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夜晚,漫天飛舞着雪花,一輛馬車正在出莫家村平坦的道路上,車軲轆在雪地滑行和馬蹄踏雪的清脆聲,在這個夜裡聽得格外清晰。
馬車裡,燃着紅泥小火爐,青璃和於嬤嬤正對着中間的小几,另外兩側,堆滿高高的食盒,爲了防止掉落,用幾根麻繩固定住,車壁四周是油燈和燭火,照得馬車裡呈現出昏黃的顏色。
青璃裹着羽絨被,讓自己和蠶蛹一樣,只露出腦袋,她靠在車壁上。下晌的時候睡了一覺,等到起身後,發現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妥當,爹孃怕她在路上耽擱,早早地催促她,出村這條路雖然被村裡花銀子修繕過,還達不到官道的水平。
這一個月,隔幾天就會下雪,村裡人不出門,雪就一直堆積着,很是不好走,天又冷,萬一馬車路上出點小毛病,可要露宿在荒郊野外了。
“小姐,您喝杯熱茶吧。”
紅泥小火爐上細嘴銅壺裡面的水開了,於嬤嬤有眼色地用粗布卷着,提着手柄,給青璃倒了一杯熱茶,其實沏茶最好不要用滾燙的開水,只是出門在外,沒有這麼多的講究。
青璃點點頭,端起茶杯,輕輕一吹,一股熱氣直擊面門,帶着茶的清香,她愜意地深深吸了一口,眯着眼睛。晚上爹孃還要去大伯家,爹爹,大伯,孫文孫武兄弟打牌九上了癮,正好四個人,每天都玩到深夜。
忙碌了一年,算是在過年的時候有點時間,等出了正月,村裡又要開族會研究新糧種,又要蓋房,而孫文孫武兄弟也不想坐吃山空,合計找個鋪子做東珠生意,要開始腳不沾地的日子。
車內,只有青璃和於嬤嬤兩個人,短暫的沉默之後,於嬤嬤首先憋不住。這雪夜在外頭,又趕上大過年,聽着鬼哭狼嚎的風聲,怪可怕的,臨出門之前,還在聽麥芽說平陽城附近有不少山匪,這麼個苦差,偏偏選中她。
“小姐,您打算在北地停留多久?”
鳳陽平陽是很好,民風淳樸,可終究這邊的人不太講究禮儀規矩,於嬤嬤覺得自家小姐在這邊呆久了,在天風書院學習的那些全忘了個乾淨,等回到京都要重新撿起來。
再說雖然少將軍在平陽打仗,可小姐早晚是淳于家的人,應該留在京都,就近照顧護國將軍夫人文氏,未來的婆婆,現在就要想着討好,以後的日子才舒坦。
這些不提,新皇耶律楚陽登位,還有皇后娘娘都是自家小姐的好友,這種友情也好維繫,在這邊能接觸到什麼上層人物。
“還不曉得,至少兩年吧。”
從京都回來之時,青璃答應四嬸和一衆好姐妹,及笄禮要在京都舉辦,現在北地打仗,族裡也要發展,她想趁着沒出嫁,多陪爹孃幾年,等以後嫁人,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哪有現在自由肆意。
“兩年?”
