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小廟,鋪滿了黑色長髮的浴缸,風景如畫的西川,陰森森的潭深鎮,不顧一切的阿九,一分爲二的菖蒲。古靈精怪的祝賀,心思深沉的羅程守,深不見底的黑水潭……
那條叫小花的大蛇,那個熠熠發光。幫了我很多忙的小鐵環,以及被魏淺承一劈兩半的混沌蛇。
還有,那個深深的,望不到底的定靈穴。
是啊,下去了,就上不來。
而程恪在我眼前,跟龔育之一起掉下去了,心裡的那個疼再一次從心裡閃了過去:“斷開了陰陽御鬼之術,就是現在。”
從來沒有那麼疼過,從來沒有那麼疼過,那種疼根本無法比喻,無法超越。
我當時在怎樣聲嘶力竭的喊着:“程恪,回來!”
我愛他啊。我不想和他分開,死也不想。
後來,我居然把他給忘記了。
忘記了他把我抱在懷裡的感覺,忘記了一起拍下的照片,忘記了那漫天的絢爛煙火。忘記了那一場跟小蘋果有關的廣場舞。
他戀戀不捨的擡起頭,仔細的用溫暖的修長指尖兒擦了擦我的臉頰。
我這才感覺的出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已經流下來了一臉的眼淚。
“你回來了?”我仰頭望着他。
“嗯。”他眯起了桃花大眼,薄脣終於是個笑:“回來娶你。”
“求婚!求婚!”龔貝貝和小蓮握緊了拳頭尖叫了起來,而耳釘尖銳的吹了口哨,震得人耳膜疼。羅蔚藍則跟一個女人一樣擦起了眼淚來,麪館老闆託着腮,望着我們偏頭笑。
在這個寒冬臘月的下午,一切全剛剛好。
“陸蕎……”他低下了頭,認真的說道:“以前,我跟你說過,但是我怕你忘了,所以,再跟你說一遍,這一輩子……”
“我知道。”我擡頭看着他:“我記得,我願意。”
“切……”小蓮和龔貝貝不知道爲什麼居然特別失望,連連說道:“再求一次嘛!這麼容易就成功了多沒意思!”
“不用了,”我伸手環住了程恪,頭貼在了他的胸口上:“這樣就好。”
耳邊。第一次聽到了他有力的沉穩心跳。
閉上眼睛,這真好。
“今天是個好日子啊!”麪館老闆忽然說道:“我請客,小蓮,來幾碗愛你永不變的招牌海鮮牛肉麪來!”
“好咧!”小蓮特別高興的就到了後廚裡面去了,龔貝貝早看到了店裡張貼的招牌故事了,則忙說道:“那個玫瑰花的碗真的一吃到就可以愛你永不變啊?”
“傻不傻,你多大歲數了還信這個。”耳釘是個挺不屑的樣子:“無知。”
“那必須。”麪館老闆十分肯定的說道:“但凡不信的,都孤獨終生。”
耳釘的嗓子像是給梗住了:“那就……來一碗。”
“聽見了吧!”龔貝貝繼續拉扯着羅蔚藍:“蔚藍,你要是吃不到,對我,就不是真愛!”
“我說……”羅蔚藍的聲音裡面充滿了苦惱:“貝貝,這個是要看機率的……”
“真愛也是要看機率的,反正你吃不到就不是真愛!”龔貝貝不依不饒:“趕緊着,面來了之後,我在旁邊看着!”
“不是,貝貝,咱們得講究科學……”羅蔚藍還試圖着勸服:“你想啊……”
“養鬼師還想着講究科學,你搞笑呢?”
因爲太高興,所以光是笑,都宣泄不出心裡的幸福,眼淚也出來湊份子,今天這是哭了這是第幾場,我也記不清楚了。
“那什麼,我去後廚幫忙!”龔貝貝對那個玫瑰花碗十分在意,根本不知道碗已經被我和程恪給佔了,拉着我就往後廚跑:“一起去。”
意思是再明顯不過了,手動選碗放點水分。
我擦了擦眼睛,也跟着過去了。
“後廚用不着這麼多人!”小蓮趕緊擺擺手:“你們全來了,這裡可招待不下!”
