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了正月,時間就過得很快,自從初二到達平陽,又回到鳳陽,這纔沒幾天,就到了正月十五,也就是北地十年一度的花燈節。
今年與往年不同,莫如湖當上族長,把莫家村的族人接到鳳陽,族裡特地在繁華地段包了一家客棧,一共三層小樓,後面還帶個小院子,讓族人居住。
青璃本想讓六嬸一家住到自家來,鳳陽大宅還有很多客房,六嬸委婉地拒絕,因爲孫家也在青璃家住着,人又多,她再去,就怕添麻煩,客棧也不錯,吃住都是族裡花銀子,環境也好。
族人正月十三那天全員到齊,男女老少,還有從來沒出過村的小娃們,見什麼都新鮮。要開花燈節,鳳陽比往年熱鬧,正月初十不到,鋪子紛紛開張,那些東家掌櫃都是做生意的精明人,早就嗅到了商機。
既然來到鳳陽,就不能不仔細的遊玩一番,此時是冬日,沒有什麼特殊的景點,不過鳳陽卻有很多老字號的鋪子,糕點瓜果的,首飾布料,胭脂水粉,還有金樓銀樓,族人成羣結隊搭伴閒逛,不管買沒買東西,總之是過了一個眼癮。
小娃就更興奮了,街道上的貨郎,賣糖人的,賣瓷娃娃的,件件精緻,明顯比小鳳縣鎮上高了一個臺階,青璃見小娃喜歡,也樂得花錢,十幾個銅板的瓷娃娃,可以讓小娃們高興上幾天。
十年一度的花燈節,是北地的盛事,一些周邊殷實人家,早早地趕來,那些客棧家家爆滿,生意火爆到不行,也有那來晚的,沒有找到滿意的客棧,那也不用着急,百姓們自己有準備客房,裝扮一新,提供飯食住宿,要比那客棧還周到一些。
青璃在正月十一,接到京都四嬸的來信,信中說起過年之事,白太后和皇后娘娘阮冉冉對自家很客氣,在大年三十,她們進宮一趟,二伯孃也沾光,回來之後嘮叨了好幾天,沒想到一介村婦,往好了說就是個小商人,能有面見大人物的機會。
在宮裡,白太后過問了大哥莫子歸的親事,新皇耶律楚陽賞識大哥,皇后阮冉冉也說好話,讓白太后很是好奇,召見一次發現確實是個難得的青年才俊,出身稍微差些也無礙,她就起了心思,想把孃家的侄女,也是京城四美之一,白若塵的妹妹白可心說給莫子歸。
白可心在京城四美之中,是個透明人,傳言她身體不好,所以極其低調,青璃在京都這麼多年,只見過她不超過三次,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在白府滿月宴,給了一個正臉。
之後的結果如何,四嬸沒有言明,只說大哥正因爲三月三科舉忙碌,每晚挑燈夜讀,人也清瘦一些,言語之間,是希望青璃爹孃不要給那麼大的壓力,親事這個,還是不能強求,合適才行。
娘劉氏和二伯孃曾經在汝陽遇見一個女捕快,性格爽朗,二人很是喜歡,就想一頭坑熱的給大哥莫子歸說媳婦,結果逼得他躲進了國子監,那個女子來京都找過幾次,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最後那個女子很是傷心,二伯孃也在檢討,好心辦了壞事。
關於南邊沐陽戰事還未確定,所以四叔即便是榮升輔國將軍,還是沒能回到京都。算算日子,一走就半年多,連新生孩兒也沒來得及看上一眼。
