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君文的視線中,漢斯依然在舞臺上不停的吩咐各種各樣的人去處理各種各樣的事情,這個年紀很大的老頭兒精神很不錯,他一直在忙,表情很平靜,反而不像海頓這樣充滿愁苦。白君文只要想想他心裡揹負的罪惡感和身上揹負的壓力,就對這個老頭充滿了敬仰,無論漢斯曾經犯下的是多麼不可赦的大罪,至少這個人的人品、能力和精神意志是值得絕大多數人學習的。
“師兄……”白君文有些欲言又止:“我剛纔遇到了費城交響樂團的兩個人……其實我覺得你可以考慮一下他們的提議。”
海頓笑了笑,搖搖頭,沒有多解釋,只道:“這件事就先不提了。”
白君文心裡涌動着某種難言的情緒,一時間有些衝動,他道:“師兄,或許我可以幫你……”
“不用!絕對不用!趕緊停住!”海頓嚴肅的打斷他,道:“小師弟,我跟你說這些,只是想要抒發一下自己的苦悶,畢竟這些話平日裡也沒人可以訴說……但我絕不想要你的任何幫助,你必須牢牢記住老師跟你說過的宗旨,少說,少做,多觀察,多思考——這纔是你來到世界之星交響樂團的真正意義。”
他頓了頓,誠懇的道:“師兄年紀大了,也沒有更多追求了,抱着樂團一起死也無所謂,可你不行,就衝你寫出了《巴赫曲集》和《月光》,你就絕對不能被任何無關緊要的東西耽誤。”
他滿懷期待的看着白君文,很認真的道:“小師弟,你要記住,我們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未來,你是要成神的。”
白君文下意識的抽了一口涼氣。
未來,你是要成神的!
他聽到這句話,才真正明白施耐德、霍華德、克里斯蒂安三位老師以及眼前的師兄,究竟對自己有着多麼巨大的期待!他以前只是隱隱猜測過《巴赫》與《月光》帶給身邊人的震撼,卻在這時候才第一次切實的感受到,這種震撼竟然如此誇張,轉化成的期待居然如此沉重!
他又是感動又是惶恐,原本心裡頭那些隱隱的想法,在這時候被海頓強行壓了下去,面對師兄這雙飽含真誠和期待的眼神,他終究只能輕輕垂下頭去,低聲道:“我明白。”
“行了,我以後不在你面前抱怨了,免得影響你的選擇,”海頓笑了起來,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小師弟,咱們回去!接下來的日子,你就好好做你的旁觀者吧!”
白君文在世界之星正式住了下來,漢斯沒有找過他,鮑里斯也沒有再來打擾他,但他可以自由的進出樂團的所有排練場所,也可以跟着去看樂團的每一次商演,他彷彿變成了一個透明人,在一個暮氣沉沉的龐大樂團裡自由自在的生活着。
大概生活唯一的亮色,就是在結束了一天的排練之後,西蒙或者海頓會偶爾過來串門,跟他聊聊亂七八糟的閒話。
白君文也是在這段時間裡搞清楚了法國帥哥西蒙的來歷,這傢伙大概算是樂團裡唯一一個水平一般卻幹勁十足的異類了,他是色彩樂器組首席的親傳弟子,但因爲色彩樂器組首席的身體出了問題,所以一直都在醫院裡躺着,西蒙便成了樂團裡唯一的一個鋼琴演奏家,在每一場需要鋼琴演奏的演出裡擔任不可或缺的角色。
這樣的日子有些枯燥,白君文什麼也做不了,便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另一個世界。思穎姐那邊,《灰燼使者》應該已經開拍了吧?
他暑假裡足足忙了兩個月,來到學校之後又立刻捲入了世界之星這檔子事中,直到這時候,才終於沉下心來想要去夢境世界中看一看。
……
再次進入夢境世界,白君文輕車熟路的打開電腦,聯絡崔唯嵩。
這段時間,李思穎一直忙着好萊塢的事情,白君文倒是沒怎麼與她聯絡了。不過,從明天的新聞裡,白君文倒是一直能看到李思穎的動態。看着李思穎受到好萊塢的關注,新影片立項,籌備,一步一步的開始實現自己的夢想,白君文也替她感到高興。
同時,白君文和崔唯嵩這邊也是進展順利。崔唯嵩之前跟白君文所說的那個“交響搖滾專輯”的構想,白君文也很有興趣。正好這段時間白君文閒得很,乾脆一門心思的撲在裡面,倒是產生了不少很有趣的想法。
網絡電話接通的過程中,白君文習慣性的走到冰箱前面,準備取了一罐飲料。不過,白君文馬上就奇怪的發現,冰箱的門居然是打開的!
