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
★你怎麼死了也行,咱們娘們,不能任人擺佈了!
★我以爲,他們是外星人
“怎麼個情況?”這是乾紅問的,而不是嬙子問的,“五世單親?”
“差不點兒就六世單親。”孟夷說,“我媽有一些現代意識,不相信我那些姥們的關於神的見解,在我十三歲那年秋天,用地裡產的糧食賣的錢,領我到火車站,買了一張去廣州的車票,又給了我二百元錢,對我說:‘丫啊,你走吧,越遠越好,結束咱們一家的厄運。到了廣州,你隨便乾點啥,能掙出一口飯,養活自己就行。實在不行,你怎麼死了也行,咱們娘們,不能任人擺佈了!’”
“誰擺佈你們?”
“就是我姥們說的‘神’。”
“怎麼個‘神’?”
“人的樣子,比人矮一頭,在我姥們以及我媽十三歲生日的夢裡出現。和她們交媾,繁衍下一代。我姥們對此守口如瓶,但我媽有了反叛意識,她還有親身經歷,從我姥們的隻言片語中,我媽證實了,她所遭受的,和我姥們遭受的一模一樣。都是在她們十三歲生日的前後,神出現在她們夢裡,和她們睡,直睡到懷孕,神就走了。到生產那一天,那個神再來,也是在夢中。看看生下來的孩子,甚至抱一抱。就走了,從此,一去不回頭。”
乾紅覺得頭皮蘇蘇的。
“都是一個神嗎?”
“這一點無法證實。我媽一和我姥們談及至此。我姥們就笑麼滋兒的,不做聲了。我相信,她們就是說,也說不清楚,彼此之間沒有見過對方的神,知道是不是同一個?”
“你怎麼看這件事?”
“我去廣州的第二年,在一家當保姆。這家的男人在出版社工作。女人是教師。他們家有許多書,白天。孩子睡了,我就看他家的書。我知道世界上有許多國家和民族,都有和神交媾,產生下一代的神話、傳說。中國有。外國也有。基督就是這麼出生的。不過,他是‘無玷而孕’,而我媽對我說,她不是,第二天看到褥子上有血跡,那一定是‘初血’。”
“那麼說,不是在夢中?”
“據我媽說,恍恍惚惚地,一切都不是很清晰。連痛楚。都是烏突突的。”
“走,上你家去。”
“上我家去?”
“對,不行啊?”
“咋不行?正好。我有一個多月沒回家了。咱們開車回去唄?”
“是。”
眼下,那急驟的陣雨已經過去了,只星星啦啦地淋些雨點子。
乾紅對孟夷說:“你在這等着,我跑過去,把車開過來。看你也淋溼了。”
孟夷很是感激地點點頭。
“東勝山裡小區”通往經區,有一條近道。據說這是前清留下來的,後來。又擴一下,重新鋪的路基,上的柏油。窄一些,就兩個車道。不過,也不是交通要道,車不多,兩個車道,儘夠用的。乾紅和孟夷就是走這條路,直插到環海路。到羣力後身,找了一個超市,乾紅停下車,到超市裡買了一串香蕉,一個果籃,兩袋豆奶,兩箱純奶。
孟夷看了,問:“你買這個幹啥?”
“看那麼大歲數的老人家,能空手去?開什麼玩笑?”
孟夷把乾紅買的東西接了過去,放在車後座上。乾紅上了車,她們繼續往文嶝方向開。
“家裡生活指着什麼?”
“家裡也不需要什麼,年節、換季的時候,村裡都給買,樣樣數數的,該有啥買啥;我家的地,大部分都租出去了,留下幾畝,種糧食、花生,糧油就解決了;前後園子再種點兒菜,就夠一年吃的菜了。我回到海衛後就工作了,一天沒耽誤,每個月都回家,家裡要用錢,我就出。家裡一般不用啥錢,我的姥們,雖然不吃齋唸佛,但很少吃肉。年節的,願意吃魚。我媽也是,都養成習慣了。”
“那,”乾紅掂量着自己說的話,“要是……”
“你說有病吧?”
“對呀,要是有病了,不得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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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沒看到我家誰得過病。連傷風感冒,都沒得過。”孟夷說,“前年禽流感,鬧得多厲害?全村大小孩伢沒一個跑的,我家四個老太太,加我媽,都好好的,沒一個得的!”
“不得病?真神!”
“我家神的——和通常人家不同的地方,還有很多,我以後一點點兒地跟你說。”
孟夷家,在文嶝市咼孚村,乾紅聽說過這個村,在套山腳下。挺偏僻個小村莊。
這幾年他們村在靠近海衛市的地段,開發房地產,發了。
他們這裡別看偏僻,但他們有地熱資源,冬天,不用接供熱公司的熱氣,在這住,一個冬天就省三千多元錢供暖費,還能一年到頭天天洗溫泉。單單這兩項,就吸引不少購房置業者。再加上本村村民售出的肉禽奶蛋,糧食,果蔬,不用化肥農藥,號稱絕對的綠色,這不等於是人間天堂?黃河以北上哪兒找這樣的地方?