家裡的鋪子生意不錯,京都也慢慢恢復過來,在汝陽造船順利,沈冰雨爲此費盡心血,經常京都汝陽兩地跑,四嬸又操心小雨姐的親事。
爺奶身體不錯,二伯和二伯孃帶着小娃子添漸漸地習慣了京都的生活,四嬸一個人管理偌大的新府,有些力不從心,還要靠二伯孃幫襯,她信中說很想青璃回去,將來肯定是要嫁到京都,不如早早回來,省得在北地自由習慣了,回京又忘記那些禮儀,信中還透露說,護國將軍夫人文氏的身子不妙,前幾天竟然咳了血。
信的前半部分,還算輕鬆,連白太后也盯上自家大哥,眼光毒辣,白可心如果不是病秧子,配自家大哥還算不錯,家裡沒有大事,生意順風順水,關係硬就是好,連新皇和皇后都對家裡頗爲照顧,現在回京都真可以橫着走,她嘴角噙着笑,在看到最後一行字的時候大驚失色,這個消息,淳于諳還不知道,文氏瞞得緊,是被四嬸無意中發現的。
北地表面戰事停緩,只有青璃知曉,這背地裡深藏巨大的危機,大秦隨時可能出其不意捲土重來,戰事一觸即發,淳于諳根本不敢鬆懈,近期加緊練習陣法,工匠緊鑼密鼓準備戰車之物,看情形,要攻打大秦。
信中的內容,青璃不知道如何對淳于諳說,這個節骨眼上,說了就等於讓他分心,他在北地,不可能回到京都去,心急如焚又無可奈何。
以前,姐妹聊天的時候,水零歡和趙羊羊都直言,未來不想找武將,戲班子把這些將領展現的太苦,尤其是有了戰爭,在戰場上賣命,留下妻兒老小,有時候甚至來不及送自己爹孃最後一程,這就是所謂的忠孝難兩全。
青璃理解文氏的艱辛,不光是兒子是個將軍,夫君也是,一個在沐陽,一個在北地,還有一對雙胞胎,早早被送到山上學武,將軍府只剩下她一個人,夜夜對着油燈哀思。
四嬸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青璃也想回京都,可是馬上到了開春,族裡的族田全部耕種新糧種,一切都正在着手準備,平陽戰事未歇,她放不下心來。
這兩天,因爲糾結這個問題,青璃一直沒睡好,臉色蒼白,帶着淡淡地疲倦,連平日一向粗心的麥芽,也發現了不對。
今日是正月十五,白日裡有廟會,家裡人起了大早,念蘋,念陽和念香第一次來鳳陽城裡,看什麼都新鮮,堂姐莫青菊帶着幾個人一早就出了門。
廟會無非就是一個大集市,有時候運氣好,會有一些外來的客商賣佛教用品,買串佛珠,送到寺廟供奉,給點香火銀子,拿回來,戴在身上,用於保平安。
“小姐,今兒這麼熱鬧,您怎麼不跟着去啊?”
青璃昨夜又沒睡好,鑽進了死衚衕,今日怎麼叫也不起來,堂姐沒有辦法,帶着幾個小的先行一步,走之前還說有什麼新鮮玩意,她會帶回來。
麥芽端着水盆,看天色日上三竿,自家小姐沒來小日子也這麼嗜睡,廚房裡的早膳熱了又熱,煮的白粥越發軟爛,變成了米湯。
“廟會有什麼意思,無非就是一些賣小玩意的,還有幾樣特色的小零嘴。”
青璃打了一個呵欠,這才懶洋洋地坐起身。爹孃最近也忙,要帶着族人逛街,抽時間去沈府做客,孃親對沈冰雨的後孃印象不錯,爹和沈老爺一見如故,很快地稱兄道弟,時常串門喝酒。
