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莫家村着實不算平靜,起因是李家村衆人深更半夜來偷麥苗,三四十人做出那等下作事,被官差和莫家村的族人抓個正着,頓時傳得沸沸揚揚,那羣李家村的村民被官差扔進了衙門,衆人堅決不承認,根本不記得做了什麼事。
官差不會撒謊,加上那天跟着去抓人的,也有外村幾個在莫家村蓋房子的泥瓦匠,幾個人到處散播,幾天之內,已經傳到了鳳陽城裡,連代理知府處理衙門事務的師爺都知曉了。
偷麥苗偷竊到了莫家村,這還了得!師爺最近正等着京都的任命詔書,就怕其中有什麼岔子,在北地,緊抱莫家的大腿總不會有錯,這些不省心的無恥小人,在關鍵時刻給他找麻煩,師爺一怒之下,傳信給小鳳縣縣令,必須要嚴懲此事,給莫家族人一個交代!
這個時候,偷竊屬於重罪,李家村村民們被抓個現行還要死不認賬,縣令開堂審問的時候,好一頓板子,打得衆人哭爹叫娘,鎮上來聽堂的百姓們可是看了大熱鬧。
關於聚衆通姦,這件事村民更是搖頭否認,但是架不住有那二百五的,非說村花和村裡幾個漢子有染,衆人相互攀咬,誰上了小寡婦的牀,誰誰背地裡總的調戲別人的媳婦,搞的一團亂麻,氣得縣令又加了幾十大板。
李家村剩下那些村人一見事態不好,立刻掉轉方向,裝起了可憐,開始兩天來莫家村一哭二鬧三上吊,威逼村人放過他們,結果莫家族人嗤之以鼻,乾脆不理會,想死就死,沒人拉着,就是別在村裡號喪,晦氣。
這招不好使,李家村的老人媳婦變了個方向,又扮起可憐來,每日長跪在莫家村村口,嗚嗚咽咽,見到族人路過便要磕頭。李家村的所作所爲,給莫家族人很大的困擾,過了幾天,族人出門都很不方便,竟然還有風聲說是莫家做的太絕。
青璃特別憎惡這些說風涼話的,敢情被破壞挖掘的不是他們的麥苗,不然的話還不得詛咒人家斷子絕孫?都是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那麼這樣也好,就往大了鬧,也讓周圍得紅眼病的人看看,莫家不是好欺負的!
最近族人早出晚歸,午時頂着大太陽都不肯回來,累了就在田間地頭打個滾,小憩片刻,起身之後依舊忙碌,那些被糟蹋過的麥苗,被重新種植,損壞的也被族人補了上去,看護得更加精心。
青璃的大伯得到消息之後,從大伯孃的孃家回來,紮根到田間,早上揣着兩個白麪饅頭,拎着鋤頭就出門,堂姐莫青菊心疼她爹,也跟着回來照顧家裡,中午還要端着茶送到地頭上。
幾天而已,青璃發現大伯的皮膚更黑了,人也沉默,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彎了他的腰。大伯已經過了四十歲,在古代來說,不算是壯年,他說過,自己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好好種田,種出高產的糧食,始終憋着這麼一股勁。
李家村的村民依然每天準點過來搗亂,把莫家村搞得烏煙瘴氣,這些人如那垃圾堆裡的蒼蠅,嗡嗡地到處亂飛,小娃們下了學堂之後都不能像往常一樣愉快的玩耍。
忍無可忍,青璃準備再次出手,使用雷霆手段,千萬不要和她說什麼律法,皇權社會,皇上就是百姓們的天,而且耶律楚陽也是她的好友,她怕什麼?何況是李家村人不道德在先,她已經忍了很久了!