所以,文嶝市,海衛市的房子存量,都在幾千上萬套,他們這裡的房子,蓋成一棟,售罄一棟,一戶不存。因此,原來默默無聞的小山村,一下子在膠東半島小有了名氣。人們動不動就說起咼孚村。
文嶝人說話有口音,說“咼孚”時,發“瓜扶”的音,人們不在意,膠東半島,古村名很多,“疃”了,“夼”了,比比皆是。但是,乾紅在心裡默唸這個村名的時候,忽然想到“咼孚”也可以說成是“寡婦”!一想到此。乾紅的頭“嗡”的一聲響:孟夷說她的祖姥今年九十一歲,她們都是十三歲就“夢交有孕”,那這種現象最少有七十多年了!
乾紅問孟夷:“除了你家以外,你們村有沒有別的家是你家這種狀況?”
“我姥們說,尤其是我祖姥說,這種現象,不止我們一家。”孟夷說,“老一輩子就有。她們管這種現象叫作‘夢生’。但是像我家這樣五世‘夢生’的。沒有。有許多‘寡婦’,那倒是真的,這是古已有之的,不然。不能叫‘咼孚’村。‘咼孚’就是換了兩個好看的字,實際就是‘寡婦’。那些人,‘夢生’的,也不都是女孩子,有的是男孩子,就‘單親’不下去了,唯有我們家,是這種狀況。我上次回家,聽我媽說。從遼寧來的,在我們這裡買房子的一家的女孩子,也發生了‘夢生’現象。已經懷孕兩個月了。他家現在開始吃齋唸佛,經常有和尚出入。”
乾紅暗忖,果然讓自己猜中了。這麼說,這樣的事,不是始於她們家,也沒終於她們家。還在持續。
當四、五個老太太站在你的面前,你還知道她們是母女傳續的關係。你作何感想?
乾紅期待着看到孟家母女了。哎,她家姓“孟”?
“你祖姥姓孟?”
孟夷笑了,說:“也不知道我祖姥老糊塗了,還是她不想說,對於她的童年,她隻字不提。其實,十三歲,還未出童年呢吧?我和我媽都覺得,我們姓孟,和我們都是‘夢生’有關,是‘夢生’的‘夢’。但,又沒有姓‘夢生’的‘夢’的,只好姓了‘孟子’的‘孟’。或許——我只是猜想,我祖姥夢中懷孕,說不清道不明的,那時是民國初年,封建那一套很重,我祖姥未婚而孕,又那麼小,辱沒了家風,就被趕出來了。把我祖姥安置在套山腳下,生下我太太姥。沒想到,‘夢生’又找到我太太姥。所以,我媽正在我求學之際,把我送走了,寧可我餓死在外邊,也要躲開‘夢生’這個厄運。我媽讓我去廣州,直到大南邊,是對的。我終於躲開了。”
“你在家住,害怕不害怕你姥們和你媽的境遇?”
“我從廣州回來,沒有一天晚上在家睡過。我都是早上坐六點的車回家,在家吃一頓中午飯,一點多鐘,在路邊等着由文嶝發往海衛的車,坐那輛車返回海衛。我媽不讓我在家住,怕‘夢生’的事,再找到我。我說,不能了,我已經過了那個歲數了,但我媽不讓。乾姐,你說我說的對不對?這裡邊有規律,我的姥們直到我媽,都是相差十四歲,都是在她們十三歲生日前後,才‘夢生’的,過去這個日子,對於製造‘夢’的人,就失去了意義。”
“你大概對於製造‘夢’的人,有個基本的判斷?”
“對,我以爲,他們是外星人。”
“啊!”乾紅大吃一驚,一腳踩住了剎車,車在路中緊急剎住了,“外星人?!天哪,你別嚇我!”
孟夷笑了,拍拍乾紅的膝蓋,說:“乾姐,我媽在送我走的時候,說出了她所有的疑慮和經歷,因爲,她就以爲那是訣別了,死,也讓我死個明白。我到了廣州,給那老師家當保姆的時候,五年,我徜徉在書海里,日夜不捨地探索,就得出這樣的結論。那麼有規律,完全是一種實驗的性質嘛,誰會做這種實驗呢?神,和科學實驗不沾邊;人,不可能是這種狀態,況且,這個實驗一做就是七十多年,哪個人有這種韌性?”
“如果,要是有處於神和人中間的一種,一種,我不知怎麼說好了。”
“就算半人半神吧,世上有這種半人半神嗎?”
乾紅想說,有,我師傅就是這種人。但她沒說。她要這麼說,不等於平白無故地往她師傅頭上潑髒水嗎?
(嬙子說:“能是乾紅的師傅乾的?”
巖子說:“不能,我敢保證不能。繩哥是個心智高潔的人。但是,他有十
個師兄弟,保不準哪個敗類就出來幹些‘採花盜柳’的勾當。象《三
俠五義》中的花衝一樣。”
嬙子說:“繩哥的師兄弟,不都跟他師父入觀修行去了嗎?”
巖子說:“還有一個在外邊,那就是守着套峰的‘套哥’。這套哥只聞其人,不見其形,難道他是個盜花賊?兩人是一師之徒,做人不能差別這麼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