現在鳳陽知府的任命暫時沒有下達,不過**不離十就是師爺,那個師爺現在對青璃畢恭畢敬,簡直把自己當成莫家的下人,得知她在鳳陽,時不時地上門聆聽教誨。
季知府是個糊塗蟲,這個師爺可不傻,青璃不討厭一個人精明,精明總比笨拙要好,貪點銀子無傷大雅,不然寒窗苦讀十餘載是爲了什麼?誰那麼無私,目標就是爲百姓做事?大體上,原則問題不出岔子就好。
“小姐,在莫家村整日貓着,好不容易有點熱鬧,您又不去。”
麥芽非常想看熱鬧,回來之後沒多久就到了冬日,大雪封山,整日在村裡不出門,見的也都是村裡人,聽一些家長裡短,真正出門逛街的次數並不多。
“晚上花燈節帶你們熱鬧熱鬧。”
花燈節之後,這些周圍遠道而來的人們不會很快離開,鳳陽應該還能熱鬧幾天,那會幾乎所有的鋪子開張,好吃的好玩的也就多了。
青璃伸了一個懶腰,起牀洗漱,於嬤嬤重新準備了早膳,鳳陽比較有名氣的炸面果,還有香醇的豆漿,青璃點名只要只兩樣,她是懷念現代豆漿油條的日子。
“小姐,您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少將軍那邊……”
於嬤嬤欲言又止,去極樂山莊那件事是個秘密,麥芽麥冬都不知曉,她必須得保守秘密。離開平陽之前,自家小姐見了少將軍一面,這幾天就有點不對勁,她怕少將軍得知小姐去極樂山莊那種地方,二人有什麼誤解。
“和少將軍有點關係,其實是文姨母,身子不太好。”
青璃原不想把這件事和丫鬟婆子說,但是她想起來,於嬤嬤是從護國將軍府出來的,沒準給她點意見。
“不太好?”
於嬤嬤端茶的手晃了晃,臉色沉重,沉默了許久,這才道,“小姐,老奴不知道當說不當說,文夫人也很艱難,老將軍和少將軍都在陣上殺敵,她一個人常年積憂成疾,之前都是在硬撐吧?”
文氏身體一直虛弱,經常眩暈,在兵圍護國將軍府那會有些嚴重,躺了一段日子,她強忍着,不準府裡的丫鬟婆子透露半個字的口風,否則就趕出府邸。
京城和北地千里之遙,青璃想要回去一次真的不容易,現在不是有飛機有火車的年代,全靠馬車,來回就要兩個月,莫家村春種以前,她不可能離開。
之後,於嬤嬤閉口不談,青璃也沒了心思,她又慵懶地靠在小榻上,不想起身,發現選擇有時候是一件殘酷的事。
下晌,莫青菊帶着意猶未盡的幾個小的歸來,衆人炫耀自己買的小擺件,小玩意,胭脂扣,絡子,有新意的荷包,還有那種最廉價的雕刻的小人。
“小妹,你看看這個,有意思吧?”
莫青菊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布偶,矮胖的身子,只有粗糙的眼睛和嘴巴,青璃接過,沒有看出一點有意思的地方,就是村裡大嬸們做的娃娃,都比這個好。
“這可是有玄機,哈哈!”
念蘋對着莫青菊眨眨眼,從青璃手裡搶過娃娃,得意地道,“這可是我發現的呢,你看看這個布料,有空隙的,裡面是土和草籽,只要澆水就好,小人的頭上就能長出草,冬日裡家裡沒花,這草綠綠的,多有生機。”
“是啊,只要十個銅板,真便宜!”
