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裡,天就很涼了,早晚,院子裡總有一層朦朦朧朧的霧氣。青璃最喜歡早起,支起窗戶,坐在窗邊的小几上張望,最近她的肚子越發大,隨時有生產的可能,因爲是頭胎,婆婆文氏不放心,禁止她出門轉悠。
院子雖然大,可這麼一塊地方,擡眼就能看到盡頭,青璃覺得無趣的很,可也明白文氏說的有道理。有的時候晚上,她會到觀景臺坐會兒,眺望遠處百姓人家的燈火,這纔不那麼寂寞。
或許女子有了身孕都是敏感的,特別是夫君不在身邊,青璃以前想過這個問題,如果淳于諳不在,她一樣能平安順利產子,現在看來,還是希望見到他的吧。
治水被城北大軍佔領,正是軍情最爲緊張的時候,此刻乘勝追擊,有攻破周圍匯水城和灃水城的可能,錯過眼前機遇,或許要等到冬日之後,轉眼又是一年。
出嫁前,娘劉氏曾經叮囑過青璃,告訴她不可感情用事,耍小性子,淳于諳不只是她的夫君,也是城北大營的少將軍,手底下千軍萬馬,在北地,一切以軍情爲重。
青璃苦澀一笑,她真的不想走文氏的老路,活的那麼憋屈,所以一直很努力充實自己,讓每一天都過得有價值。
“小姐,這早晚天涼着呢,冷風嗖嗖的,您怎麼就到這裡來了。”
麥芽提着燈籠,急匆匆地抹了一把汗,身後跟着抱着披風的於嬤嬤。二人不過是出門打水的工夫,再回到偏廳裡,自家小姐不知所蹤。最近總髮生這種事,麥芽和於嬤嬤提心吊膽,就怕小姐突然發作,在府上僻靜的地方,喊個人過來都要等很久。
“是啊,聽說懷了雙胎生產日子都要提前,您萬一發作了可怎麼辦。”
於嬤嬤上前給青璃披上披風,苦口婆心道,“小姐,女子都是這麼過來的,這個時候情緒都不太穩定,當年老奴要臨盆的時候,正逢京都多雨,發了大水,水進了屋子,老奴每日還要挺着大肚子,用家裡的盆子從屋內往外舀水。”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歷歷在目,於嬤嬤嘆息一聲。那會兒她還年輕,也是個俊俏媳婦,在護國將軍府當差。護國將軍府地勢很高,主院落並沒有受到水災侵襲,她住后街的下人房,那段日子過得很悽苦。
那年雨水繁多,三天兩頭下大雨,一下就是一兩天,周邊汝陽等地出來不少流民,全部涌入了京都。京都是天子腳下,四處有官員施粥,流民也是沒有辦法,爲了混一口飯吃。
“氣候惡劣,整日下雨,這些流民住在哪裡?”
青璃被於嬤嬤的回憶吸引,她到大周的這些年,見識過小規模的乾旱,因爲她及時調節糧價,還沒見到有多少流民出現。
晚風輕柔帶着些許寒氣,青璃是頭髮隨着風中起舞,有身孕之後,她一切比較隨意,不見客人,在家裡,頭髮也是隨意地披散着,怎麼舒適怎麼來。
“破廟裡,還有貧民窟裡面的廢棄屋子。”
於嬤嬤定定地望着遠方,擡起手,學着青璃的模樣,迎着冷風,遠處只有星星點點的燈火,偶爾被風吹下來幾片樹葉,飄蕩在空中,於嬤嬤彷彿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她唏噓道,“可是流民真的太多了,那些地方根本住不下。流民老弱病殘,多數都是莊戶人家的貧苦人,房屋被損毀,耕地被淹,沒有家也沒有去的地方。”
流民來到京都,天氣絲毫沒有好轉,雨連綿不斷,有人死於風寒,這個時候人心散亂,人們爲了活下去不擇手段,京都百姓有好心人家會收留一兩個流民,那些無處可去,無人收留的會在夜半時分闖入民宅。
護國將軍府後街是一條弄堂,可以直接進出,可能是地點靠近皇城根兒,晚上有城防軍巡視,一直相安無事。直到有一天晚上,於嬤嬤家裡的院門被人撬開。
快到了臨盆期,於嬤嬤身子沉,晚上睡不好,輾轉反側,她聽到聲音不對叫起他家那口子,兩人快速披着衣衫下牀,手裡舉着一根木頭棒子。
“於嬤嬤,來的是流民吧?不會是進來搶劫的吧?”
麥芽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緊張得很,撬門進來的人,多半心懷不軌,於嬤嬤還是一個產婦,家裡只有夫君一人,萬一對方是個身強力壯的男子,可是麻煩了。
“是流民,不過奇怪的是,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帶着一個小娃。”
於嬤嬤陷入了回憶裡,那個婦人看起來衣衫整齊,身上被雨水淋得透了,小娃被她抱在懷裡,看情況感染了風寒,呼吸急促,婦人被夫妻二人抓個正着,也沒有驚慌的神色,十分鎮定,撲通一聲跪倒都是水的地上,請求於嬤嬤給一碗生薑紅糖水和一個棲身之所,等雨停,不然她兒子恐怕熬不過去了。
也是要做孃的人,於嬤嬤非常瞭解一個女人的不容易,見婦人只有自己帶着孩兒,就放下心來,忙前忙後,家裡還有一間屋子,讓給婦人和小娃住進去,又打來熱水,沖泡好紅糖水。她家那口子也是個熱心人,在竈間幫着煮了一些粥。
“那然後呢?”
麥芽催促,總覺得這一切還有故事,不然於嬤嬤不會特地提起。於嬤嬤雖然是個八卦的人,卻很少提起自己的事。
“急什麼,得慢慢說。”
於嬤嬤瞪了麥芽一眼,搶過她手裡的燈籠,走在前面,麥芽攙扶着青璃下樓,主僕三人走在回到小院的路上。
“本來按照時間算上,還有半個月左右生產,誰知道那天夜裡竟然發作了。”
那天正在下着瓢潑大雨,天黑路難走,從護國將軍府上后街出門到穩婆家裡不算遠,她家那口子去了很久,剛好那天,一個穩婆吃壞了肚子,住在醫館,只得去另一家找人。
於嬤嬤很快破了羊水,若是拖下去,有危險,她支撐不住,倒在牀上哀嚎,心中絕望,這個時期,難產而亡,一屍兩命的人還少嗎?
關鍵時刻,是那個帶小娃的婦人過來相幫,代替了穩婆的位置,等她家那口子的找來穩婆的時候,她的娃已經生下來了,是個男胎。
“所以說,好人有好報啊!”
麥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於嬤嬤悵然地搖頭道,“倒也未必。”
“於嬤嬤,你爲什麼這樣說?難道還有什麼故事?”
青璃一手扶着腰,腳步緩慢,她同麥芽一起看着於嬤嬤,等待後文。
從觀景臺到青璃的院子距離並不算近,在府上成對角線,一路上,樹上掛着明亮的燈籠。文氏知曉青璃喜歡去那邊,特地讓府上的下人掛了燈籠,照亮一條條蜿蜒的小路。
“唉,我生產過程也不算順利,羊水少,差點難產,折騰一個多時辰,天都快亮了。等那婦人去隔壁看她的小娃,才發現孩子已經沒氣了。”
於嬤嬤感嘆不已,或許那個時候,婦人不來幫忙,專心照顧她的兒子,她兒子還有救。
一人生產,正在當孃的喜悅之中,一人要忍受喪子之痛,也算是一種沉重打擊,青璃點點頭,於嬤嬤運氣不錯,如果當時不是行善,婦人或許不會留下來。
好人難做,因爲你不知道你的善舉會有什麼樣的結果。青璃回顧自己所做的事,還是感恩的人居多,當然,升米恩鬥米仇,白眼狼也不是沒有。
許是提到當年之事,於嬤嬤懨懨的,沒有什麼精神,伺候青璃洗漱之後,早早地回去休息。這邊,麥芽留在內室,她要宿在偏廳裡,以防夜裡有什麼動靜。
青璃空間有報警系統,她可以高枕無憂,夜裡照常到空間之內休息,呼吸空間之中的靈氣分外舒服,胎兒九個多月,她沒有一點孕婦該有孕吐等反應,能吃能睡。
空間裡瓜果甚多,青璃最近迷上了葡萄,她每天都要吃上幾大串,吃完之後到溫泉池子裡戲水,做些運動。
自從得知她有身孕,婆婆文氏每天都忙得很,擺弄針線,四處蒐羅柔軟的布料,給小娃做襁褓,小衣衫,小褲子,在外面鎖邊,新出生的小娃皮膚嫩,有針線痕跡會穿着不舒服,刮蹭到皮膚。
青璃則是想到現代的嬰兒牀和嬰兒推車,畫了圖紙,用最好的木料,找平陽城的巧手匠人打造,那邊角都被磨得很平,四處包上柔軟的棉布,夏日裡上面帶着遮擋之物,推到院子裡走走也不錯。
進入農曆十月,天氣越來越冷,寒風呼嘯,打掃庭院的下人們比以前提早起身,來打掃那些被寒風凌虐的樹枝和樹葉。府上的下人們受不得嚴寒,早早地套上厚實的棉襖,按照往年的經驗,這幾天會迎來初雪。
青璃的肚子原來越高,現在她只能平躺着睡覺,晚上於嬤嬤,麥芽和麥冬三人一起在內室裡值夜,她進不去空間,偶爾會手腳抽筋,苦不堪言。
肚子裡的小娃不老實,時不時地把她的肚子頂起一個凸起,這讓青璃十分難耐,她已經不再進行胎教,每天必定要對肚子唸叨,希望這兩個淳于小魔頭早日出來。
“你們快出來吧,娘早早的做完月子,等明年春暖花開,還能穿漂亮的裙子。”
午時,青璃睡不着,躺在小榻上,一手用竹籤扎着蘋果,一手撫摸肚子,“你看看別人家的小娃,早早就出來了,你們咋還沒動靜呢?”
這是淳于家的長子嫡孫,自然備受重視,青璃遲遲不生產,淳于老將軍和文氏比她還要着急,請了好幾個女郎中過來看,都說沒問題,至於爲什麼還沒生出來,不得而知。
正常情況下,懷有雙胎都是要早產的,青璃比普通懷一個的還要慢,眼瞅到了日子,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肚子上多了兩個凸起,青璃一臉黑線,繼續道,“好吧,你們若是想呆着,就多呆幾天。”
“哎呦,我的小姐啊,您怎麼能這麼教導小公子和小小姐!”
於嬤嬤哭笑不得,自家小姐還是年幼,又是頭胎,還沒找到做孃的感覺,玩心太重,小姐不着急,府上所有的人都快急瘋了,少將軍每天必定寫信問候,順便說一些治水的情況。
“不然呢,他們也不聽話,等了這麼久還不出來。”
青璃挪動一下位置,看着自己圓球一樣的肚子,哭笑不得,去年水零黎在走之前,總是說孕婦有多麼辛苦,吃不好睡不好,月份大了,每天晚上睡不着,腿抽筋,如廁還要有人伺候,青璃當時小小幸災樂禍一下,現在輪到她自己,待產的日子,每一天都很難熬。
“你們不是在等着見爹爹吧?那魔頭在治水成,暫時回不來,要麼,咱們就不等了?”
好像和肚子裡孩子的心靈相通,青璃說過之後立刻得到迴應,肚子凸起兩次,意思是,不行。
麥芽和於嬤嬤也很驚奇,圍到青璃身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下晌的時候,天氣突然陰暗下來,到了傍晚時分,天空中飄着小雪花。
屋內昏暗,於嬤嬤點燃了油燈,在四周插上幾根蠟燭,麥芽忙着往爐子裡面加柴火。
青璃伸了一個懶腰,聽到院中傳來腳步聲,很快,有推門的聲音,麥芽驚訝地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顫抖地道,“少……少將軍。”
“咦?”
青璃以爲自己聽錯了,早上的時候收到淳于魔頭的來信,治水軍情緊急,在信中說了一些瑣碎的事,從那邊到平陽騎着快馬也要兩天兩夜,他,真的回來了?
“慢點走!”
淳于諳見自家娘子挺着肚子健步如飛,趕緊上前兩步扶着她的胳膊道,緊張道,“感覺怎麼樣?”
“夫君,你怎麼回來了?”
青璃對着於嬤嬤等人揮手,丫鬟婆子迅速退出門,片刻之後,內室裡只有夫妻二人。
有一段日子沒有見到淳于諳,青璃藉着油燈細細打量他,滿臉風霜,似乎更瘦了,輪廓顯得更深,眼神深邃,二人對視,他的眼裡只有她的影子。
“手這麼涼呢?”
淳于諳握住青璃的手,把自己溫暖的熱度傳遞到她身上。軍情緊急,可他更放心不下自家娘子,在治水成也是心不在焉,所以他安排部署了一下,騎着快馬連夜趕回來。
“可能是屋內有些冷?”
青璃的手心裡有冷汗,她靠在淳于諳身上,抱着他的胳膊,問道,“你回來了,治水城怎麼辦,有人幫忙打理嗎?”