於嬤嬤瞪大眼睛,嘴角抽了抽,想提點反對意見,又咽到肚子裡,自家小姐是個有主見的人,根本不會聽她的意見。
按照現在馬車行駛的速度看,趕不上明日早上開城門,到達平陽約莫也要晌午,一路上雪太深,要耽擱一些時間,青璃在想是不是明日進平陽直接到城北大營,她在空間裡準備了生日蛋糕,也有細細的紅蠟燭,這是現代過生辰必備的。
原本想着,用紅紙做一張證書,什麼面癱證之類的,但淳于諳這種人肯定不明白,這是代溝,還是省略這個環節,總覺得一切反過來了,他的生辰,她要一直想着送什麼驚喜,在現代不都是男子費盡心思的麼。
於嬤嬤閉口不言,青璃有心事,二人沉默對坐,一直到深夜時分。馬車已經離開小鳳縣,從另一條路,拐上了官道。大過年的,路上寂靜無聲,這個時候根本不會有人出動,都在家裡團聚,熱鬧的過着年。
馬車裡冷冰冰,紅泥小火爐上裡面換了幾次炭火,每隔一段時間,於嬤嬤都會給車伕的手爐里加上炭,坐在車裡都有冷風鑽進來,更別提外面的車伕。
臨出門前,看到天上飄雪,青璃準備了一件油氈布做成的雨衣,讓車伕套在棉襖外面,這樣不怕雪打溼了襖子,又能擋風,羽絨帽子,圍巾,手套口罩,給車伕配備了一套,棉鞋外面加了皮子和羽絨,又發下厚厚的棉毛襪子。
青璃和家裡人約定,正月十五鳳陽見,參加花燈節,她其實並沒有想在平陽呆太久,這次來平陽的主要目的是給淳于諳過生辰,剩下的時間,她還想通過密道,去大秦泗水城走走,探聽消息。
“小姐,前面有一個姑娘。”
雪夜並不算黑暗,勉強能看到不遠處有一個黑影,正在緩慢移動。大年初一深夜,一個姑娘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就這麼獨自出現在官道上,有些奇怪,車伕想了一下,還是通知了青璃。
打開馬車的車窗,呼嘯而至的冷風讓青璃打了一個激靈,順着車伕手指的地方,前面不遠處,正有一個纖瘦人影,那人聽到身後有馬車聲,轉過身,一臉詫異地回頭觀望。
“怎麼是她?”
青璃狐疑,這個時間在去平陽的路上遇見這人,會不會是巧合?
шωш¸ttκΛ n¸C O “小姐,車伕說有個姑娘在外頭呢,是誰啊?”
於嬤嬤的一側堆着一些食盒,她打不開窗戶,湊到青璃身邊,心裡尋思,這大半夜的還有不在家裡熱炕頭暖和的,獨身一人,膽子真大,也不怕遇見山匪。
“上次我和你說的騙術,有那麼一夥兒人把沐陽城的姑娘騙到北地做繡娘,實則逼良爲娼。”
青璃側了側身,把車窗的地方留給於嬤嬤一部分,“那個女子姓韓,是受騙者之一。”
理論上講,韓姑娘也不算受騙者,至少她回北地不是爲了做繡娘,她只是爲回老家,和衆人搭伴一起走的,沒想到也中了麗娘等人的圈套。
“你是那天救我的小姐?”
韓霜縮了縮脖子,呵了一口熱氣,搓搓手。上次得救,青璃給了她五十兩銀票,讓她好好生活,本來是不應該厚臉皮收下,無奈那點盤纏,早就被麗娘搜刮,身無分文,根本沒辦法回到鳳陽老家。
得救之後,韓霜僱了一輛馬車回到鳳陽,她家搬到沐陽做小買賣,鳳陽老家也是有親人的,都是孃家的親戚,兩個舅舅。她想投奔舅舅,在北地生活一段時日,等沐陽那邊穩妥,在軍隊的哥哥會回來接她。
開始幾天,舅舅,舅娘對她不錯,因爲她有銀子,買了不少過年應用之物,過年前就吃到五花肉,油水足足的。背地裡,表姐經常套話,得知她還有四十多兩,立刻眼睛就亮了。
韓霜的大舅二舅家都在一個村,早年和她孃的關係不好,她娘是被家裡賣給她爹的。因爲她爹瘸了一條腿,好在爹孃感情不錯,但是當年之事,娘心裡始終留有恨意。
自家搬遷到沐陽,發達以後,也很少和這邊聯繫。爹孃走後,韓霜對這門親戚,心裡抱着一點希望,或許當年賣了娘也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爲了給大舅和二舅娶親,迫不得已。