就在青璃準備通知官差抓人的時候,在鳳陽城裡,城北大軍士兵們得知了這個消息。衆人請示一番,派出二十人的小分隊,一路趕往莫家村,白日裡負責驅趕李家村人,夜晚幫助族人巡邏,誰要是想對新糧種下手,不怕死的就來吧。
新糧種的目的不只是爲了造福北地百姓們,也是爲了支援城北大軍,不只莫家村,族裡所有的族田,青璃家莊子上,平陽的試驗田都被保護起來,士兵們自發組織人手,一路跟隨,從耕種到秋收。
城北大軍的到來,得到族人們一致歡迎,李家村人灰溜溜地,再也沒有人上來找茬,莫家村又恢復了從前寧靜的日子,這些士兵們的飯食成了問題,族學中有飯堂,族中的婦人媳婦們經常輪流去做飯,讓士兵們也跟着去吃,一天兩頓,有時候族中誰家做了好吃的,也給這些士兵加餐。
日子一天快過一天,一晃就到了四月二十。青璃盤算還要等一段時間回平陽,從離開到現在,只收到淳于諳一封書信,寫着“平安,勿念”,其餘時間,音訊全無。
城北大營的士兵們,消息要靈通一些,前幾天問,才得知大周士兵因爲她提供的葉子,狠狠地重挫大秦,只要想到宇文鯤和耶律楚仁跳腳的模樣,她的內心就無比舒爽。
平陽關外的局勢,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淳于諳重傷死亡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城北大營喧鬧開來,士兵們簡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又是傷心又是憤恨,少將軍不在了,這仗還怎麼打?難道被大秦破城,他們要做俘虜嗎?
這次的消息隱瞞的徹底,只有幾個高級將領才知道,一些想來探聽情報的人,都被隱衛們盯上,回去慢慢一查,有人通過線人給大秦送消息,他們沒有打草驚蛇,不過已經掌握了一串名單。
大周士氣低落,宇文鯤高興的每天多吃兩碗飯,大秦確實損失了一個好探子,但是,小嘍囉永遠和軍中主帥的無法比擬,開始他也在懷疑消息的真實性,但所有探子都回復這一個消息,大周軍心已散這是事實。
耶律楚仁要謹慎的多,他和淳于諳相識多年,絕對不相信淳于諳就這麼玩完,特地找人到鳳陽莫家村查了青璃最近時期的表現,得知她根本沒接到淳于諳的任何信息,對北地戰事一無所知之後,稍微放下一些警惕心,不過仍然猶豫,半信半疑。
大秦按兵不動,等了幾天。宇文鯤每日和季盼廝混,兩個人會在一起談論青璃。不得不說,這個季盼最是懂男子的心思,雖然心裡恨青璃,她可以找到宇文鯤的軟肋,有時候深夜在大帳裡和宇文鯤行魚水之歡,也會讓他呼喚她爲璃璃,這種刺激讓宇文鯤極爲難忘,也更加寵愛於她。
早點破城,就能早一天殺到大周,大周物產豐富,還有各色的美人,總比大秦的強悍女子好的多。宇文鯤急功近利,認爲等待下去會錯失良機,找到耶律楚仁商討軍情。
就在這時候,大周營帳中又出了一些亂子,後備糧草不知道爲什麼着了火,士兵們加緊救援,仍然有了大損失,軍心更亂。
糧草只有一小部分,其中幾乎都是雜草,這是淳于諳開始誘惑大週上鉤的一個計策,目的是爲了迷惑耶律楚仁,計劃沒有變化快,大秦安排人刺殺,正好將計就計。
趁着這個節骨眼,大秦士兵出征十萬人,一路疾馳,往南三十里,離大周的營帳很近,大周士兵們內心帶着恨意,要給少將軍報仇,由張副將等人代替主帥淳于諳的位置應戰。
這次大秦軍隊也學聰敏了,每天帶着口罩,防止大周再放臭氣植物燻人。兩軍擺陣之後,迅速地廝殺在一處。淳于諳沒有出現,他在等一個最有利的時機。
這場對戰打得很是辛苦,大周士兵內心絕望,幾乎是不要命的廝殺,抱着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心態,很是勇猛,不過到底人心所向,副將指揮不如淳于諳有凝聚力,在陣型上出現缺陷。
