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老太太嘴角一扯:“這個陷阱,不是我設下來的,我只不過是覺得長生重新封印, 不會有那麼容易,保不準,就會再出現了什麼意外。怕你們遇上什麼事情,才趕過來想看看。沒想到,好的不靈壞的靈,還真的猜中了。”
“設下這個陷阱的不是你?”我一下子愣住了:“那會是誰?”
“我沒有看到。”老太太重新將那個陳舊的毯子蓋在了自己的身上:“我只能說,這裡的東西,不管是骨殖蜘蛛,還是肉身太歲,全都是西川邪術之中難得的寶物,能調動成這種程度的人,不會很多。”
我也聽程恪說過了,是西川的東西,甚至很可能也是那種“以人養人”的東西。
西川……西川的幺蛾子一直不少,這要上哪兒去找?
“不論如何,這件事情結束了之後,你就跟程恪好好的過日子吧,他活着的時候,並沒能得什麼真心相待的人。現在死了,也……”老太太嗓子低低的,接着說道:“而我要做的事情,也算是做完了,你會待程恪好,我知道。”
話是這麼說,下了這個決定,對她來說,會有多難?
以前從來沒有對那個美麗哀婉,卻工於心計的菖蒲有過這種心裡難安的感覺……
“可是這些個事情之中,還很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啊! ”我想了想,忙又不甘心似的。接着說道:“恕我直言,一開始你肯定不是那種捨己爲人的性格,一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你才痛下決心,搞什麼分魂吧?而且,魏淺承那裡也是,你明知道你的那個師父是羅程守附身的,可爲什麼還是一心一意要從魏淺承那裡搶長生?還有……你分魂之後,現在是個什麼狀態,爲什麼會……會老,卻不會死?”
這肯定不是正常人的狀態!她的陰氣,我分辨不出來。剛纔她也自稱,是個“活死人”,初陽道長也說過,看不出是人是鬼!
“你想知道的還真多,但是我死之前的那些個事情,對你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意義。”老太太悽然一笑:“我希望。那段事情,就跟我的那具屍體一樣,埋葬在了養屍地,永遠不要活過來。”
可是事與願違……
我忍不住猜測起來,自己在青春少艾,美貌驚人的時候,卻不得不將身體親手埋葬起來,是不是,她其實也在夢想着,能有朝一日重新醒來,跟程恪恢復成了以前一對璧人的樣子?
但是她還是沒這麼做,也許,這半個魂魄之中,只剩下了那些個所謂“好”的品質,不會背叛,不會欺騙,永遠爲了對方活,爲了一個承諾活。
跟被蛻皮召喚出來的那半個靈魂,截然相反啊……那個菖蒲,滿心怨憤,只覺得世上全是對自己的不公平,爲了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別的都無所謂。
“那等我們闖出去了這個陷阱之後,長生重新封印完了,”我有點艱難的開了口:“你……預備怎麼辦?” 役諷史圾。
”我……“
老太太一皺眉頭,剛要說話, 只聽“哄……”正在這個時候,門像是被程恪給破開了:“陸蕎!”
老太太只留下了一句:“答應我,這件事情,不要說出來,我不希望,他會知道世上還有這麼一個我存在。”
說着,老太太身子一轉,瞬時消失在了甬道盡頭的白霧之中。
霧氣有毒,我追不過去,而手上一涼,程恪已經從背後重新握住了我的手,英挺的眉頭一皺,是個不悅的神色:“你怎麼又不聽話?”
“我不是存心的……”我趕緊說道:“就是之前在蜘蛛網另一側的那個地方,有個可疑的人……”
“再怎麼可疑,也不許你去追!”程恪整個人凜冽的像是一塊冰:“我跟你說了幾次讓你回來,你都當成耳旁風了麼!你要是死了,那我……”
程恪臉色一沉,沒有說下去。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麼!”我趕緊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晃動了起來:“爲了你也不能死呀!我死了你怎麼辦,是不是?你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的!”
