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將口中的浴丘城外有着一片廣闊的土地,除了本身城外的空地,還有大片大片的農田,只不過因爲天氣還沒有回暖,所以土地上還沒種什麼莊稼。
到了天矇矇亮的時候,一共大約數十個長相兇惡但實則道行並不算多高的妖邪被押解到了浴丘城外,基本全都是妖怪和精魅,並無什麼魔物和鬼物。
但即便如此,這些妖物基本也都是煉化了橫骨的存在,絕對不是什麼無害的角色,放在以往的正常城鎮,足以成爲爲禍一方的禍害,若是不服鬼神管轄,也是會被鬼神緝拿乃至誅殺的。
此刻這些兇惡到足以讓大多數孩童乃至成人晚上做噩夢的怪物,全都被軍士們押解到城牆跟腳下,每一個妖物至少有五名軍士手持長兵指着他們,並且在他們之外,一隊隊手持類似沉重陌刀,體魄和氣血比尋常士兵強上好幾個層次的赤膊軍士已經越衆而出。
“跪下!跪下!”
先是用武器指着妖物的士兵大聲喝令,隨後是全軍皆對着妖物怒目大喝起來。
“跪下!跪下!”“跪下!”“跪下……”
聲音一開始有起有伏顯得有些錯亂,隨後越來越整齊,逐漸形成一股山呼海嘯般的統一聲浪。
說實話,就算光是這數千人一起大喊的嗓門就夠有威懾力了,更何況這是一支軍隊,一支不一般的軍隊。
計緣此刻走到城牆邊上輕輕一躍,猶如一朵緩緩升起的蒲公英,輕盈地落到了城牆上方的城樓上,看着下方軍士們略顯猙獰的喝令,這過程中全軍煞氣比之前更加凝聚,那些軍士身上居然有種同天地元氣的奇特交換,這是以前計緣所見的任何凡塵軍隊都沒有出現過的。
‘某種程度上說……不,這已經算得上是一種修煉狀態了……’
哪怕是當初大貞滅祖越之時的精銳,計緣也沒見過這種現象,並且這種現象持續時間應該不會太長,畢竟這些軍士身上的氣相變化還不明顯。
這一刻計緣忽然福至心靈地念頭一動,擡頭看向天空。
天色開始放亮,天上的星辰大多已經看不太清了,但在計緣的法眼中,武曲星的光芒仍然依稀可見。
左無極和燕飛等被計緣寄予厚望的武者得以突破,使得武曲星大亮,原本在計緣看來更多影響的是左無極和燕飛等人本身,現在看來武曲星確實如計緣設想那樣帶動了人族整體氣運,但這氣運居然能直接影響在武運上,本來計緣還以爲至少需要武煞元罡傳遍天下才行。
如此說來,尹夫子爲代表的文曲星光的亮起,應該也同樣影響了人族各文脈氣數,但並不僅僅是尹夫子的書傳遍大貞的緣故,但此前孤陰不長,獨陽不生。
計緣再看向武曲星不遠處的文曲星方位,光芒同樣沒有被掩蓋,看來是文曲武曲都出現才契合陰陽平衡之道,從而在氣運層面直接產生了更大的影響。
‘之前大貞的讀書人風貌就如此出衆,不光是因爲尹夫子的帶動下教得好,而從今往後,怕是不僅僅限於精神風貌了……’
帶着若有所思的神情,計緣再看城外這一切,思維所站的高度就比剛纔全面了不少也長遠了不少。
此乃人道氣運雙生之相。
而此時此刻,這浴丘城城門已開,早已聽聞動靜且在前兩天收到過消息的城內百姓,也紛紛出來觀看即將發生的行刑現場。
城外的地方很大也很空曠,但城內的百姓熱情前所未見地高,不光是一些好事之徒和閒散之輩,就連一些做生意的人,也都紛紛往外趕,城外慢慢地匯聚起烏壓壓一片人羣。
計緣能很清楚地看到這些百姓在最開始大多隻有兩種神色,即恐懼和震撼,遠遠看着妖物不敢靠近。
但慢慢的,看到肅殺威武的軍陣,看到那數十可怕的妖物精魅全都跪在城牆跟下,被無數鋼槍砍刀指着,百姓們的神情也逐漸豐富起來,有的開始振奮,有的則對妖物顯露恨意。
行刑官當然不可能是這個城中的百姓,而是帶領這支軍隊的將軍,對方手中抓着令箭,也不需要看什麼書文,直接站在軍陣前,氣沉丹田之後嗓門猛然爆發。
“此等妖魔精魅之流,皆犯下死罪,當處以極刑!”
