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響起一串鳥語。
程煜扭臉一看,正是那個俄羅斯人衝着服務員招手。
服務員拿着賬單過來,俄羅斯人付了錢。起身的時候,還衝着程煜咧嘴一笑,嘰哩哇啦的說了句什麼。
雖然程煜不懂俄語,但是他知道俄語裡再見的發音是達斯維達利亞,很明顯,剛纔那個俄羅斯人說的並不是再見。
不過程煜裝作完全不知道對方說什麼似的,只是跟他揮了揮手。
周大銅倒是也很機靈,開口道:“你認識他?”
程煜搖搖頭,說:“我認識個老毛子幹哈?”
俄羅斯人離開了飯店,周大銅問那個服務員:“你懂俄羅斯話?”
服務員點點頭,周大銅又問:“剛纔那老毛子臨走前跟我們說啥?”
“他說如果再遇見就不是什麼好緣分了。搞不懂那個老毛子啥意思,所以我也就沒跟你倆說。”
周大銅點了點頭,看着程煜,程煜也微微點頭,周大銅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眼看着那個俄羅斯人上了本田雅閣離開,周大銅才壓低了聲音問:“這是勞大鵬的債主?”
程煜微微頷首,也同樣小聲說:“我在酒店跟上了他,不過讓他看到在車裡玩手機的我。這傢伙很謹慎,當時就記住了我的車牌號。”
“您不是把車給還了麼?”
“嗯,但我後來又想着租了一輛。”
程煜擺擺手,說:“晚點再說吧。”
倆人繼續吃飯喝酒,和俄羅斯人在的時候完全一樣。
結賬的時候,程煜讓飯店的服務員幫忙喊了個代駕,報了個吃飯的時候,在手機上查到的KTV的地址。
談好價格,程煜和周大銅坐在後座,任由司機開車把他們帶到了指定的KTV。
下車的時候,程煜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在遠處一棵陰暗的樹下消失,他知道,自己的謹慎是沒有錯的,那個俄羅斯人果然還沒有徹底打消懷疑,提前離開只不過是假象,他一直都在暗處觀察着倆人。
不過到了這裡,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那個俄羅斯人總不可能因爲小小懷疑而呆在KTV外邊,一直等到他們後半夜再出來。
進去之後,要了個包間,在服務員進行安排的時候,程煜終於可以跟周大銅放心的說會兒話了。
“程少,到底什麼情況?”
程煜嘆了口氣,語速飛快的說:“因爲接下去要做的事情有些危險,所以我不想拖累你,原本想讓你早點離開的。但是沒想到,最終還是把你牽扯了進來。”
“哎喲,急死我了,到底什麼情況啊?”
“那個俄羅斯人,你應該也猜出來了,就是暗網上那個。
昨天,我跟我母親通了個電話,得知程傅今天要來哈爾濱。
並且,他出差的理由是我父親早先認識一個俄羅斯商人,跟對方有個合作,投資金額不大,幾百萬美元,這事兒一直都是程傅在負責。
我當時順便問了一下,發現程傅接觸的這個俄羅斯人,竟然也是伊爾庫茨克的,我當時就覺得,這絕不是什麼巧合,他一定跟這個俄羅斯人早就認識。
整個這件事,完全就是他跟俄羅斯人設計好的一個圈套,讓勞大鵬成爲了意圖謀殺我父親的始作俑者,並且設計好了在事後要如何除掉他……”
隨即,程煜把自己的推測,儘可能簡短的跟周大銅講述了一遍。
“所以,您就跟上了那個俄羅斯人,您懷疑他打算親手殺了勞大鵬?但是這不明智吧,畢竟只要勞大鵬拿不出這筆錢,暗網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這裡邊肯定還有我遺漏的地方,我畢竟都是依靠現有的線索進行的推測。當然,也可能他們倆只是必須親眼見證勞大鵬的死亡,所以都在最後時刻到來之前,提前來到了哈爾濱,準備一路跟着勞大鵬,等着看他怎麼死。”
周大銅皺皺眉,說:“這不太可能吧。
按照暗網的規則,當發佈任務的人沒有按期支付懸賞,暗網首先要做的,是跟這個人進行接洽和溝通。
如果能夠追討到符合規則的罰金,也不可能就立刻對他的人身安全進行任何危害。
而且,即便找到人之後,對方依舊無力支付懸賞,暗網的第一選擇,也是叫家長——也就是通知這個會員的推薦人,讓他們來支付這筆懸賞以及罰金。
最後一步纔是針對該會員本人的懲罰。
關於這一點,我今天上午跟您分開之後,特意給非洲那位去了電話,仔細詢問了他的助理,瞭解到其中的細節。
那位助理還告訴我,通常在違反規則的會員的推薦人繳納了罰金之後,還會在暗網上發佈一個追殺該會員的任務。
這個任務的酬金,通常爲罰金的一半。只有當沒有人願意接這個任務的時候,纔會最終由暗網親自出手,幹掉那個違反規則的會員。”
“沒有人願意接受這個任務?這個怎麼判斷?時間麼?”