娘已經去了,她沒有什麼親人,就想到舅家,想回來投奔,她會刺繡,也會釀酒,能做活兒,總歸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不會拖累人家。
可惜,理想總是美好的,對她來說,舅舅是親人,而對於對方來說,她是個陌生人,或許還是一頭傻傻的肥羊。
二舅和舅娘還算本分,而大舅娘是個尖酸之人,得知她有這麼多的錢財,就起了心思,拼命說服她嫁給大舅孃的孃家侄子,那侄子是個傻的,二十來歲仍然打着光棍,掛着鼻涕,每天就在村裡亂竄,還喜歡貓在農家的茅房,看村裡的女子如廁,經常捱打,絲毫沒有廉恥之心。
韓霜是個烈性子,馬上就提出去二舅家過活,等她收拾包袱的時候,發現身上的四十多兩銀子不翼而飛!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大舅娘把她關到柴房,還威脅到這親事必須結下,正月十五就讓二人成親。
三十那天晚上,大舅一家人歡天喜地去二舅家過年,把韓霜一個人丟在柴房,她哭鬧的聲音引來了村裡的一個小夥子,小夥子剛從外做工回家,得知她的事情,同情她的遭遇,就找了一把斧子,砍斷了繩索,又把身上僅有要帶回去的一百多個銅板給了她。
“你先上馬車吧。”
青璃招呼韓霜上車,她現在警惕心很高,只要有人主動接近,或者是出現巧合,她就會認爲對方是耶律楚仁派來的,也懷疑過麗娘是那變態的人,這擄人手段比當初強行搶人要高明一些,不得不說,青璃的思維已經形成了慣性。
“謝謝小姐。”
韓霜手腳僵硬,爬了半天車門,最後被於嬤嬤一使力,拉上來。於嬤嬤聽自家小姐說過這些被擄女子的遭遇,竟然關在陰冷的地窖,世風日下啊,她把自己身上的羽絨被披在韓霜身上,又倒了一杯熱水。
“你怎麼這副裝扮?”
韓霜頭髮亂糟糟的,身上的棉襖破了幾個口子,露出裡面黑乎乎的棉絮,還是打結的,青璃記得離開之時給了銀子,省着花,過個十年無憂,這回鄉一趟變成這麼落魄,青璃很不理解。
“這……”
提起這個,韓霜心裡委屈,傻過一次,從沐陽跟到北地,差點被賣到花樓裡,而現在回到老家投奔親人,親人不但不憐惜她死了爹孃,又在她身上打主意。原來的襖子是麗娘給每個姑娘發的,爲了賣個好價錢,用的是上好綢緞。她回去之後,表姐見她小襖好看,就搶了去,她穿的是家裡人蓋白菜的破舊襖子。
“唉,這年頭,親人都不能相信,還能信誰?”
於嬤嬤似乎深有感觸,嘆了一口氣,“這方向是平陽的,你怎麼想回去嗎,你在平陽沒有親戚吧。”
“是沒有。”
韓霜把茶碗放到小几上,僵硬的身子緩過來一些,她感激地看了青璃一眼,搓搓手,猶豫一下,還是實話實說道,“我想找麗娘報仇。”
她被自家親戚搶去了銀錢,告官也沒用,對方完全可以說是她送出去的,現在又反悔,只因爲對方是她的親孃舅。韓霜不能把人怎麼樣,她也找不到辦法,離開村裡,憑藉着一股怨恨,一路上步行,忍着嚴寒,她口袋裡還有村裡那個小夥子送的一百多個銅板,就用這個銀子買身舊棉衣,再買一把匕首,她要殺了害她這樣的麗娘。
“報仇,你一個弱女子怕是難了,還得把自己搭進去。”
於嬤嬤連連搖頭,如今女子命太苦,沒有親人就和浮萍一般,有了親人又是這般模樣,當年可以賣了韓霜的娘,現在同樣可以以賣韓霜,這種極品渣親戚絕對不能放過,必要到縣老爺那裡喊冤。
有了韓霜,車內就不再冷清,青璃暗中觀察,沒看出什麼大問題,她揉揉額角,估計自己想多了。眼瞅着到了深夜,於嬤嬤從小几的櫃門裡拿出來一些速凍餃子,在紅泥小火爐上放了一口鍋,下餃子吃。
很快,滾燙的水面上多一層浮起的油花,韓霜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聲,她臉色發紅,從大年三十到現在還沒有吃東西,剛纔在外面凍得麻木不覺得飢餓,現在聞見餃子的香味,她咽咽口水。
