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潛歸（四）
張梓男看到武威還沒有走的意思，知道他是累壞了，但軍情如火，他更怕稽查處長帶領人追上來，很誇張地說：“武大哥，我知道你跑累了，你在這休息吧，我就是死也要將情報送回航校去。”
“兄弟，你能這樣想，我又怎能怕這一點累呢！”武威蹲下身子，張梓男毫不客氣地再次趴到他的背上。
這可比以往自己跑竄的時候舒服多了。張梓男暗自得意，嘴上卻說：“武大哥，又讓你受累了。”
武威一邊艱難前行，一邊由衷地說：“你爲了保衛航校，連性命都不顧，我受這點累算什麼。”
兩個人有說有笑，好似比剛纔走得快多了。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金陵城高大的雉堞在夜色中出現。
“到了，終於到了！”張梓男在武威的後背上企圖站起來。
“是到了！”武威再也支撐不住，往地上倒去。張梓男手疾眼快，急忙向上縱身，纔沒讓他壓在身下，但還是腳下一趔趄，隨着他摔倒地上。
兩個人都是一驚，隨後不約而同大笑起來。
“你們倒是挺愜意的哈！”從城門洞的角落踱出一個人來，像見到老鼠的貓，看着剛從地上坐起來的二人。
稽查處長，他身後跟着武威的那些憲兵弟兄。
“你們——怎麼？”武威奇怪地問。
稽查處長得意地說：“我就知道你們會回來的，所以纔在此守株待兔，沒想到還真讓我等着了。”
“願賭服輸，我們沒的說，跟處長大人您走。”張梓男站起來，拍拍屁股。
武威着急的說：“張公子，你忘記你要乾的大事？怎麼能跟他們去？”
“沒辦法呀，誰叫咱是罪犯呢！”張梓男向衆人伸出手去：“兄弟們配合一下，把我綁上吧。”
自從展開對此人的追捕，他還曾未如此乖覺。稽查處長心中起疑，怕再出現反覆，命令手下把他們都綁起來。
憲兵少尉指揮他的心腹，很快將兩人綁起，押着他們上了藏在城門洞內的軍車。
這次再怕出意外，稽查處長放棄吉普車不坐，親自坐進卡車車廂押送。
軍車進了金陵城，張梓男不解地問：“處長，您不是要將我送往上海的日本人之手嗎，怎麼，不去了？”
稽查處長“嘿嘿”笑着回答：“你太狡猾，一動不如一靜，我們已經通知日本方面，由他們親來金陵提審你們，關進軍人監獄，看你還有什麼辦法逃跑。”
如果繼續向上海方面送，武威有把握鼓動憲兵弟兄在路上就把張梓男放了，聽到稽查處長如此說，不免着急起來：“處長，你知不知道，那位從你手中逃掉的是什麼人？”
稽查處長問：“那是什麼人？”武威告訴他，那是日本特務，他身上藏着一件關係航校命運的情報，你們現在不去抓他，反而抓了對黨國有功的張梓男，這才真的是在犯罪。
稽查處長說，他能抓住一個
張梓男就不錯了，哪還管得了那些，日本人要的是擊落日本飛機的兇犯，他只對此事負責。
真是日本人的走狗。張梓男現在的命運掌握在稽查處長手中，只能將這一句罵人的話硬嚥下去。
他向坐在車廂最末端的憲兵請求，要和他換個位置。
稽查處長警覺地問：“張梓男，你想幹什麼，我勸你還是安分一些，憲兵司令從西安打來電話，如果你膽敢逃跑，格殺勿論。”
張梓男想起那個麻桿似的憲兵司令，相信稽查處長不是在威嚇他。笑着解釋：“車廂內坐了這麼多人，我快窒息了，想到車廂尾部透透氣。你大概也不想送一具屍體給日本人吧。”
稽查處長半信半疑說；“我跟你換。這裡一樣可以呼吸新鮮空氣。”他把坐在車廂最前頭的位置換給了張梓男。
張梓男把頭伸出多半個到車廂外頭，深深呼吸幾下，突然大聲喊起來：“停車，快點停車。”
“張梓男，你想幹什麼？”稽查處長一直拿在手中的槍指向張梓男。
張梓男想了好一會，撒尿的藉口，他已經在前往上海的路上使用過了，但找不到比這更好的藉口了，只得重複使用。
稽查處長果然說：“張梓男，得意不可再往，你還想騙我第二次嘛！”
張梓男笑着說：“我說的是真話，你又不相信，要不我撒在車上？”
“好呀，本處長不怕難聞，你好意思，就撒在車上。”稽查處長無所謂地說。
武威忍不住說：“處長，您不怕聞臊，咱弟兄們還不願意呢！你讓張梓男在車上撒尿，不是糟蹋人嘛！”