“你還知道是個連累?”程恪淡淡的說:“那也好,一起魂飛魄散,也是一了百了。”
我就當他的言下之意,是沒有我,他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嗯,就是這樣。
“我可沒這麼想!”我趕緊就把程恪往外面拖:“裡面有毒霧,我受不了,咱們先出去。”
“等一下。”程恪那頎長的身影卻就是立在了地上不走,一雙桃花大眼像是染上了幾分陰騖,正盯着甬道的深處:“我說,你看見了那個人是誰吧?”
“沒有!”我條件反射似的,立刻睜着眼睛說瞎話道:“沒看見!”
話出口,臉色假裝鎮定,心裡卻有點發慌,對了,如果剛纔程恪用跟我聯繫在一起的陰陽御鬼之術看見了剛纔的那個老太太的話,西洋鏡可全拆穿了,我怎麼這麼笨呀……
“沒看見?”程恪轉頭望着我,冷森森的說道:“那剛纔陰陽御鬼之術爲什麼不起作用,我看不到你了?”
嗯?難道,是老太太怕程恪看見,在陰陽御鬼之術之中動了什麼手腳不成?
薑還是老的辣。
“你不肯說就算了。”程恪那澄澈的眼睛映出了我來,清越的聲音帶了點命令的口氣:“跟我出來。”
立刻諾諾應聲,可是心裡還是有點忐忑,騙程恪的感覺,實在很不好。
想了想,決定想法子把話頭給轉過去:“你說,能在這裡設下陷阱的人能是誰啊?既會用西川的邪術,還知道潭深鎮的秘密,真是學貫中西啊。”
“不知道。”不知道程恪是不是生氣我“知情不報”,又開啓到了一個惜字如金的模式。
“那什麼,”我就繼續賣力的猜測:“你看,小櫃子也玩兒完了,咱們就算想要封印長生,又要怎麼封印啊?”
“你手上的小鐵環沒告訴你?”程恪就算還是習慣性的護在我身前,怕再出現什麼意外,口氣也還是愛理不理的。
“比起這個……”我反應過來了,環顧四周那些個橫七豎八的靈位,說道:“我上次來的時候,那些個先祖們脾氣一個比一個大,見了我喊打喊殺的,怎麼這次祠堂裡面被人鼓搗成了這個樣子,先祖們沒一個敢出來吭聲的?這真是欺軟怕硬……”
“鋥……”正在這個時候,小鐵環像是發覺了我對列位族長的不敬之意,抗議似的又閃爍了起來。
程恪掃了一眼小鐵環,桃花大眼也染上了那個盈盈的光,看上去更好看了。
他淡定的說道:“你說呢?上次你上這裡來,靈位全被你給燒光了,先祖們的靈魂無處可去,只能是全因爲你跟長生的關係,附上了小鐵環了,保護着你到了現在,現在倒好,你倒是還說開了風涼話了。”
難怪小鐵環那麼威力四射,感情全壓在了我身上了!
我不禁是叫苦不迭,真是造孽啊……
趕緊低了頭跟小鐵環請示:“我說先祖啊,你看現在咱們應該怎麼辦?眼瞧着這裡要被人給搗毀了,長生怎麼封印啊?”
小鐵環大概看見自己居住了這麼久的地方被人鬧騰成這樣,腦仁兒也挺疼,大概也預備着跟對方拼一個上下高低,又開始發出了亮光,那個力道,繼續將我往那個曾近伸出了肉身太歲的小紅箱子處領。
小紅箱子已經碎的能當柴火來燒了,小鐵環拉着我的手靠過去,似乎示意讓我去翻弄翻弄。
程恪見狀,清越的聲音立刻說道:“不許碰,我來。”
說着,將我拉到了身後去,頎長的手倒是將那些個碎片給拾起來了。
小紅箱子被劈成了木片子,但是箱底下,有個挺可疑的東西。
看上去,像是一個盤子。
這個盤子看不出來是個什麼材質,不像是金屬,也不像是陶瓷的,但是那個潔白光潤的感覺,倒是跟以前承載着長生秘密的那個小球挺像的。
一見了那個盤子,小鐵環立刻閃爍了起來,拉了我的手就讓我去將那個盤子給拿到了手。
我趕緊就從程恪的手裡給接過來了,只見那個盤子翻過來, 底下有一個凹槽。
那個凹槽附近,還鏤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跡,用小鐵環的光照上去,也不認識,一個個比甲骨文還難懂點兒。
“這是什麼玩意兒?”
