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此言一出, 白曦的腦海裡頓時浮現出四個大字。
坐地起價!
“你說的對!不過怎麼開口呢?”雖然白曦喜歡欺負人,面對正道也沒什麼道義可講, 可是叫人發愁的是面對天山派掌門那樣孤高的人,總是會叫人感到很心虛。
她作爲妖女是沒什麼辦法了, 就看自家的阿竹。青衣美少年嗅了嗅對面傳來的反正白曦沒聞到的氣味,對白曦彎起眼睛笑眯眯地說道, “一切都有我。”他這話就叫白曦很安心了,小夫妻兩個手拉手就一塊兒往天山派掌門的院子去了。
掌門大人正在自己的房間養傷。
這一次他沒有留手, 一刀子捅在胸口真是叫他元氣大傷。
只是叫他心裡壓抑的卻並不是自己的傷勢。
而是銘崢與玲兒。
兩個弟子沒有養好總是他的責任,他又覺得自己的溺愛或許會害了這兩個孩子。
在他們人生的成長道路上他沒有給予正確的指點, 於是孩子們做錯事, 不都是他的罪過麼?
正心裡想着這些事,天山派掌門就聽見外面傳來很輕很輕的腳步聲。
他內力深厚,自然不會對這樣微小的聲音視而不見, 起身走到門口, 冷着臉打開房門。
紅衣少女與青衣美少年同時對他露出仰慕的笑容。
掌門的臉更加冰冷了。
“你們還有什麼事?”他覺得看見這兩個小東西就沒好事兒,卻見白曦已經大大方方地拉着阿竹走進來坐在一旁笑眯眯地說道,“掌門何必見外, 咱們誰跟誰呀,早前我還沒有與掌門敘舊,感激掌門對我的不殺之恩呢。”
她眨了眨眼睛, 天山派掌門心裡簡直都要氣死, 冷哼了一聲淡淡地說道, “你師尊從前也沒有動過銘崢。”這兩人彷彿是心存默契, 他不動白曦,魔教教主在知道愛徒被欺負之前,也從未對銘崢下過殺手。
兩個年輕人能短短時間享譽武林,自然也是他們默契地給捧起來的。
“可是銘崢最近情況不怎麼好啊。”白曦裝模作樣地說道。
“你到底想說什麼?”天山派掌門很想現在關上門先打死這兩個熊孩子算了!
銘崢情況不好是因爲誰啊?!
“他的傷不好養不說,而且我們家阿竹給他的都是最好的藥丸,這材料昂貴,都是阿竹一手掏腰包,很虧的。”
“你還想要什麼?”天山派掌門頓時明白了什麼叫做“漲價”,見白曦躍躍欲試,不由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已經把所有的藥丸都給了我。我不補償你,你又想怎樣?”
這幅流氓嘴臉頓時叫白曦驚呆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彷彿沒有看清楚對面說着這樣流氓的話可是臉色依舊冰冷的白衣男子,想不到掌門大人的臉皮竟然這麼厚,過河拆橋。她算是明白爲啥這天山派掌門跟自家師尊是好朋友了。
某種程度,這倆其實都是同一種貨色。
“那是第一療程。”阿竹突然聲音溫柔地說道。
“什麼?!”
“治療貴派大弟子需要三個療程,那些藥丸只能頂住一個月。一個月之後若是沒有接上我手中的藥丸,就會筋脈寸斷而死,很痛苦的。”阿竹對目光陡然冰冷,顯然氣得要死的天山派掌門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都是唯恐貴派治好了這位大弟子之後對我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的防範,如今看來,防範得沒錯。”他純潔又無辜地眨巴着一雙清澈的眼睛,露出一點哀傷來小聲說道,“您這就要辜負我了。”
“你早就想趁火打劫是不是?”天山派掌門目光如炬地問道。
少年對他露出一個柔和如同清風的笑容。
掌門大人沉默地將手壓在了腹部。
他覺得自己肝兒疼。
“你想要什麼?”弟子的命攥在這少年的手裡,天山派掌門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問道。
少年歪了歪頭。
“如果是金銀珠寶,我這裡還有一些。不過若是草藥,我發誓,之前已經全部給了你。若是想要回去天山派重新去拿,一來一往,想必你也不會放心。”
天山派掌門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聲音越發冰冷淡漠,平靜地說道,“若是我有的,我都可以交給你。若是我沒有的……如果你信得過我,就算阿崢痊癒之後,我也會給你送來。”他一向都是個遵守承諾的人,不過阿竹很貼心的,怎麼可以叫掌門這樣大出血呢?