“多虧夫人怕路上不夠吃,帶了多的。”
於嬤嬤撈出一碗先送給了車伕,趕夜路要補充點體力,青璃不餓,沒有吃餃子,喝了一碗餃子湯,吃了幾個肉丸子。
“真好吃。”
韓霜是餓的狠了,她儘量保持用餐的儀態,仍舊顯得很是狼狽,除去餃子之外,於嬤嬤又打開了一個食盒,裡面又有芝麻團子,炸雞塊還有肉丸子和春捲,韓霜一樣夾了幾個,讚不絕口,很多年沒有吃過這麼地道的北地吃食了。
飯畢,繼續趕路,這次爲了節約時間,馬車從順着官道下去,走了一條山間的小路,一路上很是顛簸,馬車來回晃悠,於嬤嬤和韓霜閒聊,青璃閉着眼睛,屏氣凝神聽了一會兒,沒找出什麼漏洞,轉過頭又要想給淳于諳過生辰之事。
一夜很快過去,等到天亮之時,雪也停了,馬車終於穿過了一個城鎮,再往前約莫一個時辰,就能到達平陽城門。青璃打開車窗,換了一下空氣,不遠處羣山峻嶺被皚皚白雪包圍,四周的樹木光禿禿的掛着銀條,偶爾在大地裡,有枯草從雪地裡鑽出,北地的冬,似乎只有這一種顏色。
今天是大年初二,路上的行人開始增多,大多都是女子帶着小娃,有的人步行,也有的坐着牛車,無一不是一臉喜色,揹着包袱,今兒是出嫁女子回孃家的日子。
早年家裡窮,大雪封山,娘很少去外公外婆那裡,每年快要過年,大舅小舅輪流趕着牛車過來送糧米和一些年貨,那會家裡屋子小,沒空閒的,也沒地方住。
最近幾年,孃親每年必會坐着馬車回劉家村,每次回去都遭到全村人的圍觀,大家背後議論,莫家發達,娘也有了銀子,可要好好貼補自己的孃家。
家裡的經濟大權歸娘全權管理,爹莫如湖雖然是莫家族長,手裡卻沒幾兩銀子的私房,支出習慣和娘劉氏報告,劉氏也不喜歡把着錢財,對這方面看管不嚴,也不上心,對娘來說,吃點虧沒什麼,無愧於心就好。
路上行人漸漸地增多,青璃把馬車的窗戶拉開一個小縫隙,也有面色愁苦的婦人,手裡提溜一個空癟癟的包袱皮,一看就是空包袱,這樣回孃家,指望的孃家貼補,肯定會不好意思的,這時代的人情冷暖,通過初二路上這些婦人們,體現了一個淋漓盡致。
眼瞅着快到午時,馬車終於終於到達城門處,士兵們眼尖,不但認識青璃的專屬馬車,也認識車伕,大家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頭的活計,聚集在一起,對着馬車拱手抱拳,“少夫人,過年好!”
“少夫人,今兒是初二,您咋來平陽了,是不是把咱們城北大軍當您孃家人啦?”
“就是,咱們都是少夫人的後盾!”
幾個士兵和青璃算熟悉,知曉她性子好,有時候也會開幾個無傷大雅的玩笑。韓霜聽到這個稱呼,一直呆愣,青璃沒有理會,她拿着一個食盒跳下馬車,提給前面作揖,一臉滑稽的士兵,“喏,回孃家啦,這個是給孃家人帶的。”
“哇,咱們又有口福了!”
士兵們歡呼,進城的百姓們愣了一愣,把視線全部轉移到青璃身上,一身雪白的貂皮大衣,臉色如桃花一般,眼神清澈得如雪水融化後甘冽的清泉,讓人忍不住要仰視,傳言少將淳于諳的未婚妻莫家小姐姿容傾國傾城,果真如此。
“好了,別貧了,我先撤了。”
青璃對衆位士兵揮揮手,看着越來越多蜂擁的百姓,她揉揉額角,每次都很想低調,每次都被破壞,這些士兵們是真的拿她當朋友和家人,言談間也帶着親切,她真的不能裝出一副高冷的模樣。
北風不大,氣溫卻冰寒得很,只在馬車下站了一小會兒,青璃就覺得腳底板發寒,她讓車伕順路回到新宅,把於嬤嬤和韓霜送到新宅去,她自己乘坐馬車往城北大營趕。
一路上,遇見巡邏的士兵,馬車裡的食盒迅速減少,她又在空間裡準備出蛋糕和一些吃食,放在車上,空間裡準備的一匹馬,有車伕在,沒辦法拿出來,等待後續補上。
“少夫人,您來了!”
