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些日子,路璐一直忙碌着,給這家畫完再趕去另一家畫,忙碌時的路璐需要集中精力,不敢去想凌嘉,可一旦空閒下來,凌嘉的臉就會毫無預警的在她眼前升起,不知何時起,凌嘉取代了桑榆,佔滿了路璐的一整顆心。

這天路璐要去一家別墅做牆畫,別墅的主人,正是凌嘉的老同學,周靜。

周靜的父親經營着一家禮品公司,周靜大學畢業後接任了她父親的部分工作,她長相可人,看起來很賢淑,當年在父母的催促下跟一個門當戶對的小夥子結了婚,到現在她結婚已經兩年多了,無愛的婚姻是不幸的,一年前周靜和丈夫協商分居,但在人前他們卻一直保持着夫妻恩愛的假象。

周靜現在一直一個人住這所郊區別墅,她前些日子去瑞風辦事,看到那裡的牆畫很養眼,想去找凌嘉要路璐他們工作室的聯繫方式,不巧凌嘉正在開會,不好打擾,她便向蔣建國要了來,這會她得以清閒,正好可以讓路璐他們過來做牆畫。

秦浩梅馨手頭的活還沒有完成,路璐只能先是一個人前往。

周靜第一次見到路璐,心底的神經被輕輕觸動了一下,這個女孩很清爽,很對周靜的眼。

路璐第一次見到周靜,沒什麼感覺,甚至連周靜的模樣也沒仔細看,她整天想凌嘉想的情緒起起落落,哪還有心思去注意別的女人?因此到了周靜那裡,簡單的客套後,她也只悶頭做她該做的工作。

牆畫預期是在一個禮拜內完工,路璐可以慢慢的畫,順便等秦浩梅馨過來幫忙畫那些大面積的圖案,小牛這段時間隨着老丁一起去了南方考察,也無法過來幫路璐,路璐只好先一人頂着。

兩天過去了,路璐從沒主動和周靜閒聊過一句話,反是周靜擔心路璐太累,常常讓路璐歇一歇,順便泡好紅茶招待,路璐覺得周靜脾氣很好,不像凌嘉那樣,三句不到就頂嘴,便也慢慢放鬆心情,休息時和周靜說說花談談草。

傍晚,夕陽半隱半藏,晚霞覆蓋了西天,美麗的景色,直叫愉悅的人去欣賞,苦惱的人去忽略。

路璐從周靜那裡回來,下了公交車後,揹着揹包,低着頭,踢着石子,一步步的往家走,她的臉色看起來很平靜,卻分明傳達給人一種隱蓄的憂鬱,她隨着石子前進,石子也隨着她前進,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或許她什麼也沒想。

剛到家門口,路璐就看到桑榆站在那裡,手指緊緊抓着抱,臉上含着忐忑的笑望着她。

分手快一年了,距離上次在瑞風見面,也有好幾個月了,乍見美麗依舊的桑榆,路璐愣了愣,沒說什麼,低頭開門,然後閃在一邊,讓桑榆先進去。

“你……怎麼來了?”路璐問。

“想來看看你”,桑榆小聲說。

“你女朋友呢?”

“我們分手了。”

桑榆和秦怡,在兩個月以前就分手了,桑榆忘不了路璐,除了有時會親吻,桑榆根本不讓秦怡碰,往往,女人的身體是認人的,不管桑榆如何賭氣,她對路璐的愛,是氣不掉的,而與之相應的,她的身體也只會忠實於路璐一個人,別人一旦想染指,便會不由自主的反抗。

秦怡對此很不滿,兩人常常爲這吵架,秦怡不像路璐,路璐以前對桑榆是死心塌地小心呵護,可秦怡不同,她任性,脾氣也大,吵架後她常常一個人去酒吧喝酒,醉酒後會和酒吧裡的女孩調情。桑榆和秦怡相處後,才一點一滴的記起路璐的好,從梅馨那裡,她早已知道路璐和凌嘉的那次親密只是在演戲給她看,掙扎了很久,桑榆終於放下了驕傲和麪子,親自跑來找路璐。

路璐心裡泛起一片酸澀,呵,分手了纔想到來看看我麼?