“沒關係,我想要的現在就都有的。”他笑眯眯地說道,“貴派門下如今正在無憂山莊的門口,他們帶了不少的草藥。”
“他們來了無憂山莊?”天山派掌門微微一愣,繼而皺眉緩緩起身,沒有迴應阿竹而是直接走了出去。
他一路到了無憂山莊的門口,正看見魔教與自家門下的精英在對峙。
沉了沉臉色,他心中輕嘆了一聲問道,“你們爲什麼會來這裡?”
“掌門,我們擔心你!”打從聽說魔教教主彷彿尋仇一樣帶着浩浩蕩蕩的魔教高層來了無憂山莊,天山派門下就十分擔心自家掌門。
雖然掌門乃是武林之中數一數二的劍客,可是魔教教主也不是吃素的好麼?雖然魔教教主風流之名名傳江湖,不過人家天賦異稟從不腎虧腿軟,這與自家掌門爭鬥的時候也從不落在下風,再加上那些魔教的高層,自家掌門能不能應付呢?就因爲這樣,他們很焦急地趕來。
由此可見,掌門大人在大家的眼裡還是好掌門。
不然誰管他死活。
“沒關係,魔教並不是不守承諾之人。”天山派掌門走到了門人們的面前,頓了頓。
他怎麼就看不出來這些門人帶了草藥來。
“你們帶了什麼?”他平靜地問道。
“帶了幾朵天山雪蓮,還有冰草天山朝露之類,因銘師弟正在求醫,我們想着或許這些會有用,也能叫銘師弟多幾分生機。”雖然這些門人並不是天山派掌門的弟子,不過都是一個門派裡出來的,自然同氣連枝,就已經有人在低聲詢問銘崢的傷勢,待知道銘崢有希望活下去,他們都露出幾分開心。天山派掌門卻嘴角微微抿緊,對他們說道,“把你們身上的草藥全都給我。”
他在天山派威望很高,門人們頓時聽話地把所有的草藥都給了他。
白衣劍客看了看被放在一個大大的匣子裡堆滿了的草藥,擡手,丟給了魔教教主。
“這是阿崢之後的診金。”
“掌門,怎麼可以給了魔教中人!”
“你們師弟正被魔教神醫診治,難道就因爲正道與魔教水火不容,就不必叫你們師弟看診了不成?”
天山派掌門平淡地迴應,也沒說阿竹與白曦跑去自己面前趁火打劫,而是帶着幾個天山派的門人直接走了。
“到底是我家阿曦,果然聰慧。”魔教教主對愛徒竟然懂得敲詐正道很滿意了,這簡直就是血雨腥風的武林之中未來的希望來的。
他隨手捧着這一匣子草藥就去見白曦,在院子裡找了半天才在一個小小的房間裡找到他們。這兩個孩子正坐在一塊兒,白曦托腮坐在阿竹的身邊,看着少年專注地研磨熬煮麪前的一鍋粘稠的湯藥,她卻在含情脈脈地看着少年光潔俊秀的側臉。
那情意綿綿的,魔教教主都覺得牙酸。
“這是在做什麼藥?”
“養顏丹。阿竹說我天生麗質,若服了養顏丹越發容光煥發,只怕是武林第一美人。”
這些話就是魔教妖女的自由發揮了,可是阿竹還是轉頭認真地說道,“阿曦說的對。”
魔教教主沉默了,在深深地猶豫要不要把手裡的匣子扣在這兩個小王八蛋的腦袋上。
“養顏丹,這種藥丸我倒是聽說過,不過聽說需要很多稀罕的草藥,非常珍貴。”
“阿曦當然要用最珍貴的好東西。”
青衣美少年仰頭,對嘴角抽搐的俊美男子微笑說道,“岳父,難道阿曦不應該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一切麼?”他目光清澈柔和,魔教教主哼了一聲傲然地說道,“自然應該!”
