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千人石,我們走向後山。
經過一段坡路時,前面忽然吹來一陣怪風。沒有半點預兆,風卻大得嚇人。坡上的樹木瘋狂地搖晃,發出嘎嘎、咔咔的亂響。
溼透的衣服被這風一吹,有一瞬寒意徹骨。
“呸!呸!”跟在後面的張綺一邊朝地上吐着什麼,一邊跺着腳抱怨,“這什麼鬼風?呸!呸!弄得我滿嘴的沙子!”
我轉過身問:“怎麼樣?沒事吧?”
“倒黴!”她擡起頭,氣鼓鼓地說,“明明你走在我前面,可一點事也沒有!這沙子怎麼就盡往我嘴裡灌?”
“誰叫你走路嘴也不閒着!”我微微一笑,“嘴張得那麼大,沙子當然都要灌進去了。”
她悻悻地瞪了我一眼:“幸災樂禍,真不厚道!當心你自己……”
她的話突然中斷,眼神驚懼地盯着我的身後。
我心裡一緊。
“怎麼了?”我猛地回頭,風聲漸停,四下裡黑黢黢的,並無預想中的可怕東西。
手腕上,裂魂珠安安穩穩地貼着我,動也不動。
“剛剛我看見一條……詭異的黑影!”張綺遲疑了一下接着說,“飄飄蕩蕩的……嗯……沒有臉!”
“沒有腳比較正常,沒有頭也還有可能!沒有臉?那是什麼東西?”我失笑道。
“我的上帝,你居然還說這種風涼話?”她氣急敗壞地嚷道,“那個沒有臉的鬼影剛纔就貼在你身後!”
“哦,鬼影!除了沒有臉,它還有什麼可怕的地方?”不久前風動樹搖,以張綺誇張的個性,我斷定是她言過其實,把某些恰巧飄過我身後的枝條臆想成了鬼影。
“你以爲我在胡說八道?”她臉都綠了,“我真的看見了!那鬼影無聲無息地貼着你,那麼近,可它的臉……根本看不到!它只晃了晃,不知怎麼我就……毛骨悚然!反正那感覺……很詭異!”
我再次巡視四周,風平浪靜,夜更靜謐,哪有什麼詭異鬼影?
“唉,好了,我相信你!”我心裡暗暗嘆息,卻故意說,“不過,現在那鬼影不見了,那我們怎麼辦?再去找它?”
“找,找你個頭!”她撲上來,狠狠捶了我一下,“當然是趕緊閃人!”
“怕什麼?”我笑着調侃道,“你不是一直遺憾沒見過真正的鬼嗎?正好……”
“好什麼?誰要見那東西啊?”她給我一個白眼。
“可是以前……”
“那只是我‘爲賦新詞強說愁’的藝術家氣質的外在表現而已!”她搶白道,“切,誰規定寫悲劇的一定喜歡悲劇,寫科幻的一定喜歡異形啊?”
原來是葉公好龍!
我唯有苦笑。
“對不起,能不能打斷一下?”有個彬彬有禮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想問個路。”
脣邊的苦笑一下子凍結了。
我僵硬地扭過頭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個瘦高的黑影靜靜地豎在我旁邊,身上飄飄蕩蕩的衣服好似掛在一根長竹竿上。
他不就是我和葛虹遍尋不見的,今早出現在廟會上的“隱形”男人?
“他、它就是……鬼鬼……”張綺抖抖索索地指着黑影,語不成句。
“我不是鬼。”黑影似乎笑了笑,“我只是問路的。”
我暗暗狠掐了張綺一把。
“哦,你要問什麼?”我儘量冷靜地問。
“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黑影的聲音依舊很有禮貌。
“虎丘,後山。”我簡單明瞭地回答。
“虎丘?”他疑惑地問,“什麼地方?是哪個國家的?”
我和張綺詫異地對望了一眼。
居然問虎丘是哪個國家的,難道是外國人/外國鬼?
沒道理,以虎丘馳名中外的程度來說,就算是外國人/外國鬼,也不該不知道是中國的呀!難道他來自消息極爲閉塞的偏遠國家?或者,是外星人?可看他的衣着打扮和語言完全應該是個中國人/中國鬼啊!
“你是誰?虎丘當然是中國的!”我再次仔細地打量他,身材瘦高,衣着正常,但是面目卻還是怎麼也看不清楚。
“哦,這裡是中國的什麼地方?”他不理會我的問題,接着問道。
“不會吧!你到底是什麼啊?”張綺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就算是鬼,也該知道這裡是蘇州了吧!”
“蘇州?”他的聲音有些激動,“莫非,這裡就是姑蘇城?”
“是的。”我點了點頭。
面前的黑影忽然沉默了。
我立刻拉起張綺,繼續往前走。
“我們就這麼走了?”張綺湊在我耳旁悄聲問,“不問問他是誰?”
“恩。”我目不斜視,徑直向前。
“你不覺得他很可疑?”張綺不死心又問。
“管他是誰!快走吧!”在這種時間、地點、離奇出現又問這些古怪問題的還會是什麼?不是孤魂野鬼就是妖魔鬼怪!
說實話,我對這黑影的身份來歷不是不好奇,但一想到剛纔劍池旁的經歷,就心有餘悸,再加上耽擱了這麼久,擔心葛虹她們會急死,所以打定主意先什麼也不管,安全回到宿舍再說。
可惜,事與願違。
“不好意思,我能不能請你們幫一個忙?”黑影一晃就擋住了我們的路。他的聲音聽上去很誠懇。
“你想怎麼樣?”我皺起了眉頭,張綺也驚慌地往後退了一步。
“別害怕!我不是歹人!”黑影急忙解釋,“只是有個疑難想請你們幫忙。”
“什麼?”我不動聲色地握住了手腕。
“是這樣的。”黑影頓了頓,似乎在斟酌字句,“我好像迷路了,能不能……請你們指點一下路徑?”
他雖然面目不清,但我卻奇異地能看到他眼睛裡的焦灼和彷徨之意。
“迷路?那、那你家住在哪裡?”張綺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
黑影垂下頭又沉默了半晌才說:“我不知道。”
張綺當場石化。
“那你怎麼稱呼?”我無奈地問。
他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叫……”
他的聲音聽起來苦惱異常,好像遇到了天大的難題一樣。
“你不會是……連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了吧?”我苦笑。
他霍然擡起頭,灼灼的目光利箭一般向我射來。