原本因爲百姓出現已經安靜下來的軍士們,此刻以槍桿杵地,發出整齊的聲音,口中更是隨着槍桿的節奏咆哮。
“咚”“咚”“咚”……
“殺!”“殺!”“殺!”“殺!”……
這股帶着強烈殺氣的聲音也帶動了城外的百姓,所有人也隨着軍士一起喊殺,而那些妖魔全都被這股氣勢壓在城牆腳下,這真的不只是心理上的因素,計緣分明能看到這些妖魔所跪的位置,膝蓋乃至身體都在微微下陷。
將軍眯眼看着眼前的妖物,將手中的令箭往前一拋。
“殺無赦,斬——”
下一刻,周圍軍人一起死死拉住鋼索,圍在妖物精魅前那些赤膊的魁梧軍士一起上前,猛然揮動手中形似陌刀的誇張大刀。
“殺——”
“噗……”“噗……”“噗……”“噗……”“噗……”……
基本全都是一擊斬首,頭顱落下,一道道妖物之血飈出,剛剛還吵鬧的臨時刑場中,所有百姓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愣愣地看着這一幕。
直到妖魔的頭顱滾落在地,直到噴涌着妖血的那些可怕怪物紛紛倒下,百姓們才重新激動,恐懼和興奮等被壓抑的情緒一起化爲了歡呼,人火氣以可見的速度迅速升溫,從而一定程度上帶動氣數。
‘蠻高明的。’
計緣心中評價一句,不論這一手法場斬妖是當權之人想出來的,亦或是有高人指點,都是一步妙招,或許還可能較爲敏銳地察覺到了人族氣數產生的變化。
有兩名軍中的修士此刻也在城牆上,計緣本準備去搭個話,但想了下還是放棄了這打算,直接一步跨出城頭,朝着原本的方向飛遁而走了。
實話說看到了之前的情況,計緣法眼所見的大地上雖然依舊邪氣叢生氣數紊亂,但至少對於人族的擔憂少了幾分,對於自己的“棋力”則多了幾分自信。
不過比較怪的是在靠近牛霸天所在的方位之時,計緣眼中反倒是人氣更加旺盛,因爲又已經到了常人聚居的一個大城,並且圍繞這大城的周圍城鎮和村落如繁星點點爲數不少,顯然是個在天禹洲相對安全的地方。
這麼近的距離,以計緣的鼻子,幾乎已經能聞出隱藏在這大城中的一絲絲妖氣了。
還是與往常的方式一樣,計緣在城外落下,隨後略使變化之法,從原本成熟的樣貌逐漸變得有些稚嫩,最後就好似一個不滿弱冠的書生。
哪怕是在這個看似相對安全的地方,常人想要入城也沒那麼容易,條件遠比以往苛刻,首先得知道你是何方人士,還得有通關函,並講明入城目的,還可能檢查隨身物品。
只是這些當然對計緣並沒有什麼影響,青松就過了這關,等他優哉遊哉隨着人羣入城,則發現城門洞後面那一側的城牆邊上,供奉着一個低矮的小廟,裡頭的神像應該是本方土地,其上香火之力也十分旺盛。
不過很顯然這裡的鬼神並不知道城中隱藏了一些了不得的妖怪,至少絕對不只是牛霸天在這裡,雖然幾乎淡不可聞,但計緣的鼻子已經嗅到好幾股不同的妖氣了。
這會正是正午,一家酒樓的一樓大廳內也人滿爲患,一個看起來憨厚如農人的中年漢子獨自佔據一張大桌,在那大快朵頤,桌上的菜多到桌子幾乎擺不下,所以邊上也沒什麼找他拼桌,畢竟沒地方放菜了。
牛霸天正吃着菜喝着酒,忽然感覺到對面坐下了一個人。
“這位老哥,我能坐這麼?”
牛霸天擡頭一看,是個細皮嫩肉的書生,有些不耐煩道。
“沒看桌上擺滿了菜嗎,難不成你自己不點要吃我的,那也不是不成,你幫我付一半菜錢,再叫我一聲牛大爺就可以坐下來。”
對面年輕人笑了笑,點頭後直接叫道。
“牛大爺。”
老牛愣了下,沒想到這書生斯斯文文的居然臉皮這麼厚。
“行了行了,坐下吧,也不讓你付賬了,看你這窮酸樣也沒幾個錢,碗筷總不用我幫你拿吧?”
“不用不用,牛大爺你吃,筷子我自己有。”
說着年輕的書生左手伸到袖子裡,從中取出了一雙整齊的竹筷,也是這個動作,讓正大口喝酒的老牛微微一頓,心中頓時戒備起來。
沒有察覺到任何法力甚至是靈氣的波動,但常人尤其是書生,能在袖袋裡放錢放手絹放荷包,絕不可能放一雙筷子,要麼此人怪癖,要麼,就很可能不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