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先生一說話,那具屍體猛地頓住了。然後慢慢地轉過身去,向他走了兩步。
呂先生連忙閉住嘴,一臉緊張的躺在地上。
屍體猶豫了一會,然後重新向我們走過來了。他走的很慢,似乎在判斷什麼事一樣。但是經歷了剛纔的那一幕,我們都知道,這屍體真正出手的時候,會變得很快,甚至呂先生都逃不掉。
所以我們三個沒有馬上逃跑,而是慢慢地向後退,我們對待屍體,就像是對待一隻隨時有可能發瘋的狗,我們不敢驚擾他,更不敢激怒他。
這時候,呂先生躺在地上又說話了:“只要你們抑制住身上的生人氣。屍體就不會害你們了。他還沒有完全復原,很需要你們身上的生氣。”
我心驚膽戰的看着屍體,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而薛倩卻明白過來了,他跑過來,在我身上使勁的翻找。
大敵當前,他忽然衝過來搗亂,我很着急的說道:“你幹什麼?”
薛倩不說話,只是沉默的在我身上亂摸。
我的腦子忽然一激靈,叫到:“我明白了,你在找我的屍牙。”
然而,這時候已經太晚了。薛倩將我的屍牙偷了出來,連帶着我懷裡的那張符紙,也拿走了。
薛倩的手很快,馬上把屍牙塞進了嘴裡,然後遠遠地逃開了。
他看見王書記傻愣愣的站在旁邊,隨後將那張符咒遞給了王書記。
呂先生躺在地上說道:“趙莽,我之前給你的那張符咒,你貼在身上,也能抑制住生氣。”
我心裡面一陣冰涼,不由得說道:“你怎麼不早說?”
薛倩已經遠遠地逃開了。屍體就站在我和王書記中間。他有些搖擺不定,似乎不知道該捉誰。
我腦子裡面想出一個名詞來:布利丹毛驢。
這頭驢站在兩捆乾草中間,不知道應該先吃哪一捆,最後把自己給餓死了。
現在,這屍體就是那頭驢。我和王書記就是左右兩捆乾草。屍體的搖擺不定,給我們爭取了一點時間。
我利用這點時間着急的想辦法。然而,王書記已經慢慢地擡手來了。顯然,他剛纔聽到了呂先生的話。
我伸出手去,悲哀的叫道:“你別……”
然而,王書記根本沒有搭理我的呼聲。他將符咒端端正正的貼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我悲哀的看着屍體,他已經正面對着我了。
我看見他臉上的肉是慘白色的,上面浮着一層黑色的土。黑白相映,說不出的恐怖。
屍體向前跨了一步。這一步並不快,但是足以擊垮我的勇氣。我大叫了一聲,抱頭鼠竄。
我聽見身後一陣風聲,屍體已經追上來了。
我心裡面清楚地很,他的速度太快了,我不可能逃掉。於是我跑到雕塑附近,開始沿着雕塑轉圈。
速度越快,靈活性也就越差。我這個策略,無疑給我增加了一點活命的時間。
我大聲地叫喊着:“老薛,把符咒搶回來。怎麼也不能便宜了王書記啊。”
薛倩不敢張嘴,從喉嚨裡面悶哼了一聲,然後向王書記跑過去了。
王書記嚇得面如土色,迅速的向遠處逃去。他已經年近五旬,身上不知道多少贅肉,整天挺着啤酒肚來回亂晃。這時候真的跑起來,我才發現,他的速度一點都不慢。
很快,他們兩個一前一後,消失在遠處了。
呂先生也從地上慢慢的爬了起來,他神色古怪的說道:“趙莽,你真是倒黴透了。”
我滿頭大汗的說道:“是啊,我真是倒黴透了。呂先生,你趕快想辦法,幫幫我啊。”
我剛說完這句話,就感覺有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衣領。我掙扎着想要逃開,但是已經晚了。另一隻手扼住了我的脖子。
