比當年在莫家村的房子好,是青磚大瓦房,房前,她喂着雞鴨,屋後還有一片空地,種上了蔬菜。
能有這麼一個大院子,對於在市井家生活的自家來說,算是寬裕的。前幾年她總是發瘋,經常跑到街上去哭鬧,大哥參軍,二哥只好留在家裡陪着她,每日就負責到街上帶她回家,不知不覺,就瘋了好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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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來,劉小花的心裡愈加平靜,當年被許家搶去沖喜的夢魘逐漸消失,但京都地龍翻身,爹孃慘死那一幕還總是印在腦海裡,每每想到,她都覺得愧疚,若是當年她認命去沖喜,爹孃也會好好的在莫家村,就不用死了!
雖然沒能釋懷,不過二哥經常安慰她,慢慢也就想通了些,若是爹孃還活着,一定會希望她好好的,嫁個好人家吧!想到此,劉小花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用袖子擦了一下額角的汗,不禁苦笑,周圍的人家沒有不知道她的往事的,都清楚她瘋了幾年。大哥在軍營裡已經是個正六品的小官,二哥劉二牛在城裡做工,也有收入,要不是因爲她的名聲,二哥早就娶上了媳婦。她也求過媒人,不過平陽城的閨女都想嫁個穩妥的人家,她就算是二哥的累贅。
天色陰暗,突然颳起了大風,劉小花把衣衫快速地洗好,掛在屋檐下,看這天兒,似乎是要下雨,她要趕緊去竈間裡熬上一大鍋的生薑水,萬一二哥回來淋雨,也能驅寒。
“啪啪啪……”
“誰啊?”
白日只有劉小花自己在家,門都鎖起來,二哥回來會自己開門,難道是前幾天拜託的媒婆給了回話?劉小花用帕子擦擦手,腳步輕快地從竈間出來,打開房門,頓時一愣。
門口站着一位絕色姿容的少女,身材凹凸有致,穿着一身粉色繡着蝴蝶的錦緞衣裙,腰身纖細,在腰帶之處綴着一塊羊脂玉的蝴蝶吊墜,烏黑的秀髮,柔順亮澤,少女睫毛纖長捲翹,美眸清澈,紅脣帶着清淺地笑意。
劉小花愣在原地,以爲見到了仙女,她揉揉眼睛,再次確定面前的確站着一位美貌的小姐,她看對方有些眼熟,卻可以肯定,從來沒見過這麼美麗靈動的人。
青璃眸光閃閃,眼裡流動着水花,讓她的眼神更加清亮,小花姐和四年多之前變化不大,還是一張討喜的圓臉,脣邊一顆小痣,個子要高一些,穿着一身碎花的衣褲,頭髮梳理得很是利落。
“小花姐,你不認識我了嗎?”
青璃調皮地眨眨眼,帶着麥冬走到院子裡,身後的車伕提着一堆包裹,默不作聲地放進院子,這才轉身出門。青璃採買的都是一些家裡用得着的,細棉布,棉花,糕餅,果脯,乾果,五花肉,還有一些能用得上的油鹽醬醋糖,一般在市井生活,這些東西最是實用。
“這位小姐難道是?”
這麼多年,劉小花幾乎沒有什麼朋友,能這麼叫她的只有一個人,她有些不敢置信,腦海裡把青璃的模樣和當年重疊,吶吶地道,“是小璃嗎?”
“答對了!”
青璃笑意盈盈地點頭,把院門關上。在平民區突然出現一輛馬車,周圍八卦的百姓們都從自家院子探出頭,劉小花隔壁的人家,也有大嬸,笑嘻嘻地磕着瓜子趴在院牆上,還把瓜子皮往這邊丟,麥冬看到之後冷氣大開,快速地瞪了一眼,那婦人立刻嚇得栽倒,隔壁傳來一聲哀嚎。
“小璃,真漂亮!”
