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魯馬斯和他幾個親信聚集在府邸這裡。
空氣沉悶的可怕,傻瓜也察覺得出來,格魯馬斯現在的心情很不好。前面說過,這倒不是因爲軍隊的損失,而是格魯馬斯向來自視甚高。這一次多次判斷十五,屢遭敗績。所以眼下別人也實在沒辦法說,大家所能做的只有沉默。
他們倒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全。因爲別的不說,府邸周邊有着格魯馬斯自己的衛兵。之前格魯馬斯並不在府邸這邊指揮,而是選擇城中另外一處靠近戰場的位置。之所以這麼做,至少有那麼一部分原因是因爲他的手下在努力加固這棟建築物。
沒錯,努力加固。
陸五來拜訪,或者說,舉辦那次宴會的時候,起碼這裡一切看上去都還很正常。但是事實上,這裡早就被裝修爲名義,進行了改裝。必須要說格魯馬斯的計劃並不是臨時起意,而是從一開始就做好了這方面的準備。整個建築,在各方面都以對抗一支軍隊圍攻爲標準進行了加固完善。
陸五作爲一個客人來的時候,他是沒機會見識到這一面的。當然,就算他是個擅長觀察的人,也很難看出來——就像地球上的地堡,如果去掉它們用來安置機槍的射擊孔,那麼你很難看出它真實的用途,甚至可能只會覺得挖一個這麼大的地下室很奇怪。
這座要塞距離完工只差臨門一腳——而這最後的一腳,就是在今夜的前半夜完成的。這也是爲什麼格魯馬斯選擇退守而不是離開的緣故。現在,早就準備好的,超過五百臺電磁炮塔,已經將這裡變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刺蝟。
想要進攻這樣一座碉堡不是不可能,而怎麼說也需花費大量的力氣。事實上,按照一種普遍性存在每一個地方的戰爭規則,當進攻方擁有絕對優勢的兵力和火力,而且擁有充裕的時間來組織進攻的時候,防守方最終都會以失敗告終。所謂“外無必救之兵,內部必守之城”就是這個道理。
可是格魯馬斯現在需要的只有半個晚上……呃,現在可以說,小半個晚上。
監控依然在忠實的工作者,將整個城市的戰局通過各個畫面傳到終端之中。如果說現在有什麼值得安慰的,那就是陸五顯然沒把格魯馬斯的援軍考慮在內。通過畫面可以看出,陸五部隊正在慢慢的合攏——從四面八方,一路清掃殘存的敵人,朝着這邊合圍過來。
很謹慎也很正確,但是正是這個舉動,會讓他浪費本來就不多的寶貴時間。
……
“抱歉,先生。”外骨骼裝甲響起這樣一個聲音。“不過希望沒有打攪到您。”
中年術士一時之間愣住了。這種感覺,正如一個人在街上走路,身邊突然有那麼一隻看上去就很大很兇惡的狗走過一樣。只要這隻狗不做出任何攻擊的舉動,而只是從身邊小跑着經過的話,那麼人類會保持之前行動的慣性,半天才回過神來。
正是一切發生的太快太突然,又沒有威脅,反而讓人沒辦法做出正常的反應。他愣在那裡好幾秒鐘,然後才下意識的回答了一句。“沒有。”
這具外骨骼裝甲看起來不怎麼樣,最外面的裝甲可能什麼位置磨損或者殘缺了(這很常見),被人補上了一層薄薄的軟質金屬外殼。不過說實話,儘管這麼做也許掩蓋住了裝甲的殘缺位置,但是整體來說,與其說讓它變得美觀了,不如說讓它變得更醜了。因爲這顯然不是機械加工,而是手工加工,而且這位加工者的手藝實在不怎麼樣。這麼一個簡單的工作,卻顯得坑坑窪窪,到處都是殘缺口。那層軟質金屬外殼甚至連平整都沒能做好。一句話,醜,而且醜得簡直沒辦法形容——雖然看上去它的各項功能還完好,但是如果不知道細節,會覺得這玩意可能是從垃圾回收站裡翻出來的。
不過醜歸醜,他倒還是認出這幅外骨骼裝甲是最新型號——術士們雖然通常不使用這種武器裝備,但是怎麼說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單單從這一點,就能知道這並不是格魯馬斯的手下。格魯馬斯的手下的裝備雖然雜亂,但其中並不包括這一款。更別說這位還是用爬牆的方式到這個最高的位置來了。術士很清楚,格魯馬斯的部下不可能做這種事情。
他向兩側看了一下,不過依然搞不明白怎麼回事——如果兩側有新的外骨骼裝甲源源不斷的爬上來,還能認爲是陸五發動了一次突然襲擊,但是確實什麼都沒有。
只有這麼一個——而且談吐之間似乎頗有禮貌。
陸五派來的刺客?如果是一個孤身刺客的話,倒是能夠理解——這種混亂之中,刺客駕駛着這麼一臺破破爛爛(從這個角度來說,這個破破爛爛的外表是一種僞裝),很容易就混入格魯馬斯的敗兵之中。然後,等到混進來來之後,他自然要選擇一條不起眼的路,潛入格魯馬斯的堡壘內部,於是就這麼意外的遇到了他。
不過,居然潛到這個最高位置的平臺上來?這個刺客未免太愚蠢了一點吧,難道他會覺得這裡會沒有守衛?感覺不像啊。
“那個……你是陸五的手下吧?要來找格魯馬斯?”中年術士問道。說話的時候,他已經慢慢回過神來了。對於普通人來說,一臺外骨骼裝甲是很可怕的存在,但對於他來說,這玩意和一個小孩玩具沒什麼區別。幾乎所有的術士,只要不是遭到出其不意的襲擊,對付區區一具外骨骼裝甲都不成問題。話要說回來,如果這種裝備能真正意義上對術士們造成嚴重威脅的話,恐怕就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了。
“不,閣下,我是來找您的。如果我沒弄錯的話,您的名字應該是丹澤爾,格魯馬斯的術士?”
