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的陸鵬程能夠在陸府附近成功博得一個止小兒夜啼的名聲,完全都是拜他那逐年進化的蜘蛛窩所賜。
只要是住在陸府附近的人家就沒有不知道陸御史家的嫡出小少爺是個嗜豢蜘蛛成狂的人。
一些途經陸府倒黴被毒蜘蛛咬了卻得不到賠償的人在背地裡更是不止一次的咒罵其上輩子定是蜘蛛精投胎——要不然怎麼打小就喜歡折騰這些人見人懼的噁心毒物。
只可惜,陸鵬程雖然背了個蜘蛛精投胎的名聲,但是人蜘蛛明顯不把他當同類。
陸鵬程一掉進蜘蛛窩裡,就被咬得慘不忍睹、哭嚎不止——
若不是陸七公後來‘英勇獻身’爲他分擔了一部分傷害,恐怕他早就被各種稀奇古怪的毒素弄得一命嗚呼了。
即便陸鵬程最後死裡逃生的被下人們從蜘蛛窩裡撈了出來,但也留下了終身都沒辦法治癒的後遺症。
比如說他必須終身泡在藥罐子裡才能夠活下去。
比如說他就是娶了妻也只能讓妻子守一輩子活寡。
比如說他再也沒辦法安然享受蜘蛛帶給他的樂趣了。
現在的他在看到蜘蛛後,就如同陸拾遺還沒有附身前的原主一樣——慄慄危懼的哪怕無意間提起或者想到都會像個瘋子一樣歇斯底里的又蹦又跳,慘叫連連。
年紀小的陸鵬程都爲自己年幼時的所作所爲付出了高昂代價,又何況被陸拾遺一個眼神直接嚇跌進了蜘蛛窩裡的陸七公呢。
儘管陸七公被陸府的下人們第一時間從蜘蛛窩裡撈了出來,但是精神受到了極大刺激的他在擡回家纏綿病榻還沒半個月就兩腳一蹬,直接入了酆都城。
朱氏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就聽說了兒子被毒蜘蛛啃咬的身受重傷,以後不但要日日服藥還終身都不能人道後,險些又兩眼一翻的暈死過去。
這些年來一直都對陸德正千依百順的她在想要衝去陸拾遺的院落找她報復被陸德正阻攔不果後,徹底的陷入了瘋狂之中。
她用自己又長又尖銳的指甲拼命地撓陸德正的臉,邊撓邊斥罵陸德正就是個連自己嫡子受了這麼大的侮辱和重創都不敢報復的孬種!
陸德正直接一巴掌將朱氏扇倒在地,凶神惡煞地對她說道:“這本來就是那個孽障的錯,他會落到這樣一個下場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一直都把陸德正當做自己畢生依靠的朱氏沒想到陸德正會說出一番這樣讓人齒冷又絕望的話來,一時間竟是木在原地,連怎麼說話都不知道了。
還是她的女兒陸蕊珠心疼她,在陸德正走後,緊趕慢趕地把她從地上扶起來。
朱氏表情呆滯的看了女兒半晌,突然就一把摟住了她撕心裂肺的痛哭出聲。
“他怎麼能這麼殘忍對我?!他怎麼能這麼殘忍對我的兒子!”
“娘,您別哭,娘,”心情同樣沉重無比的陸蕊珠強忍着幾欲奪眶的淚水勸道:“笑到最後的纔是真正的贏家,咱們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還有什麼來日方長?”朱氏一副心如槁灰的表情。“你的弟弟這一輩子算是徹底的被那個賤人和她的姘夫給廢了!”
“娘,您還有我啊!還有我啊!”雖然心酸母親總是看重弟弟多過自己,但陸蕊珠還是分外感念朱氏上輩子對她的付出,因此很是深情地抱住朱氏道:“我以後一定會保護好弟弟,照顧好您的。”
“蕊娘,”看着這樣的女兒,朱氏突然毫無徵兆地一把攥住了陸蕊珠的手,“蕊娘,娘求你一件事!娘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娘!你一定要答應娘好不好!”
