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賽車像喝了二斤北京二鍋頭,簡直比剛纔何小蘿開着吉普車還彪悍,直晃到她頭暈腦脹,胃裡翻涌起伏,肖亦澄把車扭得像鬼附身了一般,何小蘿雖然繫着安全帶,但仍然被旁邊的玻璃撞得滿頭包,而且一緊一鬆地感覺鎖骨都要被安全帶勒斷了。最後哐嘁一聲,何小蘿的額頭撞在前面的擋風玻璃上,車停了下來……竟然繫着安全帶都能飛出去,何小蘿在昏迷之前,最後汗了一下!
“喂喂,女人,醒過來,快醒過來!”
討厭……“不許叫我女人……感覺好老……”何小蘿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又昏了過去。肖亦澄鬱悶了,這哪跟哪啊?旁邊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頭,一個男聲正在笑不可遏,“咦,亦澄,這是哪裡來的小妞?我以爲你這段時間心情不好,沒想到豔福不淺啊!”
“大哥,別瞎說,我並不認識這個女人!”肖亦澄嫌惡地說。
“討厭……不許叫我……女……人”
“……”肖亦澄暈了,明明昏迷了,爲什麼每次說到“女人”她就會醒過來?反駁一句又趕快接着昏迷?
肖亦澄旁邊那個男人笑得天上地下,“我看都是被你嚇的,有你那樣開車的嗎?”那個聲音頓了頓,指着身後的幾個小弟說“把這位小姐擡到車上去,給她喝點水,要小心輕放……”
“啊!大哥!”一個聽起來很熟悉的聲音突然咋咋呼呼地說:“她是我們綁來討債的,怎麼會在肖肖肖……大少的車上?我明明把她裝在麻袋裡,鎖進車裡了呀!”
不消說這正是胖子的聲音,何小蘿恍恍惚惚中,心智時而清晰時而糊塗,聽到這個聲音,被生生地嚇出一身冷汗——就說肖大少爲什麼看起來那麼像黑社會呢,果然是黑社會啊!原來胖子說老大要賽車,就是這個老大啊,——壞菜了,何小蘿啊何小蘿,你簡直是智商負數乘以十,這麼明顯的關係竟然沒看出來,還想讓他救你,這不又乖乖地自己送上門來了嗎……蒼天啊……
何小蘿頭依然昏沉,心裡卻已經精明鋥亮,手在地上不安分地蠕動着,一面急速想辦法想要脫身。忽然又聽見肖亦澄嘲笑了一聲說:“車?你不如去看看你的車還在不在。
“是,大少!”胖子恭恭敬敬地聲音,然後是啪——的一聲巨響,像是手摜在人臉上的音兒。“狗日的,過來!咱們的車還在不在?我叫你……取的東西呢?”是那個胖子的聲音,使勁吸了吸鼻子粗暴地問。
“老,老大,被那個女的搶,搶走了……”果然是那個被何小蘿拿刀威脅過的小弟的聲音。
玩完鳥……全部玩完……羊入虎口,那個小弟這樣一告狀,她何小蘿還能有命嗎?上天不公啊,爲什麼要讓壞人這麼強大啊……何小蘿的手指不爲察覺地已經慢慢移到了一個地方,突然握住一個冰涼涼硬邦邦的東西……有兇器耶!
“廢物!上面有重要東西,趕快給我找回來!”
“恐怕找不回來了!”肖亦澄始終涼涼地說:“已經掉下山崖去了!”
啊……“廢物!廢物!大廢物!”接着是稀里嘩啦的廝打聲。
“啊啊啊,老大,明明是她搶了車,爲啥要打我啊,你應該打她啊啊啊……”
這個廝打聲漸漸遠了,難道是小弟一邊跑,胖子一邊追着打嗎?真秀逗……何小蘿將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發現自己身旁正蹲着兩個男人,一個就是穿着賽車服的天殺的肖大少,神色淡然,表情裡微微透着些不耐煩;另一個從來沒有見過,帶着金絲邊眼鏡,皮膚白皙,神態親和,穿着一件平整的銀色真絲緞襯衣,規規矩矩扎進褲腰間,很儒雅很文質彬彬……這種場合竟然會有這麼斯文的男人在?難道是這幫黑社會綁來討債的……呃,不管那麼多了!