桑榆輕聲問:“你還好麼?”

好麼?凌嘉的臉又在路璐眼前浮現,路璐閉上眼,又睜開,說:“還好吧……你現在住哪裡?”

“我爸幫我買了房子。”

“嗯,挺好的,吃飯了嗎?”

“還沒有。”

“我去做,你稍等。”

桑榆看着路璐的背影,直覺的感到路璐變了,變的與她疏離了,兩人分手這麼久,變得疏離也在情理之中,可分明還有其他一些變化的,但若說變在哪裡,桑榆也說不上來,她心裡帶着不確定,自問:我和你,還可以麼?

路璐在廚房低頭淘米做飯,她和凌嘉在廚房親吻的那一幕又落入腦海,路璐想,那晚聽到狗熊提到婚事,他們是否已經開始打算結婚了?想到此,路璐心裡開始澀澀的疼。

桑榆一點一點的環視着路璐的小屋,這裡所有的擺設,所有的一切,都還是她們分手前的樣子,她買來的花瓶還靜立在窗臺,她買來的風鈴還掛在窗頂,就連她買來的牀單,也依然乾淨平整的鋪在牀上,桑榆的眼睛被涌出來的淚溼潤了,她的任性,傷了路璐的一顆心,也痛了自己整個人。

何苦?何必?桑榆這時猛然醒悟,既然愛着,又何苦爲難彼此?又何必互相折磨?

桑榆走入廚房,站在路璐身邊,伸手將她散落額前的幾縷髮絲揶到耳後,又從口袋裡掏出髮帶,將她披散在背上的髮束起來,再將她系的有些鬆垮的圍裙重新系一系。

這一串的動作,多麼熟悉?路璐一怔,往事浮入眼前,那時的她在廚房做飯,那時的桑榆總會站在她身邊陪着;那時的她故意將頭髮弄亂,將圍裙系鬆,那時的桑榆總會不厭其煩的幫她束起發,爲她繫好圍裙;那時的她最喜歡用油滑滑的手捏桑榆的臉,那時的桑榆最喜歡拿白嫩嫩的蔥輕拍她的肩。

那時的她們,是彼此的唯一,那時的她們,多麼無憂且快樂。

路璐轉過頭,看着桑榆柔柔的笑,桑榆遺落了近一年的心,就被這久違的溫柔的一笑,切切實實的溫暖到了,有了溫度,融成了水。

路璐切好菜,拿出花生油倒入鍋裡,她問桑榆:“我做魚香肉絲和醋溜藕片,可以麼?”

“嗯。”

桑榆望向路璐的眼神越發柔和起來,她還記的自己愛吃什麼菜啊。

桑榆記得,那時她相思了,路璐就給她做魚香肉絲,說這道菜的諧音就是“榆想璐思”;那時她吃醋了,路璐就給她做醋溜藕片,說你是醋,我是藕,醋要永遠只停留在藕上翩翩起舞;桑榆還記得,那時她開心了,路璐會爲她做蜜汁梨球,夾起一顆放到嘴裡,滿當當的全是甜;桑榆更記得,路璐爲她做了一道可樂雞翅後,對她說從今以後,可樂雞翅正式更名爲“婦妻鴛鴦”,桑榆不會忘記,那時的她常叫路璐小鹿,那時的路璐常喊她爲小魚,那時的她們曾許下稚嫩的誓言,鹿要永遠跟着着魚兒奔跑,魚要永遠圍着鹿兒遊繞。

那時的她們,心裡只容得下對方的倩影,那時的她們,多麼知足又浪漫。

那麼美麗的歲月,那麼真誠的情感,那麼心心相印的兩個人兒,又怎可能說忘就能忘的掉?

