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哲浩見到晴和時,已經許久沒有笑容的臉上露出個淺淺的笑容,只是怎麼看看怎麼有些苦澀,聲音沙啞。
“你來了,做那麼長時間飛機,累了吧,怎麼沒先去酒店休息。”
“坐着累什麼,梅叔怎麼樣了,他的身體不是很好的嘛。”
梅哲浩無精打采的臉上出面一抹哀傷,他剛跟父親和好不久,還準備以後好好孝順他,不在氣他。
沒想到竟然:“醫生說已經是胃癌晚期了,其實爸跟媽出去旅遊前就已經知道自己有病了,只是想圓我媽一個夢,才撐着去的,前幾天回來就突然吐血,送來醫院才知道,原來他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如果當時知道就立刻治療,興許還可以多活幾個月,但是爸爸說這樣痛苦的活着,還不如痛快的去呢。”
那樣一個一生不凡,雷厲風行,果決的男人,又怎麼能讓自己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呢,就算是死也要痛痛快快的,做完他想做的事,由自己決定他的死亡吧。
“哎呦,又來一個,這是衝着我家老爺的財產來的吧。”一個有些熟悉的刻薄聲音由走廊另一頭傳來,伴隨的是高跟鞋踩在瓷磚上當當作響略顯刺耳的聲音。
梅哲浩因爲見到晴和好不容易好看些的臉色,霎時難看起來。
“你胡說什麼,是爸讓我叫晴和來見他最後一面的。”
晴和對這個一心撲在錢上的女人實在是沒什麼好感,但是現在這個時候,晴和也不想因爲自己發生什麼不快,拉了拉梅哲浩的袖子,微微搖頭。
這個小動作女人當然看見了,不屑的冷哼一聲,上次自己跟兒子百般討好這個臭丫頭,可是這死丫頭也不知道是裝作不懂,還是真的傻到什麼都看不出來,對他們沒有一點好臉色。如今,老爺死了,卻叫這個死丫頭來,分明是想要讓她爲那房佔一份財產,沒想到老爺子活着偏向,如今要死了,還是這麼偏向。
眼睛看着梅哲浩,卻是對旁邊的兒子說道:“全兒啊,以後可千萬別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學,一定要懂禮貌知道嗎?連聲阿姨都不叫,果然是賤人生的孩子,就是上不得檯面。”
這番明顯指桑罵槐的話,縱然梅哲浩性格在大大咧咧,也聽明白她是罵自己了。臉色陰沉下來,拳頭緊握,如果不是他媽媽一直攔着他,他早就想打這個女人一頓了。以前有爸爸在的時候,她多少還會收斂些,沒想到如今爸爸還沒死呢,她說話竟然就這麼難聽。
晴和冷笑一聲,轉頭對梅哲浩說道:“欲辱人者,人恆辱之,難道你被狗咬了,還能在反咬狗一口嗎?我們還是先進去看看梅叔吧。”
女人和她兒子臉色立刻黑了,這死丫頭說話這麼缺德,可是在他們心裡這丫頭的身份不簡單,不然梅建寧不會對她那麼禮遇有加,簡直比對梅哲全這個親生的還要親,是他給梅哲浩內定的媳婦,所以他們也不敢對晴和太過分。只好把賬都算在梅哲浩身上,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見他們進去病房,母子倆趕緊跟上,就怕他們密謀要搶走自己的那份財產。
晴和眼角掃到後邊緊跟着的兩人,無聲的嘆口氣,梅叔英名一生,卻被這麼對母子給毀了。如今梅叔命在旦夕,就連醫生都說,不過就是分分鐘的事了,只是撐着一口氣罷了,可是看他們一身乾淨整潔,衣服連絲褶皺都沒有,女人臉上還畫着光彩照人的妝容,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去參加婚禮呢。
他們竟然連裝都懶得裝一下,恨不得在臉上寫上他們很高興,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遺產了幾個大字。
可惜,呵呵,晴和嗤笑一聲,薑還是老的辣,他們一點都沒有付出,卻想要平白拿好處,哪有那麼多的好事,真當梅叔是傻子了,看不出他們巴不得他早登極樂的小心思。
恐怕他們還不知道,梅叔早就已經把他所有的財產都安排好了吧。
晴和一進門,就見到正在倒水的梅哲浩媽媽。只見她一臉憔悴,身形比上次見到她時消瘦了很多,眼神裡是濃濃的悲傷,見到晴和的時候,嘴角扯出一抹艱難的笑。