何小蘿已經捏住了地上那個兇器,她迅速做好了打算,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兇器敲肖大少的頭,然後趁他被砸得氣暈八素時快速逃跑,而這個斯文的男人應該不會撲上來爲虎作倀吧,那麼就這樣辦!
“小姐,請問您有什麼需求?”那斯文男人和藹地問。
嗯?需求……何小蘿當然不能告訴他,裝出虛弱的樣子,搖搖頭……
“小姐,你很難受嗎?”這時,這個斯文男人的問話竟然把肖亦澄的注意力也吸引到何小蘿身上了。
囉嗦呀……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麼關心啊,不能拖了,迅速實施計劃……
“可是小姐,你爲什麼要緊緊摳住我的皮鞋?”
汗……何小蘿終於睜大眼睛,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裡捏着的那個兇器正是這斯文男人的皮鞋,銀色漆皮的面料,閃着金屬光澤,入手竟然冰涼,有着金屬般的觸感……竟然是皮鞋!
何小蘿像觸電一樣縮回手,難過得快要哭出來了,坐起身子,嚇了一跳,竟然除了他兩人外,外面站了一圈人,有的是黑西服有的是花衣服,都面色古怪地看着何小蘿,足足有幾十號人吧!
絕望……
就算是跑不掉了,還可以求饒吧,何小蘿心裡灰暗到了極點,嚅囁着開口,對着肖亦澄說:“肖大少,我欠你的錢一定會還,你說8萬就8萬,說10萬就10萬,我一定會掙錢還你,可請你放過我媽媽,她的病還沒好,不要爲難她,行不行?”
肖亦澄的眉頭皺起來,一臉迷茫地看着何小蘿哭成一個淚人,這個傢伙又在搞什麼鬼?演得這麼楚楚可憐……
何小蘿見肖亦澄依然冷酷不通情理,心裡對他的憎惡已經到了極點,一邊抹眼淚一邊暗暗發誓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把他打得滿地找牙……可現在不是YY的時候,“肖大少,10萬塊錢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可是你不能因爲10萬塊錢就要了我的命,我死了我媽媽一定會傷心難過死的,你逼死了我就等於害死了我和我媽媽兩個人,放了我就等於救了我們兩個人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人兩命就勝造十四級浮屠,再加上你剛纔還救過我一次,就等於一下造了21級浮屠,這麼多的浮屠,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呀,嗚嗚嗚……”
肖亦澄算是徹底被打敗了,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呀,這個女人不僅僅會演戲,而且還會一邊裝作楚楚可憐,一邊變着法兒諷刺我?想到這裡,臉色黢黑得好像一潭夜幕下的深水。旁邊的那個斯文男人突然哈哈大笑,站起身來對身後的一個花襯衣小弟吩咐道:“叫阿刀過來見我!”
一會兒,戴金手鍊的胖子來了,恭恭敬敬地點頭哈腰,“大哥,肖大少,叫我什麼事?”
大哥?哪個?不是肖亦澄嗎?
“這位小姐是怎麼回事?”斯文男人問他,神色已經儼然整肅起來,不怒自威,那胖子縱然囂張不羈,但在他面前是少有的恭敬,“大哥,這小妞欠了我們5萬塊的高利貸,一直不還,那晚還使人打傷了幾個兄弟。”
噗——大哥?這個斯文男人?是這個死胖子的大哥?那他就是黑社會小頭目的頭頭?
倒塌!終於知道了人不可貌相的深刻含義,原來就是這個人每天逼得自己走投無路?虧得剛纔我還對他充滿了好感……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啊?
