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寒涼,青璃站在窗邊,看着屋檐下的雨滴,這場雨,對農民來說可謂及時,最好下得更大一點,好緩解平陽城的旱情。
“小姐,您還是別站在窗口,仔細吹了冷風。”
於嬤嬤站在青璃身後,窗外剛好吹進來冷風,她哆嗦了一下,最是受不了北地的氣候,炎炎夏日,早晚溫差還這麼大。自家小姐還在小日子裡,可不能不注意身體,她還是去旁邊的茶水間衝上一杯姜棗茶,給小姐驅寒。
“恩,好。”
青璃把窗戶放下來,只餘下一個縫隙,這才轉過身,坐到椅子上,盯着面前的一盞油燈發呆,她讓麥芽取了筆墨紙硯,鋪開宣紙,卻不知道怎麼下筆。今日見到劉小花,對她來說衝擊很大,她在想怎麼和二姐說,不能隱瞞事實,還要讓二姐放心,這全靠文采,需要懂得避重就輕。
思索片刻,青璃還是決定實話實話,重點體現一下,劉小花過得很好,劉大牛在淳于諳手下做了一個六品武將,二牛哥又能給自家幫忙,沒人帶着小花姐上路去京都,這一路山高水長,現在遭逢戰爭,一路上山匪也多。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原因,劉大牛在戰場上,一切事情都是未知,萬一發生什麼意外,也要有親人在身邊,不能去京都送嫁。
青璃覺得自己有時候特別悲觀,或者也不是悲觀,就是想法太現實,葉洵去外海還沒回來,和二姐只是定親而已。原來,她也做過很多計劃,但是後來發現,計劃都沒有變化快,現在完全變成了走一步看一步。
寫好了書信,青璃又給爹孃寫了一封信,重點說了平陽這邊的情況,她還沒有回到鎮上,家裡那邊鋪子由富順統一管理,出不了大錯,她讓爹孃放心,安心在京都住着,等四嬸產子,二姐青薔出嫁之後再回來,其實還是存了私心,京都雖然有三皇子耶律楚仁那種變態,有大哥,不會出大岔子,而在鳳陽平陽這邊難說。
“小姐,您喝一杯姜棗茶,暖暖胃。”
於嬤嬤端來一杯姜棗茶,她臉上堆笑,今日小姐讓她到邊關城門去和將士們說道,目的是讓士兵繼續扣留鳳陽知府的三姨娘和庶女季盼,本來她想下黑手,後來一琢磨,這樣也不合適。小姐的老家在鳳陽,還有很多商鋪,鳳陽知府雖然不算什麼大人物,好歹是一方父母官,還是別和小姐有什麼仇怨的好。
於嬤嬤很是藝術的和士兵說了一通,士兵那邊立刻會意,人是要放的,要季大人來求小姐,小姐能做個好人,賣人情,不過呢,那個囂張的姨娘和庶女,必須要遭點罪,以後最好學聰明,不然下次可沒這麼簡單。
“恩,於嬤嬤,不早了,下去休息吧。”
現在也只是剛過了酉時,趕上下雨,天色黑暗,房間裡早早就掌燈,青璃趕上小日子,今日見了劉小花又狠狠地哭過一通,此刻身心疲憊,很想休息。
那邊,麥冬已經手腳麻利地放下帳簾,鋪好絲被,又打來熱水,伺候青璃洗漱,用細棉布的帕子抹臉,擦掉青璃臉頰上的胭脂。
“啪啪啪……”
窗口處傳來動靜,片刻之後,一隻白色的信鴿鑽了進來,小傢伙身體正在發抖,身上的毛溼了個徹底,腿上綁着一個竹筒,有信從京都傳過來。
“小姐。”
麥冬從信鴿腳踝下取出細竹筒,遞給青璃,這才又找了一塊乾淨的帕子,給信鴿擦拭身體,又抱着它,走出內室,帶着信鴿去偏廳吃東西。