念香拍着小手,在一旁蹦躂,她也買了好幾個,到時候擺在窗臺或者小几上,小人頭上長了草,就和禿子長頭髮一樣,定然有趣的很。
青璃面色僵硬,這種小玩意在現代有賣,古人也很有生意頭腦,十個銅板?成本最多一個銅板,身子只有一小塊紗布,土和草籽到處都是,不需要銀子,這手工粗劣,一個大娘一天做個三五十個沒有問題。
幾人回來之後,家裡頓時有了人氣,熱熱鬧鬧,晚膳,衆人堅決不肯用,說是花燈節有太多好吃的,要留着肚子。
在衆人的期盼中,天開始漸漸地黑了,府上點燃了燈籠,幾個小的回去換裝,今日天冷,要在外面長時間行走,必須要多穿一些。
花燈節官民同樂,知府衙門的官差也會到主幹道維持秩序,以防止有什麼突發事件,在幾條主幹道禁止車馬,馬車只能停在附近的地方,幾人步行過去。
爹孃提前到了客棧,帶領族人蔘觀。這邊幾個小的結伴,莫青菊帶隊,衆人坐了一輛馬車。
路上,打開車窗,四周掛滿了紅色的燈籠,今夜鳳陽全城都籠罩在燈火之中,比大年三十還要喜慶。不少人成羣結隊,正在趕往主街,前面不遠就是會場,位置四通八達,很是方便,百姓們興致高昂,說說笑笑,有那小娃騎在爹爹的脖子上,小臉兒帶着興奮,四處看着。
“一會兒你們都注意一些,人多就熱鬧,卻也亂,注意別被拍花子的拐走。”
每年都有那麼幾個人販子,青璃就悲催地被人擄過,雖說她那時情況特殊了點,不過這麼多年,還是給家裡留下陰影,爲此這次爹爹特別強調,族人一定要看管好自己的小娃,不要因爲貪圖新鮮,弄丟了孩子,不然真是後悔一輩子。
“我們都這麼大了,就算被拍走,也能找到家。”
沐陽那邊風氣不錯,拍花子的少見,念蘋不是很在意,一邊抓着爆米花,一邊順着車窗張望着,這麼熱鬧,還頭一次見到,在南邊水多,每年都是放河燈,划龍舟之類的。
“你可別不當回事,抓到你之後用迷藥迷暈,然後賣到偏遠地方給人家做媳婦兒。”
青璃嚇唬得念蘋念香臉色一白,弱弱地答應會緊跟人羣。古代雖然可以三妻四妾,窮人娶不上媳婦的也多,在京郊那邊的小漁村,就有四兄弟娶不上媳婦,買共妻。
不只是拐賣,還有哄騙,韓霜就是一個例子,差點被賣到花樓裡,有些時候命運由不得自己做主,尤其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
街道上真的很熱鬧,有挑着扁擔的貨郎,來回溜達,叫賣吃食,糖果,偶爾有小娃鬧着要吃,做爹孃的一咬牙,也會停下來買點,今日喜慶,十年才一次,衆人不會爲了節約掃興。
前面就是主街,車伕把馬車停在一個隱蔽的角落,念蘋念香還沒等馬車挺穩,歡呼一聲,撩開簾子快速地跳下車,青璃搖搖頭,無奈地跟上,小弟仔細和念陽還算鎮定,眼裡帶着好奇,四下觀望。
花燈節會場,張燈結綵,笑語歡聲,從這個角度,已經看到掛起來的兔子燈,外面是彩色綢布,裡面是燭火和燈油,看起來十分顯眼,一個高大的兔子,比青璃還要高。
“兔子兔子!兔子精!”
念蘋伸着手指頭,歡呼個不停,在四周,還有男子的口哨聲。花燈節,有很多北地的未成親的男女,只要看上對方,就可以表白,對方若是拒絕,也不傷面子,這是風俗。
爲了低調,青璃已經全副武裝,只剩下眼睛,衆人沒有用晚膳,念香揉着肚子不停地喊餓。兩旁道路很寬,幾個人並排向前走。
在主街兩側有酒樓,此刻已經爆滿,二樓是個好位置,從雅間推開窗戶,就可以看到一條街的景色,爹莫如湖已經預定好一家,和族人一起用晚膳。
“咱們還是吃點特色吧,酒樓的東西還不如府上的廚子好吃呢。”
在一條窄弄堂裡,有各種小攤販,每個攤子前都站着不少人。最外面是賣元宵的,正月十五必須食用之物,這家並不是煮,而是用油炸,然後五個元宵串成一串,周圍站着很多百姓,吃得興高采烈。
“咱們在沐陽只有酒釀圓子,還是北地的元宵個大餡多!”
念蘋搓了搓手,幾乎要留下口水來,她掏出自己隨身帶着的小荷包,從裡面找出一塊最小的碎銀子,自覺跟在後面排隊,還不忘記回頭招呼,“你們都要什麼餡的?我就吃黑芝麻的!”
