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玉瑤大驚,面色煞白語聲急切的對陳掌門道:“師傅,徒兒沒有,您別聽青檸亂說,她這是落井下石,想要陷害徒兒。”
“她不過是說了句瞧見你與一名行動不便的灰衣男子在一起,其它什麼都沒說,你這般驚慌失措做什麼?怎就這般肯定她是落井下石陷害於你?她又爲何要陷害於你?”陳掌門起身來到她身前,居高臨下看着她道:“你這莫不是心虛了?”
“不、不是,徒兒沒有。”玉瑤抓着她的衣袍急急否認。
“那你便告訴爲師,那名灰衣男子是誰?他爲何會出現在丹霞峰?”
“徒兒不知什麼灰衣人,師傅你一定要相信徒兒啊。”玉瑤仰起滿是淚蒼白的臉看着陳掌門,眸中是滿溢的淚水,“師傅,您將我從小撫養長大,玉瑤是什麼樣的性子您難道還不清楚麼?如今就因青檸的一句話,您便這樣懷疑徒兒,師傅,難道就因玉瑤一時糊塗做錯了事,您就這般不相信徒兒了麼?
陳掌門默然,看着這個她最疼愛大的徒兒,只覺心痛如絞。畢竟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她難道真要因她一進糊塗便不再相信她?她長嘆口氣,彎腰伸手欲去扶她起來。然她的手剛伸至一半,接收到青檸眼神示意的另一個弟子立即語帶遲疑道:“師傅,有一事弟子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
那名弟子至袖中拿出截帶血的灰色袖袍來,上前遞給陳掌門,淡淡的覤了眼玉瑤道:“師傅,這是這幾日弟子們整理藏寶室找到的,請師傅過目。”
陳掌門接過那帶血的袖袍看了看,手指漸漸收緊,手背青筋暴露。而玉瑤伸出欲搭在陳掌門伸出掌心的手生生僵在半空,脣角破涕而出的笑更生生被凍結,生出幾抹驚恐來。
“這你做何解釋?”陳掌門深吸口氣壓抑住心頭的怒火將手中的灰色袖袍遞向她。
“師傅,我……”
“啪!”
玉瑤未完的話被陳掌門狠狠一巴掌打斷,她看着脣角帶血臉頰紅腫身子歪倒在地上滿臉不可置信望着她的玉瑤,忍住心底的痛,冷冷轉身在首座上坐下,道:“爲師現在給你兩個選擇,要麼老老實實說出炎華鼎的下落及灰衣人的身份去向,要麼,”她語聲頓了頓,別開眼,道:“我便將你逐出師門,你我師徒之情從此恩斷意決。”
“師傅?”玉瑤吶吶的看着她,似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你選吧。”陳掌門閉了閉眼,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我說,師傅,我說。”玉瑤跪着挪步到陳掌門座前,泣不成聲道:“那灰衣人具體是誰徒兒也不清楚,只是他無意中救過徒兒一回,徒兒出於感激見他無容身之所,這才偷偷的將他帶上山來。後來與他閒聊時,得知他竟然知道炎華鼎之事,徒兒一時糊塗虛榮心做崇,便言我玉女們鎮派之寶即爲炎華鼎,他聽後卻不相信,說這炎華鼎與世間失傳已久,不可能在玉女門,徒兒受他言語所激,這才帶他去了藏寶閣。可到了藏寶閣之後他卻起了歹心想要將炎華鼎佔爲已有,徒兒自是拼死阻止,誰知歐陽明月不知何時跟了來,在徒兒阻止灰衣人打得不可開交之時,他卻趁亂去盜炎華鼎,一不小心觸動了陣法,跌入了深淵。師傅,徒兒以上所言均屬事實,絕無半點虛假。徒兒深知如今犯下大錯,不求師傅原諒,但求師傅無論如何懲罰徒兒都好,千萬別將徒兒逐出師門。師傅,徒兒求您了,師傅。”玉瑤淚眼朦朧滿是祈求之色的將陳掌門望着。
兩旁所列弟子中,又有人腳步微動欲要出列。青檸眼角微斜淡淡掃了過去,那剛離地面不過寸許的腳又悄然縮了回去。
陳掌門眸色複雜的看着將她切切望着的玉瑤,心頭卻是一片冷意漫延。正如她自己所言,她將她親手撫養長大,她是什麼樣的性子她又如何不知?她豈會因他人的一時言語所激便做出這等魯莽之事。可她畢竟是她的徒兒,氣怒過後,又怎下的了絕心真將她逐出師門?