“恩,交給張副將和幾位將領。”
淳于諳用手摸着青璃的頭髮,語氣有着平日沒有的溫柔,他總是聽娘文氏提起過去,那時候他爹在平陽打仗,趕不回去,沒有看上一眼,這是文氏一大遺憾,他不想把這種遺憾留給自己的孩兒。
“那就好,大秦氣數將盡。”
青璃點點頭,這幾天,羽幽在空間之內有最新發現,它有了解決金蠶蠱的法子,希望很大,約莫等上兩天就能知道消息,等救治了米棟之後,對耶律楚仁就無任何顧慮,不用手下留情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未來,大周的地位更加穩固,城北大營的士兵們勢不可擋,一鼓作氣攻佔治水,大秦半壁江山轟然倒塌,消息傳到南邊小國,頓時人人自危,原來舉棋不定,等候大秦翻身的小國們也坐不住了,派出使者前往大周,願意以大周馬首是瞻。
窗外冷風颳得高麗紙沙沙作響,北地的冬日裡,晚上寒風呼嘯,一片蕭瑟。
內室裡,火光環繞,溫暖如春。有淳于諳陪伴,青璃覺得情緒瞬間舒展開來,肚子裡的寶寶似乎感受到她的好心情,也跟着動作,伸胳膊踹腿,讓她的肚皮一會兒一個凸起。
“寶寶,你們爹爹就在孃親的身邊,現在你們出來就能看到爹爹!”
青璃撫摸着肚子,繼續和肚子裡的包子商量,早點出來,她就不用整日帶着球走來走去。
淳于諳坐在一旁,好笑地看着自家娘子自言自語,他們的孩兒還沒出世,怎麼能聽懂人言,不過現在也到了日子,他感到有些憂慮,怕青璃生產的時候有危險。
“唔,夫君……我肚子疼。”
話音剛落,青璃感覺到腹中絞痛,雖然沒有生產經驗,但是直覺告訴她,她要生了!
“怎麼回事!”
淳于諳緊張地立刻站起身,完全沒有往日的冷靜,慌張道,“肚子疼,我抱着你去找郎中!”
因青璃要生產,文氏很緊張,除莫家村的婦科聖手之外,府上又請了三個平陽城小有名氣的穩婆,還有卿和堂的老郎中,衆人在兩個月以前全部被接到府上,基本上是軟禁狀態,時刻準備爲青璃接生。
“不……不用,扶着我去隔間,我……恐怕要生了……”
青璃滿頭大汗,肚子裡七上八下的,她感覺到下身有些溼潤,疑似羊水破了,不自覺就有些着急,“去叫於嬤嬤來!”
“好!”
淳于諳強迫自己定神,隔壁房間是早已經佈置好的產房,他把青璃放到牀上,看着她因疼痛蒼白的臉頰,滿眼心疼,顧不得形象,大聲喊叫於嬤嬤。
二人的手用力交疊在一起,青璃表面上柔柔弱弱,眼神裡泛着水光,心底正在叫罵,“小兔崽子,還不趕緊出來,讓你老孃我遭罪!”
還是男子好,只負責播種,生孩子苦難都是女子的,若是生不出傳香火的兒子,不是被人休了就是被人指着鼻子罵,何其不公?
“老奴在!”
於嬤嬤鼓起莫大的勇氣走進門,聽聲音在隔壁準備的產房傳出來,就知道自家小姐要生產,她有經驗,指揮麥芽和麥冬,一個燒水,一個去找穩婆們。
青璃是初次生產,一般不會太快,於嬤嬤去茶水間裡做熱場面,裡面加了一些人蔘片,吃了好補充體力。
天已經徹底黑了,前院,淳于老將軍和文氏正在討論何時回京都,突然接到麥芽的消息,二人什麼也顧不得,拔腿就往這邊來,冬日裡天冷,二人拉着椅子,坐在院子裡一個背風的地方等候。
“諳兒呢?”
文氏看了一圈,沒發現淳于諳的影子,問忙碌的於嬤嬤,“少將軍人呢?”
“回夫人,在,在內室。”
於嬤嬤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實話實話。按照規矩,男子不能進入產房,剛纔她也提醒少將軍,但是說了幾次無果,少將軍的整顆心都放在小聲呻吟的小姐身上,她怕說多了被拍飛,這才灰溜溜地出門。
文氏沉默,看了淳于老將軍一眼。不只是高門大戶,就算的普通百姓人家,也沒有男子進入產房的道理,文氏從小受大家族的禮教培養,對這些看得比較重要,也就是到了北地之後,她才覺得,肆意生活過得更好。
冷風夾雜着乾枯的樹葉,在天空中亂飛,仙草和石榴端來了小爐子,沏上熱茶,天太冷了,茶水放置片刻就冰涼。二人都無心喝茶,眼睛不時地望着產房的方向。
“罷了,就讓他陪着吧。”
淳于老將軍嘆了一口氣,淳于家的男子,個個都是癡情種子,他是,他兒子還是。可是,他兒子比他幸運太多,能遇見可心的女子,可他……
淳于老將軍心底之人並不是文氏,這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大概在二十幾年之前,他還是一個毛頭小夥子,在和大秦的一次對戰之中,被敵人趕到一個山谷裡。
當時都怪他年輕氣盛,帶着幾百人的先鋒隊,試圖損毀大秦糧草,被敵方埋伏,幾百人全軍覆沒,而他身受重傷,躲避到一個沒有人煙的山谷裡。
在淳于老將軍快要死去的時候,他遇見一個美麗的仙女,那女子應當是大秦人,臉龐的輪廓深刻,眼眸如星辰一般閃亮,笑起來,眼睛會眯成彎彎的月牙。
在一個月的時間裡,他得到仙女的照顧,兩人互生情愫,在他離開之時承若,此生定然不負她,一定會迎娶她爲妻。
回到城北大營,淳于老將軍像變了一個人,以前那些輕狂全部收斂,變得深沉,一鼓作氣打了幾個勝仗,等到他回到山谷找人的時候,只看到桌子上的一封書信,其實女子已經嫁人,早有夫君。
這個打擊,對淳于老將軍是巨大的,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一蹶不振,後來班師回朝,弘德帝保媒牽線,他娶了文氏。夫妻二人聚少離多,感情也不如傳說中那麼好,他不納妾,不想對不起文氏。
文氏生產,他在北地守城,兩次都沒能陪在身邊,夫妻這麼多年,沒有愛情也會有親情的存在,早已經血濃於水,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文氏,但願兒子淳于諳不要和他一樣。
“其實,女子所圖的無非就是個知冷知熱的夫君罷了。”
文氏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眼神裡帶着迷茫之色,從前自認爲女子不輸給男子,一樣可以心懷天下,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個笑話。什麼北地,疆土,國家,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她只想過百姓們的日子,和夫君在一起,白頭到老。
護國將軍府在京都位高,她作爲一品夫人,身上的擔子也重,這麼多年,把她壓得喘不過氣,轉過頭才發現,半生浮名只是虛妄。
內室裡,青璃剛吃下一碗蔘湯面,覺得渾身上下有力氣。淳于諳爲了陪青璃生產,不肯走,幾個穩婆戰戰兢兢,聽說冷麪少將軍不能接觸女子,隨時會拍飛人,她們幾個不敢離得太近。
從來沒聽說有男子能陪着進產房的,幾個穩婆表面上不以爲意,心裡羨慕,少夫人真是好福氣,定然是仙女投胎,受上天眷顧,夫君位高權重不說,一往情深,眼裡只有她一個人,這是天下所有女子夢寐以求的緣分。
“你在這裡,不會有事嗎?”
青璃看着忙碌的幾個穩婆,似乎已經超出安全距離,她真怕自己正在生產,淳于魔頭忍無可忍,拍飛了穩婆,那麼她只能靠他親自接生了。
“無礙,我陪着你。”
淳于諳忍下心底那份焦灼,堅定地拍着青璃的手,眼眸裡帶着認真,“這種時候,我們必須要在一起。”
沒有浪漫的誓言,沒有風花雪月的氣氛,淳于諳只是用最簡單的話語表達自己的內心,青璃突然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就是在現代,淳于諳這樣的男子,也不多見。
一波接一波的疼痛傳來,把青璃到嘴邊的話,變成了呻吟聲,淳于諳緊緊地抓着她的手,內心緊張,額角也見了汗。
“少夫人,產道開了,做深呼吸,用力!”
於嬤嬤不停地進出換熱水,穩婆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一折騰就是一個時辰,還不見兩個小的出來。
眼瞅着,羊水不多,容易有難產的危險,青璃迷迷糊糊地,嘴裡含着參片,用意念聯繫空間中的羽幽,“怎麼回事,不是說胎位正,爲什麼沒反應?”
彼時,羽幽正從藥房裡出來,它終於研究出破解金蠶蠱的法子,用了一年多的時間,真不容易,正要和青璃分享喜悅,得到她生產的消息。
“主人,你的肚子裡有兩個小娃,而且是拉手的姿勢,誰也不願意現出來。”
羽幽看了一下,立刻道,“他們能感應到你說的話,告訴他們,必須先出來一個,不然你有危險了!”
“哥哥先出來,然後是妹妹。”
青璃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撫摸着高高的肚子,默唸道。
“哇哇哇……”
啼哭聲響起,已經到了後半夜,淳于老將軍和文氏堅持不肯睡覺,院子外面圍着一羣下人,衆人也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老爺,夫人,是個小公子!”
於嬤嬤興高采烈地衝出來報喜,還沒等說完,很快地,產房裡傳來一聲更高的哭聲,“又生了,是個小小姐,龍鳳胎,兒女雙全,好彩頭!”
報喜聲傳來,府上歡呼雀躍,下人們歡呼出聲,這是府上兩三年來第一件大喜事,自家小姐果然得上天庇佑,順利生產,還是象徵祥瑞的龍鳳胎!
青璃這邊很快因爲脫力昏睡過去,淳于諳再次受到驚嚇,這一晚上,比指揮幾十萬大軍還要緊張,淳于諳渾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溼,頭髮貼着額角,他來不及看小娃一眼,定定地盯着青璃的睡顏。
“少將軍,那個,夫人她沒有問題,只是睡着了。”
接下來還要給青璃擦洗身子,淳于諳留下多有不便,他看了看襁褓中的小娃,紅紅的兩隻,皮膚也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怎麼會這麼醜?
青璃雖然昏睡,意識清醒,她聽到淳于諳說孩兒醜,有一種從牀上跳起來和他拼命的衝動,無奈體力和精神力再次消耗得一乾二淨,只能依靠空間中的靈氣補充。
文氏在平陽城請了一個剛生產不久的媳婦,奶水豐富,青璃不願意讓奶孃餵養,她自己有母乳,可不想等以後孩兒大了,多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要孝順的對象。
空間裡有很多牛奶,品質一級,放到加速庫房可以變成奶粉,用靈泉水沖泡開,喂兩個小包子也是極好的。
這一覺一直睡到晚上,青璃這才悠悠轉醒,她伸展了一下身體,見到旁邊坐着於嬤嬤,道,“去廚房要小米粥,一個煮雞蛋,還有幾樣開胃的小菜。”
女子生產過後,肚皮有些鬆,大戶人家的夫人們重視身材,在產後都要纏上腹帶。青璃感覺到自己腰間有一圈,挪動身體很不方便,而且昨日生產過後,屋內不通風,有種淡淡的血腥氣,讓人不自在。
“小姐,小公子和小小姐在隔壁間,已經喝了奶水睡着了。”
於嬤嬤和麥芽去隔壁抱來兩個小包子,也纔不到一天,眼睛還沒睜開,嘟着小嘴睡得正香甜,五官目前看不出來像誰,如淳于魔頭所說,確實不好看。
“我的好小姐啊,您可不能這麼說。”
於嬤嬤摸摸頭上的金釵,笑眯眯地道,“咱們小公子這個俊吶,將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京都的千金們,還有小小姐,引無數兒郎折腰,嘖嘖嘖!”
青璃翻了一個白眼,兩個小包子還小,五官不太明顯,這些都是怎麼看出來?記得睡夢中,隱隱約約聽文氏說,這兩個小娃像淳于諳,紅紅的一團皺巴巴的小娃,是怎麼看出像淳于魔頭的?
“以後,小娃我親自餵養。”
產房好幾個火爐,熱氣騰騰,前面有一架大屏風,密不透風,青璃昨夜出汗太多,現在覺得身上很不舒服,她要提出沐浴,家人是絕對不準的。
“小姐,餵養的都是奶孃,以後也是教養嬤嬤,您要親自……”
於嬤嬤欲言又止,在這個時代除非是平頭百姓,否則沒有自己奶孩子的,自家小姐堂堂少將軍夫人,怎麼能親自餵奶,這都是下人的活計。
“你們去把我的意思和夫人說一下,聽聽她的意見,另外起名先起個小名叫着,等抓週再起大名。”
青璃打發於嬤嬤和麥芽出門,見房中無人,偷偷地從空間裡摘下來一個大蘋果,啃咬不停,做女子不容易,生產就好比到鬼門關走了一遭,她現在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文氏對青璃自己餵養沒有意見,京都那些大戶人家的奶孃總覺得高人一等,上下攛掇,幺蛾子不斷,淳于諳也是奶孃喂大,只是那人命不好,年紀輕輕,早早去了。
關於名字,這個問題家裡人還在繼續爭吵,淳于諳喜歡麒麟,決定男娃的小名就叫麒麟,而女娃交給文氏決定。淳于老將軍咋咋呼呼地,他喜歡喝金桂酒,想用金桂做小名兒。
“俗不可耐!”
文氏咬牙切齒,金桂這個名字帶有濃濃的鄉土氣息,以後孫女在京都上流社會接觸的都是官家千金,必須要風雅的名字,她忽然想到鳳陽城有一道菜很有名氣,水晶肘花,於是,女娃的名字也被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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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水晶,名字不錯,青璃還比較滿意,她開始以爲公婆會起什麼包子,米飯,米粒,飯糰等小名兒,比她預期高不少,後來得知名字的來源之後,哭笑不得。感嘆,起名還得是親爹啊!
