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列的煤車沒有進北平,只是夜間在距離北平不遠的一個小車站加了水,就連夜向天津方向駛去。
王大山打聽過火車的路線,知道要在天津下車。下了火車之後,大夥看見彼此的樣子都笑噴了。
一個個在火車上呆了將近一天一夜,滿臉都是黑的,只餘雙眼部位泛着白,一個個黑眼圈大熊貓似得。
找了個水井洗乾淨臉,拍去身上的煤灰,循着人打聽了一下,天津倒是有開往上海的輪船。大夥沒坐過船,一致要求坐船往上海。
“頭,等等我。”
看着碼頭上那高大雄偉的船舶,小米有點緊張。
其實不光是小米緊張,宋歪嘴他們一樣的緊張。他們是使用日元購票上的船,鬼子在鄉村開始搞良民證,但是在流動人口量大的城市,他們無法這樣做。王大山他們就是很輕鬆的在鬼子哨兵的眼皮底下購買的船票。
這艘巨大的輪船是英國人的,掛英國,法國等歐美國家國旗的輪船,是目前的日本不想招惹,也招惹不起的。
王大山若無其事的揹着行李上船,手槍就放在提包裡面,僞警察要檢查他的提包,被他一掌推開,“瞎了眼!外國人的行李你不檢查,來檢查我,滾開!”僞警察被他一把推開,待要發怒,眼前就是一個洋大爺過來了,這僞警察趕緊退開,馬瘸子已經拄着文明杖,提着皮包“咚咚咚”的走過去,後邊的宮老黑一把將僞警察擠得靠在欄杆上動彈不得:“媽的,好狗不擋道!”
這僞警察氣死了,拿着哨子想吹,六道疤森冷的目光看過去,僞警察只覺得如掉入冰窖!等他回過神來,熙熙攘攘的人羣已經涌上船去。
“奶奶的!這煙囪不得有俺家茅廁那般大!”楊黑仔驚歎,“頭,你說,煙囪都這麼大,這傢伙一天得燒多少煤?”
“哇!你看那洋婆子,好白!好大的屁股!”
“哪裡?哪裡?”
“去去去,老子還以爲沒穿衣服呢,嗯,不過這妞兒身材不錯,若不是生的醜了點,還真勾人。”其實兩個外國女孩長得很不錯,肌膚白嫩中泛着健康的紅潤,難得的是臉上白淨而沒有雀斑什麼的,只是高鼻深目,輪廓分明的五官有些不合羊本他們的審美觀。
王大山耳邊盡是幾人的呱噪,那個身材不錯的洋妞正生氣的看過來,看樣子人家懂得中國話。其實在王大山眼中,她的同伴身材應該更好,這個更年輕的外國姑娘應該還不到十六歲,身體並沒有完全長開。
“流氓,臭流氓!”這話是英語說的,馬瘸子卻是聽得懂的,冷哼一聲就要上前。
王大山趕緊一把拉住他,自己上前,溫和的對那兩女子說道:“非常抱歉,我的同伴們很少見到外邦人物,言語上若有對不起你們的地方,還請見諒。”他的英語說的非常流利,兩個洋妞都有些驚訝,小的那個更是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似乎根本想不到自己罵得對象中會有人懂得英語,還如此彬彬有禮的來道歉。
“對不起,我,我就是有些氣惱,他們,都是你的同伴?”
“是的,我們一起往上海去。”王大山很坦然。
“潔西卡,原來你在這裡,我上船找你們好久了!”一個誇張的聲音從甲板上另一頭傳來,一個襯衣白的亮瞎人眼的少爺模樣傢伙,帶着連個隨從走過來。
年輕女孩潔西卡的臉上浮現一絲厭惡,“抱歉,先生,我們得走了。”拉着另外一個急匆匆就往甲板另一側溜。
“好狗不擋道!”一個手臂伸來使勁推搡,王大山卻是紋絲不動,似笑非笑的看着手臂的主人,那廝正是少爺模樣人的隨從。
“讓開!”那少爺很不耐煩,自己的手下竟然推不開人,急於追美人的王少爺感覺很沒面子。要知道他王少爺就算是在河北,也是橫着走的角色。
“知道老子是誰嗎?”王少爺勃然作色。
“沒請教。”馬瘸子站在旁邊冷冷接話。
“王英是我乾爹,北平王市長是我叔,今次就是往上海灘代表我乾爹看望張會長的!”厭惡的看了一眼王大山,“泥腿子沒見識我不怪你,趕緊點閃開。”
“王英就是那個漢奸總司令,王市長沒聽過,上海灘張會長只有一個人能如此稱呼,就是上海灘黑道巨頭張嘯林,這人已經投降日本人。”馬瘸子低聲解說。
王大山伸指在王少爺面前晃晃,“老子是河北的爺們,張會長再能耐,還能管到咱們河北的綠林道?”