就在大周露出頹勢,宇文鯤打算一鼓作氣前進的時候,淳于諳終於帶着帥旗,策馬出現在一個高坡上,霎時間,大周的鑼鼓震天響,士兵們一看少將軍活着,歡欣鼓舞,渾身上下充滿力量,精神百倍。
新陣法被啓用,大周士兵們從散亂到團結,耶律楚仁和宇文鯤知道被騙了,恨得牙根癢癢,淳于諳真無恥,這廝竟然學會了詐死,雙方再次交火,大秦的士兵們陣型開始散亂,被大周士兵截成了兩股,分別絞殺。
想要退兵也來不及了,有五萬人馬被包圍,困在內根本出不來,若是一直廝殺,也保不住另外的五萬人,宇文鯤眼睛通紅,最後還是下令撤兵,大周士兵也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圍城一圈,絞殺大秦被困住的人馬。
一場大戰,廝殺了整整一天一夜,關外血流成河,大秦硬生生的折損了五萬先鋒部隊,大周大勝,戰俘,戰馬,各種戰利品數不勝數,多日籠罩士兵們頭頂的烏雲,終於散去。
沒過幾天,宇文鯤抵抗不了壓力,帶領大秦的殘餘軍隊返回泗水城中,大周士兵過河,在河對岸搭營帳,隨時兵臨城下!
青璃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又過了幾天,一直到四月二十五,她再次收到淳于諳的書信,上面描寫了和大秦對戰的細節,其中有賠禮道歉的成分在,畢竟迎合刺客有些冒險。
青璃看後跺腳,看來是她對這個魔頭太放心,所以一直沒太過問戰場的事,誰想到他可好,先斬後奏,有主意着呢,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四月二十五,天陰暗,晌午天黑的和晚上一樣,空氣裡的流動着溼潤的風,似乎要下雨了。院子裡蜻蜓低飛,青璃坐在窗邊,無聊地品茶。
前幾天,家裡的後院全部種上了甜瓜,大伯留種不算多,這次種植沒有太廣泛,村裡人家都種在了後院,每家也有一兩畝地的樣子,幾天就長出了小牙,這速度可不是一般快。
這些天,最開心的是大伯,稻麥長勢良好,甜瓜小苗也出來了,他堅信今年是個收穫的年份,時不時的坐着馬車去莊子上看看,對家裡糧種上心。
青璃在莊戶人家時間不久了,但是她對種田一點概念都沒有,空間裡只要扔進去種子,不用澆水,不用施肥,也不用除草,週期短,收穫快,而且質量高,對比起來,村裡那逆天的糧種就不算什麼了。
“璃丫頭,這是族裡幾個鋪子的賬本,你看看,有沒有什麼大出入。”
莫如湖手裡拎着一個布包,從院子門外走進來,站到青璃的窗口,順着窗戶,把布包推進來,這些都是族裡的小夥子記錄的,他們也是初學者,或許賬上有不準的地方,還要青璃糾正。
關於算賬,這個時期已經做的比較系統,青璃也做了特定的表格,日期,收益等,只要填寫上,用算盤做個加減法就好,不過沒有阿拉伯數字,看着暈乎乎,這也是她最近準備推廣阿拉伯數字的原因。
青璃曾經和外海公主麗莎交流過,他們那個島國都是用阿拉伯數字的,這樣青璃運用出去也有了藉口,還得靠麗莎給她做個擋箭牌,她要先培養幾個出色的賬房,教會他們阿拉伯數字和加減法,慢慢在鋪子裡面推廣開,這樣不但記賬簡單,查賬也不用轉換。
“爹,我一會兒看,明天給你。”
青璃應聲,這幾本賬冊還有點沉手,看來最近鎮上鋪子收益不錯,爹說糧店最是賺銀子,纔開沒多久,就有了進賬,等到秋收之後,族裡種植的糧食全部放到糧店去賣,得知這些稻麥優良,價格也要比普通的翻幾番,族人們是肯定捨不得自己留下吃。
莫如湖站在窗邊囑咐幾句,又急匆匆地出門。青璃搖搖頭,自從爹爹當上族長之後,真是一天也沒得閒,忙東忙西,族裡事情又多,孃親也是,整日不在家,家裡最悠閒的那個倒是成了她自己。
