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相認

剛剛開學的熱乎勁兒似乎還沒過去,周圍的同學還在熱烈的討論着暑假的開心點滴。

這熱鬧的氣氛倒是沒有影響到傅曉司。他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坐在靠右手邊牆壁,倒數第二排的位置,垂着腦袋,看着手中的圓珠筆發呆。昨天的那道應用題始終沒有做出來,因爲又出現那種狀況了。對於傅曉司來說,有時候阿拉伯數字,英文字母明明端端正正的擺在面前,但突然之間像是會漂浮的音符一般,自己調轉了個方向,跳了個舞,再接着自己就完全認不出它本來的模樣了。這種情況在剛上小學的時候特別容易出現,隨着自己慢慢長大,現在也只是偶爾會發生而已。傅曉司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和他一樣會有這樣的困擾,他沒有比較熟悉的朋友,根本不知道向誰詢問,也害怕一旦問出了口,別人會不會把自己當成傻子一般看待,於是乎,這個秘密至今爲止一直就這麼爛在了他的肚子裡。

隨着老師的一聲,“上課!”,傅曉司總算從自己的世界中脫離出來。還沒來得及再次進入,就聽到數學老師發怒的吼聲,“魏國!你這是第幾次沒交作業了!放學後來我辦公室一趟!”

只聽到斜後方一聲故意拉長的,“哦~”,接着伴隨着同學們一陣竊竊私語。傅曉司皺了皺眉頭,這聲音怎麼感覺那麼熟悉,於是小心翼翼轉過頭,想去看一看聲音的主人。這一看不打緊,正巧對上了魏國特別不友善的雙眼,一動不動狠狠的望着,似乎要連皮帶肉的把自己撕爛。傅曉司急忙收回目光,轉過腦袋,緊張的盯着書本一動也不敢動。大腦拼命的回憶,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這麼一號人物。

在同桌極其不情願地用鉛筆盒捅疼了自己的時候,傅曉司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老師正在喊自己的名字。

“傅曉司!剛開始上課你就溜號!你知不知道你這次作業寫的多麼爛!一道最簡單的應用題都能被你寫的跟個鬼畫符一樣,你是不是想重新讀一次一年級!”

被老師批評已經不是一兩次的事情了,平常只要不吭聲,低着腦袋,老師一般罵上幾句就歇停了,畢竟還是不能影響到整體教學大綱的進度。但今天這數學老師像是吃了□□一般,抓着傅曉司當作出氣筒,沒完沒了開始教訓,“你給我出來!”

男孩握了握手中的筆,最後還是老老實實放到了課本上,然後慢慢的離開了座位,走向講臺。傅曉司實際一直很怕這個教數學的男老師,不只是他動不動就當着大家的面罵自己蠢笨,還有這男老師很喜歡體罰學生,特別是體罰自己。

“你看看你自己寫的是什麼?!爲什麼好好的一個阿拉伯數字也能被你寫的調轉了個方向?!下課後來我辦公室!回座位去!”,說完就將作業本摔在了男孩的臉上,實際上沒那麼疼,但視覺上卻很有震撼的效果。傅曉司撿起掉落在地上的作業本,看着上面寫的歪歪扭扭的醜陋的數字,在衆人的嫌棄的目光下垂頭走向自己的座位,而同桌則誇張的騰出了一大片空位,像是看到細菌一樣躲着他。身後不斷地傳來那男老師喋喋不休的謾罵,“你們誰敢把字寫成他那樣,以後都不用再來上我的課了!”

回到座位上的傅曉司也不知道這數學老師到底罵了自己多久,因爲他在擔心今天放學留堂的事情,嘆了口氣,看來不能幫姥姥的忙了,而且希望老師不要用上次的竹條打自己,真的很疼。

魏國一天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教訓”傅曉司,但一想到晚上都被那個數學老師留堂,他倒是來了興致。

當放學鈴響起之後,大家都興奮的開始收拾着書包,三五成羣的討論着一會兒回家的路上要去買點什麼街頭小吃啊,或者約好誰去誰家玩電動啊。而傅曉司又體驗了一天誰也不願意跟他說話的日子。等到整個課室的人幾乎都走光的時候,傅曉司纔不情願的收拾好東西,準備去老師辦公室。結果還沒走出教室,整個人重心前移,突然被絆了一腳,摔了個狗吃/屎,摸了摸摔疼的膝蓋和手肘,也沒打算回頭去看那個故意絆倒自己的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又低着頭,垂着腦袋向課室門口走去了。