月子裡是青璃最痛苦的日子,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白日裡,家裡丫鬟婆子輪流看着,文氏每天都過來坐上一兩個時辰,逗逗小娃,兩個娃娃不愛哭,也不愛理人。
“這兩個小傢伙,脾氣真大,和你爹小時候不一樣。”
文氏捂着嘴搖頭笑着,對着青璃道,“諳兒小時候愛哭的很,麒麟和水晶倒是好的,怎麼逗弄也不哭,就是沒有什麼表情。
青璃對此深表擔憂,她一度懷疑兩個小娃智商有點問題,在他們能睜眼之後,她晚上趁着沒人,帶着小娃進入到空間裡修煉,兩個小娃眼裡會出現一抹好奇來,在空間中明顯更歡實。才這麼小的一點,就不愛哭,這正常嗎?青璃很疑惑,據說小娃都是愛哭的,這樣長大能機靈,當然,也不排除像淳于魔頭這種長歪的。
治水城再次告急,淳于諳在青璃生產之後第二天,不捨地離開,每天必定要寫書信問情況,青璃把小娃平時的表現回信告訴他,無非是一天喝幾次奶,睡了多少時辰,換幾次尿布云云。
月子裡最難熬,青璃好不容易忍受到出月子,已經到了農曆十一月,平陽城滴水成冰,三天兩頭的下雪。
府上開了幾桌滿月宴,邀請鳳陽,平陽城一些老友,趙知府一家,城北大軍留在平陽的守城將領參加,莫如湖和劉氏這才能名正言順地從莫家村趕來,麒麟水晶的滿月宴,幾乎是全族出動,村裡沒剩下幾個人。
一個月的時間,兩個小包子也長開了,臉頰白嫩,大眼睛水汪汪,麒麟的眼眸像淳于諳,在眸底深處有一層暗暗的金色,顯得更加深邃,而水晶的眼睛繼承了青璃所有的優點,通透,純淨,明亮。
兩個小娃誰逗也不哭,很少尿牀,需要換尿布的時候就哇哇叫,平時很安靜,偶爾兄妹之間自己“咿咿呀呀”地溝通,也不曉得兩個人在說什麼。
終於出了月子,青璃換了幾次水,從頭到尾洗漱了幾遍,這才覺得神清氣爽。月子裡得到機會,她進入空間裡補充一些瓜果蔬菜,偶爾進到靈泉池子游一圈兒,肚皮那的皮膚緊緻,小腹平坦,一點看不出生產過。
府上滿月宴規模不大,來的都是自己人。青璃換了一身紅色的襖裙,更加襯托她肌膚似雪,她的皮膚光澤如玉,白裡透紅,生產過後少了一些青澀,增加成熟嫵媚的韻味,讓人移不開眼。
劉氏一直和文氏在一起,聽說生產那天不太順利,唬得一聲冷汗,立刻雙手合十默唸阿彌陀佛,她在莫家村全然不知情,青璃也是報喜不報憂,完全沒有提及。
“總算是過去了,小璃和龍鳳胎平安,將來定有大福氣。”
文氏信佛,對老和尚的話深信不疑,當年青璃就是個莊戶人家的小丫頭,老和尚都能看出她有這樣的造化,肯定所言不虛,自從夫妻二人成親之後,青璃成了賢內助,城北大軍攻進泗水關,連續佔領大秦幾個城池。
“只要能平平安安一世就好。”
劉氏點點頭,做爹孃的,不求兒女大富大貴,平安順遂就是他們最大的希望。淳于家家風正,二人感情和美,成親兩年多還是和新婚燕爾一樣,如膠似漆。
青璃到廚房裡吩咐一聲,今日滿月宴,一定得做最好的席面,其中魚肉等都是她偷偷替換空間之物,保證最好的口感,家裡暖房種植的青菜,採摘一半,剩下的澆點靈泉水,過年也該長出來了。
“璃妹妹,恭喜你!”
趙晚春步態優雅地緩慢而行,身後跟着兩個丫鬟,她上前拉着青璃的手,嘴邊帶着清雅的笑意,“早早得到了消息,想來看你,可是娘說月子裡怕見風,少見人爲妙。”
“哪有那麼嬌貴了,春兒姐,你也有這麼一天。”
北堂諺解蠱之後跟着大軍攻佔治水城,那邊狀態比較混亂,趙晚春則回到平陽的孃家,二人長時間分居,一年也見不到幾次面,北堂諺是一個責任感非常強的人,進入到軍營裡,時刻用軍規約束自己。
家裡來人不少,文氏忙着接待一衆夫人們,青璃這邊負責接待幾個小姐妹,念蘋,念香,劉小花,趙晚春都到了,還有幾個族中姐妹,衆人一起坐在偏廳裡吃茶聊天。
躺在牀上一個月,見到的總是那麼幾個人,有人來府上,青璃非常高興,把空間裡儲存的瓜果裝盤,花生瓜子,各種乾果糕餅,爆米花等全部端上來,擺得小几上滿滿的。
今年平陽城裡似乎比往年更冷,早上出門走上一圈,回來臉部僵硬,於嬤嬤和麥芽二人不止一次地念叨,臉被凍得硬邦邦,都不會笑了。
一晃,又到了年底,公公淳于老將軍和婆婆文氏因爲青璃的孕事耽擱一年,兩個人目前還在商議,到底要不要繼續留在北地。北地連續大捷,這對耶律楚陽來說是個好消息,可他坐到皇位多少有些齷齪,自家在北地停留時間太久,萬一被誤會成狼子野心怎麼辦?通常情況下,將領在外打仗,家眷不得離京,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老規矩。
“何時離開平陽,還要看爹孃的安排。”
北地苦寒,環境和京都沒有辦法比,公婆早就起了回京的心思,爲了照顧她一再拖延,若是二人離開,青璃想她也不會一直留在北地。
冬日裡車馬出行困難,農曆十一月,正是商隊扎堆的時候,南來北往的商人行在路上,準備過年之前做最後一筆生意,路上車馬極其多,找一家好些的客棧不太容易。
等來年三月裡,春暖花開,龍鳳胎也大一些了,衆人一起上路,這樣能順利點。
於嬤嬤和麥芽抱着麒麟和水晶給衆人看,這裡坐着的幾乎都沒有小娃,見到後很是歡喜,幾個人用小鈴鐺,玉佩,金銀錁子等逗弄,兩個小娃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幾乎同時扭着小屁股,轉過臉,悠閒地閉上眼睛,對着衆人充耳不聞。
“天啊,是個視金錢如糞土的!”
念蘋如發現新大陸一般,樂滋滋。她已經和季韻定親,等到明天季韻考進士之後成親,三月裡,孫家也要到京城去,還有自家小弟子喜,四嬸在京都安排好書院,就等着人過去。
“這個,用這個!”
劉小花抓起兩個爆米花,遞送到龍鳳胎的面前,得到了只有兩個白眼,她不敢置信地揉揉眼,她沒看錯吧,這麼小的娃娃就會翻白眼了?
無論怎麼逗弄,兩個小娃就是提不起興致,衆人的吵鬧聲成了搖籃曲,片刻之後,龍鳳胎呼呼大睡,嘴裡吐着小泡泡。
“還是像少將軍多一些。”
念蘋孩子氣地做了一個鬼臉,衝着龍鳳胎兄妹呲牙咧嘴,兩個小的似乎能感應到一般,半睜着眼睛,看了念蘋一眼,繼續呼呼大睡,那表情似乎在嘲笑她很無聊,念蘋頓時耷拉着腦袋,深受打擊。
“我也覺得像少將軍。”
劉小花補充一句,青璃小的時候因爲臉部受傷有疤痕,比較孤僻,但是本來就是個開朗的性子,不會像這兩個小娃一樣不理人,都說三歲看老,她覺得滿月就能看出來了。
“都說像他。”
青璃非常懊惱,她想有兩個活潑可愛的小包子,愛笑愛動,可是兩個小娃懶洋洋的,前幾天帶到空間裡,羽幽蹦躂過來,兩個小娃也不害怕,好奇地看了兩眼,接着扭頭扭屁股,繼續睡覺。
前院的大廳已經擺好了席面,衆人陸陸續續地往前院走,青璃和衆人簡單地打了一個招呼,轉身回到院子,她在想一個問題,萬一兩個小包子以後還是這個性格,娃娃親提早定下也是有好處的。
劉氏看到青璃離席,和文氏打了一個招呼,母女二人有幾個月的時間沒見面,有很多話要說,剛剛要忙着安排族人,介紹親朋好友,才抽出時間來。
偏廳裡,擺放了幾束薰衣草,散發着令人迷醉的香氣。大周本土並沒有這種花,自家船隊去外海帶回來的鮮花種子,青璃在空間裡試種,當時給她不小的驚喜。
兩個小娃被抱回到房間裡睡覺,兄妹二人同睡在一個嬰兒牀,手拉手一起睡,才一個月大,長胖了不少,小臉上粉嫩的,青璃有時候都想輕輕地咬上一口。
內室被她做了變動,梳妝檯旁邊櫃子的位置,多加了一張嬰兒牀,上面垂着淡粉色的紗帳,晚上兩個小娃幾乎不會吵鬧,青璃就自己帶着孩子,不需要丫鬟婆子打下手。
劉氏進門之後,在房間內走了一圈,輕手輕腳地去看了兩個小娃,她一臉滿足,拉着青璃的手,笑道,“璃丫頭,水晶那小丫頭和你小時候還挺像,你的臉沒受傷之前,族人都說你將來是個美人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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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想到那段經歷,劉氏神情一緊,她嚴肅道,“你這丫頭,總是報喜不報憂,差點難產的事兒,若不是你婆婆說,我們做爹孃的都被矇在鼓裡!”
“娘,都過去了,再說生兩個都不太順利。”
青璃拉着娘劉氏的胳膊使勁撒嬌,她有些心虛,主要也是怕爹孃跟着操心。當年文氏生雙胞胎的時候不是初次生產,也一度兇險,這個時候女子生產都要鋌而走險,可沒見誰因爲怕危險就不要孩兒的。
“你這丫頭,都是有小娃的人了,還這麼會撒嬌。”
劉氏被哄了幾句,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臉上掛笑,“聽說少將軍在你生產那天在產房一直陪伴,娘真是沒想到。”
這件事,被穩婆傳出去,整個北地都知道淳于諳對青璃一往情深,進產房對男子來說是一件污穢的事,少將軍絲毫不在乎,北地那些女子只有羨慕嫉妒的份兒。
青璃點點頭,爲劉氏倒了一杯茶水,這個時代男女極其不平等,所以淳于諳這麼做等於驚世駭俗,很短的時間內傳遍北地,都怪那幾個嘴碎的穩婆。
“娘,你和爹爹去給三哥操辦婚事,三嫂人怎麼樣?”
兩三個月之前,莫如湖曾經寫過一封信,信上介紹沐陽和南邊小國的情況,說的都不太具體,青璃心裡一直惦記着。
“恩,是個潑辣能幹的麻利性子。”
青璃三嫂是武將人家的閨女,行事爽利,爲人不拘小節,對待長輩很孝順,刀子嘴豆腐心,有的時候和莫子鬆拌嘴,二人互相嗆聲,誰也不理誰,沒等過半天,又好得和一個人一般。
這次莫如湖和劉氏呆的時間比較長,一方面是爲遊覽見世面,還有族人想把生意做到南部小國去,看好那邊的商機。那些小國富庶,百姓們喜歡享受,對物質需求極高。
“這個想法不錯。”
南邊小國絕對是一塊大肥肉,青璃還沒有着手,爹爹倒是想在她前頭,她支持莫家生意做大,只有這樣,纔有成爲世家大族的資本,沒有銀子何來底蘊?底蘊都是真金白銀堆積而成。
族裡鼓勵生育,婦人們生小娃能得到一定的補貼,有些三十來歲的高齡產婦,由婦科聖手幫助調理,目前狀態良好。如果外面有能人願意加入莫家族裡,族裡也歡迎。
“娘,我估計年後,公婆要回到京都,我約莫也要跟着一起。”
耶律楚陽信任淳于家,可是自家也不能太過分。文氏出來已經有兩年半的時間,再不回去說不過去,也怕耶律楚陽多心。
這邊還在打仗,青璃不可能帶着龍鳳胎去治水,她現在要優先考慮小娃的安全,回京都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這場戰爭萬一打個三年五載,你不是和你四嬸一樣……”
劉氏明白回京都的環境更好,可是終究放心不下,夫妻長期分別,怕影響感情,等淳于諳回京,龍鳳胎已經很大了。
“應該會很快吧。”
治水城被攻佔,大周等於掐着大秦的咽喉,什麼時候掐死,己方說的算。而耶律楚仁手裡的殺手鐗,無非就是金蠶蠱,以前這是青璃最大的顧慮,如今羽幽研究出解蠱的辦法,不足爲懼。
“那個白家的大小姐,也要一起回京?”
劉氏忽然想起白可心,前段時間京都來信提起莫子歸的親事,家裡人很着急,有人傳出來他有斷袖之癖,氣得青璃奶奶李氏一晚上沒睡好,發話,是圓是扁總之要娶個回家。
“娘,大哥怎麼說,答應了?”
米棟馬上就可以解毒,等解毒之後,一起回京,應該不會在這裡久留。對比而言,青璃更關注大哥的親事,這次爺奶發話逼親,力度比較大。
“你覺得你大哥能答應?他說若是馬上娶親,更向世人證明他有斷袖之癖。”
劉氏揉揉發疼的額角,因爲這件事不知道上火多少次,無奈正主不着急,催婚信石沉大海,沒有見到一封回覆的,有時候她也懷疑,莫非自己兒子真的有點問題?