“抱歉,你可能搞錯了,”他本來想重複強調一下自己的名字,但是話出口又覺得無聊。“不過您怎麼稱呼我是無所謂的事情。”因爲你馬上就要死了。
“那麼我稱您爲閣下吧。”外骨骼裝甲說道。“我的名字叫寒,如您能猜到的,這不是我的本名,不過正如您剛纔說的,這是無所謂的事情,至少現在您可以如此叫我。您說的對,我現在是陸五軍團長的手下,不過我並非來自迦舍,我之前是本地地方軍軍團中的一名大隊長。”
“那個……你找我有什麼事?”中年術士問道。他這麼做出於好奇,同時也因爲戰鬥尚未真正爆發,此時他還有一些閒暇時間可供消磨。除此之外,他不認爲這麼一臺外骨骼裝甲能做什麼。
“除了這個地方軍的大隊長的身份之外,”寒繼續說道。“我還是一名暗盟兄弟會的資深成員。您應該知道這個組織吧?”
“我聽說過,”這番自我介紹,與其說滿足了中年術士的好奇心,不如說是增加了他的好奇心。“暗盟兄弟會……一個反術士的羣體。”不過術士們對這些無聊的螻蟻向來都是不屑一顧的,只有那些最無聊的傢伙纔會去嘗試對付這些註定沒有成功機會的傻瓜羣體。說句實話,那完全屬於閒的沒事情幹浪費時間。
“……我也是萊克勒默叛亂的極少數倖存者之一。”寒繼續說道。“您可能沒聽說過這個名詞,但這已經是數十年來,我們暗盟兄弟會發動了最大一次規模的行動了。”
中年術士不得不承認自己完全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呵,我承認對於輝月陣營而言,那不是什麼大事。我們聚集起了所能集合的最大的力量,成功佔領了一處鑄造廠。但是很遺憾,術士們的平叛部隊馬上來到,那不是什麼大部隊。他們說有上百,但是我覺得幾十都勉強。”雖然隔着外骨骼的頭盔,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不過寒話語之中自嘲的味道太明顯了。“我們最後的戰績就是殺掉一名術士,並使五個或者六個術士負傷。但我們這邊,活着逃離的人寥寥無幾。”
“這個戰績已經算不錯了。”中年術士真心實意的說道。“以一羣烏合之衆的標準而言。”
哪怕並非烏合之衆,戰績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不過居然有術士在這種戰鬥中被殺?啊,大概是那種偶然吧。畢竟術士也是人,一個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也不算離譜。別說戰鬥中還有“流彈”這麼一個不可控因素了,走平路摔死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呢。
“哈,蒙您看重,但是回想當初,我真的只是爲了一些空洞口號參加了那次行動。”寒繼續說道。“我甚至不知道前因後果,只是一時熱血上涌,就參加了。事後我逃到女妖之門這裡的時候,又激動又害怕。不過今天回想起來,卻發現已經對此事沒有一點憤怒了。因爲不管怎麼說,這是沙場交兵,雙方都是全力以赴的戰鬥。我並不能因爲自己同伴的傷亡慘重而怨恨對手。因爲哪怕我處於對方的立場上,我也會做同樣的事情的。事實上,在那之後,我保留着暗盟兄弟會的身份,與其說是因爲我依然堅持理想,不如說是因爲這層身份會給我帶來便利,很多會裡的兄弟會關照我。這或許也是我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外來者,爲什麼最終能夠在女妖之門地方軍裡面成爲一個小小的大隊長。”
“呃,那個,爲什麼告訴我這些?”中年術士更加迷惑不解了。說這些陳年舊事幹什麼?或許他在拖延時間?可是現在無需拖延時間啊。別的不說,起碼戰鬥還沒有爆發。當然,如果戰鬥已經爆發,那麼他可就沒閒工夫閒聊了,大概直接就會殺掉面前的這一位吧。
“今天,”寒突然換了一個話題。“我們從野外抓到了幾隻野獸,想要獻祭給神。說實話,費了我們不少力氣。”他平靜的說着。“可是我們的神不接受這種扭曲的生物作爲祭品,於是爲了能讓儀式繼續下去,我們唯有選擇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