天色昏暗,一場大雨將至,於嬤嬤從村裡人家閒聊回來,晃晃悠悠地進了院子,臉上帶着滿足的微笑,平日裡沒有事,她就成了自由人,到處串門,小姐也不用她服侍,村裡雖然條件差些,但生活的肆意。
“於嬤嬤,多虧你回來了,不然這天下雨,你走過來,又是一路的水。”
麥芽翻了個白眼,給進了偏廳的於嬤嬤倒了一杯茶。青璃和爹孃說了村裡修路的事,但是前段李家村那破事鬧的,族人心情也不好,此時就暫時擱置,再說現在族人一門心思想着糧種,鋪路最快也要等到秋收之後。
“是啊,我看外頭颳了涼風。”
於嬤嬤喝了一杯水,笑意盈盈地走進內室,“小姐,老奴去溜達一圈,您猜怎麼的,聽說了一個大消息!”
見自家小姐不置可否,於嬤嬤也沒有沮喪,繼續道,“王小翠要和子山少爺定親了,小姐您還不知道吧?”
距離上次也過了十多天了,青璃沒有關注二人私下裡怎麼發展的,第二日有李家村人上門搗亂,堵在村口,王小翠就沒走成,就這樣住了下來。
同在屋檐下,可能山子哥發現王小翠的好了吧,或者是被逼無奈,總之王小翠若是能嫁到莫家來,就算了卻了她一個心願。
“這王小翠啊,也夠可憐的,您說說,她一個丫頭,跟着車伕來這麼遠的地方,他爹就放心,把她一個人扔在村裡不聞不問,這不,聽說車伕回去送信,他爹纔來的!”
王小翠在村裡住了半個月,莫子山家又沒有丫頭,瓜田李下,族人心裡早就把二人認作一對,時常見到人也要打趣幾句,有那熱心的大嬸們,還要勸說幾句,女子這樣就算沒了名節,非親非故,就這麼住着,以後嫁人也會拿出來被人說嘴,既然莫六叔六嬸同意,那麼就早點辦了親事,他也老大不小了。
得知王三胖子來到村裡,青璃很高興,正想去上門找他聊聊,既然來了,倒是省的她折騰。
窗外天色更加陰暗,溼潤的涼風一過,碩大的雨點毫無預兆地噼裡啪啦,打在窗櫺上,雨勢很急,很快,院子裡的地面就溼了。
下雨天,青璃不喜歡出門,她喜歡在屋檐下聽雨,在京都的時候,她會打開窗子或者站在遊廊下,看着前面不遠處的荷花池,聆聽雨的聲音。
在村裡沒有這麼風雅,院子裡只有幾排花草,家裡後院全部種了甜瓜,菜種植在隔壁王小花家裡,現在家裡這塊宅基地太小,兩邊都有鄰居,緊巴着,只夠一家人住。
閒來無事,青璃點燃了油燈,一邊喝茶水,一邊看着賬冊,麥芽在一旁幫着念,青璃找出一張草紙,用筆記錄算下,這樣很快,一本賬冊覈對完畢,族裡的小夥子們很認真,一定是檢查了幾次的,沒有錯處。
“小姐,您說也快到五月了,怎麼麥冬還沒回來呢,奴婢還想問問京都的消息。”
休息的時間,麥芽搬了一個小墩子坐下,離開京都之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乾孃,畢竟乾孃一個人做活,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沒人照顧。
“快了,麥冬到京都晚些,總要呆上幾天。”
麥冬不善言辭,回到京都,青璃家裡人的問話就要應對,還有她的好姐妹們,肯定想知道她在北地的生活,也不曉得麥冬是怎麼說的。
“急什麼啊,約莫五月初就能回來了,倒是大少爺恩科的成績,還沒有送過來。”
於嬤嬤關注的是自家小姐的大哥莫子歸,聽說新皇很是看中,想要讓他做白家的乘龍快婿,徹底綁在一條線上,聯姻是個好辦法,可那個人是四美之一的白可心小姐。
於嬤嬤摩挲着下巴,以前在京都,很少有白家小姐的傳言,只知道她非常美,但是身子弱,所以不常出現在衆人的視線。
被青璃主僕三人唸叨的莫子歸,已經參加過殿試。殿試上一鳴驚人,讓新皇直接從龍椅上站起來,不住地叫好,他本人沒有什麼表情,即使面對的是皇上,仍舊是一副清冷的模樣。
新科狀元實至名歸,穿着大紅色的蟒袍,騎馬遊街,這是新科一甲前三狀元,榜眼,探花遊街是莫大的榮幸,那天,莫子歸缺席,他沒有到,只有榜眼和探花,前面的馬空着。
“這還用說嗎,大少爺定能拔得頭籌!”
