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格萊美將軍的呼喚,管家立刻推門而入,躬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只見一男兩女三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爲首的中年人鬚髮斑白,佈滿皺紋的臉倍顯滄桑,衣着樸素無華,倒是那一頭紅色的頭髮讓人眼前一亮。
跟在他身後的兩名女子與他一樣,打扮的非常樸實,走在前面的中年女子與男子年齡相仿,臉上洋溢着一種激動與欣喜的表情,而在她身後的那名年輕女子,則帶着一絲靦腆與期待,看上去還有幾分緊張。
看到三人的出現,安東尼奧從沙發上霍然而起,吃驚的睜大了眼睛看着他們,整個人都呆住了,直到那對中年男女用顫抖的聲音喊了一聲:“安東!”
“爸爸,媽媽!”安東尼奧激動地跑上前去抱住自己的父母,一家三口相擁而泣,母親伏在兒子雄壯的肩膀上又哭又笑,父親拍打着兒子的另一側肩膀,老淚縱橫。
格萊美將軍見狀上前勸解一番,待三人都冷靜下來之後,他對安東尼奧說:“你的父親母親是不久之前跟隨着逃難的人羣來到這裡的,他們本想去帝都找你,但奈何路途遙遠,已經難以繼續前進了。”
將軍說着看了看坐在安東尼奧父母身邊的年輕女孩兒,對安東尼奧笑道:“好在這位姑娘機靈,提醒兩位告訴士兵他們的身份,讓士兵找我報信,我得知後立刻把他們帶回了家。”
安東尼奧感激的望向那女孩兒,隱約覺得她有點兒眼熟,卻一時想不起她是誰,他的母親見狀拉着兒子的手說:“你還記得她嗎?她從小和你一起長大,就住在我們的街對面。”
安東尼奧眉頭緊鎖打量着女孩兒,那姑娘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靦腆的把頭低了下去,忽聽安東尼奧問:“你是……葉卡捷琳娜?”
女孩兒見他認出了自己,不禁紅着臉點了點頭,小聲說:“是我,不過你從來沒這麼叫過我。”
“啊,沒錯,”安東尼奧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點了點頭說:“我小時候都管你叫喀秋莎,而你叫我安東,說起來我們有好多年沒有見面了,我對你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六七歲的樣子。”
“我也是。”女孩兒低着頭不敢看安東尼奧的眼睛,騎士團長微笑着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回頭對父母介紹道:“我差點兒忘記了,這位是塔莉小姐,她是一位高等女祭司。”
坐在安東尼奧外側的塔莉一直默默的看着他們一家的團聚,聽到安東尼奧向父母介紹自己,於是起身向兩人行禮,兩位老人將塔莉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眼中流露出無比的驚訝,連忙請她坐下。
“到底是從帝都來的,跟我們那小地方就是不一樣,”安東尼奧的母親一臉讚歎的對丈夫說:“你看看這相貌,這身段,這衣服首飾,這氣質,我們那最漂亮的女祭司也比不上十分之一啊!”
安東尼奧的父親贊同的連連點頭,回頭跟一旁的格萊美將軍低聲說着什麼,而坐在母親另一側的葉卡捷琳娜則用驚歎的目光偷偷觀察着塔莉,眼神中透出一絲驚爲天人的豔羨。
“對了,喀秋莎的父母怎麼沒跟你們在一起?”安東尼奧突然問母親,母親回頭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兒,嘆了口氣說:“她的父母都死了,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我和你爸爸看她自己一個人沒法生活,就一直把她帶在身邊。”
“那咱們的村子現在……”安東尼奧聽後心疼的看了一眼葉卡捷琳娜,聽到母親回答:“死的死,逃的逃,應該已經沒有人了,在我們來的一路上還不斷有人倒下,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父親長嘆一聲說:“我們本以爲逃離了村子,到主城來就可以避開死神的威脅,卻沒想到這裡也跟我們那裡一樣,不知道現在是不是真的還有安全的地方。”
“對了,老師,”聽到父親的話,安東尼奧突然想起了之前格萊美將軍的話,他問:“你剛纔說,現在國內掌權的人是一個叫伊萬的人,他到底是什麼來歷?”
“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我只聽說他是一個魔法師,在一次國王出行時阻止了企圖行刺國王的刺客,因此得到了國王的賞識,從此留在國王身邊。”格萊美將軍回答。
“魔法師……”安東尼奧回頭和塔莉交換了一下眼色,微微點頭說:“看來有必要去見一見這位伊萬先生了。”
“今天的天色已晚,明天我派人打聽一下伊萬的住處,然後和你一起去。”
安東尼奧同意了格萊美將軍的提議,將軍請衆人到餐廳一起用晚餐,其間安東尼奧的母親多次問起塔莉的家世,安東尼奧主動幫塔莉隱瞞過去,只說她是德伊茲人,其他的都岔開話題沒有給予正面回答。
餐後,安東尼奧和父親以及格萊美將軍在客廳裡閒談,母親和葉卡捷琳娜回到了二樓的房間,塔莉獨自一人登上二樓準備返回自己的客房時,路過安東尼奧母親的房間,突然聽到裡面傳出一聲詫異的詢問:“您不喜歡她嗎?”
