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次 開 庭
兩千年的三月十八日,是嚴偉交通肇事案進行開庭審理的日子。這一天將決定他的自由與否,是判緩刑還是實刑及刑期長短的重要日子。嚴偉在焦灼的擔憂和期盼中,等着這一天的到來。
這天,天很高,鐵網上的天空看不見雲彩,是一個大好的晴天。嚴偉一早就特意地換好了一件西裝,等待着來人押送他去法庭進行庭審。
雖然在書上多次讀到過這個詞,但法庭對於嚴偉是陌生的。以前在電影、電視劇中見過法庭,見到過庭審。法官頭帶假髮,身穿法袍,高高地坐在法官席上。旁邊是一支代表無阻權威的法杖,用一隻小木錘敲擊着面前的臺板,威嚴地叫:“安靜。”辯控雙方的律師、主控官也是頭帶假髮,身着象燕尾服一樣的黑袍子,進行着針鋒相對的脣舌之戰……
長了三十多歲,嚴偉還從來沒有進過法院,見識過真正的法庭。這個有着無限權力,決定人生與死的地方他也從來沒有想到自己要到法庭中去看看,看一看這個威嚴、神聖的地方。。而今天,而今天,他將要走進去,而且是作爲被告,押送着走向被告席,接受法庭的審判。
聽說看守所這幾天要開始在監子裡讓在押人員進行勞作,製作加工一些小部件,來利用閒置勞動力爲所裡創收。早餐過後,張老大來到十監門口喊嚴偉,並打開了監門。嚴偉以爲是要提他出去開庭了,馬上跑到了監子門口。
“嚴偉,你今天開庭?”張老大問。
“是的,張所長。”嚴偉回答。
張老大說:“所裡決定今天每個監子抽出一人,到外面學習彩燈的製作工藝,回監後要負責教會全監的所有人。必須要一個負責任的,你是管監的,本來要你出去參加學習的,可你今天要開庭。你叫一個頭腦清楚,接受能力快,負責任的出來參加學習。”
嚴偉說:“張所長,那就讓伍連志去吧!”
“那就叫他去。”張老大同意了,對着監子喊:“伍連志你出來學習。”
伍連志聽說是在監子外面學習,高興得一下就竄出了監門。
嚴偉只好又走回去坐等,一直等了半個小時,值班所長才來開了監門喊:“嚴偉,出去開庭。”
嚴偉答應着,跟隨值班所長經過過道走出第一道大門。門外正等着一名法警對嚴偉問:“是嚴偉?”嚴偉回答:“是。”法警取出了手銬,嚴偉自覺地伸出雙手,法警就將呈亮的手銬戴在了他的雙腕上。
隨同法警走走過了第二道大門,經過長長的操坪,左邊是一間間的預審室,右邊是高高的諸紅色的高牆,這牆上用白色的油漆寫個八個大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外面是兩扇對開的鐵大門,左邊有一間傳達室,旁邊開着一扇小門,也是用鋼鐵做的。法警讓接待的所長開小小鐵門,帶着嚴偉走了出去。
嚴偉自進看守所後,這是第一次走出了這扇門,是戴着手銬,有人押送着,不久又要回來。不是因此永遠地走出了這道阻隔了自由的門。
小門的外面又是一個操坪,操坪的中間是一條水泥路,路的兩邊砌了花壇。花壇中種着長青的,嚴偉叫不出名字的綠色小樹,齊刷刷地修剪得很整齊。水泥路的左邊是一棟三層樓的辦公室,前面有幾株合抱粗的古樟,長得很茂盛,高過了三層樓房。再往外種着一排銀杉,鬱鬱蔥蔥的。水泥路的右邊是一片菜地,菜地前有一排木牌,寫着鮮紅的“文明執法,嚴格管理”八個大字。操坪上停着一輛車門上寫着“法院”的野馬牌囚車。法警打開了囚車的後門,嚴偉上了車,法警鎖好後門後鑽進了囚車的前座。囚車鳴着警笛駛離了看守所。
嚴偉是夜晚被告送進看守所的,當時他看不清外面的道路,沒能記住看守所的方位。此時,他想透過囚車的車窗,認識一下道路。囚車左拐,右拐,駛過了一長街道,這有些是嚴偉未曾來過的,有些根本就不認識。前面的道路越來越窄,囚車前進會車時都很困難。囚車鳴響着警笛,避讓着路人,艱難地前進着。這裡的行人許是聽慣了警笛聲,對警笛的轟鳴聲不予理會,依然我行我素。囚車駛近了一個五十年代建築的大門前,嚴偉從擋風玻璃前一眼便看見了等在大門口的父親、母親、弟媳、妹妹、妹夫……還有他們抱着的孩子。