青璃打開竹筒,從裡面取出三封信,真佩服裝信的人,三封信擠在這麼一個小竹筒裡面,竟然能裝下,打開其中一封信,上面是密密麻麻地小字,看得她眼暈。
這封信是爹寫來的,還是說家裡的瑣事,自家大哥莫子歸和李墨軒在國子監很受歡迎,太后薨逝一個來月,弘德帝宣佈可以飲宴,京都立刻開了一場詩會,莫子歸拔得頭籌,現在京都很多官家都看好大哥,派了媒人上門來說親,但是多半都是小官家裡,那些世家大族和一二品的大官沒有動作。
女兒嫁給莫子歸之後,就等於和莫家有姻親上的關係,莫家和淳于家有聯繫,擺明是四皇子耶律楚陽一派,現在太子的風向不定,衆牆頭草不敢這麼早就站隊,當然也有一些四皇子這面的派系,對這婚事很熱衷。
京都除停止嫁娶之外,一切恢復正常,有些人家打擦邊球,尋了良辰吉日,讓新嫁娘進門,擺設喜酒,但是沒有當衆拜堂,說是日後補上儀式。去參加席面的賓客連連叫苦,要是再補上拜堂,還要搭上一份禮錢,真是賠大了。
青璃捂嘴輕笑,大哥莫子歸和爹孃保證過,考上進士之後一定成親,那時候她點了火,差點熄不滅,自家爹孃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三哥在那邊是否平安,再有,就是大哥何時成親。
看信上爹孃的意思,最近也見了幾家小姐,其中也有看着很不錯的,會邀請到家裡來做客,不過大哥似乎是無聲的反抗,得知家裡來了女眷之後,直接搬着鋪蓋捲住到國子監,爹在信中唸叨,懷疑大哥有斷袖之癖,問她是不是知道什麼。
斷袖之癖!青璃用手指按着太陽穴,不由覺得爹孃想象力太豐富了一些,很可能以前沒有這種想法,到京都之後受流言影響。大周有不少官員好男風,也有小倌館,都是那些官員沒事去尋找樂子,女子玩弄太多,玩玩男子也不錯,就是圖個新鮮,原本是一件很低調,掩人耳目的事,被知道並不光彩,卻被三皇子耶律楚仁炒了起來,試想一下,皇子都有這個癖好,大家還有什麼好遮掩的,有那起子厚臉皮的,還當這是風流韻事。
爹孃說她主意多,問她有沒有什麼辦法,希望她大哥趕緊成親,也好爲家裡留後。娘劉氏最羨慕的就是大伯孃,孫子,孫女都有,而自家,他們兄妹這幾個都需要操心。
滿滿一頁信紙,說的都是這件事,到底部纔算有點內容,是孃的筆跡,看來很激動,上面說,娘進了皇宮,還見到皇后娘娘。
青璃瞪大眼睛,仔細看了一遍,她沒看錯。見到白皇后,這說明什麼?
青璃在京都四年多,白皇后處於被壓迫的狀態,一直隱忍,有宴會,狩獵,弘德帝都帶着姜貴妃一起出席,若不是因爲白若塵,她都不知道後宮之中還有一位尊貴的皇后娘娘。
娘劉氏說,能見到皇后娘娘還得益於她組織的那個京都送溫暖小分隊,一些天風書院的小姐們也被召見,骨幹水零歡,趙羊羊,劉花生,還有夫人們,白少夫人水零黎,四皇子妃阮冉冉,在後花園開了盛大的宴會。
信上說,白皇后是一位溫婉的女子,看上去沒有皇后的架子,說話也平和,宴會進行到一半,出來一個妖冶雍容的女子,陣仗很大,這才知道這個女子就是姜貴妃,看樣子妖妖嬈嬈,就沒有正宮娘娘的氣場。
當然,娘劉氏沒有直說,後面都是青璃自己翻譯腦補的。四嬸腹中胎兒已經坐穩,家裡人又從莊上搬到府裡面,京都天氣燥熱,晚上沒有冰盆睡不着,這兩天剛下過雨,還好一些,爹孃他們去了海邊,吃了大螃蟹和海里的魚,大讚。