“晴和來了。”因爲梅建寧和兒子的關係,所以女人跟晴和相處的也很好,一開始都是叫她晴和小姐,後來被晴和糾正了幾次,見晴和是個隨和的好孩子,女人也就親切的喚她晴和。
晴和聽她小的差點聽不見的聲音,看了眼牀上閉着眼睛的梅叔,瞭然的也把腳步聲放低,以免吵到他。
對女人笑了笑,勸慰道:“梅姨,別太傷心了,不然梅叔看到你這樣,他也不會放心的。”
女人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嘆口氣,示意他們坐到沙發上休息會,一會她在跟他們說。
因爲病房是高等的VIP病房,所有哪怕這麼多人進來也並不顯擁擠。而且裡邊沙發,洗手間,電視一應俱全。晴和兩人剛要坐過去時,就見那對母子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明明足以容納五六個人的沙發,被他倆全佔了,正挑着眉毛,得意的看向他倆。
梅哲浩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了,眼睛裡滿是怒火,這對母子不找點事就難受是吧。
梅哲浩媽媽原本性格就柔弱,此時滿心都撲在梅建寧身上,更是沒心思搭理他們了,見此,對晴和歉意的看了眼。晴和只是微微搖頭,示意她不用在意,跟梅哲浩兩人走到牀邊的小凳子上坐下,看着躺在牀上的梅建寧。
梅哲浩媽媽見她明知道梅建寧是要死的人了,一個小姑娘居然不顧忌,還離他那麼近,眼睛裡有些欣慰。難怪老爺嘴邊總是時常掛着晴和,說她是個好孩子,可惜他們浩兒沒福氣,不然還真想讓她當自己的兒媳婦。老爺沒白疼她一場,剛通知她不久,她這麼快就到了,此時又不怕建寧這副嚇人的模樣,真是個好孩子啊。
梅建寧此時的模樣的確是有些嚇人,因爲是胃癌,吃不下東西,所以整個人瘦的都脫了相了,原本威嚴的臉龐此時顴骨突出,眼窩凹陷,如同一個行將朽木的老人,躺在牀上,就只佔那麼一小點地方,恐怕身上也只剩下骨頭了。
女人此時正拿着杯水,還有醫用的棉籤,細心的給梅建寧潤脣,動作輕柔,在她的眼裡,無論這人變成什麼樣,都是她的老公,唯一愛過的男人。
梅哲浩見晴和看自己爸爸皺眉,小聲說道:“其實爸爸回來的時候,只是瘦了一點而已,他說是因爲在國外水土不服,再加上吃不慣外面的東西,所以瘦了些很正常。所以我們也沒有在意,我媽媽就給他每頓都做些補品,可惜,再多的補品,也治不好他的癌症。都說病來如山倒,不過幾天的功夫,他就瘦成了這樣,再加上吃不了飯,只能靠些營養液維持,但終是沒什麼用,醫生已經通知我們準備後事了。”
晴和眼神有些哀傷,折就是人啊,多麼脆弱,她縱然冷清,但是別人對她的真心她不是感覺不到,也知道感恩。梅叔開始時,願意相信她一個小丫頭,給了她一個平臺,可以說沒有他的提攜,自己也恐怕還是要費很多勁。沒想到,那樣一個讓人尊敬,在商場上雷厲風行,控制了整個香港船運的大亨,此時竟然會了無生機的躺在這裡。
晴和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腐朽之氣,這代表他已經到達大限,沒有希望了。而且,他的身體內部一團黑影,讓她想下手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晴和抿脣,擡手輕輕握住梅建寧露在被子外只剩下皮包骨的手。她這一動作,倒是讓梅哲浩母子倆驚訝了一下,可是想想也覺得沒什麼,老爺子把她當成女兒,她對老爺也肯定是有感情的。
熟不知晴和確是在暗暗輸往他的身體內部輸送靈力,但也只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頂多能叫他好受些罷了。
“恩”梅建寧發出喉嚨裡發出個悶哼聲,眼皮漸漸睜開,梅哲浩媽媽已經暗沉的眼睛突然一亮,之前老爺已經是醒過一次了,而且還能說話,也是那時候叫他們把晴和找來的。醫生說那是迴光返照,之後他就會陷入昏迷,然後死去。可是,沒想到,竟然還能醒過來,這是不是代表老爺還有救。
女人臉上不禁露出笑容來,連梅建寧都沒顧得上看,就趕緊出去叫大夫,她的丈夫還有救啊。