她不去看她哀求的模樣,冷聲道:“將玉瑤關入地牢,待爲師查明此事後再做處理。”
“是。”兩名弟子上前將玉瑤帶走。
青檸低垂的眸子劃過抹了然之色,面上卻是浮起抹天真的笑容,“師傅,您累了吧,我扶您去歇歇。”
“歇什麼歇,師傅此時哪還有心思歇息。”她撫了撫額,神色間滿是疲倦道:“這幾日裡光顧着藏寶閣的事,其它事倒是忽略了。”她心頭沉了沉道:“寒王近來可有何異常?明月閣留下的人有沒有什麼動靜?”
如今炎華鼎已失,邙山瘴氣已消,那麼玉女門與寒王之間的交易……她只覺頭痛欲裂,好好的一個傳位大典,怎的就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讓玉女門限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這事,歐陽明月得負大半的責任,陳掌心頭剛平下幾分的怒火再次騰燃高漲。
“寒王?”青檸故作驚訝道:“藏寶閣毀後寒王就已經不在山上了,師傅您不知道?”她轉至陳掌門的身後主動爲她按捏着肩膀,又道:“至於明月閣留下的人,也早已不知所蹤了。”
陳掌門閉眸撐着頭,擡了擡手道:“都下去吧,我一人靜靜。”
“是,師傅。”衆人依次退下。
夜色悄然而至,秋日的風捲着殘葉颳得呼呼作響,天地間一片蕭瑟之氣。邙山處對峙的兩軍卻在這涼風中反應各不相同。慕容婧的軍隊,領兵將領申胥面色緊繃端坐馬背,手下的兵士們亦端然挺立面容肅整昂首不動,由此可見,此是軍紀非常嚴明的一支軍隊。再反觀洛緋的軍隊,至打這涼風一吹,衆兵士們便裹緊衣服抖個不停,更有不少兵士悄悄的溜出隊伍去避風,漸漸的三五成堆抱膀聊天,聊到興頭起還不時哈哈的大笑兩聲,而洛緋及手下的將領們卻對此視而不見,洛緋在馬背上打瞌睡,將領們聚在一起置骰子講葷段子,誰輸誰講,講到興頭處還順手拉過旁邊同僚比劃比劃,惹得衆人哈哈大笑。乍一瞧去,這支軍隊真是從上到下軍紀散漫烏煙瘴氣。
然這隻軍隊中,也有那麼一個人顯得隱隱與衆不同,他眸色深深的瞧着馬背上打瞌睡的洛緋,脣邊泛起抹淺淺笑意。馬背上的洛緋不動聲色的凝眉後望,卻礙於黑壓壓的人頭太多夜色太濃,要找到那使讓渾身發毛的眼神實在太過艱難。是以,既然這眼神沒有惡意,他也懶得再予理會。他這樣傾國傾城的相貌,自是男女通殺,吸引大老爺們的目光再正常不過,更何況在這漢子集中沒有姑娘的軍隊裡。罷了,他大爺就當做個善事,讓他默默的瞧着思回春也無妨。
洛緋擡眸看了看濃雲浮蕩的夜空,然後,繼續攏着袖子在馬背上睡覺。
兩方軍隊陣前形成鮮明對比,一方熱鬧如夜市,一方沉寂如鬼域。氣氛如此迥異,但卻奇異的和諧共處誰都沒有率先動彈。
“將軍,對方軍隊如此散漫,不若我們現在一股作氣殺他個片甲不留。”終於,申胥手下的副將拍馬上前低聲道。
“不可輕敵。”申胥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洛緋跟在寒王手下多年,出了名的狡猾,萬不可輕舉妄動。”
“將軍,你怎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副將瞧了眼瞌睡打的在馬背上身子晃晃悠悠的洛緋,極爲不屑的冷哼道:“照末將看,他也不過是個浪得虛名乳臭未乾的臭小子而已,有何所懼?”