“沒事,我們就是看看餐具,幫你盛麪條,出點力氣就行,總不能白吃老闆的麪條嘛……”龔貝貝一邊說着,一邊拉着我的手就尋找餐具,最厲害有一搭沒一搭的問着:“聽着你口音,像是西川人?我也是西川的,我姓龔。”
“嚯,你聽出來了?”小蓮倒是也見多識廣:“西川龔家我也知道,大家族啊!”
“還真是老鄉啊!”龔貝貝來了興趣,一邊找碗一邊說道:“你既然以前是個自由自在的鬼,怎麼倒是往這裡來打工了?”
“說來話長啊……”小蓮一手揉着面,一邊嘆口氣:“當時,被追殺了。”
“是聽老闆提了一嘴,跟你有恩仇的,”龔貝貝挺八卦的說道:“不過現在說是都沒了?”
“是啊,說來話長,”小蓮說着,轉頭望着我:“你還記得麼?”
我滿頭霧水,忙說道:“我記得第一次你出來幫我,是說還我一個人情,可是實在不知道是從何說起,那一次,是我第一次跟你見面。”
“我認錯人了。”小蓮嘆口氣,說道:“我以爲……”
“以爲我是菖蒲?”果然。
“以爲,你是菖蒲的轉世呢!”小蓮嘆了口氣,說道:“以前,菖蒲來過西川。”
我當然知道,那一次她去西川,留下了那個帶着長生力量的鏡子,但是實在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去的西川,又是爲什麼要留下那個鏡子。
不過那一次的西川之行,她救下了對她死心塌地的貓古神。
“就是那一次,欠下的人情?”
“是啊,是個有點長的故事,簡而言之,我在西川等着她,她說她還會回來,”小蓮搖搖頭,說道:“等了很久,等來了你。”
難怪……她那次去找魏淺承,並且帶來了簪子,就是去打聽,我是不是菖蒲?”
那她等待的,會是哪個菖蒲?分魂之後,會變老的那個菖蒲麼?
西川裡,也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我接着問道:“那後來,你怎麼會被人追殺的?”
“倒黴的很……”小蓮一聽這個,滿臉的晦氣:“我知道你不是菖蒲的轉世之後,就繼續四處流浪,想着等不到菖蒲的話,不如來菖蒲去過的玄陰地來碰碰運氣,你知道,我喜歡吃男人的陽氣,可是一來到了這裡,碰上的也不是別人,偏偏是個黑社會老大的兒子,吃完了,我就被盯上了……”
我想我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該不會,那個兒子,叫做蕭虎?”
“你也認識?”小蓮一愣:“你怎麼會認識?”
“要說被追殺,咱們那是同病相憐。”我擺了擺手:“不提也罷。”
蕭虎當時就靠着長生汁液維持生計,本來蛻皮一死,他的長生汁液來源就全斷了,這一斷不要緊,又被小蓮給吃了生氣。
想也知道,那個大哥手腕強硬,自然要追殺自己的殺子仇人了,而小蓮是個鬼,他肯定認定小蓮是我派去的,所以又重金請了杜家和龔家來追殺我和小蓮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養鬼師們現在本來生意就清淡,有活自然要乾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看似毫無關聯,其實居然關係有千絲萬縷。
“之後嘛,算我運氣好,”小蓮動手開始切面的澆頭,開開心心的說道:“正好被養鬼師追着,逃到了這個麪館附近來, 老闆正好缺幫廚,就把我給留下來了,在這裡,我就不用吃男人的生氣了,所以,我也不打算走了,隱姓埋名在這裡工作,也不錯。”
她的前任幫廚,正是那個得到自由的狐狸臉。這樣,事情就全串聯起來了。
而我還記得,這裡的麪館老闆看上去普普通通,卻是陰間驛站的負責任,管理通行陰陽的出租車。
難怪有這種“收留難民”的本事了。
“面好了,碗挑好了沒有?”小蓮回頭望着龔貝貝,龔貝貝實在沒找到,只好隨隨便便弄了幾隻碗,挺期待的說道:“碰碰運氣吧,就當是對蔚藍的考驗了。”
哎,突然有點同情羅蔚藍。
一切都真好。
之後,帶着程恪見了我爸媽。
家裡親戚都在,自然大呼小叫:“回來了!又回來了!”