麥芽跟着附和的點頭,小姐家裡人對子歸少爺的期望很高,一路從秀才到舉人,中間只隔了三年,一次考過,最好連中三元,成爲大週一個新傳說。
青璃根本不擔心大哥的科考結果,現在京都平定,要比北地安全得多,耶律楚仁留下的黨羽,分批次被肅清,風氣一片大好,百姓們也在之前的動亂中走出來。
家裡鋪子的生意,蒸蒸日上,成親的大戶人家小姐多,不差銀子的都跑到傢俱鋪子去訂製傢俱,還有一部分外海運過來的物件,賣得不錯,銀子進賬數目很可觀。
等第一艘船造好,試航之後,即將和萃華樓的船隻一起趕往外海,青璃的預期是在今年走上一趟,只要一趟就能有一大筆銀子。
和萃華樓一起,有個照應,不過生意上各做各的,現在萃華樓的幕後是耶律楚陽,總不好跟着皇上搶銀子。關於水手,船長,京都也有了人選,自家培養了一段時日,跟去萃華樓的船跑了幾趟,也有了經驗,會基本的外海文。
在海上也不算太平,聽說有不少海盜出沒,一個不小心,就要被劫持,有時候就是看你不順眼來撞船,魯進根據這一點,在船上設計了攻擊的功能,上面可以發射箭羽,用於近距離攻擊。
雨越下越大,雨點急促,青璃站起身,把窗戶放下,只留下一個小縫隙通風,她合計一會兒去大伯家後院的池塘裡撈上一條魚吃,池塘裡養了不少的魚,裡面被她灌注了空間水,魚生長很快。
主僕三人話家常,你一言我一語地閒聊,於嬤嬤打算去廚房拎點開水,剛打開門,就見院子門口來了兩匹快馬,馬上坐着二人已經從頭到腳溼透了,成了落湯雞,形容狼狽。
“你們是何人,來找誰的?”
於嬤嬤在屋檐下,探着腦袋喊了一句,那二人聽到聲音之後,翻身下馬。
來的二人約莫也就十二三歲的年紀,身量很高,臉頰稍微顯得稚嫩一些,小麥色的皮膚,五官比例不錯。於嬤嬤細細地打量,這兩個人幾乎長得一摸一樣,是一對雙胞胎,二人抹着臉上雨水的動作一致,好像事先商量好的。
“村裡人說,這裡是莫家姐姐家,是吧?”
其中一個上前一步,面上帶着笑,露出小白牙。於嬤嬤呲牙,這倒黴孩子,下這麼大的雨還在笑,也不怕雨水順着臉頰流進嘴裡。
“是啊,你們是找我家小姐的?”
於嬤嬤就是覺得二人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面,但是她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只得道,“別傻站着啊,先進屋裡來吧。”
“咱們兄弟一身都是水,就這樣進門不好吧?”