在城北大營總部,青璃碰見了出門辦事的方侍衛。二人簡短閒聊幾句,大年三十在沙場上,北地士兵齊聚,過了一個最好的年,菜品豐富,大魚大肉,還有各種乾果點心水酒,士兵們圍着篝火,手舞足蹈,別管明天會不會消失在沙場,有了今日開懷暢飲就好。
大年初一,士兵們吃着餃子,少將軍於衆人一起,親手包了幾個。士兵還第一次鼓起勇氣,起鬨想聽少將軍唱小調,要是以前,打死他們也是不敢的,可是自從有了少夫人之後,少將軍雖然還是不苟言笑,明顯要平和得多。最後淳于諳沒有唱小曲,當着士兵們的面,百步穿楊,也讓衆人見識少將軍神力。
淳于諳不可能唱小調,那對他來說會有損威嚴,青璃第一時間在腦海裡冒出這個想法,她自覺很瞭解他。見到方侍衛,得到情報,當然也要付出點代價,馬車裡的食盒又被方侍衛打劫走兩個,直言不會打擾二人。
青璃跳下馬車,讓車伕回新宅,身後跟着幾個士兵提着食盒,青璃漫步在淳于諳的小院,因爲過年,牆上也掛上了新桃符,那字跡行雲流水,帶着鋒利和灑脫,一定是淳于魔頭自己書寫的,屋檐上,樹上掛了幾個紅燈籠,給小院裡增加了一絲喜氣。
“來了?”
淳于諳聽到動靜,趕緊從偏廳站起身,今天是他二十一歲的生辰,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分開這麼多天,他度日如年,尤其在大年三十那天,北地士兵高喊少夫人,自家小丫頭不在身邊,他突然感到落寞。
“是啊,來了,坐一夜馬車,腰痠背痛。”
士兵們沉默地行禮,把食盒擺放整齊,統一退出去,他們雖然也想和少夫人攀談幾句,看到少將軍的臉色,趕緊識相退出去,過年想休息兩三天,若是此刻打擾,估計晚上全體士兵都要被叫到沙場去訓練。
淳于諳把青璃抱在懷裡,他用手撫摸着青璃的臉頰,二人相擁片刻,青璃這才他的懷裡退出去,想開口說生日祝福,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
“坐了一夜的馬車,不如睡一會兒吧。”
現在是午時,青璃有歇晌的習慣,本來在路上她能睡一會兒,因爲遇見韓霜,精神高度緊張,片刻都沒有休息,一直堅持到平陽城。
“恩。”
有熱水,青璃洗漱一番,淳于諳幫着她脫去外面白色的雪貂大衣,又把頭上的絲帶解開,瞬間,青璃的秀髮散落地垂在肩上。
從偏廳往裡面走是一間被隔斷出來的書房,書房內有一個拉門,打開拉門就是內室,內室已經被收拾得整齊,地上放着一個火爐,深色的牀帳,下面是一條深藍色毛毯。
青璃脫下鞋子,踩在毛毯上,上了牀。淳于諳的牀鋪總是硬板牀,最多底下墊一層稻草,睡起來很不舒服,青璃在軍營裡呆了幾次,不太習慣。
這次淳于諳想到她會來,就把裡面加了一層厚厚的羽絨墊子,青璃坐上去之後,感覺到下面軟軟的,心裡一熱,一定是他悶聲不響乾的,淳于諳不善於表達,想要了解他,就要從細微之處感受他的用心。
二人相擁,青璃在淳于的暖暖的懷抱,緊張的精神得到放鬆,她很有安全感,很快地有了勻稱的呼吸聲。
淳于諳僵直着身體暗暗叫苦,以前很排斥親事,自從有了她,他突然覺得自己也應該成親了,今天正好是他二十一週歲的生辰,如果今天可以成親,或許明年二人的孩兒都出世了。
胡思亂想,一直到未時,青璃睡了美美一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轉過身,摟抱着淳于諳,在他的臉頰上咬了一口,小聲道,“我知道今天是你生辰,生辰快樂!”
