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中,大多數人都已經吃了起來。(神座 )但有十多個人端着飯菜站蹲在那裡沒有動,顯得特別刺眼。碗裡都是一些糙米飯,飯上只有幾片青菜。
“怎麼不吃?”一個手裡拿着木棍的教官走了過去問道。
其中一個人站了起來說道:“報告教官,我們吃不下!”
“爲什麼?”教官有點不耐煩地問道。
又有一個站了起來說道:“這是人吃的嗎?”
“對教官說話要喊報告!”教官瞪了他一眼說道。
那人大聲喊道:“報告教官!”
“吃!”教官呵斥道。
十多個人仍然沒有動筷子。這些人都長得白白嫩嫩,文文淨淨的。從言行舉止來看都是一些讀書的憤青。能讀得起書的,家境一定不錯,哪吃得下這糙米飯(注1)。
“怎麼?沒吃過糙米飯?都是公子少爺?”教官把手中的木棍在那個新兵的頭上輕輕地敲了敲,然後指着正在吃飯的其他新兵說道:“這裡是軍營,在部隊裡沒有公子和少爺。你們與他們一樣,只是一名普通的新兵。”
兩個人瞄了一眼在屋內吃飯的教官,他們都有兩菜一湯。吃的是精米飯。
“看什麼看?”教官呵斥他們道:“快吃!”
有兩個拿起筷子,在碗裡慢慢地扒了起來,然後一粒一粒地選着放在嘴裡。其他人仍然不動。
教官嘆了一口氣勸道說道:“都吃吧。再不吃你們就得餓肚子了。這糙米飯雖然難吃但總比餓肚子好吧!”
“在幹什麼?在幹什麼……”一個軍官帶着兩個人走了過來看着他們說道。
教官跑了過去敬禮道:“報告長官,他們認爲糙米飯難吃,所以……”
軍官走了過來看了他們一眼說道:“不吃?真的不吃?”
教官忙偷偷地示意他們吃飯,可是這些新兵並沒有理會教官的意思。仍然我行我素地站在那裡不動。
“到操場上罰跑一百圈,罰午餐。”軍官呵斥道。
“快到操場上領罰!”教官也大聲說道。正在吃飯的新兵們都停了下來,看着這十來個人。可是這十來個人還是不動。
正準備轉身離開的軍官見這些人反抗。他從教官手上接過木棍朝一個新兵的手上打去。
“啪”
碗掉在了地上,變成了碎片。米飯撒了一地。新兵痛苦地握住手臂。
“叫你抗命!”軍官擡手又是一棍,打在新兵的頭上。[ 我搜小說網]額頭上流下血來。新兵忙抱頭蹲了下來。
“吃飯!”軍官停了下來,掃視了一眼所有的人喝道。然後指了指沒有吃飯的這十一個人說道:“把這十一個人拖到操場上去。如果再不服從命令,每人二十軍棍!”
二十來個教官跑了上來,每兩人夾着一個往操場上拖。
“如果想少吃點苦,就服從命令!”離開軍官,一個教官好心地低聲說道……
軍官陰着臉走進餐廳,外面的新兵們忙低頭一聲不響地吃起飯來。兩個假裝吃飯的新兵逃過了一劫,一邊艱難地嚥着碗裡的飯,一邊低聲抽泣。他們那受過這份苦,那見過這世面。
謝靖看了一眼身邊一起挨罰的教官,教官示意他保持軍姿。謝靖突然感覺到有人拍肩膀。
“機靈一點,在這裡我的官職並不是最高。”謝靖回過頭來一看,見曾教官正用誠摯的眼神看着他。謝靖感激地點了點頭,話裡的意思很明顯,要他注意保護自己。
曾教官也點了點頭,快步向餐廳而去。他身旁的教官低聲笑道:“謝靖,謝排長。你真的好福氣。”
“謝謝。謝謝你們!”謝靖善意地向他笑了笑。
吃完飯,新兵們陸續離開。教官們也都從餐廳裡走了出來。曾教官走到他們兩人的前面說道:“到操場上去。”
兩人忙敬禮道:“是,長官!”
曾教官瞪了他們一眼,偷偷地遞給他們每人一個飯糰。然後快速離開。
謝靖來到操聲上。八個新兵正在跑步。還有三個被綁在了木樁上,不停地哀號着。站在他們後面的謝靖可以看到他們衣服和褲子上的血跡。二十軍棍,豈是那麼容易挨的。更何況這些細皮嫩肉的學生。
謝靖有點同情他們,也對自己感到慶幸。雖然沒有吃到中餐,但那個飯糰還是起很大的作用。
“教官,爲什麼對這些學生新兵這麼狠?”謝靖有點不解地低聲問道。
“你以爲所有人都有總教官那麼心好。總教官在訓練時要求非常嚴,但對新兵還是很心慈。在新兵營裡就算是死幾個新兵也不算什麼大事。這幾個人的處罰算是輕的了,只是二十軍棍,還沒有吊起來掛在樑上。”教官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新兵常常逃跑,這是立威!曾經有一個逃兵,抓回來後掛在樑上兩天兩夜,活活地吊死。”
謝靖無語地搖了搖頭。教官接着說道:“記住總教官的話,他在這裡官職並不是最高。他只是一個少校,上面還有很多中校和團訓區長官。”
“中校?”謝靖好奇地問道:“團訓區長官是什麼軍職?”
