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尼瑪洗漱過之後,又好心地幫着青璃燒了一大鍋水,這纔回到內室,很快,裡面就傳來了響徹天的呼嚕聲。
青璃無奈地搖搖頭,這個尼瑪,也是個沒心沒肺的,換了地方,一點不陌生,吃得好,睡的香,或許容易滿足的人,總是要比其他人活得快活。
這人不按照常理出牌,青璃只好用了點迷?藥粉,防止尼瑪半夜醒來之後跑到她房間裡,萬一看不到人,以尼瑪的直脾氣,一定會到處尋找,驚動薛府的人,那樣的話就麻煩了。
青璃進到空間洗漱完畢,這才換了一套夜行衣出來。夜晚的風夾雜着濃重的溼意,她在祈禱,這場雨不要下得太早,至少也要等他夜探薛府之後。
薛府的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構造,主院就在正中間,青璃上了房頂俯瞰,很快找到位置,但是不遠處,有幾個黑衣人的身影,似乎也在監視,或者和她一樣,就是個聽牆角的。
每次夜裡遇見同道中人,青璃都有一種打了雞血的興奮感,記得之前在京都的時候,運氣太差,被當成了魯南王耶律楚桓的同夥,所以被迫救了他一命,現在想想也不白救人,至少賺得一個天大的人情。
薛府裡有暗衛?幾人賊眉鼠眼地撅着屁股,倒掛在屋檐上,怎麼都不像,青璃施展瞬移,悄無聲息地趴在另一側,用了一個比較優雅的姿勢,側耳細聽。
臥房內,薛主將薛謙和薛夫人夏荷還沒有歇息,屋內點着油燈,夏荷披着一件外衣,坐在椅子上,一手託着腮,眼裡帶着憂愁之色,“夫君,宇文鯤到底把我們的孩兒藏到哪裡去了?我這一天心神不寧,就怕有什麼閃失,你要知道……”
“無恥小人宇文鯤要進京向皇上請罪,他怕溧水城有什麼變故,這纔派人抓走咱們的天兒,也算對我的威脅和警告。”
薛謙身材高大,面帶毅然之色,他行的正,坐的端,從任何方面都沒有值得人詬病的地方,宇文鯤把天兒藏起來如何,還不是得乖乖送回來,他薛謙也不是軟柿子,掌握着溧水城的幾萬城防軍,真要窩裡鬥,宇文鯤吃不消。
夏荷嘆了一口氣,嫁人多年,夫君還是這幅直脾氣,每次都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測他人,可他怎麼忘了,宇文鯤是無恥小人,你能指望一個小人會遵守約定嗎?萬一出了意外,宇文鯤完全有理由搪塞過去。
“夫君,不如我們派人打聽一下吧。”
夏荷猶豫了一下,心裡着急,宇文鯤還是有兩把刷子,她動用自己的勢力,竟然沒有一點消息,現在唯一能倚靠的就是夫君,天兒還小,就這麼落在那等奸人手裡,她實在不忍心。
自從嫁到大秦開始,夏荷就等着這麼一天,大周的軍隊終於攻佔了泗水城,也就是說,溧水城是下一個目標,她要說服自己的夫君大開城門迎接大周軍隊,大秦皇上根本不是明君,還有一個掌握軍權又喜歡陷害忠良的宇文鯤。
幾年之前,因爲機緣巧合被耶律楚仁的人擄到了京都,又一路顛簸,輾轉反側來到大秦的溧水城,嫁給了薛謙,夫妻多年,並不是沒有感情,可現在,她真的不知道怎麼勸說,很是爲難。
“打聽還是要打聽的。”
薛謙上前幾步,拍了拍夏荷的肩膀,當年,她嫁給他的時候,他二十四五,而她還是花一般的年紀,如今幾年過去,她還是美貌如花,而他自己,過了而立之年,眼角出了皺紋,鬢角帶着風霜,時間真是快啊。
這件事,確實是他的疏忽,忽略了她的感受。可是他能怎麼做?大秦是他的故土,難道因爲宇文鯤的所作所爲就背叛大秦,那他怎麼對得起北堂將軍?
