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面來了妖怪,死了不少人。族長作爲他們的領袖,跪在祭壇上面向上蒼祈求,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畢竟他是一個凡人,遇到超出能力之外的事,選擇祈禱也算是盡到自己的義務了。
我們兩個走到祭臺上面的時候,族長仍然閉着眼睛默默地念叨,似乎不知道來了兩個人似得。
呂先生走到他身邊,一屁股坐了下來。然後笑眯眯的說道:“族長好悠閒啊。好有心思在這裡賞月。”
這句話差點讓我笑出聲來:“這是賞月嗎?”
族長緩緩地睜開眼睛,看了呂先生兩眼,淡淡的說道:“今晚的月亮確實不錯。只可惜,我卻沒有心思賞了。”
他看了看呂先生,又回頭看了看我,說道:“你們兩位,果然不是凡人。擡棺材的原來是得道高人,只剩下一具屍體的可以起死回生。”
我一聽這話,不由得露出尷尬的笑容來,心想:“這老族長的眼裡真不錯啊,居然把我們兩個給認出來了。”
族長又淡淡的問道:“你們是和仙翁串通好的嗎?他們把你們引進來,然後你們又幫着他大開殺戒。”
呂先生笑道:“剛纔的事,老族長恐怕也親身經歷過了。我們兩個,可是完全沒有參與到這當中去。”
族長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那麼你們兩個,又是爲什麼而來?”
呂先生說道:“我們兩個是道士,救危濟困,鋤強扶弱。偶爾遊歷到這附近。夜觀天象,發現此地妖氣瀰漫,合該今晚出現一隻妖魔。爲了無辜百姓的生命,我們師徒兩個冒險前來。至於仙翁之類的,只是巧合罷了。”
呂先生這番話,簡直是在照抄評書,難爲他居然厚顏無恥說的理直氣壯。而老族長偏偏就信了。
他長嘆了一聲,說道:“今天是謫仙復活的大日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本來我們預備好了香燭供品,打算迎接神仙的。沒想到來了兩隻妖怪,大鬧了一番,見了血。哎,真是晦氣,也不知道老祖宗知道之後,生氣不生氣。”
呂先生笑道:“你既然知道今天是謫仙復活的日子,怎麼不去仙冢裡面看看呢,或許他老人家醒了也未可知。”
我有些奇怪的看着呂先生,心想:“好端端的,又說這件事幹什麼?萬一老族長真的要去仙冢村看看,我們怎麼解釋那裡被人砸的亂七八糟?萬一村民懷疑起我們來了,可實在難以脫身。”
好在老族長嘆了口氣,說道:“出了這種事,我們哪還有臉去仙冢?更何況,我們滿身鮮血腥,這樣急急忙忙的趕過去,實在是褻瀆了他老人家。需得齋戒沐浴才行。”
我笑道:“有一件事,我倒是很好奇。今天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村的人差點死絕了,怎麼你們不跑呢?反而聚集在祭壇上面,這是爲什麼?”
族長說道:“因爲老祖宗當年留下一句遺言。這遺言說,當日倉頡造字,鬼夜哭,天雨慄。由此可見,凡是神物出世,天地都會嫉妒,必然會給他種種磨難,所謂好事多磨,就是說這個了。”
“老祖宗是以謫仙之身復活的,但是由死而生,畢竟是逆天而爲。天地恐怕不會容他。如果平安無事,那倒好了,如果真的見了血。就要我們來這祭壇上面,替他祈求上蒼。上天有好生之德,見這麼多子孫懇求,也就不會再爲難他了。”
族長說到這裡,就重重的嘆了口氣:“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這遺言代代相傳,並沒有遺失,不過大夥都有些不當回事了。都覺得謫仙神通廣大,即使天地也不敢爲難他。所以今晚全都雄心勃勃,根本沒有人預備什麼血光之災。直到現在,鬧得灰頭土臉,死了十來個親人,我才意識到自己大錯特錯。”
老族長說到這裡,就留下熱淚來,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嘴裡面嘟囔道:“我真是有負重託。想着一死贖罪,又擔心老祖宗怪我臨陣脫逃,不肯挑起這重擔。”
我和呂先生看的面面相覷,分明都覺得這老族長有些太過迂腐了。
起初的時候,我覺得什麼祈求上天,保佑謫仙順利復活之類的話實在是幼稚。謫仙怎麼可能說這種遺言呢?八成是後人杜撰的。可是我想了想,忽然意識到,這沒準真的是謫仙的原話。
所謂血光之災。那肯定是有的,因爲謫仙從復活的那一刻開始,就要吃人。
他留下遺言,要村民都集中在祭臺治傷,並不是爲了溝通天上的神靈,而是方便他把村民全都吃了。
我無聲的嘆道:“歹毒,真是歹毒。”
老族長磕了幾個頭,又向我們說道:“剛纔我聽見人說,你們兩個來祭臺,是專程來找我的。我又聽說,那兩隻妖怪互相爭鬥,死了一隻,而活着的那隻,也被你們殺了。這麼想來,我就知道你們二位的來意了。”
呂先生笑道:“我們的來意是什麼?你說來聽聽。”
老族長微微一笑,說道:“你們二位,是想讓我叩謝救命之恩。”
他指了指祭臺上坐着的人,說道:“我們村還有上千人。如果二位要名,我可以吩咐他們遊走四方,把今天的故事變成歌,變成快板書,四處傳唱。如果二位要地位,從此以後,謫仙村除了尊重謫仙之外,也聽你們二位的差遣。如果二位要錢,我們雖然糟了一場大火,但是畢竟還有些家產,湊在一塊,也是一筆可觀的數目。”
老族長說一樣,呂先生就搖搖頭。直到三樣東西說完,都被呂先生否定了。
老族長猶豫着說道:“人生在世,無非求權,求財罷了。權與財都不要,那就是求個清高的名聲。自古以來,總超不出這三樣,怎麼道長一概不取呢?”
呂先生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來,說道:“實不相瞞,我們今天來,不要錢,不要權,也不要名。只要你們這一千人的命。”
呂先生臉上的表情陰森森的,嚇得我連忙向後退了兩步。
老族長自然也驚駭的了不得,倒在地上,被唬的不能動彈了。
呂先生忽然又大笑起來,他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說道:“老族長,你幹嘛這麼害怕?我和你開玩笑呢。”
老族長長舒了一口氣,乾笑了一聲,說道:“原來是個玩笑。道長啊,我年紀大了,可經不起這樣的玩笑。”
呂先生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頗爲正經的說道:“我們兩個今天過來,確實有一件要緊的事。”
他指了指祭臺下面,說道:“第二隻妖怪的屍首雖然被我們得了。但是他的魂魄卻逃了。這妖魂已經受了重創,而且被我們追逼的正急。所以他別無選擇,只能找一個凡人,附身在上面。”
老族長一點就透,小聲的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妖怪的魂魄,附身在我們這些村民上面了?”
呂先生點了點頭,說道:“就是你們當中的一個。”
老族長還要說話,呂先生忽然斷喝一聲:“趙莽,快把他給抓起來。”
我的腦子一激靈,伸手就扭住了老族長的胳膊,喝道:“別動。”
老族長跪在地上,老胳膊老腿都要折斷了一般。虧得他到這時候了都很有涵養,淡淡的說道:“道長,難道你懷疑我嗎?”
呂先生冷笑道:“任憑你多麼狡猾,也逃不過我的法眼,還不快離了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