晴和看見她欣喜異常的神色,心裡咯噔一下,完了,她好像好事辦壞事了,給了她個希望,到時候她豈不是會更傷心。
“丫頭,你,來,了。”梅哲浩緩緩睜開眼睛,渙散的瞳孔漸漸有了焦距,看到晴和後,眼神裡有明顯的高興,可是說話確是艱難的很,不過幾個字,就斷斷續續的。
晴和緊了緊握着他的手:“梅叔,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呢。”心裡明知道他已經沒有希望了,晴和也不需再問他的身體情況了。
見到晴和眼睛裡滿是哀傷,梅建寧輕輕扯動嘴角笑了笑:“唉,人早晚都有這麼一天的,不用傷心。”
“醫生,醫生,你快看,看快,我家老爺子醒了,還說話了,你們快看看他是不是有救了。”梅哲浩激動的帶着兩個醫生過來,因爲是VIP病房,服務果然不一樣,知道這裡的住的人不尋常,醫院早就吩咐不能怠慢了,所以明知道這個房間的病人沒救了,不可能有什麼希望,也得過來看一看。
坐在沙發上的母子倆撇撇嘴,哼了聲,就她會裝好人,老爺都要死了,她還在那裝情深,還不是爲了老爺的財產。不過,她在裝也沒用,老爺這次病的突然,吐血住進醫院後,話都沒說過幾句,更別提有時間立遺囑了,所以梅家的錢還是他們母子倆的。
到時候隨便那點錢把這對母子打發出去,還不是她說的算。她家裡可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憑他們他們無親無故沒個依靠的賤人和賤種,還能跟她搶不成。她能給他們點錢,已經算是照顧他們了。
原來這兩人是打的這個主意,如果晴和知道他們的心思,只怕肚子都要笑疼了。梅建寧住院後確實是沒時間立遺囑,但是住院前呢?這母子倆聽說梅建寧住院,見他又是這副活不久的模樣,只以爲梅建寧也是剛知道他得病了,不然怎麼可能明知道要死了,還跟那個賤人去旅遊呢。所以,也懶得裝相了,從梅建寧住院後,加上這次纔來過三次,自然不知道梅建寧他們三人的談話。
醫生搖了搖頭,嘆口氣:“請你們節哀吧,梅先生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了,這也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
“你胡說什麼,那個要死的人還能迴光返照兩次的,老爺子分明是有救的。”一向溫柔的女人,竟然罕見的提高嗓門,大聲訓道。
“這位夫人你有所不知,這種情況雖然不多,但也是有的。我們在醫院工作了大半輩子了,是不會看錯的,恕我們無能爲了。我們理解夫人的心情,但是還請你節哀吧。”
說完該說的話後,兩個年紀不小的醫生一溜煙就消失在門口。家屬激動過頭,揍大夫的事比比皆是,所以早就練成老油條的他們,已經知道怎麼避免這種倒黴的事了。
梅建寧見到女人絕望傷心的神情,衝着她艱難的擡起手,女人見此,趕緊小跑着上前,握住他的手。
然而梅建寧只是深深的看了眼她,就轉頭看向晴和。該說的話,他都已經跟這個他虧欠太多的女人說過了,如今只希望她以後的生活能幸福。
“丫頭,浩兒他們母子就拜託你了,當是梅叔厚着臉皮,求你了。”
梅哲浩跪在她母親旁邊,扶住搖搖欲墜的媽媽。母子倆的心神都放在梅建寧身上,仔細的聽着他每一句話,畢竟這可能是他最後說幾句話了。可是,聽到梅建寧這麼跟晴和說話,讓她照顧他們母女,兩人還是愣了一下,腦子有些轉不過來,老爺(爸爸)的意思應該是讓他們以後多多來往,互相照應吧。可是看他此時的神色,一點都不像糊塗說錯話的樣子,眼神清明,分明是清醒的啊。
晴和搖了搖頭:“梅叔說什麼呢,你當初幫我的也不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你的心願我一定會幫你達成,放心吧。”
梅建寧笑了笑,他就知道他不會看錯人的。這丫頭看着冷情,但只要你是真心對她的,她就一定會回報以十二分的真心。他的所有心願,那晚在書房中,晴和都已經知道了,她這麼說,分明是告訴他,所有的事情,她都會替他達成的。