嚴偉頓時眼淚涌出了眼眶,舉起戴着手銬的雙手,在囚車裡拼命地揮動着,心裡喊着他們。囚車駛進了大門,他們也看到了車內的嚴偉,一路追趕着汽車。囚車終於停下來,他們立即圍到了囚車的旁邊。
法警打開了後門,將嚴偉押下車。嚴偉看到自己的岳母,姨妹,幾個舅舅都要來了。他們都在努力地往前擠,睜着淚花矇住的雙眼,同嚴偉打招呼,想安慰、問候他。“爸爸、媽媽……”嚴偉啞着嗓子,一路呼喊着,對他們能來,心裡充滿着感激。自己的家離縣城有三十多公里,親屬們去搭進縣城的汽車,還要走五、六裡的路。他們一定是天沒亮就趕了出來,這麼早就到了法院。
法警在後面推着嚴偉走向法庭,親人們在後面跟着,努力地爭取過來說兩句話。法庭是由一個影劇院改建的,大堂中有許多張固定的膠木椅。舞臺上的正中懸掛着一面國徽和天平架,國徽下是法官席,桌上擺着牌子:審判長、審判員、書記員,左邊是公訴人席,右邊是辯護席。舞臺不高,在舞臺的下面有一個木柵欄組成的囚欄,上面寫關“被告席”。在旁聽席上稀稀散散地坐着四、五十人,其中有十多人是嚴偉的家人和親屬。
法庭還未開庭,審判席的法官們還未放座。法警押着嚴偉在旁聽席前排的一張椅子上坐下。這時,父母同親屬們都過來向他問好,有問候的,有勸慰他不要着急的。嚴偉依次喊着他們的稱呼,母親更是紅腫着雙眼,拉住嚴偉的手,痛泣着:“兒呀!你受苦了,都瘦成了這樣。”嚴偉說:“媽,你不要急,我挺得住。”
父親問:“在裡面過得怎麼樣?”
嚴偉答:“爸,你放心,我能熬的。”
二舅過來給了他一支菸,併爲他點上了火,又塞給他一包煙後說:“偉仔,鎮定一點,要沉着,不要慌,別亂說話。”
嚴偉回答:“舅舅,我懂,請放心。”
……
嚴偉看見父母老了,岳母也老了,他感到自己對不起他們。爲了自己他們操了多大的心啊!還有妹妹、妹夫,嚴偉想抱抱小外甥,但法警按住了他,不讓他動,並驅趕他的家人。看着一張張熟悉親近的面孔,嚴偉的雙眼又開始潮溼模糊了……
“嚴偉,你老婆哪去了?馬上要開庭,她倒是跑得不見了。”是審判長許爲民走了進來在問。
嚴偉茫然地搖了搖頭。由於見到親人的激動,他一時沒注意到自己進來時,一直沒見妻子露過面。這個時候,她應該在的。這時,弟媳站起來說:“我嫂子到看守所去了,她是去接我哥的。”
許爲民責備道:“稀裡糊塗,要她去接什麼人?馬上將她找回來,馬上要開庭了。”
弟媳急得到處問:“誰有電話?快打她的手機。”
妹夫站了起來:“我到外面去打公用電話。”
妹妹說:“快去。……不要去了,嫂子已經來了。
嚴偉忙向門口看,只見妻子何玉瓊正急急忙忙導走進法庭。嚴偉向她投去信任的目光,何玉瓊走了過來,叮囑道:“偉,鎮定一點,沒事的。”
法官們已在審判席上就坐。許爲民坐在中間的審判長位子上,左邊的審判員是嚴偉見過的朱連球,右連的法官嚴偉不認識,是個三十歲的女人。李娜坐在書記員的位置上。
審判長對頭法庭喊大家安靜,法庭中頓時停止了嘈雜,鴉雀無聲。審判長莊嚴地宣佈:“現在開庭。”
“請公訴人上庭。”審判長說。檢察官尹秀珍同崔君走到了公訴席上就坐。
“請辯護人上庭。”審判長說,何玉瓊同嚴偉的舅舅走到了辯護席就坐。
“請法警將被告押上被告席。”法警押着嚴偉走到了木柵欄前,打開柵欄門,讓嚴偉進去站定。他面向着法官,一時無法看見旁聽席上的親友們。柵欄中有一張木凳子,是供被告人坐的。
“請法警爲被告人除去刑具。”審判長說,法警向前爲嚴偉打開了手銬。
審判長鄭爲民拿起一張紙說:“現在宣佈法庭紀律。”
只見審判長拿出一張紙照着讀,嚴偉只聽清楚幾條:法庭要保持肅靜,不話喧譁。旁聽席示行到審判長允許不許發問、喧鬧,未經許可不準照相、攝像等。
審判長宣佈:“現在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