“給我黑芝麻吧,小妹你吃五仁的吧?”
莫青菊轉過頭,問一旁的青璃,天冷,衆人熱情不減,爲了方便行走,手爐都沒拿,就怕吃東西不方便,只要可以吃,一切都不是問題。
“恩。”
子喜和青璃一樣要五仁,其餘幾個小的要黑芝麻,跟在後面的於嬤嬤,麥芽,麥冬三人也有份,念蘋不是個小氣的,也不差銀子,大大咧咧,是個實心眼兒。
“好吃啊,老闆,你做的真好!”
接到炸元宵,念蘋也顧不得燙嘴,直接放到嘴邊,老闆很細心,又給衆人準備了油紙,說是吃不完用油紙包着,回家想吃熱一下就可以。
“是不錯,炸元宵也能這麼好吃。”
咬上一口,外皮酥脆,裡面的餡料濃濃的流淌在舌尖,又甜又香,江米有嚼勁,有那漢子也覺得好吃,一串不夠還要多買一串。
“香辣豆腐乾嘍,咱這是祖傳手藝啊!”
炸元宵攤位前面人多,旁邊的老闆也不甘示弱,大聲地喊叫,自然招來一部分百姓,他的豆腐乾用泡椒醃製,風味獨特,解饞管飽,吃上幾片,嘴裡有滋有味,還有麻辣口味,魚肉味道的,種類繁多。
“老闆,給我們來幾片嚐嚐吧!”
念蘋又是第一個擠到攤位面前的,遞出買元宵找出來的銅板,點了幾個口味,一樣一片,她就是看着樣式不錯,沒吃過,想嚐嚐新鮮。這條衚衕前面還長着,沒準有更多好吃的,她要留着肚子。
青璃吃了幾份小吃,慢慢回憶當年小鳳縣鎮上燈會的情景,那碗魚片粥的味道記憶猶新,可惜卻再也找不到人。鳳陽城裡特色更多,還有專門供小娃玩樂的地方。
賣糖果的攤販用木頭做成一個轉盤,五文錢轉一次,賺到什麼就是什麼,有各種動物,有的大有的小,全憑運氣。念蘋對這種三五歲小娃的遊戲很感興趣,非要鬧着和念香一起玩,最後的結果就是,連青璃和堂姐手裡,也多了糖果。
套圈,打飛鏢,這些傳統的遊戲自然不缺,天色黑暗,準頭不好,十次有九次打空,可想而知,攤位的老闆在花燈節結束,又是一筆不小的進賬。
從這條弄堂穿過去,就是各種小玩意的攤位,念蘋白日逛了廟會,還在一臉新奇的看着,小弟子喜不太發表看法,只是直直地盯着木雕,但是他在攤位上看一會兒,就回頭看青璃,生怕自家四姐又會和從前一樣消失。
“小弟,你看上啥了,四姐買給你。”
青璃摸摸子喜的頭,心中酸澀。當年她丟了之後,爹孃就對小弟看管更加嚴厲,很少帶他到街道上轉悠,已經八歲了,實際上來逛街的次數一個手都數的過來,子喜懂事,從來不主動提要求,見到青璃才粘着她。
“四姐,我喜歡那個根雕,可是太大了,咱們拿不走。”
子喜看上的根雕,雕刻成一個老壽星的模樣,長鬍子,手裡拄着柺杖,一臉笑眯眯地慈祥模樣。大概有半人高,是作爲擺件的,馬車不在,衆人還要逛街,不好帶走。
“這位小哥兒,咱們可以送貨,您把府上地址給小的,等明兒一早一準兒送到。”
小老闆很精明,轉了轉眼珠,“但是咱們可要說好價錢,這個根雕是我收上來的,十兩銀子,不能少。”
這年頭,樹木幾乎是隨便砍,這樹根不值啥銀子,就是雕刻手藝賣錢,這麼一尊活靈活現的老壽星,十兩銀子還算是個公道價。
小弟難得開口要東西,青璃當然願意出銀子,和小老闆說了府上的地點,又交了一兩銀子的定金,幾個人這纔回到主街。
族人在酒樓熱鬧着,孫文不放心一衆小的,特地在酒樓門口等着,見衆人一臉笑意,也跟着笑道,“跑到耍去了,吃飽喝足了?”