“王少爺,你那乾爹,我們這些人很有些看不慣,你那叔也是個漢奸,你最好別惹我們不高興,否則老子扔你下海喂王八!”王大山不屑的瞪了他一眼。
王少爺一驚,剛要發怒,就被身邊的人死死拖住,“少爺,這是綠林道好漢出門辦事,不能惹!他們好多人的!”
“頭,海里沒有王八的,只有鱉。”宮老黑很認真的樣子。
王大山一瞪眼:“就你能耐,摸摸這個什麼王少爺的底,看能不能找出路子。”
馬瘸子搖頭:“頭,要弄藥品,咱們還不如找那兩外國洋妞,她們可能能給咱們牽個線。”尋常的外國人只要有些門路,現在都已經離開戰火離亂的中國,現在留在中國的外國人,一個是追求暴利的商人,一是地位不低的外交人員及其家屬一類的人,還有就是在中國定居已經很久的洋人。這兩個女孩子,很有可能是那個外交人員的家屬,他們一般來說和各大公司派駐中國的代表關係不菲,所以馬瘸
子有此一說。
耗子一、二隊潛出北平和上海,主要任務都是弄藥品。現在集團軍,邊區政府所屬,根據地軍民等武器彈藥不是最缺乏的,最缺的是藥品!傷員們缺醫少藥的現象極爲嚴重!根據地,邊區政府現在不能生產磺胺等消炎方面的西藥。集團軍和各跟據地這幾年連場大戰,傷員衆多,全靠中藥根本支撐不了這麼巨大的需求!
“頭,你的洋話說得真溜,要不你出馬搞定那兩妞?”宋歪嘴壞笑。
王大山轉身就走,天上的太陽曬得人發暈,懶得和這些傢伙胡扯。轉回艙房,對鍾一斗道:“你先盯着這些傢伙,我休息一下。”
輪船拉響汽笛聲後緩緩離岸,淮子輕手輕腳的鑽進艙室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又出去了。
甲板的陰影處,馬瘸子幾人正等在那裡,見淮子出來,宮老黑立即心急的問道:“頭睡了?”
淮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轉,點頭:“睡了,你們要幹啥?得帶上我!”
馬瘸子嘿嘿一笑,“淮子你就望個風吧,走!”
避過甲板上的水手,幾人沿着懸梯飛快的爬上甲板上面的第三層,這裡都是單間的艙室,票價要比他們的艙位貴兩倍,坐這裡的人非富即貴,上下的通道都有水手守着。
宋歪嘴一伸手,將淮子從小小的懸梯中拉上來,“就當你的座位就在這裡,別露破綻。”說着五人分成兩邊,沿着狹狹的通道走去。
“咱們在找什麼?”淮子很好奇,這地方要是被人發現,兩頭一堵,逃都沒地方逃。
“找那個王少爺。”馬瘸子低聲回答,王少爺既然要拜訪張嘯林等大佬,那是不可能空着手的,這次出動上海,上級只給了二隊五萬不到的日元,關鍵是,日元老外不怎麼樂意收,而且這麼點日元也不夠,藥品很貴的,他們需要自己弄錢!王少爺手中肯定有錢!
第六十節
“誰?”
門外一聲“唔”的輕響引起王大少的警覺,剛從包裡摸出槍,一個人就出現在門口,蒙着臉的人手中兩把盒子槍就指着王大少。
王大少很明智的將勃朗寧扔下,“好漢手下留情,我兩個隨從的家裡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好漢若是求財,還請放過他兩個。”
這廝還是蠻有心計的,馬瘸子聽得都笑了,“不錯啊,今兒起,你兩個馬仔對你恐怕就對你死心塌地了。可惜老子心比較狠,就算是放過你的兩個馬仔,也不會放過你的,王大少!”
張默撿起勃朗寧,嘖嘖有聲:“老馬,你說這小白臉怎麼都喜歡用這小勃朗寧?”