“娘,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事急不來。”
大哥莫子歸就好比現代鑽石王老五,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但是就不想不成親,自家爹孃急白了幾根頭髮,全家出動做說服工作,多年持久戰,效果爲零,大哥仍舊無動於衷。
“能不着急嗎,再過幾年,子喜成家立業,咱家可就剩下他孤零零一個人了。”
劉氏愁眉不展,白可心冷是冷了點,要是能嫁到自家來也不錯,只要莫子歸願意娶親,一切都好商量,她和莫如湖願意妥協。
“娘,小弟纔多大,離成家早呢。”
青璃眼神閃爍,過了年,子喜十二歲,似乎也等不了幾年了。年初,小弟考中秀才,成爲鳳陽城年紀最小考中的,不過他成績平平,爹莫如湖想讓他苦讀幾年,等到十六七再考舉人不遲。
“時間啊,可不就這麼一眨眼過去了,前幾年你還在家裡,整日蹲在雞棚旁邊等下蛋,如今嫁人了不說,小娃也有了。”
劉氏摸了摸青璃的臉蛋,感慨良多,母女二人在一起,說了族裡一些瑣事,很快,等到前院滿月宴結束。
文氏送走了客人,撩開門簾進門,青璃趕緊站起身,給文氏倒了一杯茶水,讓她坐在爐子邊上烤火。
“小璃啊,最近平陽有集市,你也能好好逛逛,省得說自己躺了一個月,都要生鏽了。”
文氏現在越來越喜歡青璃,一生就是兩個寶貝,兒女雙全,爲人大氣又極其有眼力見,貼心的很,她都是當成閨女對待。雖然兩個人沒有商量,不過在開春,自家總要有人回到京都去,她想着把劉氏留下住幾天,不然以後見一次面也不容易。
“恩,看看明天天氣好就出門走走。”
鋪子裡很久都沒有供貨,也不知道銷售情況,青璃打算去鋪子裡看看,在平陽街道上溜達一圈兒,趙晚春約她一起說知心話,二人約定好在茶樓見面。
劉氏和莫如湖很想留下來住幾天,可馬上到臘月,族裡事忙,劉氏臨走前一再叮囑青璃,要是真離開平陽,在走之前一定給莫家村送個消息,家裡親戚都等着在她走前能團聚。
劉氏說的是青璃的外公和外婆一家人,最近幾年相見的機會非常少,外公外婆很想念青璃,而且二老年紀不小,萬一以後青璃在京都紮根,或許回來的時候,二老已經變成了一捧黃土。
忙忙碌碌一天,一直到天擦黑,青璃吃了點清淡之物,給龍鳳胎餵奶,又帶着兩個小的在內室走一圈,爲了讓屋內不顯得單調,青璃養了好幾盆花草。
夜裡青璃習慣帶着龍鳳胎到空間裡,每次進空間,兩個小娃都比平時精神,尤其在山林裡穿梭,見到有野雞,野兔和松鼠等小動物,兩個小的眼睛都不帶眨的,顯然很感興趣。有時候青璃在內室耽擱一段時間,兩個小娃就咿咿呀呀叫個不停,似乎在催促她快點進到空間裡。
青璃的奶水不算很多,龍鳳胎很能吃,進到空間裡,她會用奶粉沖泡,用一種空心的草作爲吸管,兩個小碗掌握訣竅,偶爾在空間里加餐。
生產過後,青璃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體力要更好一些,空間沒有升級,作物成熟期卻變短了,她幾乎每隔上兩天勞作上一次,餓了就在空間裡給自己開小竈,比府上廚娘做得要好。
進了臘月裡,時間就好像進入到快進模式。府上下人變得格外忙碌,衆人在準備過年的必須品,府上的下人心事重重,臉上沒有多少喜氣,相反衆人一臉憂色。
一大早,青璃在花廳等管事們回事,馮婆子率先站出來,問道,“少夫人,老奴聽到點風聲,說開春後,您和老爺夫人都要回京都去。”
府上一共就這麼幾個主子,都走光了,少將軍在治水打仗,她們留下服侍誰?不能被轉賣或者遣散吧?大家自從進入府邸之後,過的日子好比以前好上幾倍,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主家了,所以衆人們都爲自己的未來堪憂。
“不是風聲,大體就是這樣。”
昨夜平陽城下了一場下雪,早上花廳溫度不高,青璃身邊擺放了兩個炭盆取暖,她擡起手,從面前的插瓶摘下一朵紅梅,放在手心裡,嗅着淡淡的香氣,“本想年後告知,既然你們聽到風聲,就提前說了吧。”
“那,老奴……”
幾個管事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一抹憂色,主子不在,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怎麼辦?
“你們不必擔心。”
青璃靠在椅背上,擡頭看了衆人一眼,她不在平陽,這裡的府邸也會留下來,這裡是她和淳于諳成親的地方,也是屬於他們的第一個家,以後還要回來看看。
他們走之後,府上不需要這麼多的下人,一部分會被她派到自家的鋪子上做工,關於這些問題,她已經和婆婆文氏提過。本來想從北地帶幾個用着順手的人到京都,後來一想不妥,京都護國將軍府上不缺管家和管事婆子,她若是帶着自己的人馬,很容易被人誤會成給人下馬威。
幾個管事喜憂摻半,喜的是以後還是有活幹,憂的是不能跟到京都繼續服侍,可她們仔細一想,在京都護國將軍府上的丫鬟婆子都是見過大世面的,她們比不得,跟過去也會丟人。
趁着現在時間充裕,青璃給衆人做了一個安排,馮管家和他娘子馮婆子仍舊繼續做府上的內外管事,庫房裡有一些比較貴重的瓷器,布匹等,這次回京都帶不走,而且還要繼續和一些交好的人家走動,由這二人負責應對,每年到京都一次,跟着商隊走,除送年禮之外,回稟府上一年中的情況。
“麥芽,你就別跟着回京了,留在北地吧。”
等到幾個婆子退下,青璃讓於嬤嬤把門簾放嚴實,阻擋外面鑽進來的冷風。麥芽年歲不小,跟着回到京都,何時才能成親?趁着現在時機剛剛好,不如和虎子把親事辦了。
“小姐,您不要奴婢了?”
青璃這麼說毫無預兆,麥芽傻傻地站在原地,以爲自己聽錯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她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搖頭,“您說讓奴婢不用跟着回京,是嗎?”
“恩,你留下。”
青璃讓麥芽坐到對面的沙發上,對着於嬤嬤做了一個手勢。於嬤嬤立刻會意,片刻之後,拉着麥冬一起,搬上來一個大箱子。打開箱子一看,裡面有胭脂水粉,幾匹好布料,其中還有一個小匣子,裡面是各種各樣的釵環首飾,金銀珠玉,應有盡有。
“這些是給你的嫁妝。”
麥芽是四嬸府上的丫鬟,也是第一個對青璃示好,表現出善意的人,跟着她多年,意義不同。青璃希望麥芽能早日成親,她離開自己的夫君回到京都,好歹有龍鳳胎作伴,麥芽還沒有成親,耽擱不得,一晃可就成了老姑娘。
“小姐,奴婢想跟着您。”
麥芽看着地上的大箱子,撲通一聲,跪在青璃面前,清秀的小臉上帶着淚花,她知道自己是個笨丫頭,以前乾孃也說她嘴快,到大戶人家定是吃虧,所以她爲了怕惹禍,一直不敢出門,主動留在府上看家。
只有自家小姐,對她如親人一般,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嫌棄過她蠢笨,親手教會她看賬冊和打算盤,對她很是包容,也讓她還是如從前一樣那麼單純。
“說什麼傻話呢。你不想嫁人,我可不答應。”
青璃微微一笑,扶起哭泣的麥芽,於嬤嬤也在旁邊做了一個羞羞臉的動作,嘲笑道,“麥芽,等你成親以後,到小姐身邊,給小小姐做個教養嬤嬤也好。”
“於嬤嬤……”
麥芽滿臉通紅,跺跺腳,她臉皮薄,說到自己的親事上,羞得滿臉通紅。
青璃這邊能做的只有這麼多,關於麥芽婚事安排,她着實抽不出時間來準備,最近兩天她要去治水一趟,去找白可心,主要是爲給米棟解蠱毒,順便留下幾份金蠶蠱解藥備用。
解藥沒有想象的那麼邪門,無非是悄無聲息地弄死子蠱,掐斷和母蠱的聯繫,這樣就可以不受母蠱操控,但是她不曉得米棟消失的記憶能否找回來。
每年臘月都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趕到年關,家裡的鋪子生意紅火,給盤點帶來一定的困難,家裡的幾個掌櫃時常進出府上送賬本,順便告知哪種貨品又要賣斷貨。
給京都幾家親朋送的年禮已經提前通過商隊運達,北地還有幾戶人家要走動,青這邊把京都運送過來的新鮮物件挑揀出來,自家留下一部分,剩下的送給親朋好友。
年禮除了每年必備的金桂酒,果酒,幾樣野物,新鮮的瓜果蔬菜,青璃又添上一些京都的特產,沛水城運送過來的海鮮還有外海有名氣的裝飾品等。
臘月裡,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平陽城冰天雪地,一片白茫茫的顏色。大街小巷很少有百姓們出行,在街道上偶爾能看到趕路回家的商隊和一些小攤販。
文氏怕冷,前幾天在後花園賞雪,染上風寒,臥病在牀喝了兩天的苦藥湯,直感嘆行風雪之事也有年齡限制,如今她年老珠黃,也沒有年輕人的勁頭,一同賞雪的淳于老將軍神采奕奕,身體健壯的很。
“老爺,小璃要去治水,你說要不要把麒麟和水晶帶去?”
文氏付下身子餵魚,眉頭輕微的糾結。這天這麼冷,坐在馬車裡也要兩天的路程,小娃沒準要凍得生病,而且路上怕不安全,若是不帶吧,龍鳳胎兩個多月了,淳于諳這個做爹爹的,只有在青璃生產那天匆忙看了一眼。
“這……”
淳于老將軍猶豫一下,最後還是道,“就讓小璃帶着吧,孫子孫女離不開娘,也讓諳兒看看孩兒。”
年後就要回京都,夫妻兩個人又要忍受分離的滋味,這場戰爭不是說完就完,三五年,十年八年都有可能,做將軍府的媳婦表面光鮮,內裡有不爲人知的心酸。
決定之後,淳于老將軍在城北大營選了一隊精英護送,他和文氏商議一下,讓青璃在臘月十五出發,今年過年就留在治水,等幾天他們也過去,一家團圓。
這次從治水回來,也該到了離開北地的時候,青璃早早地進行整理,把府上做了一個整頓,一些不用的貴重物品,部分放入空間裡,部分入庫。
臘月十五那天,青璃在城北大營士兵們的護送下上了馬車,馬車做了加寬處理,裡面鋪着柔軟的毛毯,兩個小包子上馬車之後還算安分,四處看了一眼之後,漠不關心,繼續呼呼大睡。
“小姐,小少爺和小小姐真好帶,從來不哭鬧,拉屎撒尿也會叫喚幾聲,將來一定是機靈的。”
於嬤嬤從開始的驚奇到慢慢地淡定,後來想想也不覺得奇怪,少將軍和自家小姐都不是尋常人,都說龍生龍,鳳生鳳,還是有道理的,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麥芽,調侃道,“麥芽啊,你成親之後也要早日生產。”
“於嬤嬤,八字沒一撇呢!”
麥芽臉紅地轉過頭,不理會於嬤嬤。馬車裡一側坐着青璃和龍鳳胎,對面三人分別是於嬤嬤,麥芽,麥冬三人,若大的馬車,這麼多人也不顯得擁擠,仍舊寬鬆。
後面還有一輛運貨的馬車,有一些過年所需之物,還有平時出門帶着的被褥紗帳,青璃習慣用自己的那一套東西,這樣能改掉認牀的毛病。
“什麼沒一撇,等我們回來,你就不用跟着了。”
青璃微笑地眨眨眼,掠去眼地底那一抹不捨,對她來說,回到京都又是一個新的身份,面前是另一條路,她將有一個嶄新的人生。身邊除了於嬤嬤和麥冬,她沒有任何幫手,接管護國將軍府,起初或許會有點吃力。
“小姐,您不用擔心,就憑您的手段,他們也要老實的眯着。”
京都的高門裡丫鬟婆子勢力的很,慣會逢迎,捧高踩低,不過自家小姐有手腕,還不收拾這些人老老實實的,她作爲小姐身邊的第一婆子,也能跟着長臉,以後她就是被討好的對象。
“於嬤嬤說的好,不服就棍棒伺候!”
麥芽拍手鼓掌,小臉紅撲撲的,“小姐您也不要那麼良善,那些下人和您四嬸府上不同,可不要慣着他們的脾氣,刁奴多着呢。”
在京都的時候,麥芽曾經去護國將軍府上幫青璃送東西,門口那個門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根本看不起她的身份,後來還是錢財起了作用,送個帖子就要給一兩銀子,太黑了!
青璃點點頭,以前四叔府上的下人都歸她管理,慢慢被教育洗腦,所以沒有那起子挑事的,而護國將軍府不同,很多都是世代家奴,自詡有幾分臉面,連主子都不放在眼裡。
“於嬤嬤,你給我仔細說說情況。”
雖然已經離開府上幾年,但於嬤嬤畢竟是護國將軍府出身,對府上比較瞭解,有哪個下人最愛使幺蛾子,總覺得自己是曾經伺候過老太爺的,比別人高一等,時常欺壓府上下人云雲,家奴自覺比外面採買的死契奴才身份高,在護國將軍府的下人圈子,也分三六九等。
青璃仔細聽着,以前接觸的下人有限,文氏身邊的仙草石榴早清楚她將來要做少夫人,一直很是尊敬,其餘人甚少打交道,她也沒有細問情況。
看來到京都也不簡單,還有一場硬仗,這些對她來說都不算什麼,關鍵是得提前告知公婆,得到二人的支持。
“小姐,不然奴婢跟着您回京吧。”
麥芽聽於嬤嬤說完,覺得護國將軍府水太深,自家小姐初次回京,以少夫人的身份,在管家初期定是處處受限,身邊沒有得用的人不行,她雖然沒有什麼本事,好歹能幫着看個賬冊。
“不用,你還不相信你家小姐嗎?”