“軍職?”教官解釋道:“叫軍銜。**軍銜制度分爲:列兵、士官、少尉、中尉、上尉、少校、中校、上校、少將、中將、上將、元帥。上將又分星級,元帥就是我們的蔣總統。團訓區長官是上校。”
“軍銜?”謝靖好奇地問道:“教官,你是什麼軍銜?”
教官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軍官,少尉以上纔是軍官,我只是士官。只能說是老兵而已。當兵達到一定年份就稱爲士官。在正規部隊裡只能當個班長。你呀,你在新兵營裡是個排長,但派到部隊後,你還是一個新兵。”
“你有沒有興趣留在這裡當教官?”教官看着他又說道。
謝靖搖了搖頭說道:“我出來當兵是爲了打鬼子。我要上前線……”
教官忙勸道:“前線?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好。這些天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留在這裡吃香的喝辣的,又安全。”這小子,現在是天大的機會。只要總教官一句話,他就可以留下來當教官。可就是一根筋,拼着到前方去當‘炮灰’。
謝靖看了教官一眼說道:“我要去打鬼子,窩在這裡……”他停了下來,再說下去會讓教官有想法。
不識好歹!淞滬會戰快要結束,各參戰部隊傷亡非常大。都是成百成千地死在戰場上。教官心裡暗暗地罵了他一句。可還是再勸道:“抗戰,在那一崗位上都一樣。把新兵訓練好,也是對抗日的有利支援嘛。”
謝靖仍然搖了搖頭說道:“我適合在戰場上戰鬥,並不適合當教官。我在父母和鄉親們面前承諾,要在戰場上殺敵建功。”
教官搖了搖頭,用無可奈何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別人想有這樣的機會都碰不到。不說戰場上的危險性,單說師管區的教導隊,誰不是削尖了頭往裡鑽。生活安定,報酬又高,人也體面……
“好了,帶隊訓練!”曾教官出現在他身後說道。兩人看了一眼曾教官,忙快步跑向操場。
……
晚上,謝靖安排排裡的所有弟兄睡下。他這個排的人紀律明顯好於其他的排。熄燈號還沒有吹,弟兄們都已脫衣上牀,沒有誰再講話。也許是勞累了一天,就算隔壁受罰的那些人還在哀號,但也沒有影響到他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謝靖見弟兄們都已安睡,他自己走出營房。皎潔的月光灑在地上,這種環境最是引人思鄉。但隔壁不合時宜的號叫聲把這種意境給打破了。
謝靖朝隔壁的營房走去。只見幾十個人圍着那十一個人。八個人無力地躺在了牀上,嘴裡發出呻吟聲,繞操場百圈跑,謝靖都有點難度。這些學生兵那裡吃得了這份苦。
另外三個人則爬在牀上在慘叫着。身服和褲子被扒了下來,露出背上血肉模糊的情景。這二十軍棍打得不輕。
“如果不想再受罰,就不要叫了。”謝靖走了進來說道。
周圍圍觀的人一聽,都馬上爬到了牀上,那十一個人也忙忍痛不叫。看見是謝靖後,又坐了起來。
“你什麼東西?來管我們排的事情?”見謝靖也是新兵,一個人罵道。
謝靖並不理會,走到三個爬着的人身旁,拉起被子輕輕地蓋上說道:“受了傷,更加不能着涼!要是傷口感染了,你會送命的!”
爬在牀上的人說道:“謝謝!”
謝靖轉過頭來對外八人說道:“你們自己用手按摩一下腳心,可以緩解痛疼。”八個人忙坐了起來,壓自己的腳心。
“出去!我們這裡的事情不要你管!”剛纔罵他的人又說道。
謝靖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不睬他。繼續對那十一個人說道:“記住,忍着。要是讓查崗的教官聽到了……”
十一個人中的一人說道:“謝謝兄弟!我們會注意的。”
謝靖正準備離開,罵他的人從牀上跳了下來,堵在了他的面前。謝靖看了他一眼冷笑着說道:“想要怎麼着?”
又從牀上跳下兩個人,堵在了他的身後。謝靖乾脆負手而立。冷冷地看着前面的人。
“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老子要好好教訓你一下。”堵他的人兇狠地盯着他說道。
“讓開!”謝靖盯着他說道。
堵他的人向他身後的兩個人打了一個眼色。兩個人從後面撲了上來,堵他的人也揮拳而上。
謝靖身形一晃,一個後襬腿,後面的兩個人哎喲一聲倒了下去。他左手格拳頭,左手卡住了對方的脖子,然後慢慢地舉了起來。他這一招把所有人都嚇壞了。
罵人的人雙手抓緊謝靖的手不停地掙扎,謝靖盯着他的眼睛說道:“少給我生事端,再有下次,老子掐死你。”
罵人的人眼睛裡露出求饒的眼光,謝靖慢慢地把他放了下來,剛一放下來,他就軟了下去。謝靖拂袖而去……
罵人的人站了起來,用怨毒的眼神看着離開的謝靖......
注1:用人工脫殼的稻穀,裡面含有很多米糠和穀粒。吃在嘴裡感覺很粗糙,難以下嚥。這是普通百姓的主食,對於普通百姓來說能填飽肚子就行。地主和富農纔會對糙米進行精加工,能吃得上真正的稻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