剛睡醒,青璃的臉頰泛着紅潤,眼眸裡涌動着水光,淳于諳咽咽喉嚨,迅速地撲上去,把她緊緊的摟在懷中,火熱的身軀密切的貼合,淳于諳在青璃的脣上,攫取她的甜美。
暗流涌動,空氣中傳來一種花香的味道,二人耳鬢廝磨,青璃頭髮凌亂地貼在臉上,臉色緋紅,連連喘氣呻吟,她的求饒聲,對於淳于諳說簡直就是興奮劑,兩個人一直深吻了半刻鐘,這才意猶未盡地停止。
“都說不要了,你怎麼還……”
青璃推開淳于諳,乾咳兩聲,隨着關係的深入,二人也比從前更親密,她擔心某天擦槍走火,失了清白,她決定以後要和淳于魔頭保持距離,謹防他突然襲擊。
“今天是我生辰。”
淳于諳用手撫摸着青璃柔軟的髮絲,眼神溫和。青璃撇嘴,言外之意,這魔頭生辰,就有特權嗎?那她生辰的時候是不是也可以提出過分要求?
二人在一起聊着最近平陽城的情況,聽說趙知府發怒,把翠香樓一干人等全部抓緊了大牢,翠香樓一夜之間被連窩端,青璃假裝疑惑,心裡偷笑,看來上次送信有了成效,有時候,抓住對方弱點,事半功倍,她一點都沒費力氣。
天色擦黑,屋內點燃了油燈,青璃讓士兵們不用忙活,晚膳她和淳于諳自行解決。二人在偏廳裡,把從鳳陽帶過來的吃食熱了一下,青璃提出在空間裡已經燉好的一罐子山雞湯,又打開食盒裡的蛋糕。
上面有自作的奶油,還有用藍莓果醬寫的生辰快樂,旁邊是粉色奶油鋪上的一層層細密的花朵,和現代的生辰蛋糕一致,青璃準備了一把切刀和蠟燭,在蛋糕的中心點上蠟燭。
淳于諳站在一旁,沉默着看着青璃的動作,心中悸動,自從有記憶之後,這次是第一次這麼正式過生辰,他看着那個有些新奇的大糕餅,猜想一定是自家小丫頭親手所做。
“這個蛋糕不算禮物。”
安排妥當,一桌子的菜色,還有蛋糕,青璃轉過頭,調皮地眨眨眼,那匹馬還在空間,也不能變出來,她從袖兜掏出一把剪刀,快速繞到淳于諳的身後,拉起他的長髮,用力剪斷。
淳于諳眼眸深深,沒有阻止,甚至在受到攻擊,身體最原始的防備都沒有。青璃以爲,她用剪子剪斷他的一縷長髮,他雖然不會攻擊她,定然是會躲的,可是他沒有。
頭髮對古人來說有多麼重要,青璃很瞭解,就因爲這樣,淳于諳的沒有動作,才能讓她在心裡產生暖暖的感動,“你不會躲嗎?”
“我爲什麼要躲?”
淳于諳如此回答,青璃頓了頓,或許他用剪子,她一定會躲的,這是人最本能的反應。青璃本想用淳于諳的頭髮打絡子送給他,見他這樣,她一狠心,拿起剪子要剪斷自己的長髮。
青璃這麼做,這次淳于諳急了,趕緊上前來阻止,面色緊張,青璃想到當時,她用剪子想修剪頭髮上的小分叉,丫鬟婆子跪成一片,求她不要那麼想不開。
“我們的頭髮,綁成絡子,打在一起,以後就永遠不會分開了。”
青璃衝着淳于諳揮手,一剪子下去,一縷青絲,她快速地把兩截頭髮混合在一起,用紅絲線打成結,下面點綴着瓔珞,這樣正好,送給他一個,自己可以留一個。
“好。”
淳于諳垂眸,雙手接過繩結,小心地揣在自己的懷裡,抱過青璃,二人一起坐在椅子上,青璃指着上面的奶油蛋糕,笑道,“吹蠟燭的時候要許願,並且不說出來,這樣才靈驗!”