“可不是,花燈節太有趣了,爹,你回去吧,我們去看燈了!”
裡面興致最高的就是念蘋,像打了雞血一般,連她爹也不願意搭理,簡單敷衍幾句,火急火燎地拉着衆人去那邊看燈,這邊主幹道,禁止小商販,只有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花燈。
整整一條街,每隔三五米,就有一款,每個燈都不一樣,有自己的代表意義,有民間的工匠,還有百姓們憑着智慧做出來的,青璃最喜歡的不是級別最高的龍燈,而是荷花燈,在花瓣裡面,有一個仙女。
“小妹,我咋發現那個仙女,長的有點像你呢?”
莫青菊在青璃耳邊嘀咕,青璃早就發現了,看來不是她一個人這麼認爲,念蘋,念香等人也提出同樣的問題,衆人上前一步,湊到荷花燈前面。
荷花裡面的女子,穿着水綠色的衣裙,裙襬處繡着蝴蝶,眉間刺着耀眼的蘭花,斜插一支碧色流蘇簪,眼神空靈清澈,長髮隨風翻飛,迷迷離離,遠處看,和真人一般。只有走進,才發現,仙女身上沒有什麼朝氣。
火燭的映射下,仙女的臉色紅潤,一切修飾的恰到好處,再想進一步觀看,旁邊的兩個官差立刻站出來阻止,“對不住啊,往後靠一些,這燈得仔細護着,這是城北大營將士們送給莫家小姐的禮物,咱們只展出一天,還要歸還過去的。”
城北大營將士們送給她的?這簡直就是一個驚喜,青璃抑制不住激動之情,點點頭,往後退了幾步,念蘋倒是想說幾句,見青璃不做聲,也就閉口不言。
荷花仙子吸引越來越多的人觀望,青璃把這兒一切在腦子裡打下烙印,她轉過頭,又和衆人隨着人流繼續向前走。
人羣越來越多,衆人都拼命向前面奔跑,小弟子喜會功夫,但是念陽不會,她看着念陽和念香,讓堂姐和念蘋一起,這會人多,可能會擠散,發生踩踏事件。
“百花娘孃的花車來了,咱們快去搶福袋吧!”
人羣中,有人高聲呼喊,衆人呼啦一聲,興高采烈,青璃只能隨着人羣的方向跟着一起跑,多虧沒穿長裙,行動自如,那邊穿着長裙的堂姐莫青菊也顧不得禮儀,提着裙角跑。
前面不遠處,迎來了百花娘孃的花車。冬日裡雖然沒有多少鮮花,萬花樓也有辦法,周圍的花朵都是綢緞做成,燈火光線剛剛好,足可以以假亂真。
如玉站在花車上,三千青絲如錦緞一般披散在肩頭,柳眉彎彎卻染上了一絲清冷之色,眼眸黑不見底,眼角略微上挑,笑起來宛如黑夜一般魅惑,睫毛打在眼簾下的陰影更是爲整張臉增添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色彩。
百花娘娘應該是什麼樣的,青璃不知道,但是如玉看起來失去了以往的嬌美,眼神清冷,寒意逼人,即便是如此,偏有男子愛這一款,人羣中不停地有人呼喊着。
“百花娘娘,快撒福袋啊!”
女子們更注重實際的東西,這些福袋什麼都有,有民間的偏方,有銅板,也可能是一件首飾,聽說十年前的百花節,竟然出現了地契,當時撿到的是個無兒無女的老乞丐,突然得了五十畝地,一下子發了!
“就是就是,老天保佑,娘娘保佑啊!”