魏國吃驚的看着男孩的背影漸漸消失。

沒想到一個人可以窩囊到這麼一個地步。回頭一想自己居然用了一半的運氣去救了個這樣一號沒用的人,就愈發感到懊惱。不過等他懊惱完,傅曉司已經早就不見蹤影了。魏國這才一邊謾罵着一邊撒腿就往辦公室走去。也不知道對方那麼一雙小短腿怎麼有這麼快的速度,總之他來到辦公室的時候,數學老師都已經批評完傅曉司,讓他坐在一個書架後面罰寫阿拉伯數字了。

而接下來,魏國左耳進右耳出地又聽了一遍那男人的嘮叨,然後坐在傅曉司後面的書桌上,開始罰寫昨天沒交的數學作業。有老師在,魏國也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不過寫一題就狠狠瞪一眼那瘦弱微微蜷縮的背,似乎要盯出個洞纔算數。

過了大概十五分鐘,魏國倒真是逮到機會了。

“你們倆好好給我寫作業,別東張西望的!特別是你傅曉司!寫歪一個數字的後果怎麼樣你自己清楚!”

只看傅曉司身體顫了一顫,還是點了點頭算是迴應了對方。等到老師終於離開了辦公室,魏國立馬就來了精神頭。“喂!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多慘!”

傅曉司當作沒聽見,努力的在本子上了寫了個端端正正非常完美的'5'。

“喂!跟你說話呢!”,伴隨着怒吼,魏國用力地將傅曉司的椅子往前蹬了一腳。

剛剛落下的圓珠筆筆尖隨着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脫離了原先的軌跡。狠狠地在白色的紙張上劃開了一道口子。傅曉司愣住了。接着輕輕地撫了撫被劃破的紙張,垂下腦袋繼續開始寫'5'。

這回魏國真的被對方的態度惹惱了,直接罵了一句,上去就狠命的往前面的椅背上踹去,力度之大硬是將瘦弱的傅曉司踹到了前面的書架上。前胸被桌子膈得生疼,傅曉司再低頭看了看桌子上的白紙,已經被壓皺沒法再用了。這才轉過頭,看向欺負自己的男生。沒想到又是他。

“挺大架子的唄!終於肯轉過頭跟我說話了?!”

“寫歪一個字,就得被抽一下。”,傅曉司小聲的說。

“什麼玩意?!”

“我說,寫歪一個字,就得被抽一下。”,這次聲音大一些,傅曉司睜着大大的眼睛,眼神中難能可貴的充滿了一絲叫做憤怒的情緒,由於長期營養不良,男孩臉頰微微凹陷,此時正一動不動的望着魏國,如果仔細點就能發現此時的傅曉司整個人實際都在不安地哆嗦着。

魏國顯然沒能馬上理解對方的回話,只不過眼尖的他倒是發現對方背後的書架上那幾本厚厚的文件夾已經到了搖搖欲墜的地步,完全出於本能地喊了一聲,“抱住腦袋!”,整個人便撲到了傅曉司的身上,護住了對方的頭部,緊接着書架上大大小小的書本,文件就這麼撲天蓋地的往下墜。但傅曉司卻沒感到絲毫的疼痛。只不過聽到耳邊時不時傳來一陣陣吃疼的聲音。

等到這書架上該掉的東西都掉得七七八八的時候,傅曉司纔敢睜開雙眼。

落日的餘暉溫暖地撒在了辦公室的每個角落,自然也沒有忘記這兩個被書本砸中的孩子。而那逆光的角度卻和當日出奇的相像。傅曉司使勁兒眨了眨雙眼,望着眼前抱住自己的男生,當天所有空缺的回憶似乎都在這一刻拼湊完整了。那個人環繞住自己的胸口拼命的向陽光的方向拉扯,一遍遍呼喊着自己的名字,雙手用力的擠壓着自己的胸口,還有那從髮梢滴落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面對剛剛兇自己的男生,傅曉司不自然地笑了笑,“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