簡單的炒菜,很快就做好了,路璐和桑榆面對面的吃飯,各自懷着心事,不語。

吃罷飯後,路璐想送桑榆回去,桑榆哀傷的看着她,路璐不忍,只好讓桑榆留下來。

關了燈,兩人平行的躺在牀上,桑榆帶着些許蒼涼的聲音透過黑幕傳來:“璐,這些日子,我從沒忘過你,那天,我說我們分手吧,你說好,我賭氣的走了,本以爲你會去找我,結果你沒有,後來我又賭氣的想把你忘掉,賭氣的走進酒吧,認識了秦怡,可我錯了,我根本忘不了,跟秦怡分手後,我常想,我們究竟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地步的,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是我們都不夠包容,可爲什麼上學的時候我們能互相體諒,工作後卻反而不能了?是壓力大了,還是環境變了?或者,璐,是我太任性,還是你太驕傲?”

路璐靜靜聽着桑榆的話,一陣陣的心酸,她側過頭,凝望着桑榆白皙的臉,一股又一股的酸楚,又涌入心湖,從沒怨過誰的路璐,這一刻,終於怨了。

路璐怨,她怨桑榆怎能像孩子一樣說走就走,說來就來,讓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要遭受波瀾;路璐怨,她怨自己怎能如此心軟,聽了桑榆幾句話後就爲她心疼的想哭;路璐怨,她怨桑榆爲何不早點來找她,哪怕僅僅在三個月之前,她心裡想的唸的最牽掛的,還只是桑榆一個人;路璐怨,她怨自己怎麼能輕易對凌嘉動情,儘管她知道凌嘉有狗熊,她和凌嘉不可能,可她現在的心裡,滿滿轉的都是凌嘉,她又怎能再去牽起桑榆的手?

桑榆望着路璐在黑夜裡顯得格外明亮又憂鬱的眼睛,一時心悸,又一陣心痛,傾身,吻了上去,路璐沒動,由她吻着,曾經相愛的兩個人,哪能說放就能放的下?即使心裡有了別人,那初戀時的印記,也早已深深的劃在了心底,對這個女孩,她還是有愛的啊。

桑榆含着路璐的脣,感受到了她的不拒絕與不配合,桑榆這一時衝動下的舉動,沒想過要路璐配合,她只是貪戀着那脣瓣間的柔軟,呼吸間的親密。

這時的路璐與桑榆,幾乎同時想起了她們的初吻,那時的她們青青澀澀的,那時的她們就這樣僅僅只是脣貼着脣,那時的她們爲這第一次親密接觸,都興奮的失眠了一整夜。

好一會,路璐才輕輕推開桑榆,問:“你和秦怡,爲什麼分手?”

“爲你。”

“你愛她麼?”

“喜歡過,但不愛。”

喜歡過,但不愛,路璐閉上眼,她和凌嘉是否也是這個樣子?可若是僅僅喜歡,又怎能天天心疼的去想?

不知怎的,路璐說出了那晚在山洞裡,凌嘉曾對她說過的話:“我們做朋友吧,好朋友。”

桑榆在路璐話音落地的那一刻,眼淚滑了下來,回不去了麼?

有風吹過,窗邊的風鈴晃動,搖起了一曲沉鬱的小調,桑榆凝神聽着那含着傷的鈴聲,似是在輕奏着她和路璐的過往,這樣的愛,這樣的人,怎能丟的掉?

就做朋友吧,讓我們從頭再來,桑榆擦掉淚,輕輕笑,“好,我們做好朋友。”

路璐舒一口氣,帶着絲絲低落,有口悶氣,堵在心裡發不出來,很難受。

桑榆的眼角還掛着一滴淚,路璐皺起眉,伸手將它抿去,她總是那麼不喜歡看到桑榆流淚。

桑榆握住路璐的手,人也依偎到路璐身邊,熟悉的馨香,熟悉的溫柔,熟悉的懷抱,原來只有靠着這個人,擁着這個人,心纔會變得安穩,踏實。

路璐在被桑榆擁住的一瞬,身體石化了兩秒,兩秒後,許是不忍推開,亦或是慣性作祟,她攬住桑榆的腰,下巴蹭蹭桑榆的額頭,心情複雜的閉上了眼睛。

窗簾浮動,影影綽綽,輕巧的風鈴又你拍我打的響了起來,和着牀頭鬧鐘裡秒針走動的聲音,就像一場沒有指揮家的交響音樂會,叮鈴鈴,咔咔咔,咚咚咚,嗒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