塔莉好奇的朝着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猶豫片刻湊上前側耳傾聽,聽到安東尼奧母親的聲音傳來:“喀秋莎,你不懂,那位小姐看上去的確很漂亮,簡直像一位王后,但這正是我覺得可疑的地方。”
“有什麼問題嗎?”葉卡捷琳娜疑惑的聲音再次傳來。
“傻丫頭,你好好想想,你什麼時候看到過女祭司像她那個樣子?且不說我從來沒見過有一頭藍色頭髮的人,單是她的服飾就不像是……”母親似乎斟酌了一下詞彙,繼續說:“說得難聽點兒,就不像是正經女人。”
葉卡捷琳娜沒有回答,短暫的沉默後母親繼續說:“你想想,你什麼時候見過一個女祭司戴着光彩照人的首飾,穿着那麼輕薄的紗衣,那衣服如果在陽光下面,怕是都可以看透人的身體吧?這太不莊重了!”
“也許,帝都的人們就是這樣的,不能跟我們那種小地方相比吧?”那鄉村姑娘小聲說。
“我不相信,我們來摩斯柯城也有一段時間了,也見過一些女祭司,都是披着灰黑色的道袍,哪有人穿成她那個樣子的?”母親的語氣中流露出一絲嫌惡,肯定的說:“我總覺得這女人妖里妖氣,不是什麼正經出身。”
“那您想怎麼樣?”
葉卡捷琳娜茫然無措的問。
“得想辦法讓她遠離安東,我看安東也被她迷惑了,在餐桌上的時候他一直在幫那女人圓謊,連她是哪兒的人都說不清楚,肯定有什麼鬼,我們不能讓她毀了安東。”母親憂心忡忡的說。
站在門外的塔莉,聽到這些話心裡一陣痛楚,想不到自己在安東尼奧的母親心裡竟然是這樣的印象,埋藏在心底那份對安東尼奧的情感,在此時突然變得如同刀子般刺痛了她的心。
“他爲什麼不告訴他的家人,我的真實身份?”她在心裡默默的問自己,他究竟在害怕什麼?在這麼久的相處之後,她知道他是愛自己的,但他卻不敢在他的親人面前說明她的身份,以至於引起了如此之大的猜忌,這讓她感覺很痛苦。
“你有一個高貴而官方的身份,而我有一個被人憎恨且仇視的身份,所以我必須隱藏自己。”
在伊塔利城外的莊園中,那個清晨與羅格的對話突然浮現在塔莉的腦海中,她突然明白了羅格所說的那種感受,也明白了羅格口中的那句:“我們是一樣的,不是嗎?”
站在門口出神的塔莉,突然聽到門內傳來了近在咫尺的腳步聲,她心裡一陣慌亂,想要逃離卻已經來不及,只聽開門的“咔噠”聲傳來,葉卡捷琳娜的臉從裡面探了出來。
女孩兒看了看空無一人的走廊,回頭對安東尼奧的母親說:“沒有,外面沒人,您一定是聽錯了。”說完將房門關上了。
走廊盡頭塔莉的客房內,背靠着房門的塔莉按着狂跳的心口鬆了一口氣,飄浮在她面前的燈神關切的望着她問:“您沒事吧,我的女主人?”
“我沒事,謝謝你燈神。”塔莉故作輕鬆的搖了搖頭,燈神不太放心的看了看她說:“如果有什麼需要,請隨時召喚我,我將竭盡全力。”說完化作一股藍色能量鑽進了塔莉腰間的神燈裡。
塔莉用手輕撫着胸口,一顆心還在隱隱陣痛,她感覺自己似乎要窒息了,連她自己也說不清爲什麼旁人隨便的幾句話會讓自己如此難受,她跌跌撞撞的來到窗口,推開窗戶讓秋夜寒冷的風吹在她的臉上。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她望着窗外寂靜的夜色,在心裡輕輕的對自己說:“你千里迢迢跑到這裡來,難道不是爲了追回丟失的聖器,彌補自己的過失嗎?爲什麼要爲這些事情而苦悶?”
心裡想着,思緒卻又不自覺的轉到了第一次與安東尼奧的相識,從漁村村長家門口的初遇直至今日,與他在一起點點滴滴在她的腦海中縈繞,她拼命地晃了晃腦袋,想要驅散這些記憶,但它們卻在腦海中糾纏着她不肯離去。
“人魚與人類的相愛,從來都沒有好的結局。”
這個聲音突然在她的腦海中響起,塔莉驚恐的顫抖了一下,年幼時養育自己的保育員說過的這句話,讓她想起了從人魚長輩們口中聽到的那些人魚們悲慘的經歷,一種惶恐的感覺從她的心底油然而生。
突然,一陣敲門聲打破了她噩夢般的思緒,讓無力的倚靠在窗前的塔莉不安的回過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