陸蕊珠有些被朱氏眼裡的瘋狂震懾住,呆怔了片刻才問朱氏想要她答應什麼。
“娘要你放棄宣德侯府的五少爺,”朱氏眼睛赤紅又恨意深重地緊鎖住陸蕊珠道:“入宮選秀!只要你成爲太子妃,不論陸拾遺那個賤人的姘頭背景多麼厲害,到頭來都必須匍匐在你腳下,對你搖尾乞憐!”
問題那個太子是個短命鬼啊!
再過沒多久皇帝就算再不甘心,也得向全天下發布他的訃告,公佈他薨逝的消息啊!
面對母親殷殷期盼的眼神,陸蕊珠只覺得頭大如鬥。
“蕊娘!想想你可憐的弟弟!想想已經被擠到夾縫裡艱難生存的我們!”朱氏目不轉睛地注視着自己的女兒,聲音裡充滿着被逼到絕境的憤怒和瘋狂,“娘現在唯一能靠的人只有你了啊!你弟弟的仇也只有你幫他報了啊!”
“我沒說不幫他報,但我不想以這樣的方式,”陸蕊珠心煩氣躁的說。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樣和母親朱氏解釋,才能夠讓她不再一心巴望着讓她去攀那註定要枯萎的高枝。
“蕊娘!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就算你再喜歡宣德侯府的五少爺,你也不能就這麼把自己的親孃、親弟弟拋在腦後啊!”朱氏滿眼失望地看着陸蕊珠:“你剛不還說一定會保護好你弟弟,照顧好我的嗎?你就是這麼保護你弟弟?就是這麼照顧好爲孃的嗎?”
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不曾與宣德侯府的五少爺有過絲毫瓜葛的陸蕊珠沒想到自己百般敬重的母親會這麼紅口白牙的冤枉她,一時間整個人都愣住了。
特別是在聽了她那充滿怨憤和指責的話後,她更是全身心都止不住有些發寒。
“娘,不論你相不相信我都要爲自己辯白一句,我之所以會一直想要奪了陸拾遺的親事嫁給宣德侯府的五少爺並不是因爲我對他動了所謂的真情,而是另有別的原因……您現在不知道,以後總會明白的。”陸蕊珠努力不讓委屈的淚水從眼眶裡流出來。
“問題是我已經沒辦法再等你口中的以後了,”朱氏眼睛裡的失望如同實質一樣刺寒了陸蕊珠的心。“如果你執意不肯去參加大選,執意不願意爲你弟弟報仇……那麼,以後你也別叫我娘了,我沒你這麼鐵石心腸的女兒。”
朱氏板着臉讓貼身侍候她的管事婆子直接驅趕陸蕊珠離開。
“娘,我知道您因爲弟弟的事情心裡難過,我不怪您,”陸蕊珠喉嚨發堵嗓音哽咽地說:“總有一日,您會明白女兒的苦衷的。”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母親向來就是個沉不住氣的脾性,陸蕊珠真想把她重活一世的事情對母親和盤托出——可是她根本就不敢冒這個險,因爲她怕極了母親直接把她說的話當成逃避選秀的謊言,還把她說的話毫無保留的捅到父親陸德正的面前去。
陸蕊珠知道朱氏是一定會這麼做的。
就像上輩子她在知道她與人私通懷孕的第一時間想得也是去找她父親那個假道學尋求幫助一樣。
朱氏雖然沒有與女兒達成共識,但是她既已決意如此,自然不會因爲女兒三兩句含糊不清的話就否決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一心惦念着要爲兒子復仇的朱氏哪怕明知道女兒不願意入宮參加選秀也執意要把她推上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寶座。
“蕊娘到底還年輕,她哪裡知道,這世間最不靠譜的就是男女之間的情愛。”因爲兒子的身受重創和女兒的忤逆不孝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老了十歲的朱氏顛三倒四的喃喃自語着。“不過沒關係,她現在不懂以後總會明白的……總會明白我這個做親孃的總不會害她的。”
“這次大選,整個大魏已經翹首以盼多年,是萬萬不能取消的。”在朱氏絞盡腦汁想方設法的逼着女兒攀高枝的時候,蕭承銳正親親熱熱的把陸拾遺摟在懷裡與她說着悄悄話。
因爲身份特殊的緣故,蕭承銳沒辦法在陸府長久逗留,不過他每天都會想方設法的抽出時間來陸府探望陸拾遺——就算實在沒時間,他也會差人把陸拾遺接到東宮去與他相會。
今天他難得有空,所以一大早就來到了陸府。
如今的他在陸府也算是過了明路,長驅直入的沒有任何敢對此發表任何意見——上至陸德正下至滿府的僕婢都盡他們所能的捧着他敬着他。
陸拾遺被蕭承銳小心翼翼的表情逗笑,“我有說了要你取消嗎?你至於做出這副膽戰心驚的模樣給我看嗎?”