馬瘸子沒理他,“大少爺,咱們只是求財的,把你的錢都交出來。”
王大少很爽快的答應:“好漢別動手,咱自己來,只要別傷了咱兄弟就行了。”說着將身上的錢財都艘了出來,一小卷法幣,兩卷看起來美鈔的紙幣,還有一個裝着銀洋的小袋子,非常的精製。
馬瘸子伸手將小小的錢袋子拿起:“咱雖然是打劫的,但是也是有原則的,剩下的錢就算是看在你聽話的份上賞你了。”轉手拿起小鐵桌上的‘聖經’,“老子找了好久也沒見過這樣精美的‘約書’,這本書,老子謝謝你啊!”
王大少臉色頓時鐵青:“好漢,這是小子後輩每天禱告的時候都要看的,還請好漢手下留情,這些錢,足夠好漢買上很多本的!”說着雙手將幾捲紙鈔遞給馬瘸子。
馬瘸子笑眯眯的接過,“你真的心甘情願將這錢給我?”
王大少連連點頭,眼神卻是儘量不去看聖經,“還請好漢···”
“上帝會寬恕你的!”馬瘸子強忍着想笑的衝動,一掌斬在王大少頸側,“你丫的就是個漢奸,心眼兒還蠻多的!”打開聖經一抖,裡面夾着的幾張紙蝴蝶般灑落下來,拾起來一看,“鬼子住友銀行的金票!見票即兌,二,六,二,十萬美金!好大的手筆!”三張金票十萬美金!也就是十萬克黃金,馬瘸子根本想不到會有這麼大的收穫!
將三小卷紙鈔放進口袋,金票小心放好,“咱們走!”
王大山醒轉的時候,淮子還在睡覺,另外幾個不見人影。海輪到上海的時間其實不長,但是夏日炎炎的,坐甲板上太曬,旅客們都躲到了艙房裡。
無所事事之下,王大山沿着舷梯慢慢逛着,左側的艙房門“咣噹!”一聲震響,一個人影夾帶着勁風衝來。
右足斜斜一轉,身形側轉,那個人影已經破空朝着下方落去,這人是個身形瘦長的老者,下落中伸手一搭,抓住船舷一聲悶喝,翻身落進舷道上。王大山能看清他手臂上的衣袖都鼓盪起來了,這人年紀很大,但是身手極爲利落。
艙房裡跟着衝出一個年輕人,冰冷的目光看了王大山一眼,手中閃出兩道寒芒,同時身形躍起,直追那個老者。
兩個悶聲廝殺的傢伙似乎都沒有在意王大山,但是若果是王大山真的放鬆了警惕,他就躲不過年輕人半空扭身射來的飛刀!
因爲有了警惕之心,王大山才能從容的閃過那把疾射而至的飛刀,飛刀“鏘”的一聲射在艙壁上,“嗡!”的顫出一陣嗡鳴!好腕力!飛刀釘進鋼板中起碼有兩分深。
急速下落的年輕人訝異的看了王大山一眼,手上卻是不慢,“噼裡啪啦”的和老者交換幾下拳腳,身形被震得遠遠盪開,就要墜入海中的時候,一道寒芒“咄!”的釘在鋼板上,其身形就像是一隻大鳥,畫個圓弧滑翔着急速蕩過來,飛腿勁踢老者頸側!
老者的體力明顯不支,但此時卻是退無可退,王大山以爲他要輸了的時候,這個老者臉上紫氣暴起,一聲悶雷般的低斥,一拳輕飄飄的擊出!
王大山心中一凜,這一拳看起來輕飄飄的,其實蓄力極猛!其中貫注了老者畢身的功力!之所以看起來輕飄飄的,是因爲老者年老體衰,這一拳幾乎抽盡了他的精力!這一拳造成了他下盤的虛浮!但是其拳上的力量卻是十分兇猛!
“嘭!”的一聲爆響,年輕人被震得拋飛出去,嘴角流血的老者卻是悶哼一聲後退一步撞在艙壁上,伸手從懷裡摸出一把短小精緻的斧頭,斬在年輕人仗以迴旋的細索上,年輕人頓時飛拋到海水中。
老者狼狽的瞄了王大山一眼,眼神陰狠桀驁,隨之隱入艙道中。
短短時間裡的交手兔起鶻落,快捷而兇險!讓王大山眼界大開,這就是江湖人物的武功麼?看起來,這兩人比起祖昂等人的身手要高明一些,反應似乎也更加的迅捷。
老者臨走時陰狠的眼神讓王大山很不爽,老子只是個過路的,你們兩個打你們的就是,幹嘛朝着老子下毒手?