梅建寧感激的看了眼晴和:“一切交給你了,梅叔放心,放心。雖然這丫頭看似佔便宜了,自己大部分的產業都交給了他,但是卻不是白給的,她要勞心勞力的打理,而浩兒他們母子什麼都不做,卻有錢拿,其實對這丫頭也是不公平的。憑她的腦子,別人可休想從她那佔一點便宜,她答應了,無非就是看在他真心待她的這份心上。他相信,這丫頭的承諾是一輩子的,以後浩兒他們就拜託給她了。
梅建寧看向站在離他老遠的那對母子身上,眼神中已經沒有以往的厭惡了,相反很是平和,人之將死,已經沒有那麼多執念了。:“你們以後就好自爲之吧。”
“浩兒,你大哥回來了嗎?”梅建寧問梅哲浩。
梅哲浩實在是不想讓有遺憾,但是報紙,雜誌,電視都已經登的翻了天了,大哥卻依然沒有回來。他相信大哥不是那麼絕情的人,只是他一向喜靜,應該是沒看到吧。
見梅哲浩低頭不語,梅建寧就已經瞭然了:“沒關係,如果見到他,告訴他一聲,是我對不起他們母子,可惜已經沒有機會補償他們了。”
梅建寧說話愈發的吃力了,呼吸也跟不上,往往都是說一個字兩個字就大喘氣一下:“浩兒,好好照顧你母親,要聽晴和的話,她會代替我照顧你們的。我這一輩子對不起的人太多了,只能下輩子在還了。”
梅建寧終於說完了他想說的話,大口大口的喘了幾下,漸漸趨於平靜,眼皮緩緩的閉上,最後一刻依然是望向門口的。
“砰”門突然大力的被人踹開,發出一聲巨響,好似也驚嚇到了牀上的人,梅建寧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看到門口的人後,眼皮這才徹底合上,只是與剛纔的不同的是。梅建寧此時的臉上是帶着笑容和滿足的,好似一個壽終正寢兒孫滿堂的老人,對他來此走一遭的人生,無比的滿足。
“爸。”門口的人跑到牀邊,眼睛流出了淚水,是自責,是悔恨,也是傷心。
晴和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在看看梅建寧安逸的如同睡着了的容顏,不等他喊出爸就已經猜到他是誰了。此人一身儒雅,有種風度翩翩的氣質,只是眼睛裡佈滿了紅血色,白色的一套休閒衣褲有些褶皺,還有些地方是髒的,應該是來得太急不小心蹭到哪了,卻沒有顧上。
這個看着溫柔有些書生飄逸之氣的男人,此時雙膝跪在梅建寧的牀前,緊握着梅建寧的手,眼睛裡不斷有淚水溢出,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一個離家那麼多年,對父親既愛又恨的兒子,此時突然見到已經離開人世的父親,想必心情是無比的複雜吧。
一向很少因爲無關緊要的人有情緒波動的晴和,此時對那對鐵石心腸的母子不禁也有些不滿了。女人眼睛裡沒有一點傷心,滿是興奮和高興的神情,可是卻還在那故作姿態,拿着個手絹在那擦,晴和都懷疑,她別把那一層厚厚的粉給擦掉了。而怎麼說也是梅建寧兒子的人,此時雖然沒有如同她母親一樣在那偷着樂,但也沒有一點傷心姿態。
聽梅建寧說過,雖然他母親做錯了事,連帶着他對這個兒子也不喜,但也到底沒有把上一代的恩怨危害到下一代,對這個兒子雖然沒有梅哲浩盡心,但也是讓他什麼都不缺,用了心的,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可是有什麼樣的媽就有什麼樣的孩子,儘管梅建寧已經儘量做好,但是在那樣個極品媽的教育下,這個兒子到底是毀了,也讓梅建寧對他徹底失望了。
如今看來,梅建寧還給他們留下了資產,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端看他們以後怎麼過了。不過看他們此時的樣子,就算梅建寧給他們留座金山也是沒用的,早晚也會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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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潔癖的孩紙們不用擔心哦,咱麼月人可是很乾淨的呦,先留個懸念,慢慢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