“我這不是怕拾娘你想歪嘛。”蕭承銳抓起陸拾遺的手一隻一隻的啃過去。
自從兩人重逢以後,蕭承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對懷中人一直都有着一種近乎於瘋狂的渴望。
總是想要時時刻刻的把她鎖在自己的心坎上,時不時就要看看,時不時就要抱抱,時不時就要親親……
就好像在上輩子還是上上輩子他曾經對她求而不得,所以纔會在這輩子對她生出這般近乎於病態的狂熱渴望來。
所幸,他的姑娘並沒有因此而嫌棄他,反倒在他說出他的苦惱後,對他更好也更溫柔體貼了。
“你要當真怕我想歪,就在大選上好好表現吧,否則,”陸拾遺笑靨如花地將手指放在蕭承銳的耳朵上輕微一彈,“小心耳朵不保喲。”
蕭承銳配合無比地打了個的哆嗦,表示他一定會守身如玉的不讓任何人有機會近他的身。
“這才乖。”陸拾遺大爲滿意地用手指溫柔的掃了掃她剛從彈過的耳垂以作安撫。
陸拾遺只是單純的摸了摸蕭承銳的耳朵,蕭承銳卻在瞬間凌亂了呼吸。
眼看着周遭只有他們二人的他忍不住捧起陸拾遺的臉就吻了上去。
陸拾遺彎了彎眼睛,半點都不遲疑的攬上了他的脖子。
兩人脣齒交纏,耳鬢廝磨。
心亂如麻從母親朱氏那兒出來的陸蕊珠一眼就瞧到了這幸福滿滿的一幕,下意識藏身於一棵花樹下的她遙望着這對宛若交頸鴛鴦一樣的登對璧人,忍不住從牙縫裡恨恨擠出了四個字:“奸·夫·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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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這裡也是你能來的地方?”這段時日已經對朱氏和她生的兩個孩子越發感到厭煩的陸德正一見朱氏出現在外書房頓時拉長了一張端方板正的面孔。
“我怎麼就不能來了?我們在這裡做的見不得人的事情還少嗎?”朱氏嗤笑着拿手帕捂住自己的脣,一雙充滿着痛苦和悲哀的眼睛裡卻蓄滿了晶瑩剔透的眼淚。
這樣的朱氏是陸德正最爲憐惜的,可是今日看到她這樣的陸德正心裡卻再沒有往日的情感,僅剩下的也只是滿滿的煩躁和對前者不識趣的惱怒。
“你都這麼多年沒登過這裡的門了,想必今天過來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直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麼?”陸德正毫不客氣地問道。
他難得的休沐時光可不會浪費在一個因爲兒子身體根基受損以後不能人道而神經失常的瘋婦手裡。
雖然已經對這個自己託付終身的男人寒透了肺腑,但是在看到他用這樣充滿鄙薄和不耐煩的語氣和她說話時,朱氏還是條件反射的感覺到嗓子眼裡止不住的就是一腥。
“選秀的名單老爺還沒有送上去吧……”她用力閉了閉眼睛,無聲眨落兩滴清淚。“我改變主意了,我想讓蕊娘也跟着她大姐一起去選秀……畢竟她大姐現在都這樣了,我們家裡能指望的,也只有蕊娘這一個了。”
陸德正滿臉古怪地看着朱氏,“你不是說蕊娘年紀還小,受不得宮裡的那份苦楚,特意央我把她的名字劃掉嗎?”