衆人追着花車跑,青璃想擠出人羣很困難,阻力太大,如玉淡笑,在衆人期盼的眼光中,從下面拿出一摞紅色的福袋,對着遠處拋擲。
這樣,人流終於有人逆行搶福袋,也更加混亂,人們尖叫聲不絕於耳,喧鬧着,氣氛是熱烈的。
“百花娘娘真的是花魁娘子嗎?那些男子的眼睛都直了。”
念蘋撇撇嘴,也不去爭搶福袋,她突然沒了興致,轉頭一看,青璃剛纔在原地,現在已經不知所蹤,莫青菊,念香等人還在,“咦,青璃呢?”
“小妹有點事,讓我們結束去馬車那邊等她。”
剛纔青璃也想退出去,人羣擁擠,她在回頭的時候,看到身後不遠處哭泣的季悠,似乎很是無助,這纔想起這次來有部分計劃,打劫陳公子身上那株天山雪蓮。
季悠被人流衝散,魂不守舍地跟着衆人走,被踩到腳,痛得她彎下身子,有人一堆,險些被蜂擁的人潮踩踏,關鍵時刻,青璃推開人羣衝了過來,剛好扶她一把。
“青璃,你也來看花燈節了?”
季悠不好意思地勉強勾勾嘴角,用手帕擦了下臉上的眼淚,二人從中間衝出人羣,前面是一個小茶館,此刻沒什麼人,夥計正在悠閒着站門口看熱鬧。
“走吧,進去喝杯茶。”
看樣子是和陳公子走散了,青璃拉着季悠,進到茶樓,找了一間二樓的雅間,裝作什麼都不知情,笑道,“這是怎麼了,和陳公子失散了?”
不說來好,青璃一個玩笑,讓季悠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她越哭越傷心,哽咽着,幾乎說不出話來,青璃沉默,等了好久,季悠這才道,“你知道嗎,陳公子他不是好人。”
季悠眼睛紅紅的,眼裡還有隱隱的血絲,青璃半信半疑,不曉得她這是鬧哪出,裝糊塗道“怎麼可能呢,你們要成親了啊,可別因爲一點小事就鬧小孩子脾氣。”
窗外,一片喧譁之聲,已經有人拆開福袋,得到的是一家糧店贊助的糧米,正在得意地炫耀,沒搶到的人隨着人流,指望能有個好運氣,暫時沒有出現因爲搶福袋打鬧的現象。
青璃把視線移到季悠身上,見她傷心不似作假,心裡狐疑,難道陳公子是個太監,這麼隱秘的事被季悠發現了?
“他有孩兒的,而且還不是一個。”
季悠找到了傾訴對象,拉着青璃的手一股腦地道,“他有小妾,可他騙我說沒有,小妾有三個庶子,我算什麼?將來生了嫡子,是不是也要和不省心的下賤庶子爭搶?”
因爲有季盼,季悠對此很是憤恨,一個女子,不管之前多麼天真,有了經歷之後就會一夜中長大,季悠眼神發寒,“我不會和他成親,可不知道怎麼和我娘說。”
就在前幾天,陳公子說有一件事要辦,最近不能來看她,兩人要成親,不見面也是正常的,季悠沒多心,後來身邊的丫鬟提醒,成親前要給夫君做衣衫和鞋子,她雖然針線不是頂好的,也想盡力。就帶着丫鬟找到陳府去問尺碼,就在那次,一個被關在偏僻小院的女子引起她的注意。
季悠以爲是犯錯了丫鬟,就起了同情心,這才得知,對方是陳公子的小妾,並且有兩個男孩,陳公子的小妾不只一個,都被折磨死了,她也快了,只求季悠做了主母,能好好對待她的孩兒,她馬上要死了,不會爭奪什麼。
開始季悠半信半疑,後來問了幾個問題,發現對方回答的一般無二。季悠這才知道自己上當,正好陳公子不在,她最近都在刻意僞裝着。
“你不嫁,那你怎麼辦?”