“陳副將。”申胥冷冷的看向他。
“末將一時失言,還望將軍莫要怪罪。”陳副將雖嘴上如此說,但神情間卻是泛起抹輕蔑之色。
“罷了,你派人再去探探對方虛實,本將總覺對方有詐。”他交待完,又道:“注意,不要打草驚蛇。”
“是。”陳副將立即領命而去。
溫暖在樹上將下方的一切瞧在眼底,她脣上泛起抹笑意,對身旁的君熠寒道:“果然是強帥手下無弱將,洛緋的這一仗應有七成把握會贏。”
“本王看中的人,自是非常人能及。”君熠寒淡淡挑了挑眉,“不過,這一仗洛緋僅有五成勝算,若非他腦子靈活,勝算怕是不到三成。”
“嗯?”溫暖表示不解。
“此次領兵的是申胥,此人性子謹慎沉穩,遇事處變不驚,且善於判斷戰事形勢,再加上他手下所率領的兵力至少較洛緋多出倍餘。是以,洛緋這些計謀,不過是初初讓他的軍隊陷入混亂,爲他贏得一些先機,至於勝敗於否,還得看他的後續應變。”君熠寒爲她解釋道。
“看來還是塊硬骨頭。”溫暖眸色微轉看向他道:“你不打算出去?”
君熠寒將掉落在她發上的樹葉拈去,道:“洛緋跟着本王這些年,這樣的對手極難遇到,如此難得的時機,本王自是在一旁觀戰。”
明白了,敢情這是將申胥當成頭森林中極易難捕的猛獸,而洛緋就是那被訓練已久的獵人,現在便是猛獸與獵人一較高下檢測獵人捕獸之能之時。溫暖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若洛緋將這塊硬骨頭啃不下來又如何?”
“……換你去啃?”
“……”
風勢漸漸小了下來,天上濃雲飄飄蕩蕩將漸圓的明月遮掩,整個天地處於極致的黑暗中,不知是誰高喝了句,“有埋伏!”。夜空中霎時炸開一朵絢爛的煙花,原本散漫聚堆在名個角落的寒軍瞬間爆發出沖天喊殺聲由不同方位衝入慕容軍中。
慕容軍前方突然遭受敵軍衝擊,還未緩過神來,四周卻又殺聲響亮火光漫天,熊熊大火迅急從地面騰起向四周漫延燃成一個火紅的包圍圈將黑夜徹底點亮。
寒軍箭矢如急風聚雨般射向包圍圈內的慕容軍,一時間慘叫聲喊殺聲響徹半邊邙山,邙山之戰正式拉開帷幕。
然,果如君熠寒所料,洛緋雖以軍紀散漫假象迷惑慕容軍,使裝作避風三五個聚在一起聊天的兵士們時不時的無聲無息“消失”一兩個繞至敵方,再待烏雲遮月時發動攻擊,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的一個計謀,也無非只讓慕容軍初始陷入混亂。
馬背上的申胥很快做出了應對,一面調動人手突圍,一面指揮弓箭手反擊。隨着戰事時間的拉長,慕容軍逐漸扳回了劣勢,與寒軍之間展開絞着廝殺。
此地男人們戰事如火如荼,而玉女門地牢中也展開了一場女人間的戰事。
“你來幹什麼?”玉瑤冷冷看着笑的仍是一派單純無害的青檸,她現在真想撕爛她這層虛假的皮。
“來看看師姐你呀。”青檸對她的冷言冷語並不着惱,只是笑嘻嘻的放下手中的藍子打開,端出裡面精緻的飯菜擺在桌上,頗爲貼心的道:“師姐餓了吧,快吃。”
“誰要你假好心,滾!”玉瑤揮掉桌上的飯菜指着門口冷聲怒喝。
“師姐,我如此好心好意的給你送飯菜來,你又何必動怒呢?”青檸繼續從藍子裡拿出剩餘的菜擺放在桌,仍是帶笑的語中卻透着股淡淡的嘲弄道:“這可是你在玉女門的最後晚餐,你若不吃,以後可就沒得吃了。”
“你什麼意思?”玉瑤擡眸怒瞪着她,然眸底卻隱隱泛起抹慌亂。
“什麼意思?”青檸歪頭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你難道以爲你犯下如此大錯師傅真會原諒你?你難道以爲你犯下如此大錯師傅真的還會留你在玉女門?”她搖了搖頭,笑得彎如月牙的眉眼間挑起抹極不相稱的譏諷道:“師姐,別太天真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不相信你說的,我要去見師傅。”玉瑤蒼白着臉提去就向門口跑去,卻在腳步剛要跨出門口之時,她被破空而來的石子擊中,瞬間動彈不得。
“師傅她就在暗處看着,她並不想見你,這是她給你的警告。”青檸至袖中拿出個材質極次的玉鐲在她眼前晃了晃道:“看見沒有,這個玉鐲是你小時候師傅生辰時你送她的,她極爲喜愛從不離身。如今,她讓我還你。從此,再也沒有你這個徒兒。這下,你該信了吧?”
