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憶了一下呂先生教我的北斗陣,然後找了幾根白蠟燭,在院子裡面擺起來了。
嬰兒似乎知道我在幹什麼一樣,居然停了下來,不再哭鬧,而是一臉熱切的看着我。我心中一喜:“只要嬰兒肯配合我,今天的事就做成了五分。”
我擺好北斗陣之後,手裡面拿着一支蠟燭,在周圍亂晃,我要用燭火的亮度來判斷陰氣的大小。
呂先生雖然沒有教我,但是我無師自通的想到:平常的人見了陰氣重的東西,往往會大病一場。初生的嬰兒本來就體弱,如果陰氣太重的話,它恐怕會承受不住。
所以我擺陣的限度是,陰氣能夠將蠟燭的火光壓得極低,但是不至於將它壓滅。
鬼道在旁邊說道:“我雖然沒有和道士真正的的學過道術,不過也知道你是在擺陣,需要我們幫忙嗎?”
我這纔想起來,我身邊還有一羣小鬼。這些小鬼加在一塊,陰氣應該很重。不過我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他們的身上不僅有陰氣,還有鬼氣,嬰兒接觸的多了,實在不合適。更何況,相對柔和的北斗陣我已經擺成了。如果小鬼們加入的話,反而要重新佈置。
我說道:“你們去院子外面等我吧。我和陽關道說一會話,如果有什麼消息,我會轉告給你們。”
鬼道答應了一聲,衝我一抱拳,說道:“多謝了。”
我看了看一臉癡呆相,坐在旁邊的王胖子。我說道:“麻煩你也出去吧。”
說了這話之後,我感覺自己有點無禮。這裡是王胖子家,而我要折騰他的兒子,到頭來反而要他出去,真是豈有此理。
不過王胖子什麼話都沒有說,木然的向外面走了。他這幅樣子,真是生無所戀了。
我嘆了口氣,從靈棚前面拿了一張白紙,掛在了靈棚上面,像是電影幕布一樣。
我走到嬰兒的搖籃跟前,問道:“我把你弄出來照照魂?”
嬰兒並沒有迴應我,只是死死地盯着我。我慢慢地伸出手去,像是飼養員在接近一隻野獸一樣。
嬰兒沒有任何反抗,任由我將他抱了出來。然後放在了燭陣跟前。
我看見嬰兒猛地打了個哆嗦,像是被陰氣衝的有些難受。不過他並沒有哭鬧,顯然他能理解我要做什麼。
我看見嬰兒小小的影子落在白紙上面,很正常,並沒有什麼神異之處。
我心中納悶:“難道是陰氣不足?”
我看了看地上的蠟燭,正要改動一下。這時候,我的手指無意中碰到了嬰兒的身子。我感覺他的身子冷冰冰的。
我心中一動:“這溫度是不是有點低?”
我扭頭一看,發現嬰兒面色慘白,嘴脣發紫,身子正在不住的顫抖。我心中急道:“壞了,看來陰氣還是太重了。”
我正要將他抱開。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叫道:“趙先生,快殺了我。”
這聲音分明是陽關道的,我扭頭一看。發現白紙上面的影子已經變了。
我看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微微佝僂着背,看樣子像是陽關道。
我問道:“你是陽關道嗎?”
那黑影點了點頭,說道:“我正是陽關道。”
我看見白紙上面除了陽關道的影子之外,還有一大片的黑暗,像是海水一樣,翻騰不休,而陽關道就站在這海水中。
我問道:“你爲什麼要我殺了你?”
陽關道有些痛苦的說道:“我忘了。”
我奇道:“這也能忘?”
陽關道思索了好一會,然後說道:“前世的記憶,就像是一場夢一樣。等我降生之後,就開始遺忘。時間越長,我就忘得越多。我記得剛剛生下來的時候,我的魂魄盤旋在嬰兒的身體上面。那孕婦和我說了一番話。”
“就是這番話,讓我意識到我必須自殺,不然的話,將會有一件大大的倒黴事落在我的頭上,不過,我爲什麼要自殺,卻想不起來了。那番話的具體內容,我忘了個乾乾淨淨。”
陽關道說到這裡,又撓了撓頭:“不對,我還記得一點。我記得那孕婦臨死的時候,曾經告訴我。讓我去兩個地方。一個是王家祖祠。一個是她的牀底下。”
我奇怪的問道:“這兩個地方是什麼意思?”
陽關道搖了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了。”
我們兩個正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忽然看見白紙上面的影子又發生了變化。陽關道固然仍然站在那邊。而他腳下的黑影開始不住的翻滾,很快就波浪滔天。
陽關道忽然驚呼一聲:“我想起來了,完了完了,我要死了,快殺了我。”
我聽見他叫得急切,連忙伸出手去,想要卡住嬰兒的脖子。然而,那嬰兒轉了轉身子,將我躲開了。與此同時,我看見滔天的巨浪化作了幾丈長的大蟒蛇。這條蛇張開大嘴,一下將陽關道的影子吞下去了。
陽關道求我自殺的聲音戛然而止,白紙上的大蛇慢慢的變成了一個人影,安安靜靜的站在那邊。我看不清楚這個人的臉,但是我知道,這絕對不是陽關道。
陽關道打拼了一輩子,身上仍然有些山賊的氣息。而現在的影子,卻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感覺。
我回頭看了看嬰兒,嬰兒也不再哭鬧了。他正在一臉傲然的看着我。
我心中惴惴,小心翼翼的問道:“陽關道?”
嬰兒並沒有迴應我,他慢慢地走到了搖籃旁邊,然後爬了進去,安安靜靜的閉上了眼睛,似乎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我下意識的想道:“這嬰兒身體裡面,恐怕是出了什麼問題。現在的這個人,恐怕不再是陽關道了。”
我蹲在地上,想這些,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大喝:“你在幹什麼?”
這聲音嚇得我一哆嗦,我扭頭一看,發現王胖子正站在我身後,他正一臉慌張的走開。
這種慌張的表情和他之前生無所戀的樣子實在太不搭配了。
薛倩的背上揹着大刀,氣勢洶洶的走到王胖子身邊,喝道:“你剛纔想幹什麼?”
王胖子又露出之前那種無所謂的神色來。他淡淡的答道:“我什麼也不想幹。”然後就繼續坐在了棺材旁邊的凳子上面。
我問薛倩:“怎麼回事?”
薛倩說道:“我接了電話之後,馬不停蹄給你送大刀。”
我擺擺手,說道:“老薛,你先別邀功。我在這裡等了快半小時了你纔來,什麼馬不停蹄送大刀,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薛倩嘿嘿笑了一聲,說道:“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我走到門口的時候,看見王胖子站在你身後,伸着手對着你的後腦勺,不知道要幹什麼,總之鬼鬼祟祟的,不像是要做好事。”
我們這話是當着王胖子的面說的,根本就是擺明了在懷疑他不對勁。可是王胖子並不辯解,只是坐在凳子上出神。
他這種態度,倒讓我們無法再說下去了。
薛倩問我:“老趙,你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不睡覺,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我看了看王胖子,忽然心裡面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我總覺得我們之間的談話,不應該被他知道一樣。
我拽着薛倩,走到門口,說道:“今天我半夜睡不着,出來溜達,結果遇見鬼道士了。我跟着他一路跑過來,發現陽關道正在鬧自殺。”
薛倩奇道:“他之前費了那麼大勁,投胎到這戶人家,現在又要鬧自殺?這不是有病嗎?”
我點了點頭,說道:“開始的時候我也覺得他有病,不過幫他照魂之後,我不這麼認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