“我一氣之下就給她加到了8萬了,但她今天廢了我們的一輛車和車上的存貨,所以一共要她賠50萬,一分都不能少!”胖子說到這裡,又露出窮兇惡及的神情,還狠狠瞪了何小蘿一眼!
默——50萬?讓我死了吧!何小蘿徹底放棄了反抗,不就是死嗎?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等來世我變成武功蓋世的強人,把你們一個個都捉出來先奸後殺,然後鞭屍一百遍啊一百遍!人在死亡面前會出奇地冷靜,何小蘿嘴角含着恬淡的冷笑,像無數個革命烈士一樣,從容地站起來,拍掉身上的土渣,卻噗通一聲又摔倒在地上,還壓住了肖亦澄的皮鞋……
連死前最後一刻還要這麼丟人,死了算了……
“你……”肖亦澄眉頭的疙瘩裡不再是單純的厭惡,聲音中竟然有了一絲絲擔心,先前斷定她用詭計纏上他的想法漸漸被推翻,原來她不擇手段地掙錢是爲了還債。雖然不曉得因爲什麼欠了債,但弄得這一身狼狽卻真有點可憐,而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她雖然已經狼狽至此,卻依然保持着強大的自尊心,戰鬥力強得不像話。想到這裡,心裡就一陣好笑,那種排斥感也就不那麼強烈了,竟然蹲下來問:“腳扭了嗎?”
何小蘿詫異地看見,他脫掉了那雙賽車手套,修長白皙的手在自己面前展開,迅速挽起了她的運動褲。“啊,不用,我自己起來。”何小蘿乾脆地拒絕,然後吃力地想要站起來,卻被肖亦澄冷冷的聲音凍僵了,“別動!”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放晴的天空宛如一塊黑色的美玉,綴着斑斑點點的星星,山裡的空氣很涼爽很宜人,但何小蘿的神經很緊張,不相信地看着肖亦澄的手,他那幾根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捏着她的小腿,帶着微微的力量和溫度,突然讓何小蘿覺得有些羞澀。奇怪啦,爲什麼會心跳加快,她不會這麼沒出息吧……他確定是要爲自己正骨,而不是將她的腳腕用九陰白骨爪掰斷?
肖亦澄擡頭看了眼緊張到極點的何小蘿,嘴角彎起一絲嘲笑,“怎麼那副神情?你這樣子哪裡可愛?真是自作多情!”
“你——放開我——哎呀!”
何小蘿突然呻吟一聲,骨頭嘎巴一下回歸了原位,痛感消失了。肖亦澄才放下她的小腿,緩緩站起來。微鎖的眉宇間,有汗珠淌下來,濃密的睫毛下是宛如黑夜一般的深色,卻比黑夜還要璀璨一些。何小蘿才明白他剛剛是在引開她的注意力,採用了那麼討厭的方式。剛想再說聲謝謝,肖亦澄卻已經轉過身,用嘍囉遞上來的手帕擦過手,坐到一旁喝茶去了,彷彿已經將正骨的事情忘掉了。可是一瞥看到胖子他們正神情曖昧地看他,便開玩笑似的看了眼何小蘿,淡淡地說:“大哥,今天她這麼賣力費勁地演戲給我們看,也的確不容易,不如就把她的債免瞭如何?”
假斯文男哈哈大笑,指了指胖子,“聽到了沒有,這位小姐是肖大少的朋友,以後不許向她討債,你們的損失從我那裡點!”
胖子一聽很是高興,原本跟一清二白的何小蘿討債討了一肚子的苦水一掃而光,連忙點頭哈腰地連聲道:“謝謝大哥,謝謝肖大少,嘿嘿!”
何小蘿的眼睛瞪大眼睛,債都免了?是不是在做夢?她不由得重新去看肖亦澄,那個坐得筆直的身影,還是那麼冷傲矜持,帶着與生俱來的優雅和不可一世,但其實心還不壞,似乎,呃,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