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芸會這樣問,自是因爲看出了古怪。
首先她身在圉國最大名門正派倒仙宗,可是見識過入門弟子正常的修煉速度。極品靈根的梅嫺詩沒有功法還不能修煉且不說,剩下的人裡包括上品靈根的苟豔在內,到現在還沒有任何一個能施展出一個完整的道術。
仙道遙遙,哪怕剛入門的練氣期修煉也是以十年爲單位計算的。張洋是有怎樣的資質,短短几天就可以學會道法?
倒仙宗的早課曲芸蹭過,想使用哪怕最簡單的道法,最起碼可就需要靈氣通脈。通過運轉功法長期吸收外界靈氣入體,貫通全身經脈而自成循環體系才行。
這個過程尋常人需要十年左右,這也是倒仙宗十年一開山門收徒的因由。然後到了張洋這兒,八天?
當然,這個問題還是潛在的,通過邏輯推理得到的,尚不足以下什麼定論。真正讓曲芸皺眉的是,她發現張洋釋放道術的時候並不是她在倒仙宗見到的固守真元,引動天地靈氣影響改變環境的模式。
取而代之,周遭的任何屬性靈氣都沒有絲毫被引動。張洋施放的道術就好像不需要消耗任何能量,憑空改變外界的存在一樣。
曲芸所相信的三大定律中有“能量不滅”這一原則。能量可以消耗轉化,而所有的變化也都需要能量影響。無論是讓能量憑空歸於虛無,還是不使用能量造成變化,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這裡面絕對有問題!
“慈悲仙,正是尊師名諱。師傅給了我一顆化根丹,無中生有演化靈根,所以我就可以修煉了呀。”張洋握着曲芸遞過去的冊子,眉開眼笑。
可是這一翻,就輪到張洋皺起眉頭。
“累石移山功?怎麼不是涔雲玄澤書?我誠心加入團隊,你卻還在計較我上次無意的錯誤嗎?你這樣對我,太讓人心寒了。”
“咦?依子什麼時候說過,我們得到的功法叫什麼名字呢?你剛纔不是說師傅推算不出我們得到了什麼功法嗎?”
曲芸依舊歪頭咪咪笑着,彎彎的眼角靜靜滑落一滴淚珠。像是幻覺一瞬即逝,沒能在無暇的皮膚上留下一絲痕跡。
康斯妮嘆了口氣,對於投入過的感情,主人果然還是放不下啊……
張洋愣愣看着曲芸,硬是幾息過去沒反應過來她話裡什麼意思。也是了,她若有這份心機,當初至少也能像尹熙頤那樣護全自己身子。
半晌,等她終於反應過來,卻是立即跳上小舟挽動手決就逃。
康斯妮冷哼一聲舔舔嘴角,腳步剛邁起一半就被曲芸伸手攔下。
現在不是和張洋糾纏的時候。
環繞整個大湖,亮起了點點火光。那些靈性的蝴蝶,七彩的螢火蟲都不知道被逐去了什麼地方;本在啼鳴的夜鶯肥蛙也各自顫慄中收了聲;就連團團光暈連成一片蓋滿湖畔的百合花,也在滔天火光中隱沒了光輝,被踐踏碾壓。
取而代之的,是戰馬嘶鳴,一隊隊鐵甲重弩踏着如定音鼓滾奏的聲勢奔來。高舉的火把點亮了雨夜,密密麻麻圍了整個大湖一週。
圉國大軍!
“這慈悲仙是圉國朝廷的人?”康斯妮詫異。
曲芸卻只是笑笑:“好大一臺戲啊,你說是嗎?”
說罷,微微側頭。
她身後十步開外,便是那美豔的宗主分水而出,提刀而立。
“果然已經可以神識外放了嗎?無怪可以偷出本宗藏書《累石移山功》而不被發現。”宗主絲毫沒有慌張,無論是對着曲芸,還是圍了宗門的茫茫鐵騎。
“倒仙宗長老,護院弟子全體聽令!戰船起,護我宗門!”沒再搭理曲芸的問題,她只是下令,聲音鏗鏘。
少頃,圍湖的大軍幾聲軍令呼呵。就聽得整齊劃一的跨步隨着令聲一踏,千千萬萬飛矢從四面八方升起直指湖心島,破空的哨音就好像雨一下子變大了。
正在這時,十幾艘曲芸走遍宗派都從未見過的仙舟破水而出,把小小的湖心島圍了個嚴嚴實實。仙舟不大,似是大庸古代渡江用的葦棚小舟,最多不過載下四人。
既是仙舟,每一艘出了水後都未停下,而是繼續升高直接懸浮半空。舟身金色符文光芒流轉,那些飛蝗般的箭矢近了仙舟四周便發出清脆的金屬的碰撞聲彈開。而撞擊誘發的淡淡光暈,在持續不斷的箭雨中勾勒出半球的形狀,頗似曲芸的水盾。
舟上一共約莫三四十人,除了長老到齊,剩下那些都是白天跟着長老四處拿人的弟子。
康斯妮額角滑過一滴冷汗。
要她一個人衝出去,無論是萬千箭雨還是封鎖了所有方向的仙舟都奈何不得,這可是夜裡!
可是,曲芸怎麼辦?
“戲演夠了,就叫他們都住手吧,我們可以談談。”曲芸從容依舊。
“哦?你覺得我倒仙宗和那些軍隊是一夥的?”同樣從容的還有女宗主。對曲芸的話她臉上帶着戲謔。
曲芸卻是搖頭:“沒那麼簡單。”
“知道就好,現我倒仙宗遭此大難,正是你們這些人引來。你們到底做過些什麼,還有哪些人,難道當本座眼睛瞎的?你好歹是我門內之人,卻盜去鎮宗至寶《涔雲玄澤書》。現在手上握着的天下命脈,可是該物歸原主了?”
“你是說這個?”曲芸從懷裡取出那本淺藍色的書卷。
康斯妮看到曲芸拿出書的一瞬間,所有仙舟上的修士齊齊轉頭看過去,雙眼放光。
“你說這書承載這天下命脈,可知這話讓依子聽懂了什麼?不忙,不忙。我們就先來談談這天下吧。”
宗主皺眉,可書在曲芸手上,她最終沒敢輕舉妄動。
結丹期大修士強不強?在這涔雲界可能是獨步天下了。但終究沒有快過康斯妮的速度。她心裡清楚,只要康斯妮阻上她一秒,眼前這賤婢動動手指就可以“毀去”這本至寶。
“看,你也知道依子能破壞它。所以我們說話的時候,依子還是希望不要受到任何打擾,包括那些惱人的蝗蟲。”曲芸背轉過身,透過浮空的仙舟望向對岸連片的火光。
曲芸毫不介意地露出自己的後背,自然因爲她感知四周不需要靠“看”的。而這也是一個小小的試探,最後一次印證自己的猜想。畢竟將要做的事情,影響太大。若是推理出了岔子,保不準就要把自己這些人全都坑死了。
試探的結果卻是印證了曲芸的猜想無誤。宗主除了更深的眉頭,沒有任何行動。她始終關注着自己,早就知道自己可以不用“看”的。只是,具體有多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