“怎麼會?怎麼會?”溫暖面色慘敗的看着那玉鐲低低重複道,這玉鐲自打她送了師傅後,師傅便從不離身的帶着,如今卻讓青檸拿來還她。師傅,是真的不要她了嗎?
“先別急着哭。”青檸將玉鐲塞進她懷裡,至袖中拿出個薄薄的刀片來,神色間帶上幾分惋惜道:“師傅還說了,既然你已不在是玉女門的人,自然不能再有玉女門的武功,因此,將你逐下山之前得挑斷你的筋脈廢了你的武功。”
“不……”玉瑤驚恐的瞠大眼,話還未出口啞穴已被青檸封住,她只見青檸對她露出一個她見慣了的極其天真爛漫的笑,然後,手腳一陣劇痛,她便軟軟的倒在了地上昏死過去。這一刻,她心中所有的光明皆被黑暗抹去,恨意在其間瘋狂滋漲。
半個時辰後,青檸來到後山的竹林,在離那抹黑暗中也紅的令人心神懼顫的人影丈餘遠停住腳步。
“辦妥了?”那人頭也未回的淡淡道。
“嗯。”縱是對方看不見,青檸也本能的點了點頭。她雖心底對此人忍不住的害怕,但仍是壓下心頭的懼意,鼓足勇氣問道:“你爲什麼要幫我?”
這個人前兩日突然出現在她的房中說可以幫她奪得玉女門掌門之位,玉女門掌位之位在她的認知裡一直都是師姐玉瑤的。師傅對她的喜愛沒人能夠改變,縱使她這個師傅極爲喜歡的小徒兒也不能。更何況,繼位大典上若沒有歐陽明月那一出,她現在已經是掌門人。所以,她從未對掌門人之位有任何想法。
可這個人莫名其妙出現的人卻揚言可能幫她壓得掌門之位?
她不認識他,然他的話卻令她向來安分的心瘋狂跳動,莫名的就對那個位置起了貪念。其實她是心底渴望卻不敢去想吧?因爲知道那離自己太遠,縱使想也只會讓自己求而不得徒增痛苦而已。可有時心底的執念壓的越深,被捅破時便澎湃的越洶涌。夜深人靜時,她也時常捫心自問她和玉瑤相比,她究竟比玉瑤差什麼?得到的答案卻是她不過是比玉瑤晚入門了幾年,比她少了幾分師傅的寵愛,如此,僅此而已。而這,便令她心頭那壓抑的不平越累越多,直到今日,被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點燃。
“怎麼,不想要?”他語聲慵懶透着漫不經心,似這話不過是他隨意一說。
“我爲何要相信你?”她皺眉回道,回完之後她才意識到,她竟然沒將這個男人當成瘋子,她果然是着了魔了麼?
“本座有說過要你相信?”那始終背對着他的紅衣男人聽語聲似脣邊泛起抹譏嘲笑意,“本座不過是施捨?”
然後,她鬼始神差的接受了這個男人的施捨。雖在一開始,她便毫無理由的對他的能力沒有任何懷疑,可將玉瑤除去的如此輕鬆,卻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她看着前面那抹紅豔的身影,猜測着他該是如何的風華絕代的容貌,然終是不敢再前近半步,只規規矩矩的在原地站着,靜靜等着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