第二封信是水零歡寫來的,後面還有趙羊羊和劉花生的補充,先是彙報送溫暖小分隊的情況,幾個人現在都是隊長身份,家裡也很支持,趙羊羊家有銀子,鉅富,還舉行了義賣,現在賬面上已經有十多萬兩,讓她不用擔心,現在她們正在籌集棉花,準備提前運到平陽來。
以前,青璃曾經和幾個人講過鳳陽冬日裡怎麼過,那真是滴水成冰,一點都不誇張,你要是在外面哭鼻子,睫毛馬上凍上,和硬硬的小刷子一樣,家裡每年都要準備大量柴禾燒炕,冬日裡就貓在炕頭上蓋着厚棉被。當時幾個人聽後瞠目結舌,說想不到這樣的生活。
這不,平陽在鳳陽以北,冬日會更寒冷,所以幾個人決定早點開始收集棉花,爲士兵們做些實事。幾個人也說了見到皇后的事,趙羊羊執筆,長篇大論,說當時多麼激動,大周最高的掌權人物,見到一多半。
信最後,劉花生還說青璃沒有良心,到平陽也有好幾天,一個字的信也沒寫過,只託人送了口信,實在是過分,她們不知道平陽的情況,也跟着憂心,平時經常在一起聚會討論。
青璃擦了擦汗,有點心虛,來平陽之後每天都沒閒着,這種事情確實忘記了,她只好鋪開紙張,給好姐妹們回信認錯,說一些這邊基本情況。
最後一封信要正常一些,是沈冰雨彙報造船進度的,魯進果然是能人,而且幹活很賣力,態度嚴謹,經常做了模型去做實驗。青璃走的時候,提供了木料和一些糧食,可是造船不僅僅用這些,前期投入很大,已經陸續進去幾萬兩,暫時超出預算。好在京都恢復正常之後,家裡的香滿樓烤雞,家居鋪子和花草鋪子生意有所回升。
青璃打了一個呵欠,快速寫完回信交給麥冬,快速的上牀,進入了夢鄉。
半夜時分,青璃聽到房頂上有響動,她披上衣衫,從牀上坐起身,心裡尋思,這不是麥冬的聲音,窗外還下着雨,到底是誰趕在雨夜上門。
“是我。”
淳于諳把窗戶支起,從外面跳到了內室,他的衣衫已經被雨淋溼,從頭上往下正淌着水,他只是隨意地用手一抹,又點燃桌上的油燈,讓內室更明亮。
“怎麼半夜來了?”
青璃一見是淳于魔頭,頓時放下心,伸展一下身子,睡眼惺忪,和剛纔的敏銳差了十萬八千里,“還趕上下雨來,總要穿上蓑衣吧。”
“最近幾天,你沒出城,所以進來看看,聽士兵說你還沒回去。”
淳于諳衣衫溼透,他很自覺地沒有往青璃身邊湊合,怕讓她也沾染上溼氣,“我去隔壁換身衣裳。”
“我說,我去給你燒點熱水,你沐浴吧?”
青璃眨眨眼,想起上次去大帳時候的簡陋,行軍打仗,敵人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出現,總不能半夜沐浴,等着敵軍上門的時候,穿着一條褲衩出帳和人家火拼,那才真是出糗,在附近只有一條小河,士兵們應該都去那裡洗漱。
“好。”
淳于諳當然不知道自家小丫頭想什麼,心裡熱乎乎的,覺得自己被人惦記,他深夜前來,爲了看她一眼,前方軍情緊急,不會在城內耽擱太多工夫。
隔壁茶水間,正在燒水,青璃親手給淳于諳沏了一杯姜棗茶,這樣天氣淋雨,就算身體素質再好,也避免不了風寒,可是淳于魔頭竟然趕在這樣的日子進城,因爲這樣的天氣敵襲可能性最小,而他能稍微鬆一口氣。
“不是說要回到鳳陽?定好哪天走了嗎?”
