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好像是死在了婚禮上的……我想了想,問道:“婚禮會來客人嗎?”
“隨你。”魏淺承說道:“你要把潭深鎮的親戚們叫來嗎?”
我怔了怔,要是被姥爺他們知道,我不僅跟程恪結成陰陽御鬼之術的最後一層,現在轉而又要跟魏長生結婚,那他們的表情,我想都想象不出來。
“你要是喜歡熱鬧,我可以多叫一些人來,”魏淺承在炫目的太陽光芒下面眯着眼睛:“熱鬧熱鬧也好。”
魏淺承想辦婚禮,還是民國年間的那個婚禮,動機十分明顯,是想彌補了以前的某個缺憾。
“你……”我望着魏淺承:“多大了?”
魏淺承挑了挑秀氣的眉毛:“不記得了。能幫我記住生日的人,全死光了。”
是啊,百十來年了。
程恪以前也跟我說過這樣的話,估計着,幫着他們兩個記生日的,只能是菖蒲了。
“要不然這樣吧,今天,就算做是我的生日好了。”魏淺承忽然淺淺的笑了,那酒窩深深的,紅脣一啓露出虎牙來,整個人顯得特別純良無害:“擇日不如撞日,你給我煮個長生面?”
潭深鎮的風俗,是要在人生日的時候,主人的妻子或者母親,女兒這一類的女性家人親手擀製出麪條來,放在大鍋裡面,麪條越長越好,水開了撈出來,挑出那最長的麪條,給當天的壽星吃。
麪條要整根吃進去,不能斷,取一個長字的吉利,這就是長生面。
“那個味道,很久沒吃過了。”魏淺承滿臉的懷念:“因爲我已經足夠長生。”
“好。”不知道爲什麼,我這話就突然脫口而出:“潭深鎮的那種麪條,我看着姥姥做過。”
魏淺承大概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我真的能答應,丹鳳眼帶着點驚喜似的,點了點頭。
原來這個山谷裡面,除了那個吊籃能躺人,大樹後面還有一個小房子,那小房子裡面倒是整整齊齊的,放着各種尋常人家過日子用的東西,最裡面,還放着一個大缸。
我以爲是水,想掀開了那個蓋子,魏淺承忽然拉住了我的手:“這裡的東西,不能碰。”
我立刻就想起來了失蹤的桃紅姐還有胡家姐妹,馬二呆等人來,對了,魏淺承也會蠱術,留心這個地方,也的確是纖塵不染,一下子就明白了,那個大缸裡面,是蠱。
心頭一跳縮了手,魏淺承已經十分殷勤的將清澈的溪水打來了:“菖蒲她,一直喜歡活水。”
我點了點頭,開始揉了面:“你平時自己住在這裡?”
“不一定,我住的地方很多,什麼時候來西川,什麼時候住在這裡,菖蒲喜歡這,到這裡,我總能想起來她,”魏淺承雖然年紀上肯定是個老大爺,神態卻還是跟孩子一樣,目光灼灼的望着我揉麪:“你的手真好看,比她的還好看。”
我假裝沒聽見,接着問道:“這次,你來西川,就是爲了那封說惠人旅館有長生的匿名信?”
“是啊。”魏淺承只是專心的看着我的手,完全是心無城府的樣子:“自從菖蒲帶走了長生,我就一直在找長生,可惜百十年來,一直也沒有什麼下落,前一陣子,聽說程恪醒過來了,估計着他有長生的下落,本來想立刻去找他的,但是又有消息,說長生在西川。所以我就過來了。”
“長生對你來說,是背叛了族人,才弄到手的東西,不是嗎?”我忍不住側頭望着魏淺承:“所以對你來說,一定非常的重要,你明知道菖蒲是爲了長生纔來接近你的,爲什麼你還是給了她了?”
“這有什麼好疑惑的?”魏淺承紅脣掛着笑,眼睛裡卻還是含着冰塊似的,涼的化不開:“我不會去愛人,我只知道喜歡誰,我就把她想要的全給她, 不管她要的是什麼,我的命也可以,何況一個長生。”
喜歡別人,喜歡到這種程度,怎麼也稱得上是一個真愛了吧……可是很顯然,魏長生應該沒有得到了菖蒲同樣的迴應。
她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呢?我忍不住遐想了起來,好像一個女人該有的優點,她都有。
程恪和魏淺承,已經是很好的男人了,都喜歡她,一定有那個喜歡的道理。
我真的也想,讓程恪跟喜歡菖蒲一樣的喜歡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奢望。
煮好了麪條,我挑出來過了水,給魏淺承送過去,魏淺承是丹鳳眼亮閃閃的,帶着一種心滿意足的微笑來:“菖蒲……從來不下廚。”
說實話麪條做的很一般,根本沒有姥姥和舅媽他們的那個手藝,可是魏淺承吃的很高興,那個神態,讓他看上去,就是一個少年。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魏淺承,能露出那樣的表情。
他經歷過的謊言和背叛,想也知道會有多少,是因爲對那些傷害麻木了,還是……他一早全都看開?
“我跟程恪不一樣,我還可以生孩子。”吃着吃着,忽然魏淺承從碗裡擡起臉來,居然是滿眼的誠摯:“以後你給我生一個孩子,跟我一起吃你做的面,好不好?”
我的臉一下就燒了起來:“誰給你生孩子……”
我現在,連大姨媽都沒有了……
魏淺承顯然有點失望,但是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繼續仔細的去吃那一碗麪,那種珍惜,像是生怕這是他吃過的最後一碗。
跟程恪不一樣……是啊,程恪不過是個鬼,怎麼可能,會跟我生孩子?
不,那還太遠了,不是我該想的。
“錚……”忽然這個時候,我頭上的那個簪子從我頭髮裡面掉了出來,落在了地上鋪的整整齊齊的青石板上。
那個簪子的下半部分,非常的鋒利,而魏淺承的那個頭頂,我看得出來,有一小塊,陰氣上面的殘缺。
我撿起了簪子來,那簪子觸手冰涼,魏淺承則完全是個渾然不覺的樣子:“你怎麼不吃?這是我吃過的,最好的長生面了。”
“我……”
“咕咚咕咚……”忽然這個時候,那個缸傳來了撞擊的聲音,像是裡面裝着什麼活物一樣,一個模糊的聲音從那個大缸裡面傳出來:“長生……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