季家現在就是靠陳家過活,搬出來之後,季知府就是個大麻煩,現在和陳公子沒準是一夥的,幫着監視季悠,但這話青璃不能說。
“我也不知道,我想學着趙小姐逃家,又放心不下我娘。”
婚期越來越近,季悠也越糾結,出乎青璃意料,她不想和陳公子攤牌,對這種欺騙行爲不能忍,今日和他一起看花燈,都覺得很噁心,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爹就是這樣,她不要走孃的老路。
陳公子何止是有小妾啊,他還是個太監,青璃揉揉額角,關切道,“這麼說陳公子辦事,就是去見小妾生的兒子了?”
“我也不知道。”
季悠搖搖頭,她和陳公子在一起有一段時間,去陳府幾次,卻從沒進過陳公子的書房和小院,每次都在待客的偏廳,陳府下人規矩多,這也不行那也不能去,她是在後花園迷路,才找到那偏僻的宅院,在小妾的指點下,纔回到原地。
“青璃,我覺得他這個人特別奇怪,經常就不在府上,以前我去陳府,府上下人說他不在。”
季悠懷疑,陳公子在外面有人,那會他身子不好,整天不出府門,她去找,怎麼能不在呢,無非就是和別的女子在一起,所以找藉口,她沒去過內院就是證據。就是她傻,直到現在才發現。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我想今天晚上回去之後和我娘說,讓她幫我想辦法。”
季悠招來小二,要了一盆熱水淨面,青璃又從空間裡拿出一瓶面脂給季悠,塗抹上之後,眼睛的紅腫也不那麼明顯。
二人沉默對坐飲茶,約莫一刻鐘,陳公子就經人指點找到了茶樓,他上樓之後,臉色帶着歉意,“對不起阿悠,差點弄丟你!”
“陳公子,你怎麼照顧的人,阿悠差點被人羣推到!”
青璃站起身,佯裝非常氣憤,陳公子解釋,剛纔人多,只是一個愣神的工夫,就被人流衝散,他上前坐在季悠旁邊,陪着不是。
“就你藉口多!”
季悠演技不錯,還是和從前一般,沒有什麼異樣,大爲長進,她嬌嗔道,“要不是青璃剛好在旁邊扶了我一把,我就摔倒了!”
“可不是,耽誤我搶福袋!”
氣氛又變得溫馨一片,青璃裝作添茶水,從陳公子的內衣襟順走了天山雪蓮,另外一枚是個印章,她也看不懂,胸前少了重量容易被發現,爲此青璃找了一塊和印章形狀差不多的石頭,天山雪蓮也用普通藥材代替,又放了回去。
“那陳某要做東,好好請你吃一頓了。”
陳公子舉手投足之間一派溫文爾雅,對季悠呵護備至,季悠又成了甜蜜羞澀的模樣,絲毫看不出剛纔的傷心。
正月十五晚上,鳳陽熱熱鬧鬧,與此同時,在北地平陽關外,城北大營的士兵們正在緊急地安營紮寨,接到斥候的回稟,大秦城門大開,十五萬大軍準備搶先渡河,在泗水關安營,才平靜沒有一個月的北地,又要陷入到血雨腥風中,殘酷的戰爭一觸即發。
淳于諳連夜發送緊急文書給新皇耶律楚陽描述北地的局勢,沐陽戰事可以修生養息暫緩,但是平陽不可,耶律楚仁達到大秦,這是最後一戰,不成功便成仁。
不管是軍需還是軍餉,都要準備充足,千萬不能讓將士們寒心,己方必定和大秦蠻人廝殺到底,他淳于諳立下軍令狀,大秦若不滅,願接受任何處置!
這次大秦宇文鯤帶隊,大秦士兵糧草充足,氣勢兇猛,立誓要殺進平陽,而城北大營的士兵最早就做好了準備,隨時迎接戰鬥,這一次,可不是把大秦打回老巢那麼簡單,他們的目標是,進攻泗水關,長驅直入,直抵大秦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