“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嘛,”朱氏忍着噁心,用親暱惋惜的腔調嘆息道:“誰讓我們家拾娘都心有所屬了呢。”
陸德正表情怪異的看了神情憔悴晦暗卻強迫自己露出一副溫柔熨帖表情的朱氏半晌,心裡到底生出了幾分惻隱。
他終是長嘆了一聲,軟化了口氣道:“你執意要送蕊娘去選秀我也沒意見,正好也能見見世面。不過我得事先提醒你一句,蕊娘落選的可能性極大,希望你能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落選的可能性極大?”朱氏終於按捺不住滿腔憤慨的冷笑一聲,“老爺,您可真健忘,連自己曾經總是掛在嘴邊的話都忘了個精光——是誰說我們的蕊娘生來帶福是個福娃娃的?怎麼到了現在反倒裝模作樣的說起這樣的話來了?”
“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沒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卻被當成了驢肝肺的陸德正心裡那最後的一點憐憫之心也在這一瞬間化爲烏有。只見他皺着眉道:“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要是再沒有其他事情的話,那就趕緊走吧,這外書房到底不是你這等女眷能夠隨便擅入的地方。”
“那我們剛纔說的選秀名單……”儘管已經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心口還是刺痛了一下的朱氏勉強站穩了腳跟,固執的望着這自己曾經以爲可以託付終身的良人。
“放心吧,不過是添一筆的事情,不會忘的。”知道小女兒這次進宮也只是走個過場的陸德正回答的很輕鬆。
覺得自己再也沒辦法在這裡待下去的朱氏在得了陸德正的肯定答覆後,手裡捏着帕子穩穩地對陸德正斂衽行了個福禮,就挺直着腰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外書房。
大選如期舉行。
小腹已經微微有些凸起的陸拾遺懶洋洋地打着哈欠,慢悠悠的在蕭承銳特意從宮裡要來的兩個宮女的陪伴下,乘坐着馬車往宮門所在的方向而去。
而在她身後的那輛馬車裡坐着的則是被母親朱氏硬逼着上了馬車的陸蕊珠。
“那個短命鬼上輩子都沒找到他那所謂的命中人,這輩子自然也不可能找到,我根本就沒必要自己嚇自己!這樣一趟,就權當是應付母親,胡亂進去充個數罷了。”陸蕊珠暗暗的在心裡安慰惴惴不安的自己。“不過,我到底與這凡塵俗世的女子不一樣,她們根本就沒有我這樣神奇的經歷……我真的不會被那短命太子選中嗎?如果被選中了又該怎麼辦?我真的能夠母儀天下,真的能夠對抗宣德侯府的五少爺和他效忠的新帝嗎?”
越想越覺得心裡亂得慌的陸蕊珠用力咬了咬舌尖,試圖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
事實上,痛覺確實可以讓人大腦一清,最起碼的,在被宮女們攙扶着踩着腳凳下馬車的時候,她已經能夠把自己僞裝的半點異樣都讓人覺察不到了。
由於這次的選秀與以往不同,因此才把隊伍排好沒多久,前面就傳來了太監不住唱名的催促聲。
因爲父親的官位幾乎排到了末尾處的陸拾遺和陸蕊珠如同陌路人一樣的一前一後站着,旁邊的閨秀們瞧着好奇又不解——既是親姐妹又怎麼會對彼此冷淡到這樣一個程度?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命中之人到底是誰,哎呀,等了這麼多年卻連個影子都沒瞧見,該不會這世間根本就沒這個人的存在吧。”
“聖僧從不打誑語,他既然說有這個人,那就一定有,說不定就會在我們中間選出來呢,所以啊,話還是別說得這麼滿。”
“聽姐姐這話是希望這個幸運兒是自己了?”
“我就是說自己希望也沒什麼好丟臉的,畢竟以你我的年紀能夠等到今年還沒有定親的,不就是盼着能有個一步登天的機會嗎?”
“還是姐姐灑脫,我也是這麼想的,說不定那天上的餡餅就掉在你我頭上了呢。”
“大姐在聽了他們的話之後,是不是很後悔自己當初不該那麼輕率的就把自己的身體交託給姐夫?”眼瞅着前後交頭接耳熱鬧非凡的陸蕊珠不知怎的就起了看陸拾遺笑話的心思,“真是可惜,在所有人都對太子妃的位置勢在必得的時候,也只有大姐你註定了……與這份天大的榮耀,有緣……無分。”
“聽妹妹這口氣倒像是對太子妃的寶座已經勝券在握了?”陸拾遺表情古怪地瞟了陸蕊珠一眼,“要不然也不會在結果還沒有出來的時候就這麼肯定那個幸運兒絕對不會是我呢?”