馬車一側車壁鑲嵌一顆夜明珠,其餘側面掛着大秦出產的各種掛毯,地面鋪着厚厚的皮毛,踩上鬆軟,在車門處有盥洗室和擺放爐火的地方。
馬車內很溫暖,青璃脫掉身上的雪貂大衣,一手敲着小几,她眯了眯眼,對付這些刁奴,不需要耍什麼心眼,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簡單粗暴才最有用處,可以不服,一個字,打!打到服氣!對於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的刁奴,不需要感化。
於嬤嬤見到自家小姐陰狠的表情,打了一個哆嗦,心裡卻幸災樂禍,那些以前欺負她的婆子們,報仇的時候很快就到了,所以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她於嬤嬤,就要殺回去了!
馬車一路走到泗水城,青璃讓車隊停下休息,她給士兵們準備了速凍餃子,衆人在樹林裡用炭火支起大鍋,煮餃子吃,這樣還能喝一些餃子湯取暖,一舉兩得。
士兵們放下自己身上的事相送,青璃總覺得過意不去,她讓於嬤嬤給衆人分了點炸魷魚和丸子作爲小菜,讓士兵們找一個背風的地方用膳。
“小姐,你去哪裡?”
見青璃兩隻手一左一右抱着龍鳳胎,於嬤嬤快走兩步追上來道,“老奴幫您抱一個吧!”
“無礙,我自己就可以。”
北風很大,青璃把襁褓收緊一些,見水晶從睡夢中醒來,皺眉眉頭,似乎對突來的降溫有些不喜,衝着青璃咿咿呀呀地,正在進行反抗。
“好了,別跟着,我很快回來。”
青璃擺擺手,不耐煩地打發於嬤嬤,抱着兩個小娃,幾個起落消失在原地。她要去樹屋,那個只屬於她和淳于諳知道地方。
樹屋還在那顆百年老樹上,青璃四處查探,沒有人,她先把龍鳳胎放到空間,縱身一躍,跳上去。已經有一年多沒有來,裡面比她想象要乾淨。推開木門,內裡裝飾被換了位置,地上只有輕微的塵土。
內室裡面鋪着厚厚的毛毯,牀鋪,紗帳上有些髒了,青璃蹲下身子,用手在地面上一摸,一層灰突突,比她想的好一些,似乎在幾個月之內有人來過。
梳妝檯上有一封信,上面是淳于諳的筆體,記錄了他來的日子。在青璃生產之前,淳于諳騎馬從治水歸來,曾經在這裡停留。
空間裡有各種被褥和紗帳,青璃全部換新,打水擦洗,用最快的速度做好清潔,等木屋之內變得整潔溫馨,她這才把龍鳳胎從空間裡抱出來。
“麒麟,水晶,這裡是你爹給孃的驚喜,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青璃抱着兩個小的在裡面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遍作介紹,也不管兩個小娃能不能聽懂,她喋喋不休,似乎就想找傾聽的人。
“你爹雖然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還是挺浪漫的。”
對於自家夫君淳于諳,青璃完全不吝嗇讚美之詞,兩個小娃也跟着咿咿呀呀地附和,圓溜溜地大眼睛四處看着。
“你們也認同?不過你們可不要隨了你爹,要像娘這樣溫婉可愛,知道嗎?尤其是你,麒麟,千萬不要遺傳你爹的怪病,知道什麼纔是泡妞的最高境界?萬花叢中過,片點不沾身!長大變成一個妖孽,讓萬千少女對着你又愛又恨,求而不得……”
青璃把頭轉到麒麟的方向唸叨,水晶不願意了,攥着小拳頭咿咿呀呀,嘴裡不停地吐着泡泡,眼神迷茫地望着青璃,意思在問,“娘,那我呢?”
“你呀?”
青璃歪頭想了片刻,一臉悲憤地道,“該死的京都三月三花會,非要停個幾年,害我沒當選上四美就成了婦人!水晶,你一定要給娘爭氣,將來做京都第一美人!”
“咿咿呀呀!”
水晶側過頭,無聊地閉上眼睛繼續睡,完全不買賬。青璃正在陷入這種失落的情緒裡,並不知情,她咬牙切齒,繼續唸叨,“哼,水零黎不是想做娃娃親?我偏不,等我家水晶迷倒了小火,水零黎還不低三下四地上門來求親?”
彷彿看見十多年以後的事情,青璃傻笑半晌,一直到聽到輕微的鼾聲,才發現兩個小傢伙早就睡過去,她這才從腦補中清醒,滿臉黑線地關好木屋的們,似乎好像不能對龍鳳胎要求太高。
這邊,士兵們已經補充完畢,青璃上馬車之後,一隊人馬抄着小路繼續前行,趕往下一個城池,溧水城。馬車的車隊在雪地裡行駛的速度不快,一直到後半夜,纔到達溧水城。青璃打算去和淳于諳生活的小院,決定讓士兵們在客棧裡住上一宿。
“少夫人,咱們在外面找個地方窩着就成,首要得保護小公子和小小姐的安全。”
城北大營的士兵們堅持不住在客棧,青璃勸說無果,只好帶着衆人到自家小院。再有兩個時辰,天就亮了,夜半時分最是寒冷,天空中掛着一輪清冷的明月。
小院沒有人住,青璃帶着丫鬟婆子在竈間生火,馬車上有米麪,人多,於嬤嬤決定煮上一大鍋的熱粥,在把士兵們隨身攜帶的冷硬饅頭熱上。
“小几下面有肉乾,切碎了做肉粥吧。”
青璃剛從空間裡放進去,肉粥要香一些,配上出油的鹹鴨蛋,幾樣小菜正好算是豐盛的一頓。冬日裡天冷,體力消耗快,行路辛苦,給士兵們加餐。
“小姐,您睡一會兒吧,明天早上趕路,最快晚上到沛水。”
於嬤嬤見自家小姐一臉疲憊,推着麥芽去鋪牀,一行人到達治水成最快也要後日早上,夜裡要宿在沛水。不過沛水也有一個賃住的院子,地方比較大,士兵們也能好好睡一宿,不用這麼熬着。
“恩,早膳就去路邊的鋪子買包子餛飩,羊湯羊雜,還有面果子油茶,多買幾樣,讓大家都嚐嚐。”
這些士兵第一次到溧水城,還沒有吃過大秦的特色,青璃給於嬤嬤一塊銀子,自家小院就靠着街邊,旁邊幾步遠有好幾個攤位,都在早上出攤,溧水城的百姓不貓冬,冬日裡一切照常。
青璃以爲自己很難入睡,實際上她沾到枕頭就睡着了,一直到天亮,龍鳳胎咿咿呀呀地叫着要吃奶,她才睜開眼睛。兩個小娃不哭不鬧,餵奶之後,於嬤嬤帶出去把尿,麥芽上前伺候青璃梳洗,笑道,“士兵們也不敢打擾,用早飯都吃的很小聲,奴婢私下裡聽到他們在讚歎溧水城的羊湯呢!”
“是嗎?”
第一次喝羊湯,青璃記憶猶新,那時候她還是個探子,僞裝成異族女子,那一碗羊湯喝出了百種滋味。
梳洗過後,青璃用了一些紅棗小米粥,兩個蔥油小花捲並幾個餃子,這才關上小院的門,上馬車,與士兵們一同上路。晚上到達沛水就可以,衆人趕路並不着急,青璃抽空去薛府上看望夏荷,順便送年禮,坐了一盞茶的工夫便匆匆離開。
薛謙的娘因爲薛蓉的死受到刺激,變得有些不正常,渾渾噩噩的時候居多,也不似從前那樣苛責夏荷,時而糊塗不認識人,還要靠夏荷照料。
溧水城非常繁華,無論天氣多麼冷,都阻擋不住百姓們的熱情,正好到年關,街道上人來人往,都是出門採買的百姓,偶爾遇見挑着擔子走家穿巷的貨郎。
“小姐,奴婢聽到賣蔥油餅的叫賣聲了!”
麥芽把耳朵伏在在車壁上細聽,頓時眼睛一亮,她激動道,“就是奴婢說的那家,好吃得能吞了舌頭!”
“對,就是這個孫老頭,老奴下車去買上幾個吧!”
於嬤嬤咽咽口水,轉過頭和麥冬介紹,“你肯定沒吃過,那會兒你還在平陽養傷,這次有口福嘍!”
這個老孫頭是個倔脾氣,以前曾經開鋪子買蔥油餅,遠近聞名,也是溧水城一家百年老字號,後來因爲一些瑣事得罪了那個狗官知府,被砸了牌子,他也是個硬氣的,做起貨郎,在路邊喊叫賣餅,現在有了資財,仍舊不開鋪子,就在街上叫賣,每天就那麼多,賣完就回家。
“去,全部包圓,給士兵們分下去嚐嚐。”
今天天冷卻沒有多少風,溧水城的天氣要好過平陽,可以邊走邊吃,趁着那熱乎勁,蔥油餅裡面用肥肉耗的油梭子,超級香,一層一層,配着蔥花,燒餅大小,青璃一個人能吃好幾張。
“好嘍!”
於嬤嬤一臉興奮,麥芽也跟在後面下車,擺擺手道,“小姐,奴婢下車去和老孫頭說上幾句話!”
走街串巷這麼叫賣雖然自由,可也受時間段限制,有一段時間,青璃想吃,經常找不到老孫頭的人,最後於嬤嬤和麥芽發揮包打聽的能力,摸到老孫頭家堵門,爲了吃蔥油餅,幾個人都拼了。
等了又等,於嬤嬤和麥芽這才上了馬車,今兒運氣好,老孫頭剛從家出來,叫喊第一聲被麥芽聽到,全部買下,分給士兵們,於嬤嬤數了十張餅拿上馬車,幾個人分夠吃。
“真香!還燙嘴呢!”
分配好之後,麥芽忍不住,搶先咬了一口,馬車內立刻充滿一種蔥香味,衆人在街道上減緩速度,晃悠着,青璃也跟着吃了兩塊,喝一碗熱茶,一年多沒吃到,還是那個味道。
“麥冬,好吃吧!我知道老孫頭家,回來咱們在買點吃。”
於嬤嬤滿臉堆笑,笑成一朵花,見麥冬嘴脣上沾着油花,她突然有一種得到認同之感,轉頭對青璃繼續道,“小姐,老奴和老孫頭說了,讓她繼續開鋪子,以後有您撐腰,知府也不敢搗亂!”
“你是用我的名聲,狐假虎威去了?”
青璃並不生氣,她希望這種老字號的美食能繼續流傳下去,有鋪子更有保障,回來多買一些放到空間的保鮮庫房,以後到京都的時候也能吃。
一路上,遇見不少溧水城的特色吃食,青璃都會停車買上一些,分食給士兵們,走走停停,到達沛水城已經是掌燈時分。大周剛佔領治水不久,沛水城留下幾個將領,守城將領青璃認得,她和衆人打招呼,正好趕上晚膳時分,她出銀子請士兵們去酒樓裡吃上一頓。
“走吧,等到家裡要生火做飯,這麼一耽擱,天都黑了。”
一路風霜,士兵們一夜未眠,臉上帶着深深的倦色,青璃不容衆人拒絕,找了街邊一家小有名氣的酒樓,點了酒店的特色菜,雞鴨魚肉外加小酒,讓士兵們坐在一個雅間裡吃喝,她帶着丫鬟婆子在隔壁另外開一席。
士兵們心裡感動,不知道如何表達。少將軍夫人,對於他們普通的士兵來說真是高不可攀的,可是她卻能面面俱到,對衆人關心得無微不至,像親人一般,讓他們的心火熱,這個冬天也不再寒冷。
酒足飯飽,一行人回到二進小院,去年一家人還在此過年,周圍有婆子經常來打掃,乾淨整潔,青璃安排士兵們住在一進院子,明日早膳之後出發。
臘月十七,一行人終於到達治水,這是青璃第一次來這座城池,要比溧水和沛水還要繁華,不愧是北地的樞紐,來往行商的人非常多,因爲打仗的關係,商人們全部變成單線,周圍匯水,灃水關閉城門,只能從沛水城方向往返。
淳于諳早接到青璃的書信,他一夜未眠,天不亮就在城門口,高大身影在寒風中屹立。
“不是說了,我們要晚上纔到,你就在這裡等了一天?”
青璃拉着淳于諳上馬車,感受他身上的涼氣,有些無語,這人很有時間觀念,每次都是如此。
淳于諳沒有說話,用爐火驅散身上的寒氣,察覺到衣衫上有了點熱乎氣,這才迫不及待地抱起水晶,“這是水晶?咱們的女兒。”
“恩,你千萬別扔出去。”
青璃抽抽嘴角,淳于諳上馬車,於嬤嬤三人只能騰地方,坐到後面裝貨物的車上。自家夫君的怪病沒有治好,她可不希望他對待自己的女兒也是如此,以前二人還沒成親的時候,青璃就曾經想過這個問題。
“不會,她身上有你的味道。”
淳于諳眼眸幽深地盯着青璃一眼,夫妻二人在青璃有身孕後聚少離多,他已經當了許久的和尚,現在見到自家娘子如嬌花一樣,差點控制不住自己。
“這是麒麟,你看看,麒麟的眼睛多像你。”
青璃抱過麒麟,給淳于諳看,她指着麒麟的眼睛,“這裡最像你,仔細看,眼底有一層暗金色。”
兩個小娃破天荒地醒着,父子連心,見到淳于諳之後很是興奮,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叫個不停。
“莫非是想喝奶?”