淳于諳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茶,他是個有嚴重潔癖的人,幾乎在外面不會動茶水,除非用自己的茶杯,不過在青璃這裡是個例外。
“大概還要耽擱幾天。”
青璃把今日見到劉小花和劉二牛的事說了一遍,她迫切地找人傾訴,可身邊只有於嬤嬤和一個不善言辭的麥冬,總是覺得二人不能理解她的心情。淳于諳算是見證過她的童年,也是她最醜的時候,所以這麼一說,話就多了起來。
“恩,劉大牛不錯。”
淳于諳想起來,手下確實有這麼一個人。在城北大軍裡面,六七品的武將很多,劉大牛此人力氣很大,殺敵勇猛,有擔當,這也纔來平陽幾年,就立下大功。
“我昨天去宅子裡面查探情況,看到有人揹着他進門。”
青璃往竈裡面加了幾根柴火,讓火苗竄得更高,她回過身,看着不遠處站立的淳于諳,身形高大,雨水淋溼了他緊身的黑衣,讓他身材一覽無餘,寬厚的肩膀,糾結的肌肉,讓人格外有安全感。
“恩,我知道他受傷,還是出城調養比較好。”
在營帳之中,條件有限,而且士兵們緊繃着,夜晚還要防止敵襲,傷情嚴重的士兵,怕是調養不好,統一送出城。
“今日見到二牛哥,這纔想起擔架的事。”
青璃把自己的想法一說,戰場上條件太簡陋,管後勤軍需的將士要操心的太多,她纔來平陽城幾天,每一天都發現士兵們缺一樣東西,然後着手補充,忙得團團轉。
見水已經冒泡,青璃正要上前端水,被淳于諳攔下,這種粗活還得他幹,他上前把大鍋裡面的水倒進水桶,又從水缸裡舀了一桶冷水。
“你去洗澡吧,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青璃揮手趕人,要是美男,沐浴還可以看看,但是淳于魔頭,只能讓他縮在浴桶裡面看看臉,雖然臉也是一個表情。只要身子一出水,那絕對不是美人出浴,是驚悚!身上密密麻麻都是傷疤,就沒一處好地方。
茶水間沒有多少吃食,有細麪條,就是防止半夜她餓,才放在那裡的。青璃找了幾根青菜,又從空間裡面抓了一隻海蔘,幾隻大蝦太顯眼,把外皮去掉變成蝦仁,做了一大鍋海鮮湯麪。
空間裡面醃漬了一大筐鹹鴨蛋,她煮熟了幾個,還沒來得及吃,用菜刀切開兩個,鴨蛋黃冒着紅色的油,看着很有食慾,又加上了一碟子醃漬的小黃瓜,全部裝到食盒裡面。
淳于諳喜潔,每日晚都要去樹林河邊沖洗,但是他一個將領,不好在士兵面前赤身露體,每次洗澡都和做賊一樣,悄悄地出門,剛纔被雨水淋溼之後,不那麼清爽,現在有了熱水,他決定多泡上一會兒。
青璃穿過偏廳來到淳于諳的內室,見他還沒從浴桶裡面出來,臉色囧了囧,她把食盒放在不遠處的方桌上,打算退出去迴避。
“娘子。”
淳于諳的聲音暗啞,他轉過身子,眼眸深邃,招呼着青璃,“能不能幫我擦擦背?”
“你自己沒手嗎?”
青璃沒有走,不過還揹着身子,因爲她突然想起今日下雨,淳于魔頭的腿還沒完全恢復,竟然在這種天氣出門,就算爲看她一眼,可是也不能這麼不愛惜自己身體,以後還不是她照顧他,就是個拖油瓶。
“有點困難。”
第一次在女子面前洗澡,這對淳于諳來說也很羞澀,但面前的不是別人,是未來娘子大人,他的身子早就被看光,倒是她,自己沒看過,這麼一想,還覺得有點虧本。
“唉,真是麻煩!”
青璃甩甩袖子,一臉不情願,想到他下雨天折騰過來,軍營那種條件,每天都在出生入死,青璃心又軟了,她轉過身,取了一塊細棉布,站到了淳于諳的身後。
“那你以前怎麼洗的?是旺財幫忙?”