打掃的阿姨忘記關冰箱門了?白君文剛想到這裡,就發現冰箱並不像往常一樣是滿的,裡面的啤酒少了一打!
這是……誰來過了?白君文正詫異間,與崔唯嵩的視頻電話剛好接通了。
“白老弟,這幾天你去哪兒了?我想找你都找不着,出事了!”崔唯嵩焦急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
“怎麼了?”白君文隱隱有些預感,趕緊跑了過去,“是不是李思穎出事了?”
“對!就是她出事了!她不是之前跑到好萊塢去了嗎?那幫孫子把她給坑了!她現在欠了好幾千萬美元,還讓人趕回國來了!”崔唯嵩急急忙忙的說着。
白君文聽到這裡,心就猛地一緊,莫名其妙的就覺得慌張起來。
“你先等一下!”白君文急忙阻止了崔唯嵩想要繼續往下說明的話,然後轉身就衝了出去。
果然如同白君文所預料的一樣,酒店的房門也開着,壓根就沒上鎖!衝出房間的白君文左顧右盼,隨後一路順着走廊跑到了盡頭的露天天台上。
透過玻璃門,白君文一眼就看到李思穎就坐在正前方的露臺邊緣!她赤着腳沒有穿鞋,明明只是四月份,身上卻只穿着一件絲質的吊帶裙。
在李思穎身邊,擺着七八罐喝完了的空啤酒罐子。她正拿着另外一聽啤酒,似乎正呆呆的望着對面的江水發呆。
這一剎那,白君文只覺得渾身的血都似乎要停止流動了。他一把拽開露臺的玻璃門,爆發出了簡直連自己都不敢想象的速度,撲倒李思穎身邊,一把從背後把她抱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從露臺上拽着滾了下去。
“啊!”李思穎下意識的尖叫起來,兩隻腳就像踩着風火輪似得玩命亂踢。
白君文生捱了好幾腳,趕緊狂喊:“別踢了,是我,白君文!”不過他手上可是不敢鬆勁兒,反倒抱得更緊了。
“哈?白君文?”李思穎聽出白君文聲音,掙扎的動作馬上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她反倒樂了,猛地一用力翻過身來,與白君文面對着面,“抱這麼緊,你怕我跳下去啊?”
“嗯。”白君文緊張的要命,哪有心思跟李思穎開玩笑,立刻很認真的點點頭。
“噗!”李思穎笑的更開心了,過了一回兒她就笑的前仰後合,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說你也太逗了!自殺?怎麼可能呢?我還有大好青春沒有享受呢!怎麼可能會自殺?”
“那你一個人跑到天台上來?”白君文忍不住反問。
“這不是一個人喝悶酒太無聊了嗎?”李思穎理所當然般說道,“到這裡來吹吹風,起碼可以讓自己冷靜一下。李白不是說嗎?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我在這麼高的地方,比他距離月亮肯定還能近點兒。再說,我回來又不是第一天了。這幾天我都在這兒喝酒呢。”說完這句,李思穎又吃吃的笑起來。
“你喝多了。”白君文嘆了口氣。
“誰說的?這才哪兒到哪兒?姐姐我喝紅酒對着瓶吹都沒事,才幾罐啤酒就想讓我喝醉?怎麼可能呢?”李思穎說着,又隨手拿起一罐啤酒,拉開之後狠狠灌了自己一大口。
“行啦,別借酒澆愁了。”白君文把李思穎的酒搶了過去。
“誰借酒澆愁了?我愁什麼了?我有什麼可愁的?”李思穎立刻就像被踩中尾巴的貓一樣,張牙舞爪的叫喚起來,“只不過是被好萊塢的一羣孫子坑了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啊?最多以後不去美國,不理那幫孫子就是了。就憑姐的本事,國內還不是橫着走?”
“對對對,思穎姐的本事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嗎?”白君文這時候看出來了,李思穎嘴裡說的滿不在乎,但心裡的坎根本沒過去。
於是白君文也不再強求,乾脆順着李思穎的話接了下去。
李思穎也笑了起來。她再次取來一罐啤酒,拉開拉環塞到白君文手裡:“那就別廢話,陪我喝酒。”
“行!”白君文也不說二話,就在露臺上跟李思穎席地而坐,兩個人靠在露臺邊緣的護牆上你一罐我一罐的喝。
李思穎一邊喝,還一邊唱歌,唱的都是白君文沒聽過的鄉謠。白君文也乾脆陪着她哼唱。一會兒功夫,兩個人把酒都喝完了。李思穎一摸旁邊,都只剩下空罐子,便晃晃悠悠站起身來拍了拍手:“行了,酒也沒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