從來沒有這種情況,青璃猶疑地看了看淳于諳,這才紅着臉解開衣衫的盤扣,露出雪白的胸脯。淳于諳頓時內心無比火熱,看到上面的一抹嫣紅,眼神變得更加深邃火熱。
“人奶是什麼滋味?”
淳于諳沙啞的嗓音裡帶着一絲魅惑和性感,他的話語裡隱藏深深地暗示,青璃會意後,臉比抹了胭脂還紅潤,她低下頭,片刻回道,“晚上讓你嚐嚐。”
“好。”
看着兩個小娃霸佔自家娘子的胸脯,淳于諳突然感覺有一絲嫉妒,這兩個小的比他這個做爹的享福,從早到晚都和自家娘子在一起,把他撇到一邊做苦行僧。
夫妻二人雙手交疊,青璃怕淳于魔頭在馬車上獸性大發,趕忙說起這次的來意,關於給米棟解蠱,順便通知白可心,過年之後回京都。
“回京確實不錯,也安全。”
淳于諳忍下心中那點失落,北地看似平靜,實則波濤暗涌,耶律楚仁隨時可能爆發,來個魚死網破,以前青璃自己可以保證安全,現在多了兩個小的,在北地不是最好的選擇。
京都風水好,有護國將軍府,輔國將軍府作爲依仗,青璃的大哥莫子歸是京兆尹,一衆好姐妹,有錢的有錢,有權的有權,要麼就是嫁到清貴人家,皇上皇后都是至交好友,她可以在京都橫着走。
“爹孃都是這個意思,我這個做兒媳的得跟着一起。”
青璃放心不下淳于老將軍和文氏,這是一個方面,另外她帶着龍鳳胎早日回到京都,也好安撫耶律楚陽的心,她不想因爲這方面犯忌諱,作爲皇上肯定要考慮的多一些,兩個人的友誼也不如以往單純。
“放心,等我兩年,兩年之後必定踏平大秦。”
淳于諳握住青璃的手,話語很輕,卻暗含力量。兩年?只用兩年的時間?真的可能嗎?淳于諳說得斬釘截鐵,有讓人信服的力量。
“我在京都等你凱旋。”
青璃點點頭,靠在淳于諳溫暖的胸膛裡,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暫別是爲了永遠的團聚,那麼分別這兩年時間也值得。等到淳于諳回京,龍鳳胎還沒有長大,正好丟給他教育。
淳于諳在治水城準備了一個小院子,結構和沛水城的院子大同小異,前後兩進,比較簡單,冬日裡沒有什麼景物襯托,顯得有些蕭瑟。
馬車進入到院中,淳于諳安排跟來的士兵們進入城北大營中休息,於嬤嬤,麥芽和麥冬三人忙着鋪牀整理。內室被淳于諳派人打掃得乾淨整潔,偏廳裡擺放沙發和小茶几,麥冬搬着箱子,放上自家小姐最喜歡的花瓶。
這邊,於嬤嬤和麥芽進入到內室,牀帳,被褥都換成自家帶來的,梳妝檯上放好首飾盒子,在牀邊小几上鋪上桌布,擺放一盆耐寒的花草,整個過程訓練有素。
不到半個時辰,全部整理妥當,青璃和淳于諳下了馬車,把兩個小的放在嬰兒牀中,夫妻二人坐在偏廳裡喝熱茶。
“白家姐姐和米棟都住在客棧裡嗎?”
青璃給淳于諳倒上一杯茶水。她孕期白可心去平陽幾次。治水這邊經常打仗,白可心參與了救援隊伍,後來變得忙碌,二人就一直沒有見面。
“就在大營旁邊的客棧,我已經派人通知她了。”
淳于諳撫摸着青璃的烏髮,還是那麼柔順,自家娘子在生產過後,多了女子的嫵媚,讓人更加移不開眼睛,他雖然在治水,每天都恨不得到平陽去。
“麒麟和水晶不哭不鬧,就是覺多了一些。”
淳于諳眼裡飛快地閃過一抹疑惑之色,以前總是聽文氏唸叨,他小時候是多麼愛哭,但是淳于諳沒有印象,也絕對不會承認,如何帶小娃他一點經驗也沒有,曾經和薛謙閒談中提起過,薛謙說他們家的兩個在一歲以前整天哭鬧磨人,不省心,對比起來,自家龍鳳胎顯得太安靜了。
“那只是表面現象。”
青璃眨眨眼,在心裡默默補充,龍鳳胎不是安靜,是對大半的人和事物不感興趣而已,進了空間之中一樣瘋狂,咿咿呀呀地叫個不停,還要讓她抱着去果園,兩個小的滿月不久,對着樹上的果子比劃,青璃摘下來蘋果和梨子,榨汁,龍鳳胎很喜歡喝。
“麒麟喜歡爹的鬍子,水晶喜歡娘衣領上的刺繡。”
平時在府上,淳于老將軍和文氏怕龍鳳胎出門被凍到,二人親自折騰,來青璃這邊的院子看望,一抱上就沒頭,兩個小娃有細微的表情變化,二老可以高興上一天。
“咿咿呀呀……”
夫妻二人正在閒聊,離間傳來叫聲,青璃估摸時間差不多,把兩個小娃抱到偏廳裡,淳于諳抱着小麒麟,道,“麒麟,我是你爹爹,快叫爹爹!”
“咿咿呀……”
麒麟眨着大眼睛,鄙視地看來淳于諳一眼,扭過頭,對着青璃招手,似乎在嫌棄淳于諳的懷抱。
“這臭小子,三歲就開始習武!”
淳于諳面色黑了黑,初次當爹,心中有一塊很柔軟的地方,統帥千軍萬馬,戰場上的常勝將軍,竟然拿兩個小娃沒轍,他絕對不會承認兒子找娘,他心底有那麼點不舒服,感覺自己被忽視。
“夫君,麒麟和水晶還小呢,哪能那麼快叫人。”
青璃見麒麟皺眉,趕緊接過來抱到懷中,輕輕地在他後背拍了拍,又哼起現代催眠曲小調,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現在淡定從容,青璃已經很習慣,兩個小娃很少哭鬧,帶着不耗費心神。
“恩。”
淳于諳見兩個小的熟睡,白嫩嫩的包子臉,面頰紅潤,小嘴撅起來,吐着小泡泡,長長卷翹的睫毛,將來一定錯不了,沒準真的能和自家娘子說的一樣,成爲京都四美和四公子之一。
白可心得到消息,在半個時辰之後趕過來,最近她沒有做研究,對金蠶蠱束手無策,米棟的情況不好,她猜測有可能因爲耶律楚仁出岔子,母蠱受損,影響到子蠱,所以米棟很多時候都在昏睡之中,仍舊不記得自己是誰。
在丫鬟婆子的帶領之下,白可心穿過院子進入偏廳,一進門就聽到青璃銀鈴一般的笑聲和淳于諳無奈的妥協聲,她眼眸暗了暗,自從青璃生子之後,她就突然改變了主意,或許對女子而言,不成親生子,人生就不是完整的。
“白家姐姐!”
青璃聽到撩門簾的聲音,回頭對着白可心招手,笑道,“告訴你個好消息,金蠶蠱有辦法解了!”
白可心一身白色的襖裙,她似乎並沒有別的顏色的衣衫,領口袖口和裙襬處繡着幾朵玉蘭花,襯托着她冰冷的面容,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不除掉母蠱,也能解蠱嗎?”
一道光從白可心的腦海中閃過,她瞬間明白了什麼,抓起青璃的手,提高了嗓音,激動道,“那個高人在哪裡?”
青璃還是第一次見白可心臉上除了冷漠之外有其餘的表情,她眼中有着狂熱和殷殷期待,可惜青璃的答案註定讓她失望,失望那個所謂高人正是空間中的小白狐狸羽幽。
金蠶蠱有多難解,只有青璃和羽幽清楚,空間裡時間流速和外面不同,羽幽用了一年半的時間,才找到最後的辦法。
青璃找個藉口搪塞過去,白可心頓時像被抽乾力氣,坐回椅子上沉默不語。
氣氛有微微的凝滯,片刻之後,白可心纔在失落中走出來,感嘆道,“罷了,既然是高人,哪有那麼容易得見?既然有解藥,咱們要快點解毒爲妙。”
進了臘月之後,米棟情形很不穩定,前兩天還吐了黑血,白可心只能施針暫時封鎖他的經脈,讓毒素不要擴散出去。
“會不會耶律楚仁出了問題?”
己方一直沒得到耶律楚仁的消息,小靈去查探,最後僅得知他進入密室之中,人進去好幾天,也沒有出來過,另一側有出口的可能性很大,或許是耶律楚仁性命不保,影響到米棟。
“有可能,大秦現在殘兵散將,支持不了多久。”
耶律楚仁再厲害,一個人也不能攪動乾坤,還要靠人堆積,如今衆叛親離,還能有多少底牌?早就成爲喪家之犬了,大秦皇帝面對大周的強攻,早已經慌了手腳,每天早朝愁眉苦臉,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求和,不惜一切代價,求和。
“白家姐姐,過了正月十五之後,我要回京,不如同行如何?”
大周接連勝仗,淳于諳已經被提拔爲一品鎮國將軍,將來接替淳于老將軍的班或者自立門戶,這個衆人還沒有商量過,青璃也被冊封爲一品夫人,回京接受厚重賞賜。
一年多了,米家族人繼續在牢獄之中,不過耶律楚陽也沒有虧待衆人,只是找了個地方變相軟禁,米家生意照常,其中一大半被耶律楚陽接手,盈利的銀子進了國庫。
京都一片太平盛世,自家船隊和萃華樓不斷出走外海,帶回來新的技術和種子,又把大周的瓷器,茶葉還有點翠等工藝帶到外海,加大交流,百姓們的思想也變得更加開闊。
一年多的時間,真假玉璽一事已經被人們漸漸地忘卻,耶律楚陽也沒閒着,做了很多造福百姓的事,派下一些文人,在夏日晚上,太陽落山之前,組織百姓們識字算數,經常有官府衙門的一些讀書人開講堂,講大周新律法。
“好。”
白可心點頭應允,出來太久,該到了回去的時候,聽說那個人已經做了京兆尹,不知道再次相見是在什麼情形之下。
來治水城兩天,青璃是真正感覺到氣氛的嚴肅,白日裡,北風夾雜着雪花,冷風陣陣,這不影響大秦百姓們出門採買做生意,或許是大秦人比較耐寒,常年生活在北地,她竟然在街道上見到穿着薄襖子的壯漢。
百姓們做生意,出行沒受到大影響,青璃跟着上街走了一圈,城北大軍的士兵們不時地跑步巡邏,幾乎一刻鐘就有一撥人,讓人覺得心裡一根弦,始終緊繃着。
治水城在以往和大周人交流甚少,因爲地處大秦一個咽喉要塞,進城盤查嚴格,經常禁止大周商人出入,兩國的貿易都靠在泗水城和溧水城作爲中轉,大周商人把貨物運到泗水城,再由泗水城向大秦各地分發。
也可能是因爲這個緣故,治水城的百姓們對大周人很不友好,有些人甚至表明不做大周人的買賣,對侵略他們國家的人沒有任何好感,城中經常會發生衝突,北堂諺在這裡被罵成通敵叛國的反賊。
大周佔領大秦城池,是侵略還是反擊,這事說不清楚,兩方都有各地的立場,但是作爲挑起這場戰事的大秦,真的不是那麼無辜。
因治水城百姓對大周人的反感,青璃第一次體會到有銀子花不出去的感覺,她也沒有和這些百姓們計較。
眼瞅到了臘月底,迎來又一個年,或許也是最後一次在北地過年,青璃想操辦的體面一些,熱熱鬧鬧,今年與往年不同,得龍鳳胎寶貝,新糧種大獲豐收,很多很多喜事趕在一起,趁着過年好好慶祝一下。
“小姐,可是那種羊肉咱們買不到啊,不如在沛水運送幾隻?”