二人對視一眼,站在院中沒動地方,一時間猶豫着。初次登門,來見未來的大嫂,不帶禮物就夠失禮的,還要跑來混吃混喝,怎麼也不能就這樣進門,下雨天,弄一地水,太潮溼。
青璃聽見聲音,從內室出來,偏廳的門開着,她站在門口,看着院中的二人,頓生親切之感,她試探着笑道,“是不是二弟和三弟?”
“莫家姐姐!”
二人異口同聲,對於未來的大嫂傳言很多,他們在山上習武,有時候也會收到孃的來信,聽說大哥已經定親了!
淳于越,淳于恭很欣喜,聽說未來是大嫂是絕色姿容的美人,他們還有點不相信,一路來到莫家村,也聽說過青璃的一些事蹟,他們深表佩服。
雙胞胎二人很小就被送到山上習武,每年能回到京都的次數屈指可數,近幾年,一次都沒有回去過。二人和大哥淳于諳接觸的機會不多,但是很敬重,在他們眼裡,大哥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是北地士兵們心中的磐石,從來沒覺得京都那些矯情的小姐們能配得上大哥。
當二人收到孃親信的時候,還有些不信,就算大哥不喜歡京都的小姐,也不用找個鄉下丫頭的,那不是坑人嗎?畢竟在那種地方長大的,見識有限,但是他們尊重大哥,聽說大哥思慕佳人良久。
兄弟倆當時也是半信半疑的,大哥淳于諳不想是以貌取人的人,怎麼會因爲對方長得美思慕呢?
一路上,兄弟二人似乎得到了答案,未來大嫂在他們心目中已經上升到和大哥一樣的高度,二人進門之前和村裡人打聽了地點,還有點不好意思,心裡緊張,真沒想到,他們被認出來了。
於嬤嬤張大嘴巴,手裡拎着水壺站在原地,擋住青璃的部分視線。天啊!她就說剛纔看着怎麼眼熟,到底是兄弟,和少將軍長得很像,以前她在護國將軍府上當差,見過二人的,只是那會他們還有小,哪裡和現在這樣,個子這麼高了!
青璃找了一把油紙傘,把還在扭捏的二人帶到了三哥的屋子,這裡擺放整齊,崔奶奶時常打掃,也沒有什麼雜物,就讓二人歇在這裡剛好。
雙胞胎身上帶着的包裹已經溼透了,那些衣衫肯定不能再穿,青璃吩咐於嬤嬤打熱水,又進了內室,把給爹爹做的幾套棉布衣衫取出來,眼看到了五月初五,她想給爹爹做幾件衣裳,剛好雙胞胎的身形和爹莫如湖差不多。
麥芽聽說是少將軍的弟弟,也是一愣,趕緊去竈間做飯,二人冒雨趕路,就做一些熱乎的,青璃特地交待,讓麥芽燒水,於嬤嬤做些熱湯麪,她是不相信麥芽的手藝。
洗漱之後,又換上清爽的衣衫,淳于越,淳于恭更加舒服,四處打量這間屋子,屋子不小,擺設簡單,外面還有一個書房,二人坐在偏廳的沙發,很是新奇地看來看去。
青璃在門外看了一會兒,捂嘴笑,這雙胞胎說話老成,其實還是涉世未深的孩子,以前聽過淳于諳說他的兩個弟弟,在山上吃了不少苦,這是淳于家男兒必須要經歷的成長之路。
端來幾樣糕餅點心,上來了熱茶,青璃一進門,二人立刻正襟危坐,一齊叫道,“莫家姐姐,給您添麻煩了。”
“你們兩個,趕緊過來喝茶吃點心,都是一家人,就別說兩家話。”
第一次見面,若是太過客套,顯得有些生疏,這二人以後就是她的弟弟,來家裡當然和家人一樣,青璃心疼他們從小離家,到山上一年也回不去一趟,欣慰的是二人活潑,性格和淳于魔頭迥異。
“也是,你就是我們未來的嫂嫂。”
淳于越覺得裝來裝去的太客套,就接過茶水抿了一口,“哇,真是好茶,我們兄弟在山上只能喝茶葉沫子呢,只有前幾年回到府裡,娘纔給我們上好茶。”