本來只是打算就此借題發揮一下的陸蕊珠怎麼都沒想到陸拾遺還真對那張太子妃的寶座起了心思。
向來都以一種俯視憐憫的姿態對待陸拾遺的她臉上破天荒的對自己這位厚顏無恥的大姐生出了幾分歎服和無語的心思出來。
以前她怎麼不知道陸拾遺居然會是一個吃着碗裡還瞧着鍋裡的人呢?!
她居然還真的對太子妃的寶座動了心思?!
她怎麼敢?!
肚子裡有着孽種的她哪裡來的熊心豹子膽居然妄想混淆皇室血統?!
帶着滿腔無法訴諸於口的震驚,陸蕊珠聽到太監在前面喊她們父親的官職和她們的姓名了。
生怕陸拾遺當真被選上——畢竟上輩子的陸拾遺這時候已經嫁給了宣德侯府的五少爺根本就沒有過來選秀——的陸蕊珠不停的在心裡祈求上天保佑,一定要保佑陸拾遺選不上啊!如果她當真被確認是短命太子的命中之人,不止陸拾遺和她的姘夫要死,就是他們全家、全族都要跟着陪葬啊!
以前根本就沒想過陸拾遺很可能會被選上的陸蕊珠只覺得渾身都驚懼的開始止不住打顫了。
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低眉垂眼的陸蕊珠機械的跟着大家一起行禮,然後看着排在她前面的閨秀們一個又一個的被太監否決掉,眼見着就要輪到她和陸拾遺了,陸蕊珠的心止不住的提了起來。
也在這時候,一直坐在首座的皇后發話了。
“這剩下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太子你要是再不把你那命中人找出來,恐怕本宮也要沒轍了。”
“母后又何須如此着急來,該出現的總會出現的。”緊跟着響起的是一個陸蕊珠十分熟悉的聲音。
心口莫名一顫的陸蕊珠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一個穿着明黃繡龍朝靴的人影就陡然出現在了自己面前,陸蕊珠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就見這人牽起了大姐的手,一臉如獲至寶的對所有人滿懷欣喜的宣佈道:“瞧,孤這不就找到了嗎?”
後知後覺的想起這個熟悉的聲音到底是誰的陸蕊珠顧不得君前失儀的霍然擡頭,就看到那曾在她家後花園裡旁若無人與她大姐脣齒糾纏的英俊男人穿着一身明黃的太子袍服,滿眼深情和溫柔地牽起她大姐的手一步一步走上那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尊貴寶座。
陸蕊珠近乎癡傻的看着那一幕,腦子裡卻不受控制的浮現了陸拾遺剛纔瞄向她時那近乎憐憫的眼神,和那聲充滿着自傲和理所當然的:你怎麼就這麼肯定那個幸運兒絕不會是我呢?
一口氣急攻心的殷紅鮮血陡然從喉嚨中噴出的陸蕊珠只覺得眼前乍然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
太子成功在大選中找到自己命中伴侶的消息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傳遍了整個天下。
而陸氏一族也在震驚的同時,總算明瞭了當日族長爲什麼會突然改變主意,寧願威信掃地,也要保住陸拾遺。
一直都在家裡苦苦盼望着收到女兒幸運中選消息的朱氏也在這個時候終於明白當日在外書房丈夫爲什麼要對她說出那樣一番近乎於暗示的話。
在陸蕊珠被刺激的噴出一口鮮血的同時,滿心憤慨仇恨無從宣泄也知道這一輩子都未必還能宣泄而出的她也在衆目睽睽之下哇的一聲當場嘔出一口心頭血來。
痛!徹!心!扉!
