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直努力,生活就會向好的方向發展。
這句話是誰說的?要被我知道是哪個站着不腰疼的傢伙說的,我一定會教育他,讓他懂得生活的艱辛。
“有些事不是埋頭苦幹就能做好的。孩子你需要不時擡頭看看天空的星辰,以便檢驗自己前進的方向有沒有出錯。”——卡蘭迪爾
很顯然,我爺爺說的話纔是正確的。我爲有這麼一位爺爺而感到驕傲。
姬櫻身上的毒確實是清楚乾淨了。第二天的時候就可以像往常那樣吃很多亂七八糟的零食。到了第四天,姬櫻甚至可以拿着重劍追着砍我。
可是一切變好的跡象,都到此爲止。
中秋節後的第五天,姬櫻病倒了。她發着高燒,只能重新躺在牀上。請了很多大夫,可是沒有一個能讓姬櫻的病情好轉,甚至沒有一個能診斷出姬櫻得的是什麼病。將庸醫趕走以後,新的人被請來。有據說可以通神的巫婆,也有擅長占卜問卦的術士。可是,我發現他們除了胡言亂語、裝神弄鬼以外沒有任何作用。他們燒的紙錢、蓍草只把房間的空氣弄糟,把沉睡的姬櫻也弄得咳嗽了。
若姬櫻精力稍微恢復的話,她一定會跳起來趕他們走的。可是她現在只能躺在牀上,偶爾能睜開眼睛,卻說不出話來。她連粥都吃不了,只能喝一些湯水。我想姬櫻一定很難受,高溫一直不退,手卻是冰冷的,沒有一絲暖意。
我一直在她牀邊守着,握着她的手。因爲只有這樣子,她纔會露出安穩的神情。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成爲了這少女唯一的依靠。
姜羽和姜小玲回齊國的國都臨淄了。臨淄來的姜羽親信傳來可靠的消息,齊王只是小病。爲了爭奪王位,姜羽帶上小玲回去了。若姜小玲還在的話,她可以陪姬櫻聊天解悶,可以讓姬櫻精神一些。她是比我合適得多的人選。
可是這個重任戲劇性地落到了我的肩頭,我只能努力、非常努力地去做。喂姬櫻吃東西,給她擦汗,更換額上降溫用的溼毛巾,並且在其餘的時間裡握着她的手。她現在只認識我了。別的人靠近,會讓她害怕,導致病情加重。只有姬櫻熟睡的時候,韓月才能幫一下忙。
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覺得,日子是那樣的漫長。看姬櫻蒼白的容顏,看窗外那棵偶爾落葉的老樹,樹葉很久才落一片,可是樹下臺階上已經鋪滿了黃葉。
過了多久了?毫無意義的時光,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唯一能做的事是堅持,藉着慣性的力量,靠着那灰燼堆裡明滅的火星那樣的信念——也許、也許明天就會好起來。
可是八月過盡了,這個明天還是沒能等到來。
司馬子魚一直在努力,他從很遠的地方請來各種名號的大夫,然後把他們送回去。我也曾讓司馬子魚去找秦川,可是一直找不到。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姬櫻現在勉強能說話——在清晨她精神充足的時候。但我知道她說話是很辛苦的,我不讓她說,但她堅持要說。
“小玲?”姬櫻問道。
“小玲和她哥哥結婚,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你還在?”
“嗯,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累……”
“累就閉上眼睛睡一覺,睡醒了,就不會累了。”
姬櫻搖頭,說了一個字“你”。想了一會,我才明白姬櫻想要表達什麼“你”加上“累”,就是是問我累不累。
“不會累的,陪着那麼可愛的女孩,讓我睡也睡不着。”
“你……瘦……了”
“現在瘦了,以後就可以隨便吃東西了,也不當心會胖。”
我跟姬櫻就用這樣可憐的方式聊天。要是被外來人看到我們的樣子,一定會覺得既可笑,又可悲。
姬櫻說她可能等不到春天。她說這事的時候,是笑着說的,像是毫不在意的摸樣。我不知道該如何給她信心。我那可憐的勇氣,幾乎已經消磨殆盡了。
“在努力一下,在堅持一下就會好起來的。”我這麼蒼白無力地鼓勵她。
她的眼中閃過歡喜的光。“真的?”
“嗯,真的!”我緊緊握住她的手,我非常的難受。我再一次欺騙她,欺騙她讓她繼續在苦痛中掙扎,承受難以忍受的痛苦……
姬櫻清醒的時候,從沒有露出過痛苦的表情。爲的是不讓我難過。
我非常的難受。不止一次,我想要拋下姬櫻,逃離這裡,逃到沒有人煙與世界隔絕的地方去。放手就不會再痛了,逃避就不會再痛了。可是我辦不到,似乎連逃跑的勇氣都失去了。
黑暗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天氣越來越冷,白天越來越短,光越來越微弱……
“我找來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大巫,暮星,你說……”我記不清這是司馬子魚第幾次這麼說了。
“讓他來看看吧。”雖然我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可是每當司馬子魚這麼說是,希望就像春風吹過的枯草一般,重現了生機。
來的人是一個年輕男子,他自稱是楚國大巫的弟子,但我沒看出來他有什麼本事。他一臉的風塵,身上的長袍還破了個洞……
他摸出個龜殼在火上炙烤,而後看着燒得開裂的枯骨說了一大堆的專業用語,唯一聽得懂的是一句:“此大凶之兆。”
這根本就是句廢話。不用占卜也知道不妙。只要眼睛沒瞎的人都能看到姬櫻病成什麼樣子。
“子魚給他點路費,打發他走吧!”難得的,我沒有對這裝神弄鬼騙錢的人動氣。也許是內心可憐這落魄的傢伙,也許是已經連生氣的心情都沒有了。
怎麼都沒關係了,反正把這傢伙趕出去,我想靜一下。
“景某非爲財而來。”叫景明的傢伙堅持不肯走。
哪有人會明說自己是爲錢而來的?
“鳳凰棲於灌木,不吉之兆。此地不當久留,利於西行。”
景明被司馬子魚推倒門外,可他的話我很清楚地聽到了。鳳凰?西行?一些被遺忘掉的東西,重新鮮明起來。鳳凰的詛咒,一年以內不回到洛邑就會殞命。
看來,姬櫻變成現在這樣,真的是詛咒的原因。
“你叫景明是吧?你可以留下。”
我讓司馬子魚好好招待那個年輕的巫師。他的到來,讓我的決心更堅定了。
“姬櫻,我送你回家。”我用陳述式的語氣說道。再次之前,我也想過,姬櫻病得這麼厲害是詛咒作祟。我也曾數次提議把她送回周國王城洛邑。
可是,每一次姬櫻都是堅決地搖頭。這一次也不例外。
“你的病,要到那裡纔會好起來。”
姬櫻的動作沒有任何變化,連神情也是如此。也許她早就清楚自己的病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她一直不肯跟我說,也一直拒絕回去。
“你不想那麼早回去?你想再多陪我一會?”
這回姬櫻點了點頭,定定地望着我。
“其實就算是在重重深鎖的後宮,我也能陪你。那個不是有種叫太監的人麼?”
姬櫻點頭,嘴角露出些許笑意……哈,就算重病之中,姬櫻還是有幽默精神。太監……哪有願意當太監的男人?
“你點頭就當你同意了。好的,明天一早出發——去世界的中心!”
姬櫻雖然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但這一回不能由她繼續任性。她現在這樣實在是太辛苦了,而且再這樣下去,很可能會死掉。
“回去吧!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