在山上的日子清苦,師父又是不在乎俗物的人,能吃上一頓肉菜都好不錯了,還要靠二人偷摸去山裡打獵,不然和師父師兄在一起,一天兩頓,清粥小菜,二人長身體,還真的受不了。
“好喝嗎,那就多喝點吧。”
青璃本來想說,等兄弟二人走之後,給他們帶點回去,但是現在這樣說,就好像趕人一樣。
“莫家姐姐,我是淳于越,他是淳于恭,我是哥哥,他比我晚從孃的肚子出來一刻鐘,就是弟弟。”
兄弟二人長相和淳于諳有點相似,但是隨了文氏多一些,五官上沒有那麼鋒利,相對柔和,很愛笑,說話聲音嘶啞,有着變聲期的少年的特點。
淳于越的臉上沒有特徵,在弟弟淳于恭的臉頰一側,有紅色的小痣,兄弟二人還是很好辨認的,三人聊了幾句,很快說到一起,打成一片。
“你們是從山上下來的?”
青璃看二人進門時候的裝扮,身上的衣衫有的地方刮破了,隨身也沒有衣物,兄弟倆剛纔連續吃了好幾塊點心,顯然已經很餓了,堂堂護國將軍府的少爺,真不是嬌養出來的。
“恩,璃姐姐。”
三弟淳于恭自動轉換了稱呼,師父說他們已經在山上十年,也該下山了,如今北地大戰,正是用人之際,二人也應該去幫助自家大哥,不能總在山上混日子。
臨走的時候,他們二人收拾行李才知道,這麼多年僅僅有幾件衣服,師父也沒有提給銀錢的事,好在以前家裡下人山上看望的時候留下一些,他們一路過來,遇見窮苦人就施捨一些,到鳳陽前兩天突然沒有銀子了,餓了兩天的肚子。
二人一合計,要是去平陽還要繼續餓着,天氣又不好,下了雨,再加上他們對未來嫂嫂好奇,就順路到莫家村探訪一下情況,誰想到還真來對了!
“馬匹一會兒讓人幫着喂着,既然來了,也彆着急去平陽,就在村裡休息幾天。”
才十二三歲,在村裡也就是個半大小子,這兄弟倆從小就離開家習武,一路酸甜苦樂,離開爹孃和大哥,每天都在練武,多麼枯燥,青璃心裡有了憐惜之情,再說這兩個小子性子不錯,放在村裡也是調皮搗蛋的,她要教導一番,太實心眼,到戰場上會吃大虧,淳于魔頭嚴厲,一定會把二人扔到新兵營。
聊天的時候,說起山上之事,兄弟倆感慨一番,在山上不用想那麼多,就是吃飯練功,等下山才知道,百姓們的日子艱難着,沒有銀子,吃不飽穿不暖,餓肚子的滋味難受。
一路上見聞多,難免會遇見幾樁不平事,每當到了一個小城鎮,總有那麼兩三個惡霸,禍害鄉里,開始的時候,兄弟二人熱血,管教一番,沒等他們走遠,惡霸反倒更激烈的欺負苦主,有人就對他們說,不是救人,而是害人,當時兄弟倆很傷心,甚至不明白怎麼就做錯了。
山上的歲月,接觸的人有限,兄弟二人內心純淨,對人的認知簡單,可是下山就不一樣了,要經歷的太多,戰場上也一樣,必須明辨是非,千萬不能婦人之仁,看來這條路,任重道遠。
於嬤嬤手腳麻利,她和麥芽一人拎着一個食盒,半大小子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吃得多,所以麪條她就多擀了一些,加上幾塊紅燒肉,小青菜,熱乎乎,淋上芝麻油,肉湯裡帶着香氣。
怕二人不夠吃,家中有幾樣小鹹菜,還有出油的鹹鴨蛋,切成一般,全部端上來,淳于越和淳于恭自從於嬤嬤和麥芽進門就聞見香氣,二人肚子咕嚕咕嚕地唱着空城計。
“快吃吧,吃飽了睡一會兒,然後就到晚膳了。”
怕二人不自在,於嬤嬤換好了被褥和牀帳之後,主僕三人退出去,關上了門。
“二哥,未來大嫂真好,難怪都對她評價這麼高呢。”
淳于恭夾起麪條,放在嘴裡吸溜着,還不忘記和淳于越交換看法,“我喜歡她,長得美,人又體貼,難怪大哥動心呢。”
“當然了,那可是咱們大嫂,誰也比不上!”