他就坐在了倒黴女婿的身邊一塊兒看着面前的小爐子,目光同樣專注,突然咳嗽了一聲壓低了聲音問道,“這一爐會出多少?”見阿竹歪頭彷彿茫然地看着自己,他小聲說道,“分給我一半。”
“師尊要這個做什麼?你一個男人,用女人吃的藥丸不好吧?”
“胡說!我去送給康莊主。”
“這更不好吧?”康莊主都一糙老頭兒了,竟然還要用養顏丹?白曦目光犀利地問道,“你是不是要送給康姐姐?師尊,人家都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得水,胳膊肘兒往夫家使勁兒,怎麼到了你就反過來了?”這明顯是挖徒弟的好吃的去給媳婦兒,這叫什麼?這簡直就叫娶了後孃就有後爹的好麼?
更叫人鬱悶的是,後孃十分溫柔善良,可是這後爹實在有點兒不是東西了吧?
白曦氣得臉頰鼓鼓的,眼珠子亂轉。
魔教教主也十分尷尬。
“就當我在阿竹這兒先提前用一些,等回到教中,我開了庫房叫你們可以隨意使用草藥,總是會給你補上的。阿曦,你和你康姐姐姐妹情深,如此和睦友愛,難道有了好東西不想着她一點麼?師尊給你更好的東西!”
魔教教主一邊兒說一邊就把自己身上那些在武林之中都盛傳爲異寶的血玉玉佩,紫玉琉璃的從衣裳上解下來往白曦的手裡塞,還對白曦很認真地說道,“師尊以後私庫裡的草藥,都是你和阿竹的!”
白曦哼哼唧唧翻白眼兒,繼續瞪着師尊加錢。
魔教教主又露出一個俊美多情的笑容來說道,“以後山頂的宮殿,也分你一半兒。”
白曦動了動嘴角。
她師尊再接再厲,繼續說道,“再加小竹山一片山頭!阿竹不是喜歡竹林麼?小竹山漫山遍野都是竹子,以後給你們做隱居的地方!”
這就很大出血了,魔教教主覺得今天自己真的血拼。
“那好吧。這也就是看在您是我師尊,不然別人我不會分給他的。”白曦笑眯眯地在魔教教主肉疼的目光裡對阿竹眨了眨眼睛,哼了一聲說道,“師尊你不知道這些草藥多麼難得,都是天山派纔有的。咱們魔教能從正道拿到點兒東西多不容易啊,我可沒有敲詐你。”她一邊說,阿竹一邊側頭看着自家可愛的阿曦微笑。
因養顏丹需要火候,他安心地專注着爐火,攪動上面的小小的一個小藥罐。
白曦看了一會兒,就默默地把魔教教主給拉出來。
“師尊,你拿養顏丹來討好康姐姐是不錯的想法,只不過我想,康姐姐未必會喜歡這些殷勤。”
“她跟你說什麼了?”魔教教主不由臉色微微一變問道。
“人家康姐姐喜歡一心一意的男子,”見魔教教主俊美的臉微微抽搐,白曦就壓低了聲音說道,“就像是她之前對你說的那些話,若不是一心一意,就算有再多的權勢與美貌,她都不會放在眼裡。而且,她希望自己只屬於過自己的夫君,也希望自己的夫君只屬於她。”這在武林之中其實都是一種十分前衛的想法,然而白曦卻覺得康冰這樣的想法可愛極了,眨了眨眼睛咳了一聲看着自家師尊。
魔教教主陷入了沉思。
“其實……若是沒有遇到真愛之前,江湖兒女一向放浪……”
武林中人圈兒很亂的,就連天山派掌門還去喝過花酒,雖然吃花酒的時候一張冰冷的臉把人家美人兒嚇得直哭,不過怎麼也算是天山派掌門的戰績不是?