於嬤嬤一臉無奈之色,心底對這些死心眼的大秦蠻人沒有辦法,不過幾只羊而已,賣誰不是賣,到嘴邊的銀子就看着它飛了,骨氣用在這裡有什麼用。
“來不及,這麼折騰太麻煩。”
青璃帶着於嬤嬤和麥芽到廚房裡翻看,家裡青菜,海鮮,雞鴨等都不缺,應有盡有,糕餅點心可以自己做,不用到外面採買,乾果等物空間裡多着,唯獨大秦山上的羊,空間裡沒有。
這種羊的肉質鮮嫩,不羶,涮羊肉沾上芝麻醬,入口即化,去年過年家裡的團圓飯很成功,今年青璃也想仿造一下去年,因今年人更多,要請城北大營主要的將領來家裡吃團圓飯,目測要開個幾桌。
做別的菜也不是不可以,可廚房就那麼大,冬日裡天冷的快,幾樣熱菜不一會兒就涼了,吃到肚子裡怪難受的。青璃早早打算吃火鍋,爲此特地找匠人打造了中間可以放爐子的桌子。
算算日子,明天早上公公淳于老將軍和婆婆文氏剛好能到治水,家裡要起早準備一些早膳,二人來肯定有士兵們護送,也不能讓衆人餓肚子。
晚上淳于諳有事到軍營中值夜,青璃終於能放鬆一天。這幾天一直在忍受淳于魔頭猛烈地撞擊,夜夜風月,一直到她幾乎昏迷時候才能停止。
考慮再三,沒有羊肉不行,青璃趁着天黑,把龍鳳胎放到空間葡萄架子的鞦韆上,讓羽幽帶兩個小的盪鞦韆,自己施展輕身術和瞬移溜達到一個養羊百姓家的後院,順了幾隻羊放在空間,又扔到地上多一倍的銀子,都是窮苦的百姓,這些羊就是他們的命根子,她也沒有白拿。
第二日一早,淳于老將軍和文氏的馬車準時趕到,青璃早早地起身,在竈間準備豐盛的早膳,給城北大營的士兵們單獨開了兩桌,有熱氣騰騰的白麪饅頭,清粥,紅燒肉,幾個素菜,衆人走之前,她這邊給每個人包了乾果點心,慰勞衆人的辛苦。
“哎呦,我的乖孫和乖孫女,可想的祖母幾夜沒睡好嘍。”
早膳之後,文氏迫不及待地要去看龍鳳胎,淳于老將軍眼巴巴地在後面跟着。兩個小的剛喝奶,紓解完畢,精神頭正旺着,見到二人,立刻咿咿呀呀地叫喚。
“看看,咱們的小麒麟和水晶認識我呢!”
文氏立刻揚起笑臉,興高采烈地對着淳于老將軍道,“以後啊,絕對是個有大出息的,小人精!”
淳于老將軍吹了吹鬍子,意外地沒有反駁,他張開雙臂,調整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抱着小水晶,小心翼翼地。都說抱孫不抱子,在京都官家有這樣的規矩。
淳于老將軍以前身上血腥氣太重,人也陰沉,常年在戰場廝殺,總有望子成龍的心思,淳于諳包括淳于越和淳于恭兩兄弟從小就被教導習武,他不太會關心人,弄得父子關係一直很僵硬,直到青璃嫁進來纔得到好轉。
青璃可不希望淳于諳這樣,早早地打了預防針,都說嚴父慈母,兩個人可以商量,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現在麒麟和水晶還不懂事,用不着教育。
“夫人,小公子和小小姐這眉眼,繼承了少將軍和少夫人的所有優點,將來絕對差不了!”
仙草和石榴二人跟在一旁打趣,逗得文氏連連頜首,臉上帶着自豪感,她的孫子和孫女長大之後,必定是名滿京都,自家要早早地準備高門檻,省得被踏平。
青璃抽抽嘴角,用帕子擦擦額角上不存在的汗水,是繼承了二人相貌上的優點,可是爲什麼連淳于魔頭這種臭屁的性格都要繼承?小小年紀不愛哭鬧,將來成了面癱可怎麼辦?
對於此,青璃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憂心太早,她爲了讓兩個小的哭鬧,從空間里弄來蜘蛛和蛇,輪流嚇唬,結果兩個小的竟然伸出手想把玩,最後還是她投降,世上恐怕沒有像她這種心態的親孃了。
臘月二十八,治水城外,大周和大秦又打了一場,大周主動攻擊,大秦被動抵抗,最後被打了一個落花流水,鬼哭狼嚎地撤退,大秦士兵接近崩潰,而大周全然相反,越戰越勇,戰意高亢。
接下來又進入休戰狀態,淳于諳從城北大營歸來,晚上餵奶之後,文氏提出要讓龍鳳胎跟着她睡一晚上,以免打擾小兩口的濃情蜜意。
淳于諳求之不得,親手把兩個孩子送過去,淳于越和淳于恭兄弟準備很多撥浪鼓,小糖人,布偶等,跟着過去逗弄。
內室裡掌燈,青璃早早地洗漱完畢,坐在梳妝檯前,淳于諳正在後面爲她絞着頭髮,或許是想到不久之後就要分別,他變得沉默,很多時候,看着青璃出神。
二人自從相識之後,也沒有分別很久,這是第一次要忍受分離,青璃心裡不是滋味,可她有時候想,兩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這段時間淳于諳不在京都,她晚上有機會進入到空間裡,早早地教導龍鳳胎,讓他們洗髓,將來習武事半功倍。
“夫君,等天下大定,我們就自由了!”
青璃不停地暢想未來美好的生活,那會麒麟和水晶也不小了,兩個小的可以跟着他們夫妻一起去遊山玩水,說好的去闖蕩,去見識更美的風景,總要實現。
“他們就留在將軍府,就我們二人離開就好。”
淳于諳做決定,就算是兒子和女兒也不行,萬一這兩個小的纏着娘,他豈不是和自家娘子親熱的時間都沒有了。
“聽你的。”
青璃主動擁着淳于諳的臂膀,獻上自己的嘴脣,每當房事之時,淳于諳都無比火熱,花樣百出,春宮圖沒有白學,她負責享受這種深入骨髓的歡愉。
時間就是這麼快,青璃甚至能清楚記得去年今日到底發生了哪些事,轉眼之間,一年的時間已過,又到了一年中最喜慶的時刻。
早上,家裡的幾個下人開始進入到竈間忙活,城北大營的將領們都來得很早,讓青璃意外的是,趙晚春竟然也從平陽趕來,她上門之時提着禮物,是鳳陽和悅樓的特色,水晶肘花。
對於趙晚春,青璃現在多了惺惺相惜之感,同樣都是將領的妻子,忍受兩地分別的痛苦,以後她回到京都,趙晚春比她幸福一些,至少每隔一段時間,能來治水看看北堂諺。
“定了回京的日子?”
趙晚春坐在沙發上,抓了一把瓜子,和白可心一起逗弄兩個小的,將領們都在前院偏廳裡折騰,擺上幾桌,衆人熱熱鬧鬧地打麻將,她們這些女眷嫌炒,就到青璃這邊聊天。
“恩,正月十六。”
青璃也沒想到公婆會定這麼早,二人的意思是,從治水到平陽收拾行李,一路進莫家村還要呆幾天,青璃也好和親人們告別,等腰再次出發,回到京都也到陽春三月,不冷不熱,正是最好的時候。
米棟蠱毒解了,不過他被掏空身體,需要調養,這次也要跟着一起回京都,白可心無法,只得接管照顧他的任務,淳于諳準備從大營裡派一個士兵,幫着換洗。
“這麼快!”
趙晚春瞪大雙眼,驚訝了片刻,彷彿是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用帕子捂嘴,淡然的笑道,“抱歉青璃,我就是想到你帶着龍鳳胎回京,淳于少將軍……”
做將領的都是這樣,一年到頭,家中的娘子和孩兒見不得一面,青璃這還算是好的,北地的鋪子開了不少,當初的願望,振興莫家族,新糧種豐收等願望一一實現,未來她京都纔是她的家,要闖蕩和立足之地。
青璃無所謂的搖頭,心裡是有那麼一點不捨得,可她現在還有龍鳳胎,足以填補那點空虛。她低下頭,嗅着插瓶裡面的臘梅,好心情地道,“春兒姐,以後有時間定要來京都,到時候我們一起坐船去外海。”
大秦若是納入到大周版圖,北堂諺絕對會被己方招攬,至少也是個二品將軍,就算他無心功名,手底下那羣士兵也不會輕易放棄,青璃估計二人恐怕以後自由的時間更少了。
姐妹幾個人閒聊兩句,今兒是大年三十,麒麟和水晶被換上紅色的小襖子和襁褓,兩個小的很有精神,咿咿呀呀地,互相比劃,似乎在交流感情。
“外海真是一片神奇的國度,不過哪裡也不如家好。”
從外海歸來,趙晚春的感觸很深,當年之所以匆忙逃離,主要原因在於她和北堂諺不被人認可,爲了卸掉身上的枷鎖,兩個人選擇遠走他鄉,到一片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去生活。
日子過的肆意,並沒有受到什麼苦楚,可趙晚春知道她有多麼難過,每個月圓的日夜,擡頭仰望外海那片藍天,都想起在平陽的家,想爹孃,想知道她離開之後,他們是否安好。
聽聞萃華樓的船隊到外海,趙晚春會很激動,見到同樣說大周話的人,無比親切,那種感覺她現在也忘不了。
晚膳在前廳開了三桌,青璃家人坐一桌,剩下來人分成兩桌,不分男女,混坐,白可心坐到趙晚春旁邊,二人時而低語幾句,青璃注意到白可心一個把脈的小動作,趙晚春立刻羞澀地低頭,應該問女子的孕事。
“來,大家乾杯!”
淳于老將軍站起身,搶先乾杯,其餘將士們跟着,大家熱熱鬧鬧,彼此之間很熟悉,無需客套,在每桌的周圍都有放羊肉和蔬菜等盆子,不夠可以自行添加,類似自助火鍋的模式。
大年三十夜裡守歲,衆人一起親手包了餃子,青璃特地把熟睡的龍鳳胎叫醒,兩個小的皺眉,一臉不解地看着她,逗笑身邊的文氏。
“夫人,您看,小公子和小小姐一臉不情願呢!”
石榴見文氏心情不錯,在一旁湊趣,衆位將領也圍在一邊,爭先恐後地看兩個小娃。人多雜亂,麒麟和水晶顯然有些不耐煩,兩個小的動作一致,打了個呵欠,在人羣之中找到青璃,眼神定定地望過去,意思是爲什麼要吵醒他們。
“要守歲,之後收紅包啊!”
青璃笑眯眯地解釋,今兒來這麼多人,空手上門吃一頓,走之前怎麼也要賺夠本,等以後回到京都,年節帶出去收禮也是一大筆。
“小璃,你都是個孩子呢,娘也給你準備荷包了!”
文氏捂着嘴,笑了片刻,衆人圍坐在火爐邊上,等候新的一年降臨。青璃和淳于諳對視,兩個人都在彼此的眼中找到默契,她知曉自家夫君是回憶起去年這個時候,在她十五週歲的那天圓房。
窗外的鞭炮聲響起,轉眼到新的一年,衆位將領掏腰包之後,紛紛走出門,站在院中。樹梢上掛着喜慶的紅燈籠,天空中飄着雪花,家家戶戶出門放鞭炮,年味極濃。
大年初一,按照老規矩,一些將領會帶着士兵們代表上門拜年,衆人離開之後,淳于諳和青璃這纔回到房裡。
內室一片紅色,從絲被紗帳到窗紗和喜燭,青璃怔怔地打量四周,以爲喝多酒走錯了房間。
“夫君……這?”
青璃剛想回頭,被淳于諳一個健步抱在懷裡,他低下頭,用下巴上的胡茬輕輕地磨蹭青璃的面頰,嗓音嘶啞地道,“今夜也是我們的洞房花燭。”
以後每年,只要能在一起過,就都準備一次洞房花燭。青璃眨眨眼,臉色微紅,默默地接受屬於淳于諳的小浪漫,二人耳鬢廝磨,很快地放下牀帳,嬌喘聲連連,空氣中流動着曖昧的味道。
從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是一年中最放鬆的時候。治水城的百姓們不夠友好,青璃不太喜歡這個地方,也就很少上街採買。自從有了龍鳳胎之後,她出門的時間明顯減少,每次都要掐算好餵奶的時辰。
抽空,淳于諳帶着青璃到城牆上欣賞北地的雪景,二人在一起策馬在滿是白雪的草原上奔騰,偷偷去沛水集市,可能是要分離的關係,夫妻二人比較放縱,城北大營的將領們忽然發現,一向一絲不苟駐守在軍營的少將軍不定期失蹤。
這幾天是青璃最快樂的日子,她突然察覺到淳于魔頭有不少優點。前幾天,兩個人爬到山頂,望着山下一片白雪,她突發奇想,有了跳崖的衝動,淳于諳絲毫沒有猶豫,陪着她一起瘋,兩個人手拉手,閉着眼睛,感受到耳邊的狂風陣陣,一直快到崖底,才用輕功保證不受傷。
離開之前,夫妻兩個人一天沒有出房間,極盡纏綿,在正月十六日早上離開,青璃腰都是酸的。
馬車緩緩地離開,淳于諳高大的身影,面色冷峻地站在雪地裡,青璃從車窗裡探出頭,對着他擺擺手,做口型,“我等你,無論多久。”
淳于諳點點頭,眼眸幽深地望着馬車的方向,如雕塑一般,雪花飄灑在他的衣衫上,頭上,眉毛上,他依然絲毫不動,一直望着遠方……
原以爲自己會非常堅強,在馬車上,青璃忍不住哭了鼻子,突然有一種拋棄一切奔向淳于諳的衝動,看到身邊熟睡的龍鳳胎,她定定神,強迫自己忍住,她現在不僅僅是淳于諳的夫人,也是兩個孩兒的孃親。
兩天兩夜,一直到莫家村,見到爹莫如湖和孃親劉氏,青璃的情緒才稍微好轉,族人很稀罕麒麟和水晶,搶着抱,兩個小娃誰抱都沒有意見,不哭不鬧。
很久沒回到村裡,莫家村有了新變化,族中的房舍進行再一次的改造,族人家家有浴室,庫房,地窖等,夏日裡,前院種花草,後院種菜蔬和香瓜,院子寬敞的人家,可以挖一小塊池塘養魚,青璃大伯給提供魚苗,就當個閒趣。
族裡在活動中心的後方建立一排房舍,裡面有各自的用途,族裡搬來一些被莫家族吸引的人家,聽爹爹莫如湖說,有南邊莫家的子孫找上門來認親。
莫家曾經也是一個大家族,因爲一些原因才漸漸地沒落,族人四分五裂,多年甚少聯繫,如今得知北地莫家族人過得好,來錦上添花,莫如湖也歡迎,把分散的莫家族人作爲偏支管理。
“爹,這樣也不錯。”
如果將來成爲一個大家族,人多是首要的,人多力量大,同樣也會有一些副作用,比方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和利益關係等等,把其餘地方的莫家人作爲偏支,可以更好的方便管理。
“恩,偏支裡也有幾個好苗子,都是因爲家窮啊。”
莫如湖感嘆,當年他也是因爲不想給家裡太大負擔,這才放棄考舉人,從莫家村上京都科考,食宿,路費,筆墨紙硯,結交同窗都需要花費,十兩銀子,家裡說什麼拿不出來。
想到當年,莫如湖很是心酸,家裡人全家供養他一個讀書人,大哥莫如江甚至咬牙想去賭館借高利貸,萬一還不上,可是要剁手的,家人的情深意重,他銘記在心,如今看到族裡有因爲家貧而考不起舉人的學子,感同身受,能幫一把是一把,又不是外人。
“只要不是白眼狼就好。”
青璃用鐵絲攪動炭盆裡的炭火,這方面還要靠洗腦,從小教育培養,或許是她想的有些多,在這個時代,族人的觀念和意識本來就很強,心也齊。
莫家早已不是當年的貧困偏遠的小村落,族人也不再是窩在村裡沒有見識的莊稼漢,幾年的時間,莫家族的鋪子開遍北地,正在朝着京都進發,族裡的年輕小夥子們,識字算數,這兩年走南闖北,見過世面,內心也變得更加豁達。
在莫家村裡,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讓青璃驚訝的是,雖然現在族中條件轉好,可族人沒有失去淳樸厚道的本質,還是如從前那般好客,對於她的態度沒有任何改變。
被白家覆蓋的小村落,家家戶戶的屋頂冒着炊煙,院子裡紅燈籠還沒有摘,剛出了正月十五,還有年味的餘韻,偶爾聽到小娃跑跳歡樂的叫喊聲。
時間緊迫,青璃一行人還要趕路回京都,莫如湖和劉氏帶着族裡的馬車,到劉家村接來青璃的外婆一家,大舅劉廣仁,小舅劉廣濟,兩位舅娘,還有大表哥劉林,表嫂,表姐銀杏一家,一共有二十來口子,坐了四五輛馬車。
“咱們璃丫頭這麼大了,一年一個樣,老婆子我也老嘍!”