淳于越點頭附和,大嫂知道他們一路奔波疲憊,下雨天冷,特地上了湯麪,分量足足的,不擔心不夠吃,還有各種調味的小菜,要是口味重,加些鹹菜正好。
“是啊,可惜現在是定親,真希望大哥早點成親。”
大哥淳于諳也不小了,都已經過了二十歲,孃親對親事也挺着急的,無奈邊境戰火紛飛,要是他們有能力幫助大哥就好了,那樣的話,大哥能有時間陪着未來大嫂,不會像娘一樣,一個人在府裡獨守空房。
兄弟倆思緒萬千,越來越喜歡青璃,覺得她和淳于諳纔是天生一對,青璃還不知道,一碗麪條這麼能籠絡人心,她此刻正在盤算晚膳的菜單。
家裡來了客人,怎麼樣也要招待一番,爹孃不在家,這件事情就要交給她來辦。
“小姐,兩位少爺在山上下來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習慣北地的飲食,不如做點京都的菜色?”
於嬤嬤說了幾道京都的名菜,清湯寡水,青璃搖頭,這二人明顯很久沒吃上肉了,麪條端上來,見到裡面的紅燒肉,眼睛冒着光,肯定要補充一些油水的。
北地雖然喜好吃辣,但是現在不是冬天,村裡人也不會吃太多辣的,怕上火。家裡現在沒有太多的肉,這樣的天氣不便於儲存,所以族裡都是每隔幾天分發。
按照原計劃,去大伯家撈魚,找刺少的魚,做成炸魚段,上面撒點香菜,用醋一噴就好,五花肉做的紅燒肉必不可少,加上幾個青菜,雞蛋,拌菜,湊合一大桌子。
“麥芽,你去和崔奶奶說一聲,晚膳做一鍋饅頭,一鍋花捲。”
家裡要蒸米飯,不清楚兄弟二人喜歡吃什麼,也要把麪食準備好,若是今天晚上剩下了,早膳的時候把饅頭切片,用油煎下,撒上點孜然,配着粥,鹹菜吃,也很香。
“小姐,您可真細心,不如您給二位少爺做鞋子吧。”
於嬤嬤在旁邊補充,兄弟二人的鞋子已經破了,都是雨水,就沒有縫補,於嬤嬤已經記錄下鞋子的大小,現在兄弟二人穿着草編織的拖鞋,出門不太方便。
“於嬤嬤,這你提醒我了。”
青璃屋子後面的庫房,有各式各樣的布料,青璃挑選穿着舒服又耐磨的布料,按照二人的身段裁剪,於嬤嬤和麥芽自告奮勇地幫着做衣衫,青璃在空間裡找到幾樣成品的鞋底,按照於嬤嬤給的尺碼,剪裁一下,剩下就是用布料縫上鞋幫子,晚膳之前絕對可以做好。
淳于諳的弟弟,也是她的弟弟,青璃知道這兩個小子不容易,多了一點長嫂如母的心情,就是不自覺地跟着操心。她不想二人去城北大營太早,這二人純潔的和白紙一樣,必須要調教一番,武藝上,她也能給二人指點,好歹她也是上過戰場的人,一些利弊,都要說清楚,這樣,兄弟二人能很快適應軍隊生活,少走一些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