“您還不說實話啊?”白曦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
“說什麼實話!”魔教教主嘴硬地說道。
“我之前沒有直接在康姐姐面前說您這點兒真相,就是因想要跟您通個氣兒。師尊啊,面子要緊還是媳婦要緊啊!”
“你什麼意思?”魔教教主突然不寒而慄,在弟子同情的目光裡偏頭說道,“本教主面子已經足夠多,自然是媳婦更要緊。你是叫我心誠則靈,還是要我去走康莊主的門路?”
他看似什麼都沒聽明白,可是一雙眼睛目光閃爍,明顯心虛得不得了,白曦就嘆了一口氣,決定指出一下她師尊內心深深藏着的傷痛,踮腳貼在他的耳邊小聲說道,“您這元陽未泄的,別的殷勤都不必,就這一條兒,康姐姐對你都會刮目相看。”
魔教教主如遭雷劈。
他驚呆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破孩子!這是一個女弟子應該對自己的師長說的話麼?!”他嚴厲地問道。
白曦頓時呵呵了。
“早前您這天天跟我說與各路花魁如何如何恩愛纏綿故事的時候,忘了我是您的女弟子了吧?”
魔教教主突然不吭聲了。
他一副被打擊得不清的樣子,顯然想到了自己曾經在破孩子面前如何吹噓,可是一想到自己早就被看破……
突然感到有點羞恥呢。
“我這也是逼不得已。”覺得自己這是被揭穿了,沒準兒就是阿竹那神醫看出來的端倪,魔教教主哼了兩聲小聲說道,“你想,魔教教主若是個不苟言笑的正人君子,那以後本教主還能在魔教混麼?風流名聲打出去,我這不也是爲了魔教犧牲了自己的清名?”見白曦默默地看着自己,他嘆了一口氣就說道,“你師尊也不容易,都是爲了咱們魔教啊!”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傷感感慨,白曦哼哼了兩聲。
“那爲什麼不把你的風流名聲給坐實啦?”
“第一次那麼寶貴,是隨便能交出去的麼?得焚香淨手,沐浴更衣,祈求天地,還得算個好日子,若是沒有這些,那怎麼可以隨意!”
魔教教主嘆了一口氣、
沒有算過日子的時候,他自然不能隨隨便便和人家美人們如何如何。
可是如果要算好日子再祈禱天地焚香淨手的,那美人兒們還不把他當成神經病?
他這一來二去就耽誤了,因此孜孜不倦希望能娶回來一個媳婦,到時候良辰吉日的,不就圓滿了麼?
只可惜折騰了這麼多年,竟然一個媳婦都娶不到。
白曦聽着自家師尊的話,不吭聲了。
比起她師尊,似乎自家與阿竹在一塊兒的時候沒有那麼多講究來的。
就直接滾了牀單,隨便給教主大人磕了頭,不照樣兒恩愛麼?
“您看準了康姐姐,不會變吧?”白曦開口問道。
魔教教主急忙說道,“自然不會變。有了媳婦,你師尊還看別的女人做什麼!”他一副只要媳婦火上房的樣子,其實當真是歲數不小也該成親了。
白曦點了點頭哼了一聲記住心底,對她師尊說道,“那我可把真相跟康姐姐說了啊。”這話教主自己不好意思說出口,還得做弟子的厚着臉皮去說一說,不過白曦晚上與熬了一天的藥渾身藥香往自己被窩裡鑽的阿竹說了一下,阿竹卻遲疑了一下。
“怎麼了?”雙臂勾着裡衣散亂露出單薄鎖骨的美少年,白曦好奇地問道。
阿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長髮披散,越發秀美,垂頭親了親白曦的嘴角。
“若岳父要娶妻,我給他熬些藥吧。”
“你給師尊熬什麼藥?”
少年彎起眼睛善良地笑起來。
“年近不惑陽火旺盛,也傷身。”
至於傷了什麼身……
人艱不拆,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