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音樂評論家”謝小雙的話說“有個性”“更動情”的啓明朝露唱的《我悄悄地蒙上你眼睛》最後一句唱完,已是夜裡十點。“幻帥”開始關電腦。“坡義”看他幾眼,走過他跟前時,說:“打烊?”
“幻帥”說:“打烊。我有點兒不舒服。再說,四樓‘漁晚’這個點兒早開了,我們還在這耗着幹啥?”
“幻帥”和“坡義”兩個支撐的這個“大堂吧”主要迎接到這裡投宿的。一個人辦理住宿手續,別人坐在大堂吧裡,隨便點要點兒什麼喝。另外,商務約會,乾紅他們這些代駕司機也都等在這裡。而四樓的“漁晚”纔是華連的“夜總會”呢。住宿的客人,或者外邊來泡夜店的,都到那裡去。爲了一樓和四樓有個銜接,規定一樓晚上十點半“打烊”,四樓的“漁晚”十點半開張。可是,過了春節,開始上客人了,四樓就打破了這個規定,晚上不到十點,他們就接客了。“幻帥”就此向主管王經理反映過,王經理找到“漁晚”經理,“漁晚”經理說:“不到十點就有客人坐在吧檯前了,要我怎麼辦?我還能把客人攆走不成?”
——是,攆走客人,是說不通的。
一樓和四樓的矛盾怎麼解決?王經理一時拿不出辦法。好在“幻帥”也不特別追,他不在乎多幹半小時少幹半小時,這麼一來,他哪天膩歪了,就可以早回家半小時。上午十點半到晚上十點半,是一大塊時間,心不順,挺難熬的。像今天他就可以早回半小時,王經理、誰也說不出啥。
收拾停當,“幻帥”四下裡看看,見沒遺忘什麼,就衝等在吧檯出口處的“坡義”說:“行了,關吧。”
“坡義”按下了開關,吧檯所有的燈都滅了。“坡義”就和“幻帥”走了出來。“坡義”在華連職工宿舍住,出旋轉門,往樓後邊走;“幻帥”則出門打車,往市立醫院那邊走,他租住的房子在市立醫院西邊一居民小區。這裡離華連不算太遠也就兩個街區的樣子。通常,下班他都走着回去,二十多分鐘就到了。圈在華連大堂吧檯裡十多個小時,正好走一走,活動活動筋骨。今天不行,抽筋剔骨般的疲軟,恨不得一下子就躺下去。謝小雙今天中午的話,戳到他的記憶深處,使他的心一剜一剜地疼。“幻帥”叫劉啓,謝小雙極力讚許的那首啓明朝露唱的《我悄悄地蒙上你眼睛》,其中“啓明”,就是“幻帥”的藝名;那個“朝露”叫趙露,是他的心痛。他留在海衛,就是在等趙露。
趙露和劉啓是同學,學的都是聲樂。在學校時,兩人就戀愛了。兩人畢業之後以助唱的身份加入了著名心相連表演團,去全國各地表演。三年前,他們來到了海衛。正好趕上那次著名的颱風君臨海衛。心相連是在戶外表演,颱風凶神惡煞,雖然舞臺在海邊搭好了,但也不敢如期上演,只好延期等着颱風掃過去。他們就住在華連中心大酒店裡,劉啓和趙露住在一個房間。頭一天晚上,趙露失蹤了,到了夜裡一點多,她纔回來,說是迷路了,是警察送她回來的。劉啓看她神情就有些不對,似乎有某種病症,就想着第二天領她到醫院去看醫生。
誰想第二天台風正式登陸海衛,颳得人仰馬翻,一輛小轎車象個風箏似的,放飛在海衛半空中。就沒有去醫院,而且,睡了一宿,看上去趙露好好的。劉啓就以爲如果要是有什麼病症,也是前一段時間累的,休息過來了就好了,就沒有堅持去醫院給趙露看病。可是,就在這天夜裡,也不知道趙露是什麼時候穿着睡衣走出了房間,再就沒回來,雖然海衛市警民驚天動地的尋找,也是人影皆無。