周大銅點了點頭,說:“是的,任務發出後七十二小時如果沒有人接受該任務,就視爲任務結束,將由暗網親自出手。”
程煜緊皺着眉頭,說:“這意味着,勞大鵬如果不能在明早七八點的時候拿出那筆懸賞,那麼他至少也還能活個三五天以上?光是任務發佈的時長就已經是三天了。”
周大銅說:“這個要視乎暗網處理這件事的速度,一般來說,暗網不會太着急處理,畢竟只有三百萬美元的金額。
非洲那位的助理說,對於暗網而言,三百萬簡直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數字了,要處理到勞大鵬這件事,不逾期個三五天,估計都沒人願意來處理。
當然,這也要看接受任務的那一方,會不會催促暗網加快處理。
但即便那個俄羅斯人催促暗網,暗網也很難會在時間剛剛好的時候就去聯繫那位會員,總有些程序和手續,還要考慮到時差問題。
通常能在二十四小時內響應,就算是暗網的響應速度已經很快了。
畢竟,暗網不真是一個客服網站。
暗網的運營者,是一個層次相當嚴密的組織,他們也需要獲得一系列的手續才能按照規則辦事。
說是跟大多數國家的警察部門差不多,也需要向上打報告,等到報告批覆才能行動。”
程煜點點頭道:“所以,正常而言,勞大鵬即便會最終被處死,至少也是五天以後的事情,甚至這個時間會因爲暗網的漫不經心而延長。所以你認爲程傅和那個俄羅斯人現在就到哈爾濱來,跟這件事並沒有直接關聯,至少是跟暗網那邊的行動沒有關聯,而純粹是他們的私人行爲?”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其實就算您沒把我喊回來,等我到了機場,我也得把這事兒告訴您。”
程煜一臉的沉思:“那麼,程傅和這個俄羅斯人到底意欲何爲,就更加讓人費解了,不是麼?”
……
十二點剛過,程煜和周大銅便一同離開了那家KTV。
由於跟蹤已經成爲了不可能,程煜知道自己盯着程傅也沒有什麼意義,便讓周大銅去了香格里拉住下,自己則找了個代駕,乾脆讓司機把車開去了機場。
機場自然也有酒店,程煜在那兒開了間房,準備睡下。
離開KTV的時候,程煜也曾很細心的觀察過周圍,那個俄羅斯人看來的確是沒有再繼續跟着他們。
程煜當時甚至在想,如果那個俄羅斯人認定了他,還在KTV外守着,程煜就打算乾脆直接把那個傢伙拿下算了。
反正是一個手上有着多條人命的職業殺手,幹掉這樣一個傢伙,程煜還真是不會有太多的心理障礙。
只是程煜不知道,自己從見到程傅開始,就做出了錯誤的判斷,跟蹤那個俄羅斯人離開,也是他犯下了一個重大的錯誤。
如果他繼續留在酒店,他就會在自己離開之後僅僅二十分鐘左右,見到勞大鵬的出現。
是的,勞大鵬原本的確打算明天再飛哈爾濱,但由於他跟程傅的一通電話,讓他改變了行程。
他今天一早,就已經匆匆離開了吳東,那輛網約車被直接叫到了小區裡邊,這直接導致了老卞派去盯着勞大鵬的人,並沒有發現他已經離開了。
網約車一路把他送到了徐州的機場,然後他搭乘從徐州到哈爾濱的飛機,於下午四點半抵達了太平機場。
然後就是自行打車來到香格里拉,時間正是程煜離開酒店之後,剛剛走進飯店的時候。
而那個俄羅斯人,在離開飯店,並且看到程煜和周大銅進了KTV後,才終於去了他應該去的地方。
之所以說這是程煜犯下的錯誤,正是因爲他在程傅的門框上黏上去的那個紅外裝置。
那個俄羅斯人的確是個經驗老到的職業殺手。
而且,程煜忽略了他的身高。
一米九出頭的身高,使得這個俄羅斯人在進出任何一間酒店客房的大門的時候,都會顯得比較小心。
雖說酒店客房的房門一般高度都會超過兩米一,但這個俄羅斯人曾經入住過不少歐洲的老舊酒店。那些酒店的房門,可沒有現在標準化的酒店賓館的房門那麼高,經常不到兩米,偶爾不小心碰了頭也是常有的事。
再加上他本就是個處處小心翼翼的殺手,觀察力和普通人也不可同日而語,是以在他進門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那個紅外發射裝置。
俄羅斯人知道,至少是程傅被人盯上了。
但他甚至都沒有將此告訴程傅,而是在離開他的房間時,又發現門上的紅外發射裝置又不見了。
這也是爲何他對身後有輛車跟了他兩公里如此耿耿於懷的原因,換成平時,在沒有更多發現的情況下,即便他再如何小心,看到程煜進了飯店,他頂多也就是遠遠觀察一番。
而當週大銅出現的時候,這個警報就該解除。
但正因爲俄羅斯人明知有人盯上了程傅,他纔會主動進入飯店,去接觸程煜。
不過好在程煜之後的表現還算完美,並沒有讓俄羅斯人確定程煜就是在跟蹤他。
而當程煜飯後去了KTV,他更覺得只是程傅被盯上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