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預料一般,崔畔大發雷霆,堅決表示了不肯放鳯兮走的想法。
“爲什麼要走?這二十年來,你不是一直在豐都生活的好好的?留下來吧,陽間也許並不適合你呢,鳯兮……”
鳯兮笑笑,掀起眼簾,望向崔畔緊蹙的眉頭,她動了動指尖,終究是沒有前幫他撫平。
孟婆那日的話還是在她心底留下了痕跡的,她心裡清楚,無論崔畔對她有意是她對想也好,確有其事也罷,她既然對崔畔沒有那種心思,便不要太過接近纔好。
“崔畔,我只是去凡間走一走,在陰間待得太久,都快忘了陽間是怎樣一番光景的呢。”鳯兮眉梢微動,輕聲安慰,“我會回來的,我的家在這裡。”
我會回來的,我的家——
崔畔攥緊指尖,薄脣緊抿,俊秀的臉龐一片陰鬱,“鳯兮,你自從醒來後從未踏出冥界半步,去哪兒見得凡間光景?”
這話,有些咄咄逼人了。
鳯兮怔怔然,複雜的看了崔畔一眼。心湖一片平靜,未起波瀾。
半晌,她緩緩啓脣,“啊……只是隨口一說罷了,崔畔你好怪,”她轉動手裡的杯盞,冰涼的寒意透過指尖鑽入經脈,無端升起幾分厭煩,“你看,陰間的所有東西都是冰冷的,算是溫茶,吃進嘴裡也略略發苦,我在此間孑然一身,偶爾過膩了這種生活,出去走一走有何不可?”
“噠——”
她輕輕放下杯盞,垂着眸子凝視杯茶水泛起漣漪,一圈圈盪開。素白的腕子紅線串着鈴鐺,叮鈴鈴作響。
良久,崔畔不語。
鳯兮淡淡道:“崔畔,我是來知會你一聲的,我打算出了陰律司便去陽間了。”
崔畔大驚,細長的眸子裡劃過痛苦,“你——”他猛地起身,一拳狠狠砸在石柱,那一瞬間,似乎地動山搖般,整個地面都晃了晃,“所以,我根本阻止不了你,對吧,鳯兮?”
“我……”
鳯兮輕嘆一聲,清潤的眸子柔和的看着崔畔,時刻揚的脣角在此刻崔畔的眼裡,心裡頭都透着酸。
“崔畔,在你的眼裡,陽間幾十年,也不過彈指一揮間罷了,我給你釀了許多酒,埋在我後院的酒窖裡,你想喝時,遣燈奴去挖便是。也許等你將那一窖酒喝光,我便回來了。”
“也許陽間同地府一樣,那我大抵用不了幾日,便可返回。”
“是麼……”崔畔眼睫顫了顫,拳頭緊握,“鳯兮,如果我說,不要走呢?”
一怔,而後脣角綻開淡淡的笑,清淡如蘭,不夠嬌豔,卻足夠溫柔。
鳯兮漆黑明澈的眸子幾乎能一眼望到底,明明觸手可及,崔畔卻覺得她彷彿隱在縹緲的風,擡手一碰,便煙消雲散了。
她說,“崔畔,我是定要走的,欠你的恩情,我回來再還。”
“時間不早了,我還要趕路,便不打擾了,崔畔,再會。”
她撫了撫裙襬,起身,左手抱着銀濁,右手拿過自己那柄有些老舊的油紙傘,頭還泛着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