程恪卻落落大方,十分坦然:“這次回來,就不走了,等我們的婚禮,還請各位也來賞光。”
不得不說,雖然班長已經很出挑了,可是我家程恪的這個風度,比班長強了不知道多少。真是怎麼看怎麼滿意。
我真幸運。
還沒看夠,我媽把我拉過來,諱莫如深的說道:“真成人了?各種功能,和人一樣?”
“媽您這話什麼意思……”
“你別給我裝傻,孩子的事情呢?”我媽毫不含糊,簡直鐵面無私。
“容我給您驗驗貨行嗎?”我心一橫:“事後撰寫使用體驗。”
“你別給我滿嘴跑火車!”說着,我媽伸手就要打我,我躲閃開了,拿了手機給月亮湖婚紗攝影打電話:“我是聖誕節情侶街拍的第一名陸蕎,那個獎項,不知道什麼時候去領合適?”
“隨時歡迎啊!”
“那我預約!”記呆助技。
“您老公回來了?”
“回來了。”
“恭喜恭喜。”
“謝謝。”
好輕鬆……整個人生像是一場雲霄飛車,驚險刺激過,甚至停留在生死邊緣過,但好歹還是有驚無險,平安穩當的到了地面。
從家裡出來, 又是路燈昏黃的時候,臘月的晚上冷的刺骨,可是我倒是完全沒感覺。
程恪握着我的手,是暖的啊……
太多的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仰頭看着身邊的他,只覺得什麼都夠了。
快要到了自己家的時候,倒是看見了魏淺承。
魏淺承坐在了樓下的鞦韆上,跟個少年一樣,一個人孤零零的晃,擡起了妖豔的丹鳳眼看着我和程恪:“哎……”
這一聲嘆息,包含着很多東西,複雜的說不出來。
程恪揚起了英挺的眉頭來:“怎麼,失望了?”
魏淺承從鞦韆上下來,望着我和程恪,紅脣一勾:“這倒不是,我能未卜先知,早就知道。”
“那你幫着我們看看,第一個孩子是男是女吧。”程恪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
魏淺承像是吃了一口什麼意想不到的東西,給噎了一下,但馬上強行恢復到了那個百無禁忌的樣子:“你的種子過了百十年,已經過期了,沒法發芽,我願意當一個隔壁老魏,你看怎麼樣?大不了孩子跟你姓,我無所謂,我信得過你能養好。啊,不……”
魏淺承像是想起了了什麼似的,又接着說道:“反正你也不認自己的姓了,直接姓魏,估計你也可以接受,是吧……”
“你又想打架?”程恪眼睛裡滾過了一團子風雪。
“算了,現在你一個血肉之軀,要小心使用,贏你,也是勝之不武。”魏淺承很高興自己的話能讓程恪不高興,沾沾自喜的說道:“ 你看怎麼樣,咱們商量着來,我打算先生三個兒子,再生兩個女兒,生孩子的事情你不用管,全部交給我……”
程恪鬆開了我的手,面無表情衝着魏淺承那張精緻的臉就揮起了拳頭,魏淺承頭一偏就閃開了,身子一矮,要伸腿將程恪給掃倒在地上,但程恪同樣輕捷的給躲閃開了。
掏了掏口袋,沒什麼零食能搭配這一場動作戲,有點遺憾。
算了,過過眼癮吧。
我一直知道,程恪跟魏淺承打架,其實沒有別的理由,只是單純的想打架而已,非要找個理由來名正言順麼,可以自己造。
終於,魏淺承又一次從程恪身邊偏頭閃開,留下了一句:“陸蕎,等着我,好男人就是我,我就是隔壁老魏。”
話音未落,那氣場的身影像是溶在了茫茫夜色之中,就這麼憑空的不見了。
“隔壁老魏……”我忍不住喃喃的唸了一聲,別說,這名字真不錯。
程恪一雙桃花大眼瞪了我一下。
我趕緊把臉上的笑容給正過來了。
他沒再多說什麼,修長的手拉住了我,奔着電梯就過去了,攥的真緊。
可是真暖和。
“幹嘛這麼着急……”我忍不住想笑。
他涼涼的回過頭來,清越的聲音說道:“急着生孩子,你不是還要驗貨寫報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