“不是,我習慣自己。”
淳于諳不太習慣讓任何人看到身體,即使對方是男子,也覺得尷尬。以前倒是還好,那會他還小,沒有參軍,在府上,沐浴的時候都是旺財幫忙,後來是什麼時候習慣自己一個人的呢,這還與三皇子耶律楚仁有點關係,見到耶律楚仁塗抹女子脣脂,和老太監有不正當關係以後,他覺得很是彆扭,就不用人服侍了。
“都說多少次了,以後下雨天不要出門,你的腿不能受寒。”
青璃再次一本正經地叮囑,抓過旁邊幾個澡豆,在淳于諳的後背上塗抹,以前在他受傷的時候,她也曾經爲他擦拭過,反正他下半身在浴桶裡,她什麼都看不到。
“好。”
淳于諳身體僵直,只覺得後背像是千萬螞蟻在啃咬一樣,額角上馬上見了汗,他本想和未來娘子親近一下,沒想到她能不避諱地塗抹澡豆,讓他心裡就和揣了一隻兔子一樣,高度緊張。
青璃把手放在浴桶裡面,想試驗一下水溫,結果淳于諳速度更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想掙脫出來,對方不放手,兩個人過了幾招之後,她氣急地跳起,對方也不按照常理出牌,從浴桶裡面站起身子,青璃驚訝得面紅耳赤,想要怒罵一句,被他抓住胳膊,身子一歪,也進到了浴桶裡面,頓時濺起大水花,水也灑了一地。
對於這種突發狀況,淳于諳也傻眼,他最近都在控制自己的自制力,就是想來看她一眼,確定沒有事就回去的,結果兩個人一打鬧,就成了現在這樣,青璃的衣衫全透,緊貼在身上,在昏暗的火光下,更顯得妖嬈魅惑。
“你手進來所以我……”
淳于諳想解釋一下,他真的不是故意這樣,兩個人還沒成親,平日裡可以摟抱親吻,但是不能做出太出格的事,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變成禽獸,弄傷她。
“我是測試水溫!”
青璃氣得臉色通紅,有一種被誤解的尷尬,她只用手在水面上測試下水溫,就被當成了鹹豬手,還被淳于魔頭緊抓不放,不就是以前在他受傷的時候掐了一把他的屁股麼,值得他這麼記着!這麼一想,心裡怒火更甚。
“不是你想的那樣。”
淳于諳心裡着急,他多年習慣,一時間沒能改過來,所以纔會有動作,後來兩個人簡單過招,沒想到青璃也被帶進浴桶裡面。她進來之後,水越來越淺,有心站起身,下半身就會暴露在空氣裡,可是一直這麼矮半截,淳于諳覺得,這更是折磨,因爲他的臉正對着她胸前的豐盈。
“我先出去換衣裙。”
青璃氣呼呼抓緊浴桶邊緣,從裡面出來,地上都是水跡,她又着急,腳下一滑一個踉蹌,淳于諳見她要滑倒,忙不迭伸出手去攙扶,身子前傾,被青璃的慣性一帶,浴桶歪倒,他快速地跟着浴桶在地上滾了兩圈。
“哈哈哈!”
青璃捂着肚子,沒良心地彎下腰,笑得胃抽筋,淳于諳的萬年不變的冰山表情終於出現一絲裂痕,見自家小丫頭正在沒心沒肺地笑,他抽了抽嘴角,說不出話來。
“這是我們淳于少將軍吧?北地的淳于少將軍!”