劉小花抓住青璃的手,心裡激動,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她平日足不出戶,這麼多年沒有回鳳陽,並不知道青璃家的情況,很多次都想回去看看,卻沒有勇氣,她心裡帶着恨意,怕忍不住去許家殺了許豬頭。
“小花姐,找到你真不容易。”
跟着劉小花來到正房,一進門是偏廳,只有一張破舊八仙桌和幾把掉漆的椅子,牆角有個粗瓷瓶,裡面插着一根雞毛撣子,屋子裡擺設簡單,卻收拾的很乾淨,小花姐是個勤快人,閒不住。
“家裡簡陋,別介意。”
劉小花趕緊上了茶水,又和以前一樣,喜滋滋地把家裡的好吃的全部拿出來,有糕餅,糖果還有瓜子,這些都是青璃以前最喜歡的,那時候家裡窮,青璃嘴饞,劉小花時常過來送東西給她和二姐。
“看看我,這些都是粗鄙東西。”
劉小花臉色紅了一下,看青璃臉上的疤痕去掉,就知道家裡也是買了祛疤膏,穿金戴銀,還有丫鬟跟隨,日子肯定不會差,她覺得自己這些東西有些拿不出手,頓時囧在那裡。
“小花姐,你還是和當年一樣。”
見劉小花忙裡忙外,青璃眼淚都止不住了,或許,只有在貧窮日子裡一起走過來的人才最值得珍惜,感情也不一樣,很深厚,很真實,青璃可以送好姐妹水零歡和趙羊羊最貴的頭面,來劉小花這裡,只買了尋常百姓人家的東西,不是她不在乎小花姐,是她拼命縮小二人的差距。
“可是小璃你長大了。”
劉小花用帕子抹了抹眼淚,哽咽道,“你是怎麼找來的呢?這些年得了怪病,沒去鳳陽看青薔姐,很想念你們。”
青璃喝了一口茶水,很久沒用粗瓷碗了,這種苦澀的茶葉沫子,以前家裡也買不起,她用帕子點點嘴角,這才道,“小花姐,這事說來話長。”
屋子裡的採光不好,偏廳昏暗,內室也和沒什麼擺設,簡單樸素,青璃繞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吃着廉價的糖果,回憶童年的滋味。她把這麼多從鳳陽到京都的事說了一遍,又說到家裡人,說到二姐和葉洵的事。
“這麼說,青薔姐定親了?也要成親了!”
劉小花站起身子,片刻之後又無力地坐下,她沒有忘記當年姐妹的約定,她說要去送嫁,可是她現在這樣,怎麼去呢,京都遙遠,想想又覺得愧對莫青薔。
“小璃,原來淳于少將軍就是你未來的夫君。”
劉小花雖然不出門,也知道淳于諳,在平陽,沒人不知道他,百姓口中他是一個英勇無敵,能保邊境平安,無所不能的傳奇人物,她聽了青璃講述之後,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神奇,自家大哥劉大牛,也在淳于少將軍的手下。
“是啊,小花姐想不到吧。”
青璃知道劉小花總是對以前的事耿耿於懷,怕她有什麼心結,就安慰她,有時候,人是擺脫不掉命運的安排,好比天災,人禍可以避免,天災絕對不是我們說的算。青璃說起許家的下場,許豬頭最後癱倒在牀上,許家敗落之後,他被下人下毒給毒死了,那個下人就是當年許家鬧鬼的策劃者,也是被燒死丫鬟的妹妹。
“我真的沒想到小璃你能來看我,我以爲是媒婆呢。”
劉小花也不避諱,說了自己多年瘋癲的事,大哥劉大牛從軍,只有二哥劉二牛一直苦苦支撐,兄妹兩個人相依爲命,現在因爲她的名聲,還連累到二哥找媳婦,她覺得拖累了二哥,很是過意不去。
“二牛哥現在還做木匠呢嗎?”
青璃摩挲着下巴,在鳳陽緊缺工匠,前段時間她想讓人做擔架,發現從戰場上擡回來的傷員有的用門板,有的乾脆什麼都沒有,一個擡頭,一個人擡腿,對傷兵不利。
“恩,在木匠鋪子裡面做工。”
劉二牛每個月能有三百文的工錢,還算可以,有時候在山上砍木柴,自家也會做個小板凳之類的,放到集市上賣,也能貼補家用,大哥還有俸祿,每半年會送到家裡一次。
“小花姐,今天就在你家吃晚飯了,我想吃你做的紅燒肉。”
青璃拉着劉小花的胳膊搖了搖,她出門吩咐車伕回去,等到晚膳之後過來接人,天色越來越暗,看樣子是要下雨,劉小花也急忙到院子裡,把雞鴨趕進籠子,裝柴火的筐子搬進柴房去。
“你咋拿來這麼多東西呢。”
麥冬和劉小花一起分類,把帶來的肉,油鹽醬醋等放進了竈間,其餘布料之類交給劉小花放好。
“都是家常要用的啊,你和我客氣什麼。”
青璃輕拍裙襬,笑眯眯地道,“小花姐,你還記得在莫家村的時候嗎,大牛哥發了工錢,在鎮上買了澡豆,你還分給我和二姐一半呢。”
“哈哈,聽說家境殷實人家的小姐都用那個洗澡,誰知道我大哥咋買了,花了幾十文,只有一小包。”
提到當年之事,劉小花放開了許多,也不那麼拘謹,慢慢變得活潑健談。兩個人敘話,門外,雨說下就下,豆大的雨點敲打着屋檐,片刻,房門口一片水漬。
快到申時,劉小花去竈間做晚飯,青璃就在旁邊,看她比當年熟練得多,先放進去一塊老薑和八角,然後再放肉進爆炒,爆炒一刻鐘,加上水,紅辣椒,還放了很多花生米,這麼做,花生米也有肉香味,還能下酒。
“這是家裡的新接的豆角,是加蒜末清炒,還是用花椒辣椒乾煸?”