屍體將我的身子扳了過來,和我面對着面。我怕到了極點。胡亂的拳打腳踢。但是打在他的身上,他像是沒有什麼知覺一樣,仍然屹立不動。
這時候我纔想起來,呂先生曾經用大刀砸了他一下,他似乎並沒有受傷。
我伸出拳頭,擊打他的太陽穴,擊打他的咽喉,這些脆弱的部位都沒有什麼效果。
忽然,我看見屍體的眼睛睜得很圓,他的瞳孔正在不斷地放大,又不斷的縮小。他似乎在聚焦。
我伸出兩個拇指,咬牙切齒的放在了他的眼睛上。我一橫心,用力的按了下去。
我不知道活人的眼睛按起來是什麼感覺。我只感覺到,屍體的眼睛像是縮水了的葡萄一樣,正在被我壓扁。
他似乎感覺到很痛苦,怒吼了一聲,然後抓着我,用力的向那雕塑上砸過去。
我感覺全身的骨頭都碎了,喉嚨裡面一陣腥甜,然後一口血噴了出來。
鮮血沾染在雕塑上,沿着金屬的外殼,慢慢的浸到了地下。
我似乎聽到什麼聲音,開始的時候,像是鐘錶的秒鐘聲,再之後,像是機器的齒輪聲,聲音越來越大,漸漸地地面開始震動了。
我看見那座金屬的花正在盛開,最外層的花瓣平鋪在了地上,而裡面一層層的花瓣在展開。最後,露出了花蕊。是一把劍,在燈光下泛着寒光。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腦子裡有一個念頭在盤旋着:“這座雕塑裡面,居然有這種機關?是誰設計的這個機關?”
屍體將我的思緒打斷了,他將我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後又提了起來。我看見他湊了過來,一副要吸走我生氣的樣子。
我不知道怎麼保全自己,只能奮力的掙扎。
這時候,我聽到一聲長笑:“兵者,兇器也。藏在這花瓣中,也算是別出心裁了。”
然後,我看見一道人影,從地上一躍而起,砰地一聲,踩在金屬花瓣上,然後伸出一隻手,將那把劍拿了起來。
這個人影,正是呂先生。
時間彷彿變慢了。天上的月亮缺了一個角,月光不是很明亮,今夜,黑乎乎的。
但是那些花瓣全都亮閃閃的泛着光,這些光線全都聚攏在呂先生的身上,他提着寶劍,從光芒中走出來,像是從花中生長出來的天神。
我看見他張大了嘴,大聲的向我說着什麼。但是我的耳朵像是失聰了一樣,根本反應不過來。我悲傷的想,我可能被屍體打壞了。
隨後,有什麼東西用力的拉扯了我一下,我倒在了地上。
我看見呂先生跳到了我身前,然後把寶劍對準了屍體的心口,用力的紮了進去。
寶劍一寸寸的向前推,我心裡面一點點的歡喜起來。我恐怕是要得救了。
呂先生把劍完全扎到了屍體的心口裡面,可是我卻看不到屍體背後露出劍尖來。寶劍消失在屍體身上了。
呂先生顯然也發現不對勁了。他重重的推了屍體一把。
屍體趔趄着向後倒退了兩步。我看見呂先生手裡只剩下了一個劍柄。
我的心一沉:“完了。”
與此同時,視覺,嗅覺,聽覺,觸覺,失望,恐懼,它們像是潮水一樣向我涌過來了。我像是忽然又回到了這個世界上。
我大喊着問呂先生:“怎麼回事?”
呂先生的表情也很絕望,他說道:“這把劍,好像被屍體融化了。”
剛纔我只是懷疑我們失敗了。但是這一刻,我終於得到了證實。
呂先生衝過來,拽住我的胳膊,叫到:“快跑。”
然而,我們兩個走了兩步,忽然聽到身後砰地一聲悶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倒在了地上。
我們兩個回過頭,看見那屍體已經倒了。它掙扎了一下,似乎想要重新站起來。但是他失敗了。片刻之後,它就不再動彈了。
我看看呂先生:“他死了?”
呂先生說了句廢話:“他不是一直都是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