總算是找補回剛纔的損失,青璃更是肆無忌憚地大笑,淳于諳在衆人視野裡,一直是一個冷麪將軍,在天牢受盡折磨,也沒有讓他說出一個苦字,有時候她懷疑是不是他缺根神經,什麼都不會喊痛,現在見到他還趴在倒掉的浴桶裡,覺得格外的喜感。
“娘子大人,爲夫要從浴桶裡面出來了。”
淳于諳黑臉,冷靜了片刻,終於使出殺手鐗,在未來娘子面前,就不用裝什麼君子,反正也被看光了,他現在懊惱,剛纔那麼好的機會自己不知道珍惜,就應該上前抱住她,兩個人共浴纔好。
“我去換衣裙了”
看淳于魔頭真從浴桶裡面出來,渾身赤裸,臀型緊實,馬上就會轉過身體,青璃臉色紅了紅,大步跑回內室,緊閉房門,快速地換衣裳,多虧麥冬和於嬤嬤識相,沒有過來打擾,不然的話看到她這樣,還以爲兩個人發生了什麼。
油燈之下,淳于諳喝着麪湯,用筷子夾着湯麪,在大帳每日和士兵們吃的都是一樣,最近是有了雞蛋和肉,但炊事兵做大鍋飯的手藝不敢恭維,不是太鹹就是太淡,吃不下的時候,靠着青璃給的肉醬,夾着饅頭度日。
此刻有新鮮的湯麪,還有出油的鹹鴨蛋,淳于諳吃得很香,這樣的雨夜能吃到熱湯麪,胃裡暖洋洋的,還舒服。青璃倚在門口處,和他保持安全距離,她手上拎着一個包袱,裡面放着一個小罐子。
估摸上次的肉醬也要吃完了,青璃沒去送,這次趕上他回來,她拿出前幾天做的肉醬,裡面加了辣椒和香菇丁,滿滿一罐子,就算是配點白麪條都能好吃,士兵們的伙食,主食幾乎是萬年不變,只有粥和饅頭,粥是糙米粥,饅頭是雜糧,青璃上次和後勤將領商量過,每隔一週,就要做一次細白麪的饅頭,一頓白米粥。
“已經是七月了,到十月就要穿上棉衣,滿打滿算就三個月。”
現在收購了一些棉花,都是往年的庫存,新棉花還沒打下來,還要去籽,就怕來不及,她空間裡面那些根本不夠用,雖說一天就能收穫一次,那片棉花地最多夠幾百人的棉衣,這麼算,最多能提供兩三萬過冬的棉衣,除去棉衣還有棉被之類,頓時又覺得缺口很大。
“你上次給的銀子已經去採買,還有,等葉洵從外海回來,這邊還能有個二十萬兩左右,全部給將士們買過冬的棉衣棉被。”
淳于諳點頭,往年士兵們也有棉衣,不過那些棉花放了兩年之後就不保暖,都糾結在一起,後來士兵們怕冷,在衣裳裡面填充一些碎布頭,也不頂寒。穿上還有點沉,在戰場上要身子靈活,不能穿得太厚。
“應該沒問題。”
水零歡等人在京都努力,萬衆一心,就不怕解決不了問題,這邊她還在收購土兔子皮,空間裡也有幾十箱子,廉價,在冬日裡有大用。
平陽城冬季風大刺骨,士兵們膝蓋總是會出問題,有時候要下跪埋伏,跪倒雪地裡,衣褲很容易沾水,用兔子皮拼接到棉衣的肘部和棉褲的膝蓋部分,防風防水,抗寒,有時候,小細節恰恰是成敗的關鍵。
淳于諳吃飽之後,放下筷子,這次進城,方侍衛知道,方侍衛說,所有將士都感念少夫人爲他們所做的事,一直沒有機會感謝,想叫一聲“少夫人”,又怕二人沒成親,損壞青璃的名聲。他心裡清楚,可是這樣的話憋了一個晚上也沒說出來。
“這個你拿去,不沉的。還有這個是我用油氈布做的雨衣,比蓑衣方便。”
青璃知道,淳于諳還惦記軍中瑣事,不會久留,她儘量長話短說,“軍需上你就別擔心了,暫時沒問題,我過兩天要回小鳳縣,等忙完那邊,再回來。”
“別太憂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等到沐陽城收回之後,這邊也會有大動作。”
淳于諳接過青璃手裡的包袱,穿上雨衣,在她的額角上輕輕地印上一吻,“你走之前,來大帳看看我,讓我知道。”
“好。快回去吧,記得腿上的藥膏在雨天別忘記擦。”
屋外很黑暗,很快,淳于諳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之中,青璃目送他遠去,這才轉回身,看到站在身後的麥冬,嚇了一跳。
“小姐,奴婢來收拾的。”
麥冬沒什麼表情,就事論事,聽說少將軍的東西不喜歡人碰觸,所以她只是收走了食盒,用棉布擦地下的水漬。青璃扶起來浴桶,心裡鬱悶,這丫鬟不能是誤會什麼了吧。
“麥冬,你怎麼沒睡覺呢?”