青璃外婆被小舅娘扶着從馬車走下來,老太太到了花甲之年,精神頭不錯,不過對比前幾年,明顯蒼老很多,頭髮花白一片,根部是灰色的,梳理裡得一絲不苟,眼角下垂,佈滿細密的皺紋,牙齒也掉落幾顆。
“外婆!”
青璃很高興,快步上前,從另一側扶住老人家,又對着從馬車上下來的外公揮揮手。小時候家裡窮,都靠外公外婆家幫襯着,那會小舅出門給人挑貨,能多少賺幾個辛苦銀子。
“小妹,聽說二妮去了京都,我還有些不捨。”
銀杏穿着一身銀紅色的小襖子,頭上戴着金簪,大眼睛眨啊眨,這麼多年過去,銀杏早已經嫁人生子,如今是三個小子的孃親,她的性格還沒有什麼改變,麻利,在家裡整天搗鼓吃食。
“是啊,表姐,你是捨不得二妮的手藝吧。”
青璃回頭衝着銀杏做了一個鬼臉,銀杏頓時愣了愣,很快地反應過來,吐了吐舌頭,二人彷彿又回到小時候,那會冬日裡貓冬,在莫家村可吃了不少好吃的。
那年青璃七歲,是莫家村第一醜女,如今她十六,嫁給了北地響噹噹的人物,少將軍淳于諳,而且有了一對可愛的寶貝兒,不到十年時間,她的人生從黯然無光到風華蓋世,蛻變得如此徹底。
“是啊,二妮做的炸雞塊和薯條就是好吃,我試驗過很多次,都沒有那個味道。”
銀杏嚥了咽口水,抱着自家的小娃喋喋不休,幾個小娃也圍着青璃喊人,嘴很甜,青璃這邊每個人給一個荷包做見面禮,裡面有玉佩和銀錁子,她不小氣,給的都是最好的。下次見面,不知道要再等多少年。
“這個好辦,我會做。”
二十幾口人全部進入到偏廳,或坐或站,滿滿一大屋子,淳于老將軍和文氏見到這麼多親戚也嚇了一跳,論理青璃的外公外婆是長輩,二人連忙見禮。
“使不得,使不得!”
青璃外公和外婆連連擺手,人家可是護國將軍和夫人,他們不過是村裡的老頭兒和老太太,這可怎麼說的,二位老人是第一次見到大人物,還有些惶恐不安。
家裡亂糟糟的,青璃把親戚挨個認了一遍,然後又忍受了半個時辰,聽着衆人誇獎,可能是當着淳于老將軍和文氏的面,家裡人不好意思提她小時候有多麼醜,話題就圍繞着別的地方展開。
人多雜亂,青璃尋了個空子跑到竈間,銀杏抓到機會,也跟着跑出來,拉着青璃道,“小妹,看你這氣色,少將軍對你一定不錯!”
“表姐,你怎麼還和當年一樣!”
青璃用鄙視地眼神看了一眼銀杏,已經是幾個娃的娘,還是如此跳脫,總覺得銀杏和自家三哥莫子鬆纔像親兄妹,兩個人的性子都差不多。
說來說去,銀杏就是想哄着青璃做一頓炸雞塊,她好和小包子炫耀曾經吃過的美食。青璃得知銀杏的想法之後,一臉黑線,有這麼不着調不靠譜的孃親,會不會培養出幾個小吃貨?好在幾個娃像爹多一些,還算正常。
“哈哈,你不是害羞了吧?”
銀杏做了一個羞羞臉的動作,拿着一個小墩子坐在竈膛口添柴火,和青璃說着這麼多年的日子。她嫁到一戶殷實人家,現在家裡也有打雜的婆子和一個門房,婆家早早分家,她的夫君也不是長子,不和公婆在一起,日子逍遙自在。
外婆家沒有分家,大舅劉廣仁負責開發新糧種,種甜瓜等物,這些年家裡又買了一大片地,成爲遠近聞名的小地主,小舅劉廣濟有生意頭腦,雜貨鋪子開成連鎖店,後來又跟着莫家合作,開糧鋪,賺不少銀子,因而銀杏的嫁妝豐厚,在婆家也很有底氣。
“說起來,你當初送我那些首飾,我都捨不得戴。”
銀杏託着腮,擡起頭看了青璃一眼,這丫頭變得美得驚人,若不是眉眼之間還有兒時的影子,她都會以爲自己的表妹換了人。她出嫁,青璃送了添妝,全部是做工精細首飾,北地根本買不到,讓她大大長了面子。
“這次也有你的禮物。一個小匣子。”
青璃正在醃漬雞肉,反駁道,“你可別捨不得戴,左右不過是幾件首飾罷了,再好也是身外之物,再說女子美好的時光就那麼幾年,難道你要一直壓箱底,等着你兒子娶媳婦,送給兒媳當見面禮?”
“是這麼個理兒。”
銀杏點點頭,掏出帕子擦擦手。都說女子成親生子之後就會變成黃臉婆,也不盡然,剛纔在偏廳她看到護國將軍夫人文氏,不愧是官夫人,通身的氣派,已經有四十多歲了吧,眼角沒有一點細紋,她可是仔細觀察了。
文氏以前要蒼老得多,被青璃用靈泉水和藥丸調理過來,其實日子過得舒心才重要,那些村裡的媳婦們,整日風吹日曬,幹農活,肯定要比大戶人家的夫人顯老。
很快,鍋裡的油熱了,青璃把後續工作交給於崔奶奶,銀杏猶豫一下,繼續在竈間裡守候她夢寐以求的炸雞塊。
剛過了正月十五,天還冷着,下晌的時候,起了風,漫天的風沙肆虐,青璃躲在閨房裡,喝着熱茶發呆。家裡地方小,親戚們在這邊坐了一會兒,又去大伯家歇腳,衆人約定晚膳聚在一起。
就這樣一連熱鬧了幾天,一直到正月二十二,青璃每天有大把的時間在村裡轉悠,天氣晴好,她會抱着龍鳳胎到村裡人家串門,偶爾上山,召喚小黑和小銀,兩隻已經有了很多後代,遍佈在莫家村的後山。
空間裡的野雞野兔衆多,青璃放出來一部分,又把耐寒的種子撒在後山,但願開春能長出來,以後村裡人可以有新鮮的蔬果,一切靜靜的,等待族人來發現。
外公外婆一家人都沒有走,家裡比過年還熱鬧,可青璃知道,她要到了離開的時候,公婆雖然沒有開口,眼神裡明顯帶着焦灼。
“娘,我們明天就起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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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正月二十二日一大早,青璃拉着從竈間出門的劉氏說道。再不捨,總有分別之日,好在京都也有不少家人,爹孃抽時間也能上京走走。
“明天嗎?”
劉氏幽幽嘆了一句,這話本來應該她和莫如湖提起,可是兩個人不願意違背自己的心意,揣着明白當糊塗,一直拖延,幾天過後,劉氏心懸着,她在等青璃先提出。
“恩,明天一大早就走。”
前兩天下雪,路不好走,青璃這才繼續心安理得地住了兩日。眼瞅着天空放晴,不等再等了。這事總不好讓公婆催促。
劉氏點點頭,勉強地勾勾嘴角,撫摸着青璃的頭髮,“你這丫頭,如今也是兩個孩兒的娘,你從小就機靈,有些話娘也不用多說,你都懂,好好照顧你公婆,讓少將軍無後顧之憂。”
“如果你在京都受了委屈咱們也不怕,你大哥,你四嬸都在呢,咱們家不是從前,也有人能保護你。”
青璃點點頭,感到很溫暖,她以爲在劉氏的懷裡,乖巧道,“娘,您放心,這些我都曉得。”
北地和京都不同,京都的當官貴人們講究規矩禮法,每個人都是玲瓏心,離京許久,再次回去需要時間適應,青璃已經做好了準備。
莫如湖和文氏突然變得沉默,二人忙前忙後,總想給青璃帶點什麼,而青璃不想拒絕爹孃的好意,帶的一些土特產,她全部手收下,那些金銀之物,她堅決推拒,空間裡不缺錢財,只有她知道自己多麼富有,無論是自家還是族裡都要留一部分週轉銀子,如果將來生意上遇見問題,也好填補。
正月二十三,是正月裡天氣最好的一天,一大早天上掛着大太陽,天氣晴好,連北風都如春風一般,莫家村男女老少全員出動,送別青璃。
族人面上帶着微笑,即使很捨不得,作爲族中出嫁的女兒,他們也是無力的,只能送上滿滿的祝福。劉氏沒有哭,走之前拉着青璃,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
馬車漸漸地走遠,離開這個寧靜的小山村,龍鳳胎睡醒之後咿咿呀呀,青璃這才從走神之中清醒。
“小姐,剛纔夫人說了什麼?”
於嬤嬤抓住機會打聽,麥芽被留在沛水城,身邊只有一個不愛吱聲的麥冬,於嬤嬤平日喜歡話家常,沒有說話的人,憋的不行,可算抓到點新鮮事,湊到青璃身邊問。
“說了白家姐姐幾句。”
青璃捂着嘴,娘也真是的,開始說不喜歡白可心冷冰冰的性子,這次回程,又暗地裡觀察人家,最後在走之前,神神秘秘地告訴她,白可心有可能對大哥莫子歸有意,因爲有一天晚上,劉氏看到白可心站在大哥的房門口,猶豫要不要進門。
“那夫人是默認了這門親事?”
可算有八卦的話題,於嬤嬤眼睛冒光,她給青璃倒上一杯熱茶,分析了一番,“如果大少爺不主動提親的話,白家會主動嗎?”
白可心是太后的親侄女,皇上的表妹,白家的掌上明珠,本人也是京城四美之一,可以說在京城中閨秀圈子,是個神秘人物,如今也快到二十歲,再不嫁真成老姑娘,太后急,皇上也着急,想尋一門好親。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白家看上莫子歸的人品和身後的勢力,提前暗示,無奈莫家裝傻充愣,就是不接招,估計白家一直很懊惱,除非皇上賜婚,但是那樣的話,顯得白家的千金太不值錢,沒準遭人詬病。
“京都閨秀有不少仰慕大少爺的學識。”
莫子歸身上的光環太多,一些陳年舊事也被人提起,岐山書院的學子們在京都開設子歸茶樓,把莫子歸說的神乎其神,簡直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傳奇人物。
如果皇上賜婚,明面上衆人不敢說什麼,背地定是會痛罵白可心狐狸精,仗着有權有勢,強迫莫子歸,白家是真心疼白可心,不願意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不管白家如何想,莫家這邊完全是大哥一個人做主,青璃也說不出什麼來,只得揭過這個話題。一行人並沒有着急趕路,米棟身子虛弱,加上青璃帶着龍鳳胎,也不宜行進過快。淳于諳提前安排好路線,甚至連沿途的驛站都派人打理妥當,青璃很輕鬆,只不過在馬車上時間過久,有些無聊。
晚上不能進空間,龍鳳胎每天晚上都在抗議,小手抓着她的衣衫咿咿呀呀地叫不停,青璃只能趁着於嬤嬤和麥冬下車做補給的時候偷偷從空間里弄出來點果汁,兩個小的喝過之後不再吵鬧,繼續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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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局上部分上傳,還有下部分,等明天凌晨十二點繼續,也就是,本文正式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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