衆憲兵立刻隨聲附和。稽查處長犯了衆怒，憲兵少尉又被他派往吉普車上開道去了，看自己押不住陣勢，只得同意張梓男下去。
稽查處長用槍指着張梓男腦袋，隨他跳下軍車。大街上走過的行人，無不驚奇地看着這一幕，更有好奇的人駐足觀看。張梓男回頭看看稽查處長說：“處長大人，我都被綁成糉子似的，您還這樣，不怕人家笑話。”
“張公子，別耍心眼，告訴你，他們看就讓他們看去，我不怕！”稽查處長譏笑說，“你不是要撒尿嗎，趕緊撒，要不就快點上車。”
張梓男抓住他話中的漏洞，問：“你不會是讓我在大街上撒吧？”
“少廢話，前面左拐有一處公共廁所。”稽查處長回頭看看，憲兵少尉也跟了上來，這才放心地押着張梓男向前走。
從廁所出來，張梓男暗自思索，稽查處長看管太嚴，他已經沒有辦法。但這是最後的希望，如果在大街上不能跑掉，一旦進了監獄，就更沒機會了。
張梓男磨磨蹭蹭，四下打量，他看到從一條小巷內，出來大羣的士兵。爲首的好像是夏副官。他心裡一亮，站住不動了。
“快點走，別磨蹭。”稽查處長用手槍捅了他一下。
“夏副官，夏副官……”情急之下，張梓男大聲叫喊起來。
夏副官此
刻才擡頭向這裡張望，他的視力哪裡能跟張梓男相比，沒有辨認清楚是誰叫他。
稽查處長認出，這些士兵都是金陵城防司令部的，張梓男父親的部下。清楚這裡不能多呆，再次用手槍捅着張梓男：“快點上車，不聽話，我可真的開槍了。”
張梓男失望地向夏副官那邊張望一下，只得跳上卡車。稽查處長還是不放心，想了想，掏出一塊手帕強行塞入張梓男的嘴巴。然後向司機下令，快點走。司機用力一踩油門，汽車怪異的吼叫一聲，向前猛竄。站在路邊的一名乞丐，看到大街對面正走過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人，眼前一亮，就向他跑過去，被飛奔的卡車撞個正着。
“撞人了，撞人了……”大街上一片驚呼。卡車只得停下來。稽查處長向前面伸出頭去：“一個要飯的，不用管他。”
司機發動汽車剛要走，夏副官率領下的巡邏隊圍上來。稽查處長只得跳下車，迎過去。
“你們是哪一部分的，撞了人，怎麼不聞不問？”夏副官呵斥。
稽查處長傲慢的晃動一下腦袋：“兄弟是空軍司令部的，在執行一項秘密使命……”
夏副官皺起眉頭：“我不管你是什麼人，撞了人，就要協助調查。”
稽查處長最擔心的就是車廂內的張梓男，只要被這些城防司令部的巡邏兵發現，一定不會讓他利索地帶走他們司令的兒子。
“不就是一個乞丐，至於要我親自去接受調查。”
夏副官指着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屍體：“乞丐不是命？你這樣說有些欠妥吧。快點開上車跟我走。”
稽查處長神秘地向他探出腦袋：“弟兄這次是奉蔣委員長欽命，押解一名重要犯人，你還是放一馬吧。”
蔣委員長欽命，這押的會是什麼人？出於好奇，夏副官想一探究竟，走向車廂後面，拉開擋在上面的帆布。因爲裡面黑暗，他只是模糊看到數十名持槍的士兵。
稽查處長想阻止已經晚了，趕緊跟過來拉上帆布，說：“這可是秘密押解，你還是不要看的好。”
夏副官相信了他的話：“既然你確實執行的是秘密使命，登記備案，你就可以走了。”
稽查處長暗暗咂了一下舌，趕緊說：“謝謝，謝謝！”
等夏副官登記好以後，下令繼續行進。
卡車發動起來，夏副官退到路旁。卡車開了過去，這時，突然從車廂內跳出一個大漢，由於雙手被綁，失去平衡，在地上翻滾一下，摔倒地上。
這大概就是蔣委員長欽命抓捕的罪犯，他是想逃跑。夏副官知道事關重大，趕緊掏出手槍跑過去，頂住此人的腦袋：“不許動！”
此人就是武威。剛纔張梓男看清夏副官，卻苦於不能叫住他。向武威連踢兩腳，武威立刻明白，找到機會，跳了下來。他這時才緩過氣來：“快，快！張公子在車上。”
“張公子？哪個張公子？”
“還能有誰，是張梓男，張公子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