青璃沒話找話,把手握成空拳,在嘴邊輕輕咳嗽了兩聲。
“恩,過來打掃。”
麥冬臉色不變,心裡尋思,這麼大的動靜,多虧是在雨夜,不然街坊鄰居都能聽見,小姐和少將軍也太放肆,兩個人竟然還要一起沐浴,當初主上派她過來的時候,就交待要緊盯着少將軍,謹防小姐被佔便宜,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她是回稟還是隱瞞?這是個問題。
青璃有心解釋幾句,但是地下的水漬和歪倒的浴桶就是證據,說什麼言語都是蒼白的,只能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好在麥冬不是麥芽,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下了一夜的雨,早上的時候才停歇。於嬤嬤打了一個呵欠,端着水來伺候青璃洗漱,一邊走還在念叨,“小姐,少將軍怎麼住在這樣的院子,太簡陋,而且晚上有響動,想來屋子裡沒準有大老鼠,老奴一想那大老鼠會跳在桌子上,晚上都不敢放糕餅點心。”
青璃正站在窗邊,看着窗下那個大腳印,這就是昨夜淳于魔頭來的證據,不然的話她一夜酣睡,以爲夜裡發生的就是一場夢。雨過天晴,窗前的柳樹垂下來的樹葉被雨洗刷的格外乾淨,每條紋路都格外清晰。
“小姐?”
於嬤嬤見在自家小姐還在窗口,招呼道,“您過來洗漱,今日又要出門吧。”
“恩,是要出去。”
青璃自動忽略於嬤嬤的“老鼠論”,她今日約好還去小花姐家,劉二牛會在午時左右找工匠回來商談,所以準備早膳之後就出門去。
“小姐,您昨夜用過宵夜嗎?”
於嬤嬤唸叨,她在茶水間準備了細麪條,因爲小姐是在外面用的晚膳,她怕小姐沒吃飽,晚上會餓,剛纔去茶水間一看,細麪條不見蹤跡,以爲是大老鼠跳上了竈臺。
“哦,吃了點湯麪。”
青璃說謊臉色不紅不白,對着銅鏡讓麥冬梳頭,選擇最簡單清爽的髮式,頭上也只帶着一根素銀的頭釵,回來一切從簡,若是穿着太好,就怕小花姐不自在。
“小姐,門外來了一位大人,說是求見小姐。”
家裡看門的老頭站在院子裡喊了一嗓子,於嬤嬤立刻應聲,暗道一定是鳳陽知府,來得真快,就爲了庶女和小妾真是豁出去了,竟然這麼快就找上門來。
“恩,我馬上去前院。”
青璃喝完最後一口粥,心裡尋思怎麼打發季大人,這種渣爹,不值得同情,能厚臉皮上門,一看就是在趙晚春爹那裡沒尋到捷徑,這纔來找她疏通。
“莫小姐,本官是鳳陽知府,這位是小女季悠。”
前院書房,坐着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蓄着鬍鬚,身材瘦弱,說話的時候還在捋鬍子,一派達官貴人的模樣,來求人的,也不知道姿態放低點,不過還算懂禮儀,上門沒有空手,備着禮盒。
“季大人,季小姐,寒舍簡陋,抱歉抱歉。”
青璃坐在主位,吩咐麥冬上茶,一旁的季悠不住地擠眉弄眼,一臉不情願,這次趕在早膳時分上門,是被她爹強行帶出門的。
“莫小姐,本官上門是有一事相求。”
季大人沒有說得太詳細,只說自家的小女兒和二夫人因爲一些誤會,與守城官兵起了小摩擦,所以被當成奸細關進大牢裡面,一切都是巧合,他擔保二人絕非是什麼奸細,其言灼灼,言辭懇切,讓青璃大跌眼鏡。
正室還在鳳陽,嫡女跟在身邊,季渣男還有臉說上不得檯面的小妾就是二夫人,季盼一個庶女成了愛女,難怪季悠會覺得心寒呢,真是不是東西,對自己的妻女沒擔當,把滿腔熱情給了小妾和庶女,青璃只覺得諷刺。
“季大人,這有些難辦,您也知道這是軍紀。”
青璃眼睛轉了一下,這次他來求情,若是不放人,季悠沒準要跟着倒黴,其實放人也不是大事,這麼多天在大牢裡,兩人一定被折磨得夠嗆,不過呢,放人也沒那麼簡單。
“莫小姐,本官也知道你爲難,本官身爲鳳陽知府,四品命官也沒有這個能力,不怕小姐您笑話,現在心裡七上八下,夜不能寐啊!”