繼續閒逛,這兩人激烈的搏鬥,竟然沒有引出其他人的注意。風從鼻端掠過,帶着淡淡的海腥味,吸着頗有些不適應,總感覺鼻頭裡癢癢的。
女王號海輪是英國遠洋運輸巨輪,屬於人貨混裝輪,甲板上的三層除了艦橋等工作用空間,餘下盡是艙房,可搭乘旅客三百七十多人。甲板下就是貨倉了,據說可以裝載萬噸貨物,也不知道真假。王大山他們乘坐的是六人一間的二等艙房,六張鋼架牀分上下鋪位掛在艙壁上,中間是一張焊接在地板上的長條桌,四邊的凳子堪堪能坐六個人,餘下幾乎就沒有富餘的空間了!這樣的設計,幾乎將空間利用到了極致!
一路走着,右邊的遠處隱隱的可見一些島嶼,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自己睡覺的時間大概是三個多小時,上船後海輪已經航行了四個小時了。這艘海輪很新,速度能達到最高24節每小時,但是實際上,現在海輪頂多是以20節的速度在航行。也就是說現在海輪才走了到上海的航程十分之一多些。天津到上海的航路在750海里左右(每小時20節,也就是每小時20海里,一海里大概是地球子午線上維度一分的長度),輪船預計是38個小時啓航後後到達,接下來還有三十多個小時呆在船上,王大山四處逛逛,也是爲了熟悉環境。
黃昏的時候,旅客們紛紛出艙透氣。雖然船在航行時因爲高速(速度也有37公里每小時左右),夏日的艙房裡並不悶熱,但是狹小的地方呆得久了,還是呆不住的。
輪船沒有開放後甲板,只有前甲板小小一塊地方供乘客們散散心。不過頂上的頭等艙不必下來,頂層有一塊小小的後甲板區域,或許,除了每個艙房只有一個人住外,這也是票價高出二等艙一大截的原因吧。但是海輪上唯一的一個酒吧兼食堂,就是在甲板下面的第一層了,除了這個,甲板下第一層就全部都是貨倉了。
旅客們不多,天津上船的也就是四五十人,天津往上海,其實最快捷的還是鐵路,坐船花費的時間多了幾乎一倍半,價錢還貴得多,所以一般人都是坐火車南下。只有遠程往廣州,香港,印度以致歐洲的旅客,纔會選擇坐海輪。
斜靠着欄杆吹海風,沒有看到自己手下的那羣傢伙,王大山也沒有在意,依舊愜意的吹着海風。在他的角度看來,海輪上的隱患其實很多,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扔一個人下海,實在是太容易了。
就在他這樣想着的時候,一陣驚呼聲傳來,甲板上似乎有人落水了。
一陣忙亂的喧譁之後,落水的沒有找到,據說那傢伙直接就沉下去了。王大山覺得這艘海輪上很有意思了,這區區四五十人的乘客中還挺複雜的。
英國籍的船長陰沉着臉命令幾個水手在甲板上臨時負責保衛工作,又加強了甲板上三層艙房的人手,船上的乘客們才情緒稍安。
進到餐廳裡,吃飯不要錢,船票含了餐錢,但是不含酒水錢,酒水錢收銀元,日元但不收盧布,王大山身上沒有銀元,但是日元還是有的,還不少。餐廳還是挺周全的,長條桌上是自選熟食餐點,但也有幾樣生鮮食材顧客自己選料由廚師現做,點了一份牛排吃了,胡椒的味道稍重,牛排也剪得稍過,雖然沒有血絲了,但是水分也失去較多,只是靠湯汁補足,纖維就顯得老了些,但是分量足(自己選的),王大山還是挺滿意的。威士忌的味道比較衝,但是喝兩口之後,就感覺到酒質相當不錯,很醇厚的勁道。
牛排只是吃了個小飽,繼續吃了兩大盤面包烤肉烤腸啥的,幹完一瓶威士忌,王大山才安然的放下刀叉,渾然不理會旁邊兩人投放過來的詫異目光。
低下頭走出餐廳低矮的門(對他來說),迎面就遇到了潔西卡兩個,兩個女孩子正嘰裡呱啦的過來,她們後邊跟着一個帶着鴨舌帽的男子,給王大山一種熟悉的感覺。
“王先生,你好。”比潔西卡大的女孩很高興的伸出手,王大山趕緊伸手虛握了一下,“你好。”
“我叫安菲爾,這裡的威士忌不錯,我想請你喝一杯。”看來她對王大山擋住王大少爺的行爲很感激這樣婉轉的請喝酒來答謝。
閒得無聊無所事事的王大山無可無不可的答應:“好吧,請。”
很疲倦,今天發個大章好了,下面章節進入第三卷,‘滬都幽靈’了,希望書友們繼續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