沒想到,程恪倒是看得懂:“是養鬼師們才能看得懂的符咒,把長生拿出來,按着上面說的做。”
“啊?哦!”有了翻譯,就好辦事了。
我趕緊將長生從懷裡給取出來了,跟程恪指導的一樣,將長生放在了那個凹槽上面去,果然,剛剛好符合長生的形狀,穩穩當當的就卡上去了!
長生的光芒一下子就削弱了不少,我這纔看清楚了,長生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圓形,中間有個孔洞,跟戲曲上面的“璧”一樣。
而長生上面,也隱隱約約跟那個盤子上的符咒交相輝映,上面出現了一些個奇形怪狀的花紋。
仔細一看,倒是看明白了,那些個花紋,簡直像是白描的清明上河圖一樣,是歷歷可見人物圖像,雖然人頭比蒼蠅大不了多少,卻是歷歷可見,啊……我看懂了,跟記載着長生秘密的小球上面描繪的一樣,是長生的編年史。
澍玉道長……長生魂魄的女人……滿臉莊嚴相的潭深鎮長老,還有……魏淺承!
原來長生能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全記錄下來?我說怎麼那個小球上面能有那麼多長生歷史呢,原來是先祖們直接從這兒看的呀!
魏淺承之後,菖蒲,程恪,果然也跟那些個他們記憶之中的事情一樣,菖蒲先倒地,程恪閉上了眼睛沉睡,我出現在了小廟裡面,接下來,就是手捧長生跟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
而一道頭髮絲似的光還在後面閃耀着,正鏤刻出來了我和程恪捧着長生,細細觀看的樣子!
真是……神奇!
程恪的眼睛卻只在上面掃了掃,像是毫無興趣一樣,說道:“按着上面說的那些個事情,將長生扣在了這個盤子裡面之後,把手按在上面,然後,再將盤子放回原地,這裡是……”
程恪的話還沒說完,忽然頭頂上傳來了一陣“卡拉卡拉”的響聲,像是這個洞穴上面,塌方了!
“將那個盤子和長生收起來。”程恪站直了身子,側頭望頭頂上看,沉沉的說道:“那個設下陷阱的人出現了,抓住了他,將這個秘密封存住,就可以了。”
我趕緊點點頭,連盤子帶長生的護在了懷裡,跟在程恪的身後。
“通……通……”眼見着,那個頭頂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黑窟窿,奔着我們就砸了下來,很多稀碎的石頭瓦礫下雨似的嘩嘩往身邊落,小鐵環大概氣炸了,一股子藍瑩瑩的光就從我手腕上迸射了出來,出現了一個肥皂泡似的東西,將我就給籠罩住了,那些個東西碰上了這個“肥皂泡”,就全給彈開了,沒有一個能穿行而過,落在了我和長生這裡。
祖宗顯靈,是個看樣子挺靠譜的結界!
攜帶長生,好歹也是能跟着沾點光的。
接着,程恪出了手,一道十分鋒銳的陰氣從他身邊躥過,打在了那個房頂子上面,幾個黑窟窿沉寂了一下,接着,一些個黑不溜秋的東西就從裡面給鑽出來了,張開翅膀就往下飛。
蝙蝠?
“啪嗒啪嗒……”那些個黑蝙蝠,衝着小鐵環給我塑造出來的這個結界就撲,但是一碰上,就全觸電似的落了地,
“你的結界是挺好的,可是抵抗的住一時,抵抗不住一世,”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我勸你,與其拿着長生封印起來,暴殄天物,倒是還不如拿出來,這可是長生,世間無二的長生!”
我回過了頭來,看見一個人出現在了一大羣的蝙蝠後面,挺淡定的這麼說着:“你們單憑一個陰陽御鬼之術,是扛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