趁着紅燒肉在鍋裡燉的時候,劉小花快速地洗好豆角,青璃幫着一起摘豆角,兩個人商議怎麼做好吃,還有這次拿來的魚,也一併做魚段吃。
“小花啊,你做了肉嗎,咋這麼香呢?”
申時末,雨勢還沒有轉小的趨勢,劉二牛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往家裡趕,他在院子門口還合計家裡怎麼沒鎖門,進門聞道了肉香味,前幾天平陽糧價飛漲,自家的銀子採買不少糧食,剩下的要給小妹做嫁妝,他堅決不肯再動,兄妹二人也有很久沒能吃上肉。
“二哥啊,你到竈間喝一大碗生薑水,別染上風寒嘍!”
這邊劉小花正在醃漬豬肉,青璃送的五花肉有好幾條,吃不完,醃漬上,以後炒菜,燉菜放上幾片,肚子裡有油水,還解饞。
“知道。”
劉二牛跑到竈間喝了一大碗,感嘆自家妹子貼心,他把蓑衣上的水抖抖,掛在門口的牆壁上,一進偏廳,下了一跳,裡面坐着兩個年輕的女子,其中一個還是絕色姿容。
“難道,是璃丫頭?”
劉二牛在外面做工,消息自然靈通點,得知平陽新出來一個莫小姐,是少將軍的淳于諳的未婚妻,城北大營的將士們很是尊重,這位莫小姐動作太大,之前委託威遠鏢局運來四十車糧草,頓時震驚平陽,當然有有心人士背後唸叨青璃的身份,他這才得知,當年莫家村鄰家小妹,可是個大人物,但是這些他沒有和人說也並不驚訝。當年離開鳳陽,一路上都有人照顧,都是靠莫子歸幫忙,他也不傻,當然得知莫子歸不簡單。
“二哥,你咋知道?”
劉小花狐疑地看劉二牛一眼,劉二牛摸摸腦袋,憨厚地一笑,雖然得知青璃是這個身份,可他也沒想着攀上去,琢磨啥時候見到大哥,打聽一下青璃一家過的咋樣,當年兩家關係很好的。
“好了,二牛哥,今兒真有肉,我快等不及了,你趕緊洗手吃飯。”
飯桌上,已經準備好幾個菜,有紅燒肉,乾煸豆角,魚段,還有她喜歡的西紅柿拌糖,做了一個紫菜雞蛋湯,兩碟下飯的小菜,幾個人吃剛剛好。
劉小花給劉二牛倒了一杯酒,也明白二哥的心思,沒有繼續追問,加上麥冬,四人坐在一桌,吃着熱乎的飯菜,閒聊着。
“二牛哥,你在鋪子裡做木匠咋樣,有相熟的嗎?”
青璃要製作擔架的工程巨大,光靠一個人肯定不行,後續還要做一些別的東西,急需要手藝好的人,最好品行端正,吃苦耐勞。
“我們鋪子有十多個木匠,周圍村裡也有,都是相熟的。咋了?”
劉二牛大口吃着米飯,夾了一塊紅燒肉,不把青璃當做外人,也沒裝靦腆,幹了一天工,回來真是肚子空空,吃得很香。時而夾一筷子裡面的花生米下酒。
“當然是有用處。”
青璃也不管劉二牛理解不理解,把這件事情一說,傷兵還需要雙柺,輪椅等輔助工具,後續會補齊,現在很缺人手。
“這個東西好啊。”
劉二牛眼睛一亮,立刻答應下來,連工錢多少都沒問,青璃肯定不會虧待他,最重要的是,他大哥就在城北大營裡,聽說去了前線做先鋒,他一直有力氣沒地方使,很想爲士兵們做點什麼。
一頓晚膳一直吃到掌燈以後,三人又在一起,說了很多話,青璃覺得劉小花一個人在家裡閒着也無聊,這些活計用不了多久就能做完,不如去家裡的宅子裡面幫忙,熬大骨頭湯也好,到時候兄妹兩個人不用開火,在自家那邊吃。
等到車伕來接人,青璃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和劉二牛約定明天見,又把自己暫時住的地址給了劉小花,這才惜別兄妹二人,上了馬車。
“小姐,奴婢吃的好飽啊。”
麥冬揉揉肚子,也沒想到都是普通的菜,卻那麼好吃,好像被這種氣氛感染,也不自覺地多吃上一碗飯。青璃看劉二牛吃的太香,也來了胃口,最後四人把幾個菜消滅乾淨,碟子裡的小鹹菜都沒剩下。
青璃點點頭,拉開車窗,雨夜裡,一切喧鬧都被湮沒,只有雨點不停敲擊的聲音,她把車壁四周的油燈全部點燃,讓車裡亮堂一些,託着腮,想心事,看來要給二姐青薔寫上一封信,說小花姐的事,二姐得知後一定會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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