季大人眼睛流露出悲痛的神色,青璃抓狂,這位季渣男腦子被驢踢過吧?當年他只是一個小秀才,讀書還是季悠孃親家裡資助,後來纔有的今天,現在不但不知道感恩,還因爲一個丟臉的小妾夜不能寐,還有比這個更噁心人的嗎?
季悠眼睛裡含着淚花,替她娘不值得,他爹是用孃親威脅她帶他來青璃這裡,深覺得對不起朋友。現在聽爹爹這麼說話,忍不住流淚,孃的付出,算什麼?
“季大人,這事不好辦,您也知道城北大軍軍紀頗爲嚴格啊!”
青璃唉聲嘆氣,她自己也不過是個平頭百姓而已,知府大人都做不到的事,她一個小小的女子,如何做到?
“本官明白,所以不惜一切代價,願意出十萬兩紋銀給城北大軍添糧草,只爲夫人和小女平安。”
季大人一咬牙,想到小妾往日裡溫柔小意,就是個賢內助,說什麼他都愛聽,有些心裡話只能和她說,而季盼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鳳陽名聲很大,就是他的驕傲。
“這個真的很難。”
青璃覺得,季渣男是個通透人,不過她胃口太大,十萬兩根本不能塞滿,卻也知道,季渣男家裡的底子薄,這些銀子也不是他自己出,還是和季盼一樣,摳鳳陽的富商們,如今世道,商賈低賤,有的是銀子,就是想抱大腿,鳳陽又那麼大,區區十萬兩不算事。
“二十萬兩,莫小姐,您也知道我們季家的情況,這是本官最大的能力了。”
二十萬兩差不多,青璃猶豫片刻,這才答應下來,也沒說死,只說幫着牽線,二十萬兩銀子的誘惑,就算給別人一樣能成事,好人還不如她來做。
“那季某要回鳳陽湊銀子,最多兩天,就讓阿悠留下叨擾吧。”
季大人留個心眼,怕煮熟的鴨子飛了,讓嫡女留下來監視,這做法真是絕無僅有,他對着季悠道,“很快你妹妹就能出來,你不是說要安慰她嗎?”
“是,父親。”
季悠點點頭,和青璃一起目送她爹離去,她的情緒這才崩潰,眼淚止不住地流,“對不起,青璃,是我爹早上綁着我來的,他用我娘威脅我,若不答應,就把我娘趕到莊子上去。”
“唉。”
青璃惆悵地嘆口氣,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季大人怎麼說也是季悠的爹,她一個外人也不好跟着叫罵,對比起來,她突然有種深深的幸福感,她爹莫如湖不重男輕女,家裡人也把她當成眼珠子疼寵着,所以格外不能理解這個季大人的所作所爲,同樣都是自己的女兒,一個寶,一個就是草。“阿悠,別難過了,吃飽了好好想想該怎麼辦。”
青璃吩咐麥冬去打水,又讓於嬤嬤去叫了早膳,季悠起來之後就被帶到這裡,現在還空着肚子,竈間裡面有新熬的小米粥,還有花捲,幾碟小菜,出油的野鴨蛋,她心裡盤算,等會帶着季悠一起出門,等晚上把她安排在三進宅邸那裡,淳于諳的小院沒有空房間,也留不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