蠟燭熄滅,青璃從淳于諳的腿上跳下來,其實她非常想知道他許了什麼願望,看他神色平靜,根本一點看不出,他的願望是大周永遠國泰安康,百姓遠離戰火,還是和她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很多年之後,二人已經成親,在一次生辰上,青璃曾經逼問過這個問題,這對她來說很重要,她要知道當時淳于魔頭的心境,在他心裡,到底是誰纔是第一位的,淳于諳說晚上告訴她答案,答案就是被壓在身下,一直到黎明時分,要了幾次水,真是丟了大臉。
青璃和淳于諳分吃了兩塊蛋糕,剩下的分給將領們,所帶來的食盒,青璃也分了下去,二人吃飽之後,在外面散步,青璃說起自己三哥的事,他在沐陽歸來,想這幾天來城北大營看看。
初二沒有月亮,一如既往的清冷,順着小路一直走下去,約莫一刻鐘就能趕到沙場,青璃和淳于諳並肩散步,“我提前和你說一聲,現在不是探親的時候,就怕三哥到這裡不合符規矩。”
“無妨。”
淳于諳面色冷峻地看着前方,他牽着青璃的手。青璃家裡的親人,爹孃,大哥,二姐和小弟,淳于諳都見過,現在就差一直在沐陽的莫子鬆。
“對了,大秦那邊境況如何?”
青璃有點心虛,上次打劫之後怕露出馬腳,淳于諳一向有消息渠道,她試探地問,“上次咱們發現那條地道,有人進去過嗎?”
“有,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
那個中年漢子在這兩天出入平陽兩三次,爲了不打草驚蛇,安排在外面看守的隱衛沒有上前抓捕,這漢子來去匆匆,每次手裡都不帶什麼東西,看來是去平陽送信的。
根據調查,這漢子是一家皮貨鋪子的掌櫃,而這家皮貨鋪子正好就是冬梅所說,趙晚春和北堂諺送消息的場所,也就是北堂諺的產業,這個時候送信,到底是送北堂諺和趙晚春的最新消息,還是平陽的情況呢,青璃猜測是後者。
“泗水關最近出來一個江洋大盜,一夜之間把衆多商戶家裡搬空。”
不僅僅是搬空那麼簡單,就連桌椅板凳都不放過,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商戶們不相信發生這麼大的動靜,驚動不了巡邏士兵,而士兵們不管不顧,很有可能和江洋大盜勾結,或者乾脆士兵就是那個賊,爲了軍餉幹出齷齪事。
“還有這樣的盜賊,這簡直比怪盜一枝梅還厲害啊!”
青璃一臉掉下巴的驚訝狀,實則心裡笑抽了,大秦蠻人,以前不是軍民一心搞侵略對付大周嗎,這回可好,互相懷疑窩裡鬥,她沒想到,偷個東西還能挑撥離間,讓他們起內訌,真是意外之喜!
“是啊,按理說不可能,宇文鯤懷疑是商戶們自己做的。”
商戶每年都要出大筆銀子支援大秦軍隊,這樣能得到軍隊的庇護。每年都要上交銀子,一年比一天多,已經有很多商戶不滿,給了這麼多銀子,仍舊讓大周打回老巢,出了高價請人做邪陣,最後也被破解,他們對宇文鯤很不信賴。
民間一直有反對宇文鯤的呼聲,宇文鯤又是個小心眼記仇的,以爲商戶裡面有人帶頭,大家出了這麼個主意,目的就是誣陷軍隊,並且一勞永逸,以後也有藉口不出銀子。
“那就是商戶自己做的,宇文鯤心狠手辣,肯定讓商戶們狠狠地出血,商戶們也有自己的利益。”
青璃假裝分析,原想再去打劫一次,現在看來是不能了,那一次,兩方互相懷疑,恰到好處,做多了就有被發現的風險,而且也起不到讓他們內訌的效果。
如果有機會再去泗水關,青璃想把泗水關走一遍,做到心中有數,順便聽聽牆角,看看有沒有耶律楚仁的消息,這人一天不除去,大周便後患無窮,永無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