但劉啓認爲她能回來,就在海衛市等了下來,心相連離開海衛市,他也沒離開。他的專心癡情感動了許多人,心相連給他留下差旅費,花完之後,又有熱心市民爲他捐款。總這樣下去也不是事,華連中心大酒店的總經理隋玉保找他談了一次,第二天,他就上任華連大堂吧經理了,一直到現在。
他一直在等,等着趙露哪一天出現在吧檯前,唱道:“我只是故意在逗你”(《我悄悄地蒙上你眼睛》裡的一句歌詞)。
第一天上班乘車不順利,走到欽村站點兒,上來一個漁漢子,不是因爲什麼,上來不多一會兒就和司機吵了起來,而且動了手,司機把車拐了回去,開進了派出所。乾紅一想,這車是沒時間開出來了,就打車到華連。在華連站點等10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好不容易等來一輛,滿滿的人,上去幾個人,司機就關了門。乾紅只好又打車。
快到“宏達傳媒公司”了,乾紅看手機,差三分鐘就是八點半了,心想,第一天上班就遲到,這給人一個什麼印象?下了車,快步走進樓裡,電梯前擺一塊牌,上寫着“電梯維修,請走樓梯,抱歉。”乾紅心裡罵道,真他媽的!若遇不順,處處不順,真他媽的!
只好跑樓梯。跑上十六樓,乾紅都有些喘了。平撫一下,到了姚歡的辦公室門前,深吸了一口氣,剛要去敲門,門從裡邊推開了,乾紅一怔。走出來的姚歡也一怔。
乾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有個人和公交司機打了起來,耽擱了。”
姚歡看乾紅的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兒,還微微地喘,說:“電梯還壞了。”
乾紅說:“是呢!屋漏偏逢連陰雨!”
姚歡看了一眼手中握的手機說:“來得及——一會兒咱去華連,找保子去。”
乾紅應。只是隨便地應答,她不知道誰叫“保子”,姚歡要找“保子”幹啥。
“保子”叫隋玉保,是華連商廈的總經理。姚歡看中了華連商廈的門臉,想在那上邊做一個大的電子廣告屏,華連地處市中心,在樓上打廣告,廣告效應非常好。商家都想在那裡做。原來是“三面翻”,一面廣告費一年是150萬,三面,就450萬。給華連商廈佔地費是50萬,那一年純賺當400萬,要改成電子屏,賺得更多了。海衛廣告業的人,誰看了不眼紅?都躍躍欲試的。
年前,姚歡找到隋玉保。隋玉保說:“人家三面翻的廣告還不到期呢,怎麼能讓人家拆下來?那不違約了嗎?廣告公司和打廣告的商家是官司,我們和廣告公司也是官司,打羅圈兒官司了。”
姚歡問:“什麼時候到期?”
隋玉保說:“過了年,哎,三月八日,你們的節日那天。”
姚歡說:“行,三月八日我去找你。”
後來,姚歡瞭解到,不僅她盯着那塊地方,市裡好幾家廣告公司都盯上了那裡,就想,別三月八日了,提前幾天吧,打個前站,把事兒定下來,到三月八日就得把合同簽了。
就在五日那天到了華連,找到了隋玉保,但隋玉保說:“這邊還沒整利索呢,你急什麼?我得把‘三面翻’了結了,咱再談呀。”
姚歡說:“我就跟你提前打個招呼,三月八日之後,要談咱倆談呀。”
隋玉保說:“行啊,咱倆還有啥說的?”
姚歡料定隋玉保不能有啥說的。想當年,二人常在趙副市長的辦公室碰上,也多次和趙副市長一起喝酒。隋玉保比姚歡小三歲,姐長姐短的叫着。非常親近。他由華連商廈一個電工,一步步到總經理的位子上,趙副市長不提攜,他想都不用想,他說過要報趙副市長的大恩,報恩的機會來了,他還能從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