再次回到陸府備嫁的陸拾遺的地位在所有人的心中無形中又迅猛的攀升了一個臺階。
儘管蕭承銳不能時常到陸府來陪伴她,但是陸府依然在不知不覺中成爲了她的一言堂。
一直都在致力於和女兒拉近關係的陸德正在陸拾遺的身份徹底得到確認後,除了每天像風火輪一樣的跟在大伯陸榮博的身後爲陸拾遺準備嫁妝,就是沒事有事的就來陸拾遺住的院落裡努力和她增進感情。
由於一直沒有接收原主記憶的緣故,陸拾遺雖然對他十分的不耐煩,但還是不得不與其虛與委蛇。
如今和蕭承銳的感情是越來越好的她是絕不能容許因爲一時的疏慢,而與蕭承銳造成永世分離的後果。
因此,哪怕是不擇手段,她也要完成原主的執念,取得更多的靈魂本源。
畢竟只有這樣,她和她的傻小子纔有未來,纔有以後無數的生生世世。
“外公的七十大壽?那肯定要去啊!”在聽了陸德正的來意後,陸拾遺眨巴着眼睛,做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道:“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到時候要是承銳哥哥有空的話,我也會讓他一起過去的——就是不知道到時候他能不能與我們一道。”
“殿下貴人事忙,就是不一道兒去也沒關係,”陸德正搓了搓手,陪笑道:“只要殿下願意去,就是我們陸朱兩府莫大的榮幸了。”
自從確定女兒會板上釘釘的入主東宮成爲未來的一國之母后,陸德正在這個女兒面前不知怎的,就自動自發的矮了一大截,不但不敢當着她的面再擺什麼爲人父的威風,就連多和她說上兩句話也會在受寵若驚的同時感到滿心的忐忑和惴惴難安。
陸德正的岳父陸拾遺和陸蕊珠姐弟幾個的外祖父朱老爺子是個萬事不管、淡泊名利的人。
如今的朱府是陸拾遺的大舅舅大舅母當家,他們對陸拾遺一行人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
特別是看到陸拾遺身邊站着的蕭承銳後,他們更是滿臉容光煥發的只差沒把太子來到了他們府上爲他們的父親賀壽的事情宣揚的人盡皆知。
——雖然他們也對朱氏和陸鵬程母子三人的憔悴病容感到了震驚和遺憾,但是卻沒有人敢對此發表什麼所謂的孃家人的意見,俱都假裝什麼都不曾覺察到的掩蓋視聽。
由於壽宴有蕭承銳這個臺子和陸拾遺這個未來的太子妃坐鎮的緣故,從開宴到結束都順當的不像話。
一切都顯得熱鬧且完滿。
每一個離開的客人臉上都是心滿意足的表情。
一無所獲的陸拾遺按捺住心裡的焦躁情緒聽外祖朱老爺子例行公事一般的叮囑了她幾句根本就沒什麼意義的廢話後,就在蕭承銳的親自攙扶下踩着腳踏準備上車。
就在這時,朱府側門的入口處卻突然躥出來一個蓬頭垢面的老婆子。
她一衝到陸拾遺面前就拼命磕頭,還邊磕頭邊淚流滿面的衝着陸拾遺啊啊啊啊的叫個不停。
所有人都被這毫無預兆的突發事件給弄得怔愣住了。
緊跟着側門裡又小跑出來兩個衣冠整潔的婆子。
只見那兩婆子膽戰心驚地上前來向蕭承銳和陸拾遺行五體投地的大禮。
蕭承銳讓她們起來回話,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婆子戰戰兢兢的稟告道:“回太子爺的話,這是啞婆,平日裡就有些瘋瘋癲癲的,她不是有心要衝撞兩位貴人的,還請貴人不要計較。”說完又重重的磕了兩個頭。
陸拾遺並不介意這個,她對蕭承銳點點頭又要上車。
不想那啞婆又撲了過來,還在眉宇間隱隱帶出了幾分薄怒之色的蕭承銳出聲呵斥大內侍衛驅趕之前,用力咬爛了手指,在早已經被她磕得鮮血淋淋的青石板上,寫下了一個大大的冤字!
看到這個冤字的瞬間,陸拾遺就發現她以爲永遠都不會再出現的原主記憶如同潮水一樣爭先恐後的洶涌而出。
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原主那幾乎深深烙刻進骨髓裡的執念。
——那讓陸拾遺輾轉反側多日卻一直求而不得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