夏荷雖然心急,不過她知道也不能逼得太緊,不然倒是起了反作用,滿打滿算,還有二十來天的時間,一定要趕在宇文鯤回來之前,說服夫君投誠,不然等待他們的,很可能是皇上的詔書。
“聽說蓉兒今天惹禍了?”
夫妻二人沉默片刻,薛謙給夏荷倒了一杯熱茶,轉移話題,他那妹妹以前還是很懂事的,後來他當上了守城主將,有了地位之後,娘總覺得虧欠,對她嬌慣着,這才養成這種飛揚跋扈的脾氣,但是那丫頭本性善良,不是壞人。
“也算不得是闖禍,怎麼,那丫頭又躲着你了?”
夏荷淡淡一笑,彷彿一朵嬌羞的荷花盛開,空氣中都多了一股清新的味道。薛謙頓時覺得抑鬱的情緒一掃而空,他不再繃着臉,也笑道,“可不是,見到我就和老鼠見了貓一樣。”
晚上從大營回來,薛謙在院子裡碰見了薛蓉,薛蓉直接躲在大樹後,以爲他沒看見她,等他要走過去了,這丫頭才拍着胸脯,一臉如釋負重的模樣。
“這丫頭和異族女子發生了口角,扯斷了人家的頭巾。”
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所以夏荷就同意讓尼瑪和青璃進府住上一段日子,到時候一人給上一筆銀錢,打發了就好。她之所以這麼做,還是考慮到薛蓉,這丫頭到了定親成親的年齡,千萬不能留下壞名聲。
“不過說來也奇怪,其中一個倒是正常,另外一個異族女子,身材纖細,我總感覺應該是個美人。”
夏荷疑惑地摸摸下巴,雖然沒有看到臉,但是光看身材就覺得很美,她真不明白這樣身段的女子怎麼還沒搶走,很可能是那異族女子剛從寨子出來不久。
“異族也有美人,那個殺了夫君和姘頭表哥跑的,不就是個例子。”
薛謙對異族女子沒有什麼好感,只要原因是她們的習俗,女子成年之後就被趕出家門,並且不給銀錢,這點上他不敢苟同,哪有這麼不負責的爹孃,萬一搶親的人是個好的,日子還能過,若是遇見潑皮無賴,以後定要生活在水深火熱中了。
“這是人家的習俗,咱們說什麼都沒用。”
室內,二人還在閒聊,看上去沒有什麼不尋常,青璃聽了一會兒,掌握了幾樣線索,從話語中可以看出,宇文鯤在走之前留下一手,用薛謙的孩兒做威脅,而他們現在還沒找到孩子在哪裡。
青璃對這種做法見怪不怪,這確實是宇文鯤慣常喜歡耍的手段之一,有手底下的軍隊把守還不行,他不放心,給自己上雙保險。
這個薛謙,與其說他正直,還不如說古板,夜深人靜,正是夫妻二人云雨的最佳時刻,他呢,只是摸摸臉,握握手,拜託,已經是夫妻了,還需要什麼分寸,趕緊麻溜的春宮吧,不然天氣這麼冷,就這麼聽牆角,也怪無趣的。
“娘現在的身子還不如以往,今年冬天可是難熬了。”
青璃着急也沒用,夫妻倆慢熱,現在話題又進行了一個轉換,並且越說越正經,最後一些都是溧水城士兵的軍需問題,一直說到夏荷忍不住打了呵欠,二人這才吹了燈,不久薛謙就發出了輕微的呼嚕聲。
天吶!遇見這種呆頭鵝,不給人看戲的機會,青璃抽動嘴角,這次聽牆角相當無趣,只有少部分收穫。
夜深人靜,天空被一片黑暗籠罩,只有院子裡的遊廊下面,有兩盞火光微弱的燈籠。空氣中飄來一陣陣的冷風,緊接着,天空中掉落細密的雨點。
青璃隨手抹了一把臉,正想轉回去,突然想起那幾個黑衣人,她悄悄地挪動到前面,發現幾人還真敬業,趴在屋檐邊上,撅着屁股,採取倒掛的姿勢,一動不動,屋內油燈已經熄滅,幾個人還在往裡面看呢。
沒有春宮,黑燈瞎火的,有什麼好看的?難道他們對聽呼嚕聲有興趣?青璃心情正不爽,看到幾個人的姿勢,突然起了點惡作劇的心思,她施展瞬移,對着幾個人的屁股,擡起腳,發力!
“撲通撲通!”
幾個黑衣人正在聚精會神地監視,自以爲不會有什麼意外,突然之間不知哪裡來的外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地把他們踢了下去,直接落在青石板上,摔了個結實。
“什麼人!”
薛謙雖然熟睡,可是還有一定的警覺性,他快速抄起枕邊的寶劍跳到院子裡。青璃爲了幫助他抓人,特地給每個黑衣人使用了輕微的迷?藥。
主院裡實在沒有什麼好看,現在又亂糟糟的,青璃轉移了線路,這個時辰都睡了,她估計也掌握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準備起身回到小院,在路過一個院子的時候,突然聽見了說話聲。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帶我走,你不知道嗎,宇文鯤已經回到京都了,他走之前對我說,想讓皇上下旨賜婚,讓我嫁給他,那我還不如一頭撞死!”
一個女子小聲地啜泣,青璃停了下來,躲到一棵樹後看熱鬧。
薛蓉披着衣衫,站在遊廊上,前面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衣,背對着青璃,看不到他的長相,但是他的脊背很直。
“蓉妹,我……”
男子的聲音比較稚嫩,看起來年齡應該不大,他見薛蓉流淚,慌了手腳,想去上前幫着她擦拭眼淚,又有些猶豫。
“你是不是怕了?不想帶我走?你怎麼就沒有北堂將軍的勇氣呢!”
薛蓉見到男子的動作,更加傷心,她用手捂着嘴,還是發出哀哀低泣。在溧水城,北堂諺和趙晚春的情深意重幾乎是所有女子的夢想,她們羨慕,只能在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想想,並不是誰都能丟下一切,走的那麼幹脆。
“不是這樣,是我……”
男子不知道如何回答,想解釋幾句,卻更加語塞,一看就是個老實巴交不善言辭的人,薛蓉這種脾氣竟然會對這樣的人一往情深,青璃真是沒看出來。
天空飄着細雨,正院那邊傳來騷動,恐是在抓捕黑衣人,這邊薛蓉察覺到了,她的眼神帶着驚恐,萬一被哥哥知道,那就不是闖禍的問題,會打死她的,到時候嫂嫂也救不了她!
“你走吧,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薛蓉的語氣帶着絕望,還是不夠愛,所以不能放棄一切,可笑的是她願意放棄大小姐的身份,只作爲一個普通女子和他一起走。
“蓉兒,並不是我不願意帶你走,而是現在溧水城還有戰爭,我必須等到戰事結束才能離開,這是作爲將士的責任。”
男子憋了好久,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青璃推測此人應該是薛謙的手下將領,心中有國有家,唯獨沒有薛蓉。他不會爲了薛蓉放棄地位,放棄名利,爲什麼男子這麼說的時候,總是顯得自己很偉大?
什麼責任?保衛家國是責任,疼寵自己心愛的女子就不是責任?青璃最討厭這種虛僞的人,當然可能人家真的這麼想,只是她她不以爲然。
每次遇見這種男子,聽着各種理由和藉口,青璃都會再一次的體會淳于諳的好和他的用心,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無限加大幸福感。
“我不是你的責任,那你當初幹嘛招惹我?”
薛蓉站在原地,顫抖着身體,她要強忍住心裡的怒火,她算什麼,這就是被拋棄了嗎?
“大丈夫就應該無愧於心,你爲什麼就不能多理解我一些?”
男子痛苦地抱着頭,蹲在角落裡,薛蓉以前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什麼時候變成現在這樣刁蠻,這是在逼他啊!明明知道他還有那麼多的放不下,爲什麼就不能善解人意一些?
青璃冷笑,薛蓉雖然不完美,也有自己的小缺點,但是本質上還比較善良,只是有點優越感而已,或者是自卑,總想引起人的注意,畢竟年紀不大,養成這樣的脾氣可以理解,從薛蓉對尼瑪的態度來看,她也不是真的鄙視異族女子,做錯事,敢作敢當,這點上還算值得欣賞。
而此男子,用現代社會的話來說,渣男一枚,總是讓別人理解他一些,自私,青璃覺得這種人最無恥,甚至超過了宇文鯤,宇文鯤的無恥是表現在明面上,而此男子呢,做出這等事,還總覺得自己有道理,理直氣壯。
“我理解你,所以你走吧,但願後會無期。”
幾句話,讓薛蓉心灰意冷。認識他是在兩年以前,那個時候大哥剛當上溧水城的主將,而他是大哥的手下,因爲也是貧苦人家出身,每次來找薛蓉,她就對他多了一點關注。
本質上,薛蓉總覺得自己是個貧苦人家的女兒,曾經也爲了一個雞蛋哭鬧,哥哥幾乎是一步登天,讓她頓時從普通人家的女兒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在溧水城裡,她突然有了身份地位。
面對這樣的改變,薛蓉很不適應,她不知道怎麼做一個大小姐,只能學着那些大戶人家的女兒,說話刻薄一些,她覺得有資本的人才這樣,慢慢就變得飛揚跋扈起來。
身邊的姐妹多半是富商人家的閨女,捧着她,以她爲中心,慢慢地,她找不到自我,覺得不如以前快樂。就在這個時候,他走進了她的世界,她有什麼事情都會和他說,而他也答應她,在她十五歲及笄的時候提親。
如今薛蓉已經過了十五歲,原本說好,他最近就會上門提親的,可是最近幾次見面,他眼神閃躲,不敢看她,總是找藉口拖延着,開始她還不明白爲何,後來身邊的老嬤嬤說了實話。
這種貧民出身的男子,要的無非是權勢,喜歡的也不是她薛蓉,而是她溧水城主將妹妹這個身份而已,現在形勢出現變化,宇文鯤退回溧水城,與大哥薛謙不和,也就是說,薛家的地位會受到影響,萬一被定了通敵叛國的罪名,要株連九族的,此男子當然不會那麼傻。
薛蓉不信,兩個人已經有了兩年多的感情,情到濃時,他說過願意爲她而死,她當時真的很感動,薛蓉想,如果讓她替他死,她會毫不畏懼。
一切都是個笑話,當初的甜言蜜語也是一場空,那個一直看不透的人,是她。今夜不過是個試探而已,卻讓她明白了很多事。
薛蓉如行屍走肉一般,推開房門,沉默地進入到內室,關門的瞬間,眼淚嘩啦啦地止不住地流淌。她摸着小腹,這裡有他們的孩子,這個可憐的孩子該怎麼辦?當初爲什麼那麼傻,看不清楚呢?
男子只在原地嘆了一口氣,“蓉兒,等我,只要大秦把泗水關攻克,那時候我一定帶着你走。”
說完,轉身離開,幾乎是逃跑一般,動作乾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青璃滿臉諷刺,她摸摸兜,身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藥粉,就下個不舉藥粉好了,多下點,讓這種人當個一年半載的太監,算是給一個懲罰。
薛蓉感覺到門口的人走遠,她突然滑倒,背靠在門板上,幾乎是嚎啕大哭,青璃聽着也聽不是滋味,秋雨夜寒,給人一種別樣的悽慘感,這個時候她應該是爲了薛蓉感嘆,還是爲老天讓她遇見淳于魔頭而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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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正在卡文來的,結果寫到此渣男,如行雲流水啊,就沒這麼快的時候
話說,此渣男絕對是個典型,姐妹一定要擦亮眼